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時正,三皇子妃身著全套皇子妃冠服手持玉圭跪在崇德宮門口,這是從明堂殿出來最近的宮室,她從皇後處打聽得最近散朝後弘昌帝總是要去崇德宮。 雖還不到正午,日頭但已很是毒辣,三皇子妃鬢前發絲濕了幾縷,一溜汗水正順著發絲滴了下來。 弘昌帝遠遠見了跪在宮門處的盛裝婦人不禁停下了腳步,問身邊的大太監於康福:“那是哪個?” 於康福躬著身子趕過來,道:“回陛下,那是三皇子妃,說要求見陛下。一早就來了,都跪了一個多時辰了。” 弘昌帝眉頭一皺倒抽一口涼氣:“難道辰琮的病況有變?”這幾日,他心裡又怒又急,而方皇後一聽說兒子中毒便暈倒了。雖吃了幾劑藥好多了,但這幾日整日哭哭啼啼,擾得他更是心緒不寧。 於康福道:“陛下莫要擔心。三皇子妃說三皇子今日早膳還進了半碗粥呢。可能三皇子妃是有別的事。” 這會兒的功夫,弘昌帝走到三皇子妃身邊,溫言道:“戚氏,你起身進來說話吧。” 三皇子妃謝了恩,於康福親自上前扶起了三皇子妃,道:“戚王妃,有什麼事讓奴才通稟一聲就得了。三皇子府上下都指著戚王妃呢,這大熱天的,可別著了暑氣。” 進了崇德宮,弘昌帝給三皇子妃賜了座,問:“戚氏,你有何事要求見朕?” 戚皇子妃不語,轉頭看了看跟著弘昌帝進殿的大皇子鄭辰瑞,他是被弘昌帝叫來商議吏部考課之事的。鄭辰瑞會意,道:“父皇,兒臣在殿外候著就行。” 弘昌帝道:“也好,你去偏殿吃盞茶涼快涼快吧。”鄭辰瑞應是,又深深看了一眼於康福,這才退出了殿門。於康福也低著頭跟著退出大殿,掩上雕花朱漆大門。 弘昌帝道:“現下可以說了吧?” 戚皇子妃起身鄭重跪地再拜:“父皇,請恕臣媳妄為之罪。” 弘昌帝道:“戚氏,你且說說看。” 戚皇子妃便從跪在自己身邊的小內侍手裡接過一撂紙張,雙手奉於額頭之上,周全雙手接過來呈給弘昌帝。 弘昌帝看著看著眉頭擰成一個大疙瘩,臉色也變得鐵青,他沉聲道:“戚氏,你可知此事涉及我兩部大員,若有不實,你當何罪?” 戚皇子妃道:“父皇,臣媳母族滿門深承皇恩,伯父為首輔,父親襲侯爵,臣媳願以母族滿門性命為擔保,以證紙上字字皆為真言。請父皇為三皇子做主。”說罷,恭敬叩首。 弘昌帝長嘆一聲道:“朕自會為辰玦做主,平身吧。” 戚皇子妃依舊不動,道:“請父皇再答應臣媳一事。” 弘昌帝道:“你說說看吧。” 戚皇子妃道:“查案之時為防他人插手妨礙公正,請父皇軟禁二皇子。” 弘昌帝眼睛瞇起,一道冷洌的光自目中射出,聲音更加陰沉:“這是戚首輔的意思嗎?他怎麼不親來向朕說?” 戚皇子妃道:“是的,父皇。這是臣媳的意思,臣媳的伯父也是這個意思。伯父他不親自覲見,是因為他不能說。他是天子近臣,的陛下的肱骨,得聖上恩寵多年,他不能以此逼迫父皇啊。” 弘昌帝顫抖的手指緊緊抓住寶座的扶手,極力壓抑著胸中翻騰的怒決,沉默良久方道:“朕答應你,你回去接著照顧辰玦吧。” 戚皇子妃已是淚流滿麵,她長吸了一口氣,伏地叩首道:“謝父皇恩典!”雙手撐地艱難地站了起來,退出大殿。 