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9號,黑傑克大賽圓滿結束的第二天,所有的報紙和電臺都將口風一致,強調在6月18號那天,紅星遊戲場外沒有任何一個人喪生。這裡從來沒有過任何一個死人,沒有死過人的痕跡,頂多有那麼一兩個喝高了的傻子在偶爾望向窗外的時候碰巧做了一場曾經死過人的夢。 而此時呢?那麼多雙死去的眼睛正同時從窗簾的縫隙中掠過,什麼顏色的都有,什麼大小的都有,仿佛一場屬於死去眼睛的盛大遷徙。 如果我們的“玩火的女孩”現在隻是感到驚訝,不解或震撼,那麼在閱讀了第二天的所有報紙後,在目睹那棟河上發電站憑空消失,所有同伴人間蒸發後,她一定會懷疑自己是不是瘋了。 而那未來還沒到來。 而“現在”其實已經過於錯亂,就像會場內部那些眨動眼睛,紛亂呼吸的玫瑰一般。 瑞文也隱約感受到了這種錯亂,那是在他走上樓梯卻發覺雙腳在地毯上發不出一點聲響的時候,那是在他試圖打開那扇休息室的房門,卻發現它和自己印象中並不同,是推開而非拉開的時候。 那是他發現那枚銀戒指詭異地從端坐屋內的“戴麗婭夫人”手指上消失的時候。 “它到哪去了?”他這句話是針對對方身份的詢問,但是率先回答他的是玫瑰花內部有些緊張的喘息聲。 對方沒有回答,僅是含笑。 難道自己每次遇上女巫都要同時碰上類似的事情嗎?瑞文在心中暗想。 他早就感覺到了錯亂,從他進入紅星遊戲場的一瞬間起。空氣中的香味裡並不僅僅包含了調動情緒的興奮劑,還有某種過於濃烈危險的花香。 但是,這回他不想這麼快脫離幻覺。 戴麗婭夫人——在象征物件缺失的情況下,或許現在應該稱她為露辛達夫人——禮貌地變換了一下坐姿,這一舉動似乎連帶著讓整個房間泛起漣漪,玫瑰紛紛吐出芬芳。 “有問題的是這些花,對吧?”到了這一步,瑞文不再著急,心平氣和地坐在了她旁邊,盡管他並沒有讓血蛇退下。 “不止這些花。”夫人搖了搖頭。 “整個世界都在改變,一點一點地,隻是你察覺不到。” “你察覺不到,自然也就沒有辦法製止。” “這話倒是不假。”瑞文從衣袋中掏出了那副撲克牌,在手裡把玩起來。 “既然如此,請您告訴我,有什麼是我還不知道的?”他讓血液稍微收緊了一些,換來了一聲不那麼讓人愉快的女性輕哼。 “果然是真的......你對不同女性的態度差別很大。”夫人微笑著點頭。 “您也許該將‘女性’籠統地換成‘人’。我對喜歡和不喜歡的人態度差別確實很大。”瑞文不再寒暄,提問道: “你們在紅溪醫院的所作所為同樣是獻祭?” “那是亨特的創意,我們隻是提供了一些必要的幫助。”夫人回答道: “所有那些浮於表麵的東西都不是結果,隻是過程的一部分。乃至於,你在這個世界所看到的,也都不過是浮於表麵的事物。” “你的意思是,另外一些東西沉在別的地方。”瑞文平靜地陳述。 言下之意,夢境世界才是真正答案的所在地。不管夫人是否具體知曉,她的回答都指向了這一點。 他還在盤算該拿她怎麼辦。對方能這麼從容不是沒有她的理由,自己現在已經親自介入事件,也就代表著不能再和事情完全撇開關係。在這種情形下,夫人完好地離開房間,或完全相反,兩者都存在一定弊端。 倒是有不少地方能夠用來“關押”她的精神,讓她的肉體處於長眠不醒狀態。夢者之屋就是其中一個。 但事情總是存在更好的辦法。 “夫人,不介意的話,請您用手蓋住這張牌。這是一個很小的遊戲。” 瑞文說完,用血液牽起了夫人的雙手,引導她用手包覆住了自己從牌堆中抽出的一張黑桃皇後。 隨即,他念誦起了“愈合之觸”,用雙手包覆住了夫人的手掌,使它回到了數十秒前的狀態。 當夫人再次攤開手掌,那張黑桃皇後竟憑空不見了。 由於“愈合之觸”以被手掌包覆住的單位為整體生效,而那張卡牌所存在於手掌的時間並不超過數十秒,因此,被重塑狀態後的掌心內不再包含紙牌,而那張紙牌也並未被回溯到其他任何地方。 換言之,它消失了,徹徹底底地消失了。 “夫人。通過這個實驗,您能明白我想做些什麼嗎?”瑞文洗著僅剩51張撲克的牌堆,露出了微笑。 夫人臉上的微笑僵了一下。 這隻是一個利用規則漏洞,讓物品消失的小“魔術”。 但它背後所蘊含的深意,卻確確實實地達成了抹消存在這個概念。 換言之,能夠抹消一張黑桃皇後,就能夠抹消他來過這裡的所有證據,乃至於,直接消除她這個人! 當然,隻是理論可行,實際操作起來,目前還不可能做到大變活人,瑞文心想道。 如果我自己抽乾雙手血管內部的鮮血,並將它們的延展麵積作為自身手部的延伸,那或許能夠在把夫人肢解成數塊並用物體包裹住的情況下,將屍塊逐一包覆消除,但那實在太過麻煩。 