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戴麗婭夫人話音落下的瞬間,瑞文果斷地讓盤繞在捷特腳踝上的血蛇采取了行動,鉆進了她的裙子內部,纏住了她的大腿。 這稍微有些不雅,但在局麵即將產生動搖的時候,先下手為強,不惜一切重新把控主動權乃是必要之舉。 血蛇在賓客們毫無察覺的情況下迅速蜿蜒而上,在戴麗婭夫人的衣裙之內緊繞,末端像一條紅色的項圈般卷住了她的脖子,在黑紗下抵住她的喉嚨,以提醒她倘若叫喚出聲,血蛇的動作隻會更快。 “你們之前一直這樣調換嗎?” 瑞文平靜地發問道。他知道對方能通過某種方式聽見自己的話,也許還能夠看見自己的臉。 如果戴麗婭夫人和露辛達夫人之前就經常互換身份,或者更糟,兩名第一夫人的身份根本就是共用的話,那先前的許多推論都將成疑。 那包括出現在紅溪醫院窗前的人是誰,同一天在廣場發表講話的是誰,乃至每一次在公眾場合出現的到底是誰。 以及最重要的一點,對自己存在惡意的是誰,亦或兩者都是? 嘶,最簡單的雙胞胎詭計,卻一直被自己給忽略了。 瑞文在問完話的瞬間就切換了視角,找上了還在樓下的金,讓他幫忙確認一下大廳和遊戲場附近一帶。 他想確認另一位夫人同樣在周圍出沒的可能性。 “和男人遊戲是女巫們共同的本性啊......” 他剛把視角切換回來,冷不防地貼上了戴麗婭夫人反光的嘴唇。 “這一切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他稍微轉移了一下目光,不緊不慢地追問道。無疑,現在主動權還是在自己手上。 “從讓我‘無意’找到您手上那枚銀戒指的時候開始?” “真可惜,我本來以為你會把它給帶走,那樣事情會變得有意思很多。可惜後來我請人去找的時候,它還在那裡。”戴麗婭夫人的嘴唇在黑紗下蠕動著,仿佛繭內的肉蟲正湧動蛻變。 “可惜了,我選擇了另外一枚。”瑞文磨蹭了一下中指上的銀戒。 他讓一條血繞過戴麗婭夫人的裙擺,鉆進她的鞋麵內,輕輕咬了一下她的右腳姆趾。另外一條在同一時間咬住了她的右手背,製止了她用手勢向外界求援的意圖。 一場新的牌局在燈光下開始,戴麗婭夫人和其他觀眾們一樣被陰影淹沒,不緊不慢地蠕動著嘴唇,吐出無聲的話語: “你想要些什麼?” “你的姐妹在哪?你們的目的是什麼?”瑞文不想耽擱時間,又招來了一條血,他還是有些忌憚可能會突然出現的精神汙染,打算苗頭一有不對就立刻“切線”,直接和同伴會合。 “讓‘天使’飛起來。”戴麗婭夫人臉上的笑容加深了些。 “飛得足夠高,讓我們看清這個世界的全貌,我們的夜晚是怎麼被殺死的,我們的世界究竟欺騙了我們多少。” “你們打算怎麼辦?”瑞文很清楚,對方口中的“天使”指的就是“灰衣天使”,但他還不是特別清楚對方究竟想乾些什麼。 這段時間,他對“灰衣天使”大致上的了解就是變換著花樣在各種地方向“祂”進行獻祭,以“永恒的永恒”為中心挑起事端,讓人煩不勝煩。 “我們要讓這個世界現出它的真實麵貌。亨特並不能理解其中深意,他想要得到的隻有表麵上的啟示和力量。”戴麗婭女士的目光直視燈光,在那裡,一束裝飾於墻角的玫瑰花正眨動著眼睛。 “你有想過嗎?如果這整片陸地都是虛假的,留給我們的真實還有多少?” “我隻相信我想要相信的部分。”瑞文直截了當地回答道。 換言之,他不打算再在乎事情的真假,執著於這些毫無用處的事物。