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真相和漏洞(1 / 1)

紅日市區,火鳥會所。   洛克茜麵無表情地坐在琳對麵,喝著一杯加了少量利咽麻醉劑的假藥酒。她的身軀尤為沉重,這是她這段時間頻繁使用“離家的霧影”穿來穿去的後果之一,她希望假藥酒能幫自己平復心情,好騙過這件遺產的副作用。   後果之二,是她損失了自己的兩隻耳朵和一半的腳趾,由於自己過分使用虛影,它們化作了無形,再也回不來了。   當然,她完全可以去醫院購買幾根新的腳趾,一對合適的年輕女性耳朵,將它們天衣無縫地安上身體。可是她從捷特那裡聽說過醫院地下的捐獻者們,那些終將什麼都不剩,被送去安樂死的幸福可憐蟲,又打消了這種念頭。   “我對那天所有進入洗手間的少女們進行過長期的觀察。這並不困難,她們全都在安德魯私立學校念書。我還偷聽過一些其他人針對那些女孩的討論,結論是,在旁人眼中她們都有些不太一樣,主要表現在忘事和習慣的微小差異上。”   “另外,嘉莉,那位被‘祂’的異常力量所附著的女孩徹底失蹤了。”   在數分鐘前,她已經把自己在洗手間的所見所聞,觸發黃油哨兵警報器的事情,以及和嘉莉之間的戰鬥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琳。   琳點了點頭,聽得有些愣神。她沒想過這件看似微不足道的異常事件竟然能越扯越大。   “所有被觀察者當中,有一個人是特殊的。莎拉.光輝。和其他人不同的是,她的健忘情況在生日會之前就有。根據一些旁觀者的說法,持續了好幾年,從她入讀安德魯私立學校開始就不時發生。”   “你的意思是......”琳想到了尖刺女士在信中所提到的內容。   “她早就不是她自己了?等等,好像也不對......”   如果莎拉在好幾年前就被調換了的話,這幾年時間足以讓所有人都適應她身上的異常,不會是“不時發生”。   “又或者,‘不時發生’的是她被調換的這個事實?她被調換過好幾次?”   假設這是真的,那麼每一次被調換的時候,莎拉都會表現出和原來那個自己的微小差別,她的同學們自然也會不經意地察覺到異常。   “可,也不對啊......如果是那樣,菲應該早就有所察覺才對。她們是親姐妹,前幾年的生日賀卡都是菲幫妹妹代寫的......”   “泰拉肯尼西斯。”洛克茜放下寬口杯,不帶情感地說道:   “這是那位‘祂’的名稱。祂留在人間的古籍與祂自身同名。這名上位存在和其餘的並不一樣,祂給予世人的啟示不是異語,而是直接賦予氣息和扭曲的意誌,讓她們變成活著的‘遺產’。”   她挽起袖子,露出右臂上那塊死灰色的皮膚,橙色遺產“離家的霧影”。   “這就是其中一位受啟者的皮,她名叫羅塞塔,是我姑媽。這裡有些像唇印的痕跡是她生前被一隻毒蟲咬過後聽信偏方,用烙鐵去燙的結果。這塊是她不小心摔碎茶杯劃傷的。”   她指向那塊死皮上許多不顯眼的瘢痕。   “嘉莉恐怕也遭遇了同樣的事情。我的前輩說過,讓她們停止瘋狂行徑的辦法隻有一種,把她們剝製成真正的遺產。”   琳在內心中微微倒吸一口涼氣。她知道阿加雷斯教授的女兒,一名不愛說話的小姑娘。在她母親洛娃夫人還未聘請保姆之前,經常帶她來參加橫跨正午的學術聚會,讓她在休息區找些食物充饑。自己和大部分園藝專業的同學都認識她,知道她最愛吃的是芙勞偶爾會帶來的自製瑪芬蛋糕。   那時的她看起來是那麼內向無助,就連一隻學校溫室裡的蟲子都能嚇哭她。   “這是我目前調查的方向,盡管你描述的很多細節和我的不少觀察都無法單純用泰拉肯尼西斯的影響解釋。”   “這段時間,你有沒有觀察到什麼其他的異常?”   “有......”琳點了點頭,拿過酒水單,給洛克茜又要了一杯假藥酒,自己來了杯加蜂蜜的熱茶,盡管她更想喝冰的。   “昨天,在我準備打電話給你的時候,我發現前一天連一個花苞都沒長出來的花圃突然開滿了花,一種我完全不認識的花,花瓣是黑色的,就像黑蓮一樣,但並不是黑蓮,沒有任何一本相關植物圖鑒記載過。”   她曾用“生命之歌”給那片花圃裡的植物催長過,但隻在前期取得了一點效果。   “前輩曾經說過,奧貝倫境內的自然萬物都有名字,都有相應記載,人們對於地表這片土地的探索程度已經達到了......