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街145號,昏暗的雙層單位內部。 麥姬.日升的母親露米娜.日升披散著美麗的亞麻色頭發,身穿拖地白色睡裙,像幽魂一般遊蕩在燭火搖曳的房間內。收音機裡的宗教音樂從她進門後一直都沒有停止,仿佛無數麵容枯槁的信徒擠在那一個小方盒子裡,喉嚨中擠出無比痛苦的贊美詩。 麥姬的母親微閉雙眼,表情無比神聖莊嚴。 “麥姬,我的寶貝。聖母正在聆聽我的每一句話......祂需要知道我的虔誠.....” “祂需要知道,我生下你哥哥奧斯卡純粹出於一個錯誤。我並非有意用一名骯臟的男孩來褻瀆祂,我也並非有意與他的父親交媾,那都是一個意外,一個不潔的意外。” 她光著腳,踩在一些被切成小顆粒的蠟塊和碎玻璃上。 “祂需要知道,我將把我最心愛的女兒奉獻給祂......這個世界上最純潔的女孩兒,我不允許她被任何男性染指,因為那是不潔的行為。她擁有最好的品格和教養,足以以讓神明心悅......” 燭火忽明忽暗,淌下紅色的眼淚。 “所以,寬恕我吧,噢,聖母!寬恕我吧!讓我們從異信者的罪行裡解脫,讓我們聽見嚎叫天使的音樂,讓我們追隨祂的名,讓我們奉祂的名求,得到永生!” “今天就是奉獻的日子,讓我們奉獻!讓我們禱告!”她抓亂自己的頭發,神情亢奮地喊叫道。 溶解聖母的塑像托舉著太陽,用脫垂的眼珠無比仁慈地注視著她。 歇斯底裡過後,她癱倒在長沙發上,喝了幾口水,慢慢束好自己的頭發,變回了那名美麗端莊的少婦,雙腳滲著血,慢慢走上樓梯。 “來吧,寶貝,給媽媽一個吻,讓我知道你愛我......” 麥姬坐在臥室的書桌邊上,翻看著課本,忽然感覺指尖有些瘙癢。她期待地將手套輕輕摘下,發現指縫間又開始冒出小小的葉片。 藤蔓迅速纏繞上她的指尖,結出一個小小的黑色花苞。 在麥姬驚喜的目光下,一朵不知名的黑色單瓣花緩緩綻放開來,無比嬌柔,卻又無比堅毅。 臥室的門被推開。蠟燭刺鼻的香氣中,麥姬的母親腳底紮滿碎玻璃,雙手顫抖起來,手裡抱著的聖母木刻塑像咣一聲砸到了地上。 ............ 火鳥街4號。 琳從門口的信箱中取出了一封帶著棘刺玫瑰徽記的信件。烈火集會的尖刺女士對莎拉.光輝的事情表示了相當程度的重視。 “琳女士,我建議您小心些。您在信中提及的那名女孩很有可能並不是您所熟知的莎拉.光輝,而是另外一個人。” “請您仔細回想一下,在您察覺不對勁之前,有沒有什麼超出常規的事情發生在那名女孩身上,任何不同尋常的小事?” “根據烈火集會掌握的文獻和知識,這件事有可能和異咒有關,一個不為人們所知的派別,在某些其他團體內被視作不可說的禁忌。。” “集會內部的一些人將其稱之為,‘暗麵’派別。” 超出常規的事情......對了!琳想起了生日聚會時莎拉的突然失蹤。那時,所有人明明都聽見了黃油哨兵警報器的聲響。但當自己趕到洗手間的時候,卻發現警報器上的石蠟沒有一點融化的痕跡。 為什麼會出現這種異常呢? 琳隱約覺得身邊的種種事情又開始了變故。昨天,瑞文先生在電話中有些激動地詢問起了阿夏古雷教授的事情。 印象中,阿夏古雷教授已經過世將近一年,他的大腦被先鋒派權威學者阿加雷斯教授所繼承,阿加雷斯教授不久後又慘遭殺害,屍體遭到肢解,那顆大腦至今下落不明。 而教授的女兒嘉莉近日似乎也跟著失蹤了...... 對了,嘉莉!她也收到了生日派對的邀請!琳想了起來,那天她和菲在火鳥會所聚會的時候提到過這件事。 如果她的失蹤也和莎拉的異常有關的話......如果那天在洗手間裡的女孩們都不再是她們自己的話...... “噢,天啊!”琳掩了掩嘴。 “凱恩,幫我個忙!你和先鋒派的人比較熟絡一點,幫我找找阿加雷斯教授侄女的電話......對,茉莉,我想約個時間見見她。” 她用異咒驅使裙擺下的黑藤,支撐起自己的身體,走上吱呀作響的木樓梯,打算同時把這件事通過電話告訴洛克茜小姐。 那天,洛克茜小姐也在洗手間裡,也許她會知道些什麼! 琳在經過樓梯側麵的一扇窗戶時停留了片刻,那扇窗正對著後院的一個花圃。 兩個月前,她在花圃中播撒下的那些不知名種子全部都開花了。 一朵朵黑色的單瓣花迎著晨昏的日光,略為詭異地搖擺著。 ............ 威奇托101號。 經過仔細觀察,瑞文最終斷定家裡那枚“無皮者的無用之物”上的異常氣息並不算濃鬱,也並未攜帶任何詛咒,鬆了一口氣。 如果當時“灰衣天使”把阿夏古雷的皮膚和內臟切碎,混在各種不起眼的物品中散播出去,恐怕現在奧貝倫早已是“永恒的永恒”的天下。 