他所需要做的隻有朝命運的終點眺望。 那裡有著他能夠望見的結束和被設定好的幸福。 突然,他瞅見那束玫瑰的中心部分開始變形,翅膀畸形的蛾類生物開始從中緩緩爬出。 毫無猶豫之下,他操控血液勾倒了旁邊的一個造型奇特的醒酒瓶,讓它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趁所有人轉移注意,脖子上鮮紅的項圈就牢牢勒住了戴麗婭夫人的脖子,勒得骨頭和血管哢哢作響。 花束在下一秒就恢復了正常,瑞文同時鬆開了操控。他隻是想警告一下對方,不要輕舉妄動。與此同時,鮮血纏繞上戴麗婭夫人的手腕,讓她開始和其他觀眾一樣為第一輪比賽的勝利者鼓掌。 昏暗的燈光下,第一夫人緩緩起身,步伐略微僵硬地繞開安保人員,進入了一間無人的休息室,“哢”地將門上了鎖。 對方並不抗拒這種被操控的感覺,相反,她似乎相當樂在其中。瑞文並不懷疑這是她在為露辛達夫人爭取時間乾些什麼事情,而這是他現在要去找出的答案。 但他很快從樓下金的視角中得到了另一個信息。 “玩火的女孩”出現了。 “特萊仕?”一直在采血處附近偽裝的艾芙迪察覺了同伴的消失,外麵的人又遲遲沒有動作,本能地意識到意外還是發生了。 就在不久前,她已經追蹤到了“不平等契約”的位置所在。它現在在二樓,被一名年輕男性所持有。很顯然,哪怕是陷阱,這也是追回它的唯一機會。 沒有了攝像頭、造型和燈光的加持,“玩火的女孩”就隻是一個不起眼的黑發姑娘。她在遊戲桌旁靈活地穿梭,敏銳地嗅到了空氣中淡淡的血腥味,看見了紅色地毯上蛇形而過的暗紅色痕跡,全都匯聚到了大廳洗手間的方向。 鮮血讓她立刻聯想到了不好的事情。 “特萊仕?凱勒?”她在人群中輕聲呼喚與她同行的兩名攝影師,他們同時是她最值得信賴的朋友。 她突然側身撞上了一名肩頭站著幾隻玩具鳥的年輕男士,那幾隻仿佛用鬆果做成的鳥兒看起來相當怪異,“眼珠”空洞,似乎又在冷冷地瞪著她。 “抱,抱歉,小姐!”頂著一頭紅發的年輕人連連道歉,轉身離去,來到拐角處才鬆了口氣,把幾隻掉下來的鬆果鳥重新放到窗沿上。 “瑞文先生,我還是有些緊張......”他小聲自言自語道。 “拜托快點過來......” 瑞文已經抵達了紅星遊戲場附近,正在考慮要不要直接進去。除了下落未知的露辛達夫人外,所有的目標不是被解決了、改變了動向,就是在自己的掌控之下,沒有弄出任何一絲不該有的動靜,但自己還缺乏一個決定性的突破點,讓事情向自己想要的方向收尾。 他在這時看見了安保隊們搬運屍體的動作。 一具具沒有生命的屍體被他們攙扶著,偽裝成還活著的人抬走,扔進不遠處的樹叢中。 他們看起來就像喝醉了酒一般,眼睛內卻已經沒有了生機。 這......自己一個沒留神,外麵就多了這麼多死人? 遊戲場二樓的一扇窗戶後方,有一雙眼睛正在冷冷觀望著一切。 瑞文整理了一下衣擺,決定不予理會,進入了場館內部。 艾芙迪悄悄地摸進了男性洗手間內部,地板上一塵不染,沒有血跡,她看見了昏暗燈光下的兩排鏡子,彼此相對,影影綽綽,拉長的影子在其間無限反射。 突然,她注意到了那無限搖晃的光影。 那來自一雙吊在天花板上的腳的輪廓! “啪!”一隻男式皮鞋掉了下來,在鏡中摔碎成無數隻。 天花板夾層的縫隙裡,數具屍體,全都是她認識的人,擠在一起,一小滴血從他們的眼角匯聚成一滴,自某人的領口滑落,同樣,碎裂成無數滴。 