弘昌帝高聲一句“來人”,於康福推開殿門進來應是。弘昌帝聲音冷肅道:“梁貴妃受了風寒,著二皇子鄭辰璞進宮侍疾。傳殿前司都點檢胡傑文、左都副點檢劉軒覲見。傳首輔戚南星覲見。傳刑部左侍郎宋亭、兵部左侍郎嚴予覲見。” 一道道口諭傳了下去,所傳之人也陸續進了宮,來得最快的自然是正當值的禦前司都副點檢劉軒。 鄭辰璞急匆匆進了皇宮,大步向清寧宮走去,內侍張全安卻領著他往不遠處的安慶宮走去。鄭辰璞停下腳步問:“為什麼要去安慶宮?” 張全安道:“回殿下,皇妃娘娘現在在安慶宮養病。” 鄭辰璞雖滿心疑惑,但還是跟著張全安進了安慶宮。一進宮門,隻聽“哢噠”一聲,身後便有人將大門關上接著落了鎖。安慶宮內裡空無一人,隻有鄭辰璞與張全安站在院中。鄭辰璞心猛地一抽,疾言厲色問道:“張公公,你這是何意,為什麼將本宮帶到此地?” 張全安仍是恭恭敬敬,賠著笑臉小心道:“二殿下稍安勿躁。這都是陛下安排的,陛下說請二殿下在此住上幾日,讀讀聖賢經典來修身養性,等有些事情查清楚了,自然會放二殿下離開。二殿下,裡邊請吧。” 鄭辰璞頓覺一顆心沉到了穀底,他道:“你說什麼?你要軟禁本王?給我讓開,本宮去找父皇問個清楚。”轉身去開宮門,但宮門從外麵反鎖了,隻能從縫隙中能看到一隊禁軍守在門口。 他更是感覺如墜冰窟,沖著縫隙向外喊:“你們,叫胡傑文來見本宮!” 門外的一眾禁軍如石像般置若罔聞,甚至沒有人轉頭看他一眼。 鄭辰璞氣急,道:“你們聾了嗎?叫胡傑文過來!” 等了半晌,仍是沒人應聲。 無奈,鄭辰璞折返回殿中,對張全安道:“張公公,勞煩你出去以後,去向梁貴妃稟一聲本宮在安慶宮。” 張全安躬身道:“殿下,奴才也是不能出這安慶宮的,這幾天就由奴才一直伺候殿下。” 鄭辰璞閉目長嘆一聲不再言語,他在殿內踱來踱去,最後從書架上找出一部《道德經》坐在案前翻開一頁,目光落在書頁上的“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銳之,不可長保。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他越看越是心煩意亂,不由狠狠將書頁撕碎揚了起來,紙片紛飛如雪花般慢慢飄落下來,鄭辰璞頹然往椅背上一靠,長長嘆息一聲。 接下來便是刑部尚書陳平之、兵部尚書亓開元被羈押在大理寺,刑部左侍郎宋亭暫代刑部尚書之職,兵部左侍郎嚴予暫代兵部尚書一職,胡傑文被調離京城前往五行山協助剿匪。 馥陽每日都在宮裡、公主府、三皇子府三處之間來回跑著,“沈苓”新為她調製了一副藥茶,不僅可以清心退火,還可以防治頭風,如此奔波幾日也沒再犯病癥。馥陽更是對她信重有加,事事必定征詢她的意見。 雖是有了一些人證,又陸續找到了一些新的物證,但刺殺投毒案事涉皇子和朝廷大員,關係盤根錯節,人人投鼠忌器互相回護,三司會審進展地很是坎坷。 到得第九日上,刑部衙署內,代尚書宋亭正與右侍郎蔡禕商議案情,小吏進來回稟,定中軍總兵黃謙手下參將嶽守義求見,宋亭便令人將他請至客堂,自己也整理官服前去見他。 