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消失的第3者(1 / 1)

回到家中,按下開關,聽見冷凝器的咆哮,拉上浴室木門,撕下被血液緊密粘合在身上的衣物,將鼻梁浸入浴缸的熱水。瑞文一直感覺自己像一團輕飄飄的棉花,無數念頭在腦海中跳著舞,他卻怎麼抓都抓不住。   一切都要結束了,包括他自己。   才剛停下和“永恒”的博弈,他又不得不開始與“瞬息”爭搶起時間來。   死了會怎麼樣?變成墓場鬼魂們的一員?他倒希望如此。莫伊拉女士和多羅莉斯太太都在那裡,自己或許能通過貝塔給同伴們傳信,讓他們定期來看看自己。   不,那是留到以後去想的事情,他這樣告訴自己,端詳著雙臂上一道道突起的肉疤,用鼻孔吹出幾個氣泡。   錯綜疤痕間,他的目光定格在了一句電影臺詞上:   “有心理疾病最糟糕的是,所有人都期待你假裝自己沒病。”   會過去的,都會過去的。   他已經給捷特和佩特爾先生打過電話,將大部分的善後事宜丟給了他們,他在這件事上毫無負罪感。對於自己的事情,他隻字未提。   最讓他掛心的是麥姬。自己必須把她交還給露米亞.日升夫人。小姑娘也許會被她母親的轉變嚇一大跳,但他相信他最終會習以為常。畢竟,沒有人會討厭一個真正愛自己的母親,哪怕那是基於謊言的產物。   一些在他看來溫柔至極的謊言。   浮在浴缸表層的泡沫已被染成了紅黑色。瑞文將頭靠在浴缸邊緣,玩著一隻做工簡陋的黃色橡皮鴨,目光挪向通風口。陽光像淌落墻麵的粘稠蜜糖,暖洋洋地在地麵流成一灘,就像尼克爾先生的童話書裡寫的一樣。   這座城市是一個蜜糖色的童話,奇異,殘忍而荒誕。   “瑞文先生。有封信在門口。”金敲了敲浴室的門,直接把頭和拿著信封的右手探了進來,這是他一貫的作風。有事直說直做的生存準則是自己教他的,因此,自己從來不生這小夥子的氣。   “謝謝你,金。誰送來的?”   “沒有人。”   “這麼說,它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咯?”瑞文有些驚異於自己順口開的玩笑,在卸下全部重擔後,自己的聲音竟然變得如此輕盈,仿佛一下年輕了好幾歲。   “是的,先生。”小夥子誠實地回答道:   “就在我出門取衣服的時候。對了,家政公司剛送來了您的乾洗衣物。”   “別忘了給小費。”瑞文將上半身直接探出泡沫,取過那個黑色信封,立刻看見了背麵浮雕燙金的烈日煙鬥徽記。   這封信來自偵探公司。   背棄地表,任其自生自滅的奧貝倫偵探公司!   有那麼一瞬間,瑞文想把它給直接扔出去,但轉念一想,這極有可能和“食日之狼”的懸賞有關。   20萬烈洋,即便在扣除收入稅項後,依舊是一筆相當可觀的金額!在經濟急速下滑的現在,這甚至足夠他們在新德市新區購買一間約150平方英尺的住宅,那並不算大,但新德市的房子是在幾乎每個地表人的美夢中都出現過的東西。   在扣除協助者的分成後,他打算把錢都留給同伴們,還有那間理論上已經屬於自己的朗姆酒加工廠,他雖不能明麵轉讓所有權,但能通過龐夫人將利益所得進行合理分配。   至於導演其餘的東西,他打算讓它們待在那,誰也動不了。   或許,他也會選擇在那裡結果自己。   瑞文小心地拆開信封,映入眼簾的,是一張以襯線體印刷的硬紙信件。   最先吸引他的東西,竟是一個大寫的英文字母:   R先生,   向您表示誠摯祝賀。   本公司已將事件歸檔並記錄在案,並已將相應報酬存入閣下銀行儲蓄,由昨日開始計算儲蓄利息。   另,若閣下有意加盟,成為本公司正式注冊調查員,可隨時持信前往治安官總部。   願,人永為人,以人為傲!   K   水珠慢慢滑落到了紙片表麵,在光滑的蠟麵上凝結成一顆一顆。   短短幾句話,隱藏的信息似乎非同一般。   對方稱呼自己為R先生,這不僅代表他們理解英文字母,更加代表著他們清楚自己名字的英文發音。   而且,他們非常確定自己也能看懂。   至於這個K......瑞文第一時間想到的是K-A-D-A-T-H,夢境世界中的人類未來綜合技術協會。   如果這兩個人真的是同一個K......   算了。   “金,把它轉寄給捷特,多套兩層信封。這東西在他手上發揮的作用比我大得多。”   再怎麼說,自己也再不可能去查證這個猜想。   瑞文換上襯衫,走到窗前,在逐漸下沉的烈日將正午帶落地麵之前拉上了隔熱窗板。   自己隻剩下不到60個小時的時間。   