從對方的表情來看,她並不清楚“愈合之觸”的機製,卻確實意識到了那是足以抹消存在概念的能力。她能感受到,作為一名女巫,她對力量的理解超出了許多其他人。 “當一件事物被第三者所觀測,它們的存在與否將在那一瞬間得到決定。不論空間內部發生了什麼,人們能看見的都隻有浮於表麵的那一點東西。” “想象一下,一段時間後,有人打開這間封閉的密室,會發生什麼?”瑞文故意將兩人身處的空間與夫人剛才收攏的手掌進行類比,引導她往二者同為封閉空間的方向進行聯想。 說著,他站起身,朝門口走去,故意裝作現在就要開門的樣子。 當門被打開,就如同手掌攤開時一樣,被外界觀測到的事物將會徹底消失! “等等!”夫人終於坐不住了,出聲喊道。 瑞文停了下來,順手摸上門把,將休息室反鎖,掛上了鏈條,得到了對方帶著一絲感激的眼神。 在她不由自主地吐出這句話的同時,便已注定了在她的認知裡,她不可能再離開這個房間。 當然,這其中還有“真實之欺”的效用。早在兩天前,瑞文便使用異咒將“6月18日,露辛達夫人將會更加容易受到言語暗示,更加容易感到懷疑和恐懼”的謊言變為了真理。 他剛才在看見那枚戒指的瞬間產生了一絲動搖,主要就是因為這個。幸運的是,對方似乎也想通過戒指對他進行迷惑,讓他分不清對麵究竟是誰。 這也是他剛才不急於擺脫幻覺,讓自己的精神持續處於朦朧狀態的原因。此刻,坐在他身邊的女人對他來說,既是露辛達夫人也是戴麗婭夫人,兩者在認知上疊加了起來,具體是誰並不重要。 而這就讓“真實之欺”能夠正常生效。 果然,對於精通心理戰和幻術的對手,以毒攻毒是最好的方法。見夫人已經自願困於房間內,不再有逃離、呼救或反抗的意願,甚至有些畏懼門外經過的腳步聲,瑞文鬆開了血液的束縛,給自己找起了解渴的茶水。 他還有很多問題要問對方,很多很多。 ............ “卡薩兔”先生和“瓶蓋”先生坐上了同一張遊戲桌。 兩副封裝不一的雙輪撲克在牌桌中央被拆封。 那家夥的臉在燈光下都快變成瓶蓋了,捷特心想道。 第一輪他依舊準備以要牌試水為主,輸贏無所謂,但就一輪,隻讓一輪。他可不想在後期被對方的花招套牢。 再次對上目光時,他看見佩特爾先生掩住嘴,慵懶地打了個哈欠。 哈......捷特也被傳染了個哈欠,在太陽穴旁打了個響亮的響指。 出乎意料的是,第一輪發到他手上的牌就是黑桃國王和紅心國王,共20點。 而對方的明牌則是一張梅花國王。 這......這是沒洗勻嗎?捷特皺了皺眉頭。開頭就出現這麼明顯的連牌結塊是他萬萬沒想到的。 顯然,第一輪要牌試水是不現實的了。假設牌堆頂端的四張牌沒洗勻,是連著的四張,那麼對方手上的就會是一張梅花國王和一張方片國王,同為20點打平。 除非對方的暗牌是八張王牌中的一張,不然不可能出現對方直接獲勝的情況。 “停牌。” “停牌。” 四張不同花色的國王在牌桌上攤開。雙方平局。 呃,還真是沒洗勻......真的有那麼巧的事情嗎?捷特越想越覺得這事有蹊蹺。 沒想到,第二輪發到手上的竟是一張黑桃和一張紅心皇後! 還是20點! 再看對麵的明牌,一張板著臉的梅花皇後。 這......這是要把所有人頭牌都給過一遍嗎?捷特正打算暗暗吐槽發牌員那爛透了的洗牌技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卻突然察覺了不對。 燈光下,自己這張暗牌的牌背和對方那張的牌背顏色存在極其微小的差異,這是受限於印刷限製所致,不可避免的色差小瑕疵。 而在一開始的洗牌中,兩副牌被懸空正疊起來,交錯洗過一遍。照理說,不可能出現八張牌相連的情況。 換句話來說,這四張花色不同的人頭並不來自同一套牌! 捷特立刻暗暗檢查自己的兩張皇後,發現它們同樣來自兩套牌。兩套撲克裡四張花色不同的國王和四張花色不同的皇後在均勻洗牌後交錯疊在了一起! 發牌員同樣注意到了花色的巧合,立刻舉手以示公正。 這,這在概率上絕無僅有啊。捷特麵有菜色地瞄了對麵一眼。 佩特爾先生又打了個哈欠。 他現在完全可以要求發牌員重洗一次,以示公平,但萬一再洗出同樣的結果,事情就詭異了。 所謂的欺詐花招,隻要不被人拆穿,哪怕呈現在眾人眼前的結果再離譜,也隻能稱之為巧合! 第二輪,同樣以20點平局打和,捷特已經暗暗做好了下一輪全都是騎士牌的準備。 如果這真的是對方使的花招,他的目的又會是什麼呢?以平局耗光所有的10?但那又有什麼意義? 第三輪,開牌。 昏暗的燈光下,第一張牌的牌麵終於不再是騎士或其他任何與10點相當的圖案。 那是一張微笑著的彩色小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