瑞文站在門口,揚起右手。 剛才,他親眼所見的“玩火女孩”和報紙上的的確天差地別。那就隻是一個普通人,一個剛襲擊了火車的普通人,一個在諸多地方縱火的普通人,一個襲擊上位者的普通人,她的同伴朝著導演連開了四槍。 但即便如此,她依舊不是一名戰士。 沉默片刻後,他垂下了右手,推開了洗手間的門。 一名相貌平平的年輕女性正呆愣地看著天花板。 天花板嚴絲合縫,上麵似乎什麼都沒有。 “女士,您似乎走錯地方了。” 艾芙迪抬起頭,發現天花板上空空如也。 那些她在鏡中看見的似乎都隻是想象。 即便如此,那還是讓人無比不安。 “我,我很抱歉!” 相貌普通的黑發女孩從瑞文身旁擦身而過,驚恐地融入了他身後的人群。 她好像還從沒見過我的樣子。 瑞文蜷曲手指,將地毯縫隙內本要追上去的血蛇給收了回來。他明白,憑她一己之力根本不可能再在地表攪起什麼波瀾。他人生的第一次“復仇”單調而乏味,甚至連一點能被稱得上仇恨的情緒都沒有。 那就隻是一個普通人而已,他們都是。 他抬頭看向天花板,一滴鮮血姍姍來遲地從中滲出,滴落地麵,爬到了他的腳邊。 這件事就暫時這樣結束好了。他轉身離開了洗手間,準備上樓。 “金,有任何發現嗎?” “沒有,先生。”金搖了搖頭,顯然還是沒法完全適應身上的一身正裝。 “剛才那名小姐撞了我一下,看起來有些慌張。她是怎麼了?” “我看沒什麼。也許是因為你看起來更慌張一些。”瑞文擠出笑容,給老實的小夥子整了整領子。他已經習慣了在出行時不時幫卡梅隆整理袖扣,以後或許還要多出一樣習慣來。 艾芙迪略帶驚慌地跑到了大廳的角落裡,雙腿有些發軟。 她的造型師不在,攝影師不在,任何能給予她指示的人都不在這裡。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而在剛才,她分明在一瞬恍神中看見他們的屍體堆擠在鏡中映照的天花板上,還在向下滴血。 而她同樣沒能在任何其他地方發現他們的身影。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雙手微微顫抖著,她給自己拿了杯起泡酒,卻又沒能拿穩,杯子摔碎在地上,因為她突然隔著窗簾,聽見外麵傳來一陣不妙的拖動聲。 無數雙陌生的皮鞋和高跟鞋在自己的眼前踩著鮮紅的地毯,在那無數雙腳組成的移動叢林中,她仿佛又能看見同伴的屍體在地麵上的某處被拖行,仿佛幻覺般一轉而逝。 窗簾的縫隙間忽然掠過了一雙屬於死人的眼睛。 艾芙迪想起了許久之前,她在新德市偶然聽說過的一個傳言,一個關於地表的恐怖傳言。 在地表死去的人往往會莫名消失,屍體、名字、所有相關的記憶都會被從所有人腦海中淡化,直至死人自己都不記得自己曾經活過。 她悄悄地撥開了厚重的窗簾,朝那雙死人眼睛出現的地方看去。 她看見了什麼? 幾十,上百雙死人的眼睛,嵌在一大群靜坐抗議的人們的臉上。他們有些是幫派成員,有些是地下賭場的經營者,有些隻是來湊熱鬧的年輕人。 這些人,有的正盤腿正坐,有的正在進行交談,有的站起來活動筋骨,他們的表情和動作定格在了最鮮活最自然的一瞬間,正在被身穿製服的安保人員像搬運蠟像般扔進小樹林裡。 但,無疑,那是一群死人。 死得不能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