等新的材料到手後,得加強一下長屋周圍的防禦儀式,除了幻覺之外,別的東西也得防,把院子裡的草坪修掉,設置兩張防鳥網。必須避免任何意外的發生。 唉,到頭來,自己最大的的弱點依舊是意誌不夠堅定。如果換作弗朗哥老先生,麵對那封遺書,應該不會產生絲毫動搖。 事實上,直到現在他的心底還存在著那麼一絲懷疑,那段話會不會是真的,這個糟透了的世界會不會真的隻是自己嗑藥過後的厭世幻想,自己會不會真的錯過了醒來的最後機會? 那位阿夏古雷.普雷斯考怎麼會早在一年前就預料到會有奧法守秘人想要調查自己,又怎麼會設下如此針對性的陷阱? 入夢之後,自己又該怎麼確保不再次落入對方設下的某種圈套之中? 算了,先別想這些,現在隻會越想越亂。正午將至,瑞文洗漱上床,打開收音機,聽了會“艾利克斯今日陰謀”電臺,看了會金從“南部市場”帶回家的《火球報》和《大麗花婦女雜誌》,把後者蓋在臉上,沒有進入夢者之屋,就這麼直接沉入了夢鄉。 朦朧中,他翻了個身,在一處柔軟的沙地上伸了個大懶腰,耳朵動了動,連帶著胡須一起顫抖了兩下...... 好像不大對勁? 瑞文甩了甩自己毛茸茸的黑色尾巴,低頭看向自己兩隻白手套一般的腳爪,四根爪子下方包裹著粉紅色的肉墊...... 然後,在下一秒鐘,炸毛了。 “喵?喵喵喵?” 無疑,自己在夢中變成了一隻貓科動物,或者,更確切地說,一隻不折不扣的黑色家貓,四肢末端發白,皮毛光滑發亮,口腔內有兩排尖銳的牙齒,麵部兩側各有12根貓須。 在不遠處的沙地上,他看見了一隻體型碩大的哈斯特爾,有著一顆圓腦袋,目光無比高傲,腰身是一般貓類的三倍粗。 “襪子?”他下意識地用貓科動物的語言說道。 那是寶琪女士的寵物襪子,曾經來拜訪過自己。 “老實說,我更喜歡‘大法官襪子’這個稱呼,盡管在烏撒,我們的習俗是直呼其名。” “你最好不要試著反抗,小子。在這裡,神聖的烏撒境域,你們的遺產或咒語都不起作用。” 襪子搖晃著蓬鬆的大尾巴,用體型自然而然地施加著威壓。瑞文意識到,由於某種貓兒的習性,他似乎真的被對方龐大體型的和濃烈的體味給鎮住了,以至於不由自主地耷拉成了飛機耳,尾巴垂到了地麵。 自己該不會像貓一樣發情或吐毛球吧? “咳。大法官襪子......”他在對方的尾巴尖愉悅地一顫後接著說下去: “是什麼讓您抽出時間大駕光臨我的睡夢?” 他甚至完全沒有因為自己能和對方交流,或者對方要求自己稱其為“大法官”這兩件事感到驚訝。眼前的“大法官襪子”在開口“說話”時並沒有流露出自己想象的人性化表情,和自己見過的任何一隻貓都沒有區別,隻通過耳朵、尾巴、胡須、腳爪等部位的擺動幅度體現情緒。 “烏撒初審議會不可能讓你一直逍遙法外,小子。”襪子抖了抖耳朵,像位莊重的老者般說道: “尤其是在上頭出了亂子的時候,地方機構更應該出麵維持秩序。在非常情況下,基層部門必須從那些隻會做樣子,虛張聲勢的教廷高官手裡取回部分實權,包括司法權和釋法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還有懲教部門和肉球軍隊的統領權力。噢,還得順便加大種族平等的宣傳力度,最近斑紋貓和純色貓之間的種族矛盾正在加劇。” 這隻“貓”說話怎麼帶著一股官腔?這些平時流竄於大街小巷和人們腳邊的四足動物也許比自己想象中更有組織紀律,而且似乎在某種程度上實行著宗教統治。他們有自己的議會、教廷和軍隊,甚至可能還有城市、市政廳、高等學校和百貨大樓。 剛一落念,他就看見了遠處隱沒在柔軟沙地中的巨大城池,高聳的土黃色城墻和神廟的螺旋尖頂。襪子轉身朝著城池的方向大搖大擺地走去。 “走,小子。除非你想一直待在這什麼都沒有的地方。” “咳咳!”瑞文感覺喉嚨一陣擁堵,真的有種想要咳毛球的架勢,四肢緩慢地學著襪子走起了別扭的貓步。 “請允許我冒昧地問一下,大法官襪子。我到底犯了什麼事?” “藐視烏撒合法居民,騷擾貓科動物,妨礙公務組織成員行動......” 嘿!就算我真的有騷擾過貓兒,那也隻是在幫急壞了的多羅莉絲婆婆把瑪麗從肉食花叢或自動販賣機上揪下來而已!瑞文無聲抗議道。 “這些都隻是可以忽略不計的小事,人類總這樣不講文明。你們的體型比世界上九成以上的動物都大,文明程度卻比九成以上的生物都低。”襪子停頓了一下,尾巴大幅度擺動了三下,瑞文不知道這在貓科動物的社會中代表了什麼意思。 “最嚴重的問題在於,你究竟是怎麼和邪神扯上關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