三皇子府府門緊閉,洪喜拍了好一陣子才有人打開門縫問了來意又進去通傳,又是等了好一陣子三皇子府的張長史才親自出來將她們迎進了二廳坐著。 府裡靜悄悄地,四處沒有一個人走動,倒是有個熟識的侍女送了茶水進來,卻也三緘其口,一問三不知。馥陽愈發緊張了起來,拉住“沈苓”的手道:“三哥府裡定是出了大事了!今日來府裡的人說三哥身子不適,難道是得了什麼重病了?或是又遭人暗算了?阿苓,你說三哥不會是什麼大事吧?” “沈苓”道:“三皇子身子一向康健得很,平素有太醫五日一請平安脈,去楚地也有王醫官一直跟隨,身子定然不會有什麼大礙的。” 馥陽聽“沈苓”說得肯定,心也稍稍放下了一些。 好不容易三皇子妃戚氏過來二廳,馥陽連忙迎上去,隻見她眼眶紅紅的,未語先拿帕子拭淚,馥陽的心又沉了下去:“三嫂,三哥到底怎麼了?” 戚皇子妃屏退了下人,隻留下馥陽和“沈苓”兩個,才慢慢道來。原來今日早上一起床,鄭辰玦便覺得前些天臉上的箭傷刺癢難當,忍不住用手去抓,戚皇子妃以為是那處結痂待要脫落,便令人去請竇院使來看看。誰料竇院使還未到,卻眼見得鄭辰玦的左半邊臉開始腫得黑紫,人漸漸也發起了燒迷迷糊糊睡下,最後竟然呼之不醒了。竇院使來了之後也嚇了一跳,趕緊查看臉上傷口,又診了脈,得出的結論是三皇子中了毒,趕緊取來化毒丹給三皇子喂了下去。 戚皇子妃不解:“殿下每日的一應飲食都有兩名奢員來試過了,這是如何中的毒?” 竇院使道:“下毒的方式有很多種,可以下到飲食中,也可以下到熏香裡,還能下到所要穿的衣服上。殿下臉腫得厲害,他臉上是不是還塗著梁院使所製的生肌膏?”便叫人取來鄭辰玦昨晚所用過的生機膏細細查看了,最後說毒就下在這裡頭了,是一種由很多種毒物淬煉在一起的奇毒。 鄭辰琮臉上的傷痕用了生肌膏,傷口愈合得很快,用完了第一盒藥,昨晚又用上了第二盒。本來這傷口已經愈合結痂,遇見這毒並不能侵入體內使人中毒,但這毒會令皮膚奇癢,隻要抓破一點痂皮,這毒便會很快深入肌膚筋骨,中毒者高燒不退傷口潰爛,繼而呼吸困難,很快便會不治身亡。 戚皇子妃問竇院使此毒可否能解。 竇院使道:“臣先給殿下服下了化毒丹護住心脈,延緩毒物在體內發散開。但要解毒,還得弄清煉毒時幾種毒物的配方。解毒之藥減一分增一分不光藥效不佳,有時反而會激發毒性,這可是性命攸關啊,臣不敢妄自下藥。” 戚皇子妃穩了心神,一邊派心腹內侍去宮裡報信,一邊令衛潭調派府兵關閉四門約束下人,一一審問接近鄭辰玦所用生肌膏之人,另一邊又令人去請太醫院幾位年長的太醫前來一道會診。 審了半日,查到了與管庫房的侍女同屋住的管針線的秦香頭上。前幾日,三皇子從玉蓮山歸來臉上被飛箭劃傷,因從梁院判處得了三小盒生肌膏,先用了一盒,另兩盒存在庫房中,秦香看來是偷拿了同屋侍女的鑰匙偷偷在藥膏中下了毒。不過此時也無從查清了,因為這個秦香一見四名府兵過去提她,便掏出裁剪衣物的剪子往心口一刺沒多久人便咽氣了。府兵再去拿秦香的家人也撲了個空,他們的鄰居說兩日前他們全家五口人背著包袱坐著馬車出城了。再四下打聽,得知秦香的哥哥秦虎幾天前打傷了人,傷者那邊一群人兇神惡煞地天天過來要銀子,說不給銀子就把秦虎全家弄死。 午後,弘昌帝親來三皇子府探望兒子,見鄭奪玦半死不活的樣子不禁勃然大怒,下令刑部抓緊查案,並讓太醫院的一眾太醫務必醫好三皇子。此時,六位老太醫在三皇子寢殿討論醫方,他們各持已見,都快要打起來了。 戚皇子妃斷斷續續講著,一邊不時拭淚。 馥陽焦急問:“三嫂,我能進去見見三哥嗎?還有阿苓,雖說她在太醫院的職位低了些,也讓她去看一看吧。” 戚皇子妃啜泣道:“馥陽,我是信你的。大殿下、二殿下還是四殿下、五殿下都派了人過來打聽殿下的事,我也都沒有見他們,打發他們回去了。你可千萬不要往外傳。” 馥陽陪著抹了一把眼淚,道:“事關三哥的安危,我自是不會亂說的。阿苓跟了我這許多年,她的人品口風我是信得過的。不過在三哥解毒之前,這些老太醫也住在咱們府上不要外出才好。” 戚皇子妃道:“你說的是。”便領著馥陽二人進了三皇了寢殿。 寢殿中熱得發悶,一股濃重的藥味撲鼻而來,三皇子左半邊臉腫得高高隆起,上麵塗了厚厚的黑色的傷瘍解毒膏,往日英俊的模樣已不復存在,眼睛也擠得隻剩一條縫隙。他另半邊臉麵色潮紅,呼吸粗重而又艱難,仿佛那口氣隨時便會噎在喉間一般。