接近百分之百。”   這麼誇張?琳在心中暗想道。   不過,最近數十年內,植物學界的確鮮少有新發現,生物學界和醫學界也一樣。學者們都在反復研究已經研究過的事物,抄襲被他們美化成了借鑒。   “這句話或許的確有些誇張,但真正意義在於把它反過來:如果在奧貝倫出現了不知名,未被記載的自然事物,一定要提起警惕。這可能暗示著兩種不好的現象,其一是某種邪惡的外來存在悄然入侵。”   “其二,是我們對已知事物的認知被某種存在給抹消了,我們又遭受了一次遮蔽。”   遮蔽......琳曾經聽菲提起過這個概念。她的父親傑爾立莫.光輝將其解釋為上位存在對於人類的一種欺騙行為,同時也被視為奧貝倫最大的陰謀論。因為那些存在的遮蔽,奧貝倫人認知中的絕大部分事物都不是真的,絕大部分歷史都經過自然而然的扭曲篡改。   曾經,光輝家族在這方麵非常有發言權,因為那是唯一一個跨越曠野,穿越地表未知地帶,還有成員活著回來的家族。然而,隨著人們越來越輕視神秘和未知,光輝家族的冒險逐漸被認為是杜撰出的謊言。有人認為他們從未離開過奧貝倫,一切證據都是偽造的。   但不可否認,光輝家族的確是現代掌握古籍最多最堅挺的異咒世家,除了《尤邦抄本》外,他們手中還擁有至少兩個派別的完整異咒典籍復製品,皆為阿卜杜拉語法體係,幾乎每一位成年家族成員都掌握了異咒,這在當今無法被超越。   可是,菲從來沒有提起過“暗麵”這個派別,那會和光輝家族有關嗎?   洛克茜繼續說下去;   “如果在這件事情上我們真的被遮蔽了,那想找到真相就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對一名偵探來說,這就像憑空擦去了一段線索中間的部分,甚至把它銜接到了錯誤的地方,能找到的答案也隻能是錯誤的。”   那該怎麼辦?琳在大學時期看過不少順應奧貝倫偵探文化寫出的古典偵探小說,裡麵的大偵探大多是新德市風格,嗯......不會飛簷走壁,也不會英雄救美,尋找真相是他們唯一的信仰和追求。   如果壓根就沒有真相,豈不是意味著信仰的崩塌?   “不過,這並非意味著我們束手無策。如果就連我們認知中的邏輯都是錯誤的,那麼隻能順應自然把錯誤邏輯下推理出的真相當作真相,這對我們來說是正常且正確的。”洛克茜看出了琳心中所想,給出了答案。   “相反,如果邏輯並沒有被遮蔽,我們就能找出漏洞,把漏洞當作答案。如果這些漏洞的數量達到了一定數目,或許能夠反推還原出真相的全貌。”   換句話說,真相就是發現上位存在的遮蔽本身?聽起來,也挺帥氣的啊!   “那麼,這件事情上該怎麼去找出漏洞呢?”   “在確保自身安全的情況下,繼續搜集線索,交換彼此所知。我的建議是,可以連同一些看似無關卻又讓人在意的東西一起分享,那有可能會是漏洞的關鍵。”   “我的確有些這樣的東西,不知道能不能幫上忙。唔......”   琳有些猶豫,她曾經下過決心,不再讓那些調查涉及自己熟識的朋友。   但是現在,她有集會撐腰,自身也一點點強大了起來。現在她甚至可以徒手爬上屋頂,檢查空調冷凝塔的小故障。其實,根本用不上手,那都是藤蔓的功勞。   猶豫片刻後,她還是將自己在報紙中收到的另外四個不知名地點,以及那委托不知名人士調查出的四宗案件告訴了洛克茜。   “塔吉亞......捷特最近也在查這個,是瑞文拜托的。”洛克茜分析道:   “紅溪醫院最近也出了事,和選舉有關,鬧得很大,最後甚至出動了治安官。”   “焦麥田......和紅溪醫院可能也有關係,那名詐騙高額保險的麥田主亨特據說也在那裡出現過。”   “狂風山礦洞......這個地方最近倒沒出過什麼事情,和其他幾個地點沒什麼關聯。”   “在我看過的偵探小說裡,如果連環犯罪預告中出現了毫無關聯的時間或地點,下一起案件很可能就會和那裡有關!”   強烈的關聯感和參與感讓琳一時忘了自己隻是來提供線索的,並非一名真正的偵探。   她在大學時期,也像絕大多數同學一樣做過一段時間的偵探夢,畢竟那是奧貝倫真正強者的象征,在那些最古老最強大的家族中,他們掌握著真正的力量、智慧和財富:瑕光、煙霾、群青、幽靈......還有緋紅。   “緋紅”雖然非常可怕,但同樣讓人欽佩。   