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意料之外(1 / 1)

“瑞先生。”   見瑞文沒有反應,阿夏古雷.普雷斯考教授微微嘆了口氣。   “我知道你可能會有不少顧忌,但我依舊希望我們能知無不言,這是我為了那些孩子們的請求。”   “你知道什麼,瑞文先生?”齊格飛先生從老朋友的口吻中聽出了端倪。   “阿夏從不會看錯任何人,你一定還有些什麼沒說出口。這也是我的請求,哪怕是不愉快的消息,也請務必告訴我們。”   “......我,我不覺得您應該讓您的孩子們成為第一批受試對象。”   經過片刻掙紮後,瑞文決定說出真心話:   “我可能和您見過差不多的東西,齊格飛先生,那的確非常可怕。米夏剛才看起來心智尚算健全,短期內應該不會繼續惡化下去。我建議您繼續觀望一小段時間,以防什麼出乎意料的事態發生。”   “他說的是對的,齊格飛。”   教授也出言勸喻了起來:   “這段期間,我覺得你應該把你的孩子暫時帶離這裡。他們對壓抑的環境和消毒水的氣味表現出了明顯的不適應。你可以把他們安置在臨近街區,我們的醫護人員能更好地照看他們。”   他在幫我說話?瑞文有些錯愕。   不,那兩名小孩發生意外對他也沒有好處。既然自己活了下來,他或許也預見到了近期可能發生的事情。   “看來我猜測的沒有錯,瑞先生。”   阿夏古雷.普雷斯考教授語氣深長地對瑞文開口道:   “你的確是個善良的年輕人,這和我先前預計的有所出入,也是最讓人糾結的地方。”   叩,叩!   門開了,羊眼女人再度出現在了門口。一雙山羊般的眼睛低垂著,比先前更加沉鬱。   “怎麼了,莫女士?”教授以姓氏稱呼道。   “普雷斯考教授......”羊眼女人猶豫著。   瑞文和教授同時看向了她的鼻尖,前者悄悄地握緊了拳頭。   “......儀器清點完了,教授。”   羊眼女人低下了頭。   “你不需要特意來告訴我這個,把清單上傳就好。我感覺你還有什麼別的話想說。”   “沒有,教授。”   “好吧。謝謝你,莫女士。快回家去吧,把這一周給休完。你需要好好放鬆一下。”   在她的肩膀上,瑞文又看見了那條黯淡的紅色內衣吊帶。   “我建議你也離開,瑞先生。”   教授在羊眼女人離開辦公室後轉向瑞文。   “希望你能夠好好思考一下我之前說過的話,如果一切順利的話,這幾天我會再聯絡你。注意安全。”   “噢,還有一件事。”他補充道:   “絕對不要接陌生電話。”   瑞文在門口愣了一下,點了點頭,跟在齊格飛先生身後離開辦公室,在走廊角落裡摸出了手機。   金敏的回復還沒到,也許對方還沒有想好該如何透露消息,但幾分鐘前的跡象告訴他,她已經作出了屬於自己的決定。   他現在需要做的隻剩下了等待。唯一讓他想不通的是教授本人最後的囑咐。   那究竟是對方明知故問,還是他壓根就不知道恒特對自己做過的事情?   如果答案是後者,為什麼他要在這個節點提醒自己?恒特不是早就已經被拘留了嗎?   手機忽然不合時宜地彈出了來電界麵,把他嚇了一跳。   一個未知的電話號碼,和恒特的號碼完全不同!   瑞文皺了皺眉頭,隨即,作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教授,教授!”   他轉身折返了回去,用力地敲了兩下辦公室的門。   “是陌生來電。您剛把話說完十分鐘不到,就有個未知的號碼找上了我。那究竟是誰?為什麼不能接?”   沒等對方應門,他就把門給用力推開了一半,趁機觀察對方的第一反應。   手機還在響,阿夏古雷.普雷斯考教授正收拾著被芬裡爾撥到地上的小球,這足以證明電話本身和他無關。   教授聞訊,抬頭看向瑞文的手機屏幕,臉色驟然一沉。   “因為,年輕人。”   “這意味著你被人給盯上了。”   “誰?”   “那些來自‘地獄’的瘋子們。”   教授說出了讓人匪夷所思的答案,他的表情相當糾結。   “我改變主意了,留下。”   “什麼?”   “你可以借宿在我的公寓裡。這幾天內,不要隨意離開。”   “可,我明天還要工作。”   “請兩天假。這很重要,毫不誇張地說,它可能會對你構成生命威脅。”   他真的不知道我早就遭遇過一次相同的事情?   瑞文在兩秒之後才想起此時應當表現出慌張。   “你在開玩笑吧?!我應該怎麼辦?我,我在家裡還有個妹妹,他們不會找上她的麻煩吧?”   事態發展出現了讓他完全料想不到的轉折,他壓根沒想好該怎麼應對。這會不會是對方計劃中的一部分?   “她不會有事,隻要她還沒接觸過我們所涉及的東西。”教授篤定地說道:   “走吧,現在馬上動身。我的公寓就在附近。”   他又補充了一句:   “或許,在這件事過去之後,我們有可能成為真正的朋友。”   ............   下午五點。花都小區外圍。   金敏等在公車站邊上,忐忑不已。他沒有遵照瑞文先生的吩咐在第一時間報警。   在那之前,他希望能和自己昔時的恩人見上一麵。他今天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在這之前,她一直都是回憶中糊成一團的一個影子。   公車靠站,有著一雙山羊眼睛的憔悴女性被男士們推搡著下車,仿佛隻是夾在人與人之間的一片影子。   “莫女士。”金敏出聲相認,將口罩和兜帽都拉了拉。   “你是......”莫女士用葦草般纖細的嗓音開口道,甜膩中帶著乾枯,一如她失去支撐的乾癟胸脯搖晃著。   “不用在乎我是誰。我,我沒有適合您稱呼的名字。”金敏用來自家鄉的語言流暢地說道。他知道她能聽懂。   “您還記得嗎?我是被您帶走的其中一個人。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莫女士先是一驚,隨後,陰霾逐漸盈滿了她的一雙羊眼,在眼角化作有形的淚珠,被她用掌心抹了個乾凈。   “我很對不起......”她陰沉道,喉嚨深處的嗚咽聲模糊了她的後半句話。   金敏用家鄉的語言不解地問道:   “為什麼?您救了我的命。雖然期間發生了很多事情,但,但沒有您的幫助,我根本不可能擁有現在的生活!”   他有個好消息打算告訴瑞文先生,但不是在手機上。他打算等對方回來。   莫女士沒有回答,從金敏身邊走了過去。   “跟我來。”   兩人慢步走在鐵絲網和牽牛花叢間。莫女士領著金敏穿過停車場,街角發廊的三色燈柱沉悶地旋轉著,夕陽映著夾縫中的小旅館,看起來像被蒸熟的豬血豆腐。   她的表情沉鬱得有些可怕。   “你報警了嗎?”   她用腳抵開旅館的小門,響起了小賣部般的電子迎賓語,一群飛蛾固執地趴在門板上,一動不動。   “還沒有。”金敏老實說道:   “我害怕他們會把您直接抓起來,死了很多人,他們肯定不會放棄追究。我希望能先聽您把話給說完。”   兩人在昏暗走道盡頭的一間客房門前停了下來。金敏隱約記得這條走廊,他曾經在這裡待過一個晚上,或者是兩個晚上。莫女士用發黃的門卡把房門打開,傳來一陣警報器般的雜亂聲響。   “他們全都死了嗎?”她坐在了尚未鋪平的床單上,開口詢問:   “那天被滯留在碼頭上的那