而殿外大廳,六位老醫官還在激烈地爭辯。 “老夫覺得,還是以活血化瘀為要,因表及裡,隻要麵上消腫,則毒物化散,輔以解毒之藥內服,三皇子定能無虞。” “活血化瘀?你說得輕巧!難道你不知道一旦毒物攻入心脈則藥石難醫?三皇子乃天潢貴胄,不容有失。有道是失之毫厘,謬之千裡,若這般草率用藥,一旦閃失,用你全家性命來抵也不是遠遠不夠啊。” “不如多用‘三黃湯’、‘連花湯’,還有夏枯草、蛇舌草、地丁等解毒之藥,先解性命之憂,再因癥施治。” …… 馥陽一見三哥此等模樣,眼中溢滿了淚,忍不住撲過去推著鄭辰玦的肩膀哭道:“三哥,我是阿瓊啊,你能聽見嗎?你快醒過來吧。” “沈苓”捏了捏馥陽的手示意她噤聲,拿出乾凈的棉布輕輕拭凈鄭辰玦臉上的黑色藥膏,細細查看了傷口的情狀,又用右手三指搭在三皇子脈上閉目凝神診脈,約摸半盞茶的時間才慢慢睜眼。 馥陽急切問道:“如何?” “沈苓”不答,輕輕地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講話。 馥陽的眼淚大滴大滴滑落下來,用帕子緊緊捂住嘴止住了將要迸發出來的悲聲。 待回到寢殿外廳,“沈苓”才小聲對馥陽道:“殿下,在下看來,三殿下唯有割肉醫瘡一道才能止住毒性的蔓延。” “割肉醫瘡?這可是在臉上!”馥陽瞪圓了眼睛,隨即臉色一沉,厲聲道:“別亂說,太醫們定會醫好三哥的。” “沈苓”便住口不言了。 大弘對官員儀容要求甚嚴,對儲君更是要求“威容嚴恪”、“儀容端正”,如果為了療毒要將鄭辰玦臉上挖個大洞,將來必是麵上傷疤駭人,自然是視作再無繼承大統的可能性。對鄭辰玦這個大弘唯一的嫡皇子而言,無疑是致命的打擊。 可沒不久後,隨著鄭辰玦喘氣如風箱,人也劇烈地抽搐起來,隨即氣息漸弱。太醫們聚在床旁,一個個灌藥的灌藥,行針的行針,熏蒸的熏蒸,按摩穴位、推拿順氣,六位太醫盡顯其所能。 待鄭辰玦情況穩定後,竇院使麵如死灰出來向戚皇子妃稟道:“三殿下又服了兩劑安脈化毒丹,麵上腫脹處擠出了半碗黑色血水,當下是救過來了。不過那安脈化毒丹已服下六劑了,再服不但療效甚微怕是還會傷及臟腑。殿下若再抽搐一回,怕是心脈盡摧,就……” 戚皇子妃這時候也不顧得什麼君臣禮法,緊緊抓住竇院使的手臂急道:“就怎麼樣?會生命之憂嗎?求竇院使救救殿下!” 竇院使麵露難色,咬了咬牙道:“老臣聽說沈醫官提出可以割肉醫瘡,老臣覺得此法可行。就在剛才,我們太醫院幾個老臣商議一番後拿出了一致的療法。現下毒物多聚集於殿下麵上,如果將麵上的中毒之處兩寸見方的皮肉剜掉,以參芝延年丹保住心脈,再輔以溫性疏解藥物定能慢慢化去此毒。” 戚皇子妃厲聲道:“要剜肉,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剜臉上的肉?殿下的臉……”話未說完,人竟然暈厥直直向後倒了過去。 “沈苓”跨出一步扶住了她,與兩名待女一起將她扶到羅漢榻上,又是掐人中,又是灌藥,良久戚皇子妃才悠悠醒轉。戚皇子妃一清醒過來,便急忙問道:“殿下呢,殿下如何?” 馥陽忙拉住她的手道:“三嫂莫急。三哥現下還算平穩,如何醫治就等三嫂決斷了。” 戚皇子妃支撐著坐起,道:“我要去看看殿下,我去看看他!”便要起身下床,馥陽和侍女扶著她進了內殿。 戚皇子妃撲在鄭辰玦的床頭,手指輕輕撫摸著他腫脹發紫的臉龐,拿帕子輕輕拭去傷口處滲出的渾濁的液體,眼淚撲簌撲簌地落了下來,哽咽問道:“他會疼嗎?” 竇院使垂眸道:“如果能覺得疼那倒是好事,就怕什麼也感覺不到。” 戚皇子妃愛憐地注視著鄭辰玦,良久才閉上眼睛口中艱難擠出幾個字:“就依竇院使所言。” 戚皇子妃拭乾淚水,挺直脊背昂首走出寢殿,對馥陽道:“馥陽,你也回去吧。今日你府上事多,再待下去怕也會犯頭風的,我這裡事忙也怕照顧不好你,快回自己府裡好好歇息歇息去吧。既然太醫們已經一致同意剜肉療毒,你三哥看來性命是無虞了。這事,不會就這麼罷休的。馥陽,我一定要找到真兇將他碎屍萬段,讓他永世不得超生!” 馥陽雖不願離開,但也怕自己犯了頭風在三哥府中反而增添麻煩,隻得掩麵離去。回府吃了一劑安神湯睡下不久,果然還是犯了頭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