後來,她發現自己看見的不過是這個群體的光輝一角。在其之下,數不清的失敗者用屍骸構成了橋梁。   ............   金被嚇壞了。   在瑞文打電話過去詢問情況的時候,他似乎又變回了初次見麵時那種結結巴巴,口齒不清的狀態,沒一句話是完整的。   然後,突然就開始慘叫,抓撓地板、墻壁或桌子,那聲音聽起來無比嚇人。   瑞文沒什麼能隔空安撫他的辦法,他不確定這算不算精神汙染,還是對方看見那怪物後單純的思覺錯亂。   猶豫片刻後,他還是決定冒險出一趟門,趕在小夥子在桌角把自己的腦漿撞出來,或者更糟,一頭紮進滾燙的鍋子裡之前。   無數飛蛾的碎屍散落在草地和路麵上,讓他想起了夢境世界裡的一塊記憶碎片:瑞雪大一那年夏天,,租的公寓宿舍靠山,同樣是六月,樓下的玻璃門上密密麻麻地爬著上百隻翅膀上有兩個小孔的飛蛾,還有一種比巴掌還大的,連他自己都覺得滲人,靜悄悄地趴在那些大燈下方,一動不動,壓迫感十足,仿佛隨時就會撲騰到路人的臉上去。   不知道她現在還像不像從前那樣怕蟲,家裡進蟲了還會不會叫哥哥來打。   他沿途觀察著那些黑色的晨昏花,萬分謹慎,不到萬不得已絕不使用最後一次破除幻覺的機會。那些花朵就像曾經的白色晨昏花一樣占據了花槽和野地,蠻橫地奪取著食肉植物的養分。   幸運的是,一直到抵達火車站都沒有出現什麼異常。隻要把金帶回艷陽街23號,扔到自己在床下畫的從屬法陣上,就能針對性地使用特殊手段讓他平靜下來——有時候,來點摻了利咽麻醉劑的酒會更有效!   他在抵達艷陽街的時候,剛好看見一夥人正朝“南部市場”的方向走,眼神明顯就是沖著那裡去的。   嗯......手部皮膚鬆弛,甚至長出了一些類似鱗片的硬皮組織,這是水的詛咒,他們一定長期徒手接觸血河的河水。   是泥手黨的人,偏偏在這時候找上金的麻煩了!   他一定是聽從我的建議宣布了自己對那座碼頭和中指奧克塔其他遺物的所有權,也不知道有沒有請偵探摸底。至少目前來看,自己出手對付這幾個家夥毫無問題。   唯一的顧忌是這會不會幫金的倒忙,畢竟自己並不清楚他們背後是誰,萬一直接把泥手黨更上層,食指啊拇指啊,乃至左手右手什麼的都給提前引出來,而金本人毫無防備那就慘了。   片刻思索後,瑞文想到了“人質”這個更好的辦法。   剛好鮑爾斯教授的倉庫最近空了,自己也缺點“木偶”。到時如果泥手黨來要人,酌情還回去就好,不一定完好無缺,主要是精神層麵。   “拜托幫個小忙咯!”瑞文看向左臂,低聲說道。   他沒有得到導演的回應,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但鮮血在下一刻開始從毛孔、指甲縫等處爬出,分成數條遊蛇,沿著艷陽街地麵上龜裂的裂痕爬向那幾個家夥的腳後跟。   泥手黨食指第三把手的副手小喬布什突然感到背後一陣發毛,其程度不亞於被自己家裡那名魚臉老婆狠瞪的時候。她的眼距非常寬,都快長到臉部兩邊去了,瞪人的時候會形成極端嚇人的鬥雞眼。   都是那該死的血河詛咒的錯!   再清掉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他就能攢夠錢讓妻子的臉回歸年輕漂亮,盡管性情不知道能不能扭轉回去。   老實說,隻有麵部輕微變形算不幸中的萬幸,他曾看過無數被投入血河或不幸掉落其中的倒黴蛋在痛苦尖叫中變成真正的怪魚,鱗片爬了一臉一身。   眼下他仿佛正在重溫那一幕幕,那慘叫聲仍無比清晰......   慘叫?   自己身邊的同伴仿佛在空氣中溺水了一般劃動手臂,他們被倒掛在空中!   小喬布什猛然轉身,隻看見一條雙眼間距無比誇張,長在頭部兩側的血蛇懸在自己身後。   空中突然傳來了“嘩”的一聲。   那是他自己的雙臂劃過空氣的聲音,不同的是,他並沒有“溺水”,而是像一條靈敏的大魚一樣側身一閃,躲過了血蛇的襲擊!   此刻,他正如字麵意思一般,在空氣中遊動,仿佛棲息血河底部的淤泥鯰魚!他無法用肺呼吸!全身承受著巨大的壓強,周身的空氣變得比水還要粘稠,就像稀釋了的泥漿。   在他的麵頰兩側,張開了一對黏糊糊的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