他不想再去思考這些謎題。   隨著藥效再度過去,疼痛和難以言說的苦悶再度蜿蜒而上。   “麥姬,我明天會去和你母親好好談談。不出意外,你後天就能回到她身邊去。”他看了看小姑娘,又將目光挪向了桌上蹦蹦跳跳的壺小姐,眼皮在神經錯亂下開始了輕微的抽搐。   “你......盡快做好準備。”   很快,鎮痛就成了他腦海中僅有的念頭。   麥姬沒有動,看著阿特拉克先生微弓著背,慢慢消失在樓梯盡頭。   莫名地,她頭一回對祂的身份產生了一絲動搖。   阿特拉克先生,他真的是神明嗎?   為什麼,我會覺得祂看起來有些可憐呢?   “嘶......啊!!!”   瑞文反鎖房門,立刻捂住了太陽穴,扯著兩鬢的頭發,痛苦地蜷縮在了角落裡。   偽裝崩毀,眼前的一切瞬間化作泡沫,隨後又像鏡麵轟然碎裂,沙粒碎石般傾倒在他身上,耳畔回蕩起了無止境的嗡鳴,笑聲,哀嚎。   精神汙染趁著意誌薄弱的當口噴湧而出,那是在直麵“永恒的永恒”時所遭受的不可避免的侵蝕。瑞文摸遍自己的衣袋,搜尋視野的每一處,卻找不到那些能讓自己暫時躲入夢者之屋的鮮花。   他的舌頭甚至無法允許自己完整地吐出一個音節。   此刻,他感覺自己正遭受著和對方一樣的折磨,甚至極有可能,已在不知不覺中成了祂的意識共同體。   仿佛隻有徹底的死亡,才能予肉體靈魂以解脫。   可,他還沒準備好,他還沒想好該怎麼道別。   砰!   一條鮮血自上唇攀爬至鼻尖,緩緩爬過鼻梁,淌過眉心,在眉心上凝成一窪。   瑞文發現自己正掛在椅麵上,頭頂朝下,後腦勺狠狠磕到了桌腿。他的口腔和喉嚨中胡亂塞著各種藥片,苦的,甜的,麻痹嘴唇的,被唾液化開,自嘴角花花綠綠地流淌下來。   桌麵上的東西被他碰了一地,收音機不知何時被扭開了,凱撒.熱浪的聲音響徹整個房間,完全蓋過了自己發狂弄出的巨大聲響:   “啊,我親愛的聽眾朋友,你!對,我說的就是你!”   不知為何,他感覺凱撒正躲在那小小的金屬殼子裡,用洪亮富穿透力的嗓音和自己對話,仿佛一隻超大號蚊蚋,用透明的翅膀攪動著他的腦殼內部。   隨後,那聲音忽然沉了下來,像是特別大聲的耳語:   “現在,告訴我,你想從世界上消失嗎?”   瑞文微微抬起頭,隻覺得耳畔中的聲音也多了重影。   “是的,我的聽眾朋友經常問我這個問題,應該怎樣消失?怎樣才能不留一絲痕跡?”   “啊哈!消失,那是最最高深的一門藝術。我曾經從我這張舒服的的座椅上消失過,整整一個月,他們都認為我死了,但我沒有,我隻是去某個不存在的地方度了個假。你也想試試?秘訣相當簡單。你隻需要看你的左邊!”   恍惚間,瑞文照著凱撒所說的,將目光挪向了地麵左側的那堆雜物。   朦朧間,他仿佛看見了一個淡黃色的長方扁盒子,一個盛裝墨水筆的紙盒,上麵寫滿了文字。   一絲記憶忽然在他腦海深處跳動了一下。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你看見了什麼?噢,一個盒子?現在,聽我說,為什麼你不試著湊近些,看看上麵的文字。”   瑞文照做了,他看見那盒子的兩側印著密密麻麻的說明,兩側各有一行手寫的文字,內容完全一模一樣:   遺產,‘消失的第三者’,千萬不要打開,它會逃跑!   來自過去的偵探瑞文   記憶在接觸的瞬間回流至腦海中,他想起了關於這件遺產的一切!   它的作用,是淡化自身和宿主的存在感,讓他們逐漸被所有活著的事物遺忘。自己曾在艷陽街23號和它打過一次照麵,花了很大力氣才把它抓住。   “原來......這玩意是為了這種時刻而準備的......”瑞文用拇指摩挲著盒蓋,嘴角勾起一道花花綠綠的微笑。現在,自己剛好需要被遺忘。   他無需費神思考道別的事了。   緩慢地,他打開了盒蓋,捏住那件遺產的一端,慢慢將其取出。印象中,那是一條像鞋帶一樣的黑色血管。   可他用兩根手指捏到的似乎卻並不是這麼一回事。   “是的,最後一步,把它拿出來。”凱撒說道:   “看看它的真實模樣,看看你身處的地方。”   瑞文下移目光,在紙盒的一端看見了一個熟悉的注冊商標。   那是屬於辛迪公司的商標,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是一行行的醫療器械使用說明。   從紙盒中取出的並不是一條黑色“鞋帶”。   而是一支盛滿藥液的靜脈注射針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