二人見過禮後客套幾句,宋亭開門見山便問嶽守義的來由。 嶽守義道:“黃總兵聽說宋大人升了官職,特令小將前來恭賀宋大人升遷之喜。” 宋亭與黃謙乃是舊識,不過大弘文武分治,宋亭乃科舉出身,心底深處總有點瞧不上這一介武夫,因此來往並不多。此番黃謙派人來表示親近,他也是受用的,便道:“嶽參將,請代本官謝過你家總兵的一番好意。隻是本官不過是暫代尚書一職,還並未曾升遷。” 嶽守義笑:“宋大人過謙了,誰不知道暫代、暫代,暫時是代,時候一到就升了。今日總兵讓下官帶來一樣大禮,說宋大人一定歡喜。” 宋亭聽了卻是眉頭一皺,心道:“有這麼辦事的嗎?這大白天的,送禮送到衙門裡了,是怕禦史們一個個閑著沒事做吧?”便強笑了一下道:“嶽參將,黃總兵的心意本官收下了。不過禮嘛,就勞嶽參將辛苦辛苦再帶回去吧。” 嶽守義一笑,兩眼瞇成一條縫:“宋大人連見都沒見到總兵的大禮便回拒的,豈不會讓總兵太過沒麵子。宋大人怎麼也得看上一眼吧。”不待宋亭再說話,便朝外一揮手,幾個軍士拖著兩個五花大綁如同粽子一般的壯漢進來了。 宋亭見了疑惑,指著兩人問:“嶽參將,這是何人?” 嶽守義道:“那日三皇子在鷹翔嶺遇刺,總兵大人勃然大怒,罵這些賊子竟敢在我定中軍地盤上撒野,便派了幾隊斥侯四處搜尋那幾個逃脫賊子的下落。搜到七八天上,一隊斥侯發現涿州石經山雲居寺外荒林邊土堆裡蒼蠅橫生,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撥開土堆一看是全是些雞毛、雞腸,後來還看到兩個小和尚又抬著一筐雞毛過來掩埋,其中一個抱怨說那三個施主的傷要何時好,天天在寺裡殺生什麼時候才能走?另一個說都養了七八天了,該是快要走了。斥侯便潛入寺中兩天,發現了住在後院的三個養傷的壯漢,隻是他們功夫著實高強,幾個斥侯不是他們的對手,便派人回到軍中報信,我們總兵便派了下官帶著迷香過去趁夜將他們拿下了。雖然將他們口中毒囊取了出來,但在回來的路上,還是有一個賊人找準機會從馬車上跳下山崖摔死了,當下就還留著這倆。”說著踢了其中一個一腳。那人口中塞著麻核不能出言,喉中嗚嗚作響怒目瞪著嶽守義。嶽守義大笑:“這兩個牙都拔掉了,可嘴還是硬得很,能不能問出什麼來全看咱們刑部的手段了。” 宋亭大喜,道:“請宋參將替本官帶句話,告訴黃總兵這禮物甚合我的心意。待哪天黃總兵回京,本官還要親自上門道謝。” 這兩人確實嘴硬,但刑部那一套“披麻戴孝”、“貼加官”、“梳洗打扮”之類的大刑下來,不出兩天其中一人便招了供。 證據當前,兵部尚書亓開元終是受不住大刑認了罪,承認安排死士在鷹翔嶺刺殺鄭辰玦之事以及進三皇子府刺殺人證之事,還招出了之前路上安排了兩次刺殺,隻因三皇子身邊侍衛重重,不好下手才作罷。三日後,刑部尚書陳平之也承認了以秦虎為要挾逼迫秦香向三皇子外用的生肌膏中下毒,以及拖延查案、破壞線索等事。所有人證物證皆指向了背後主謀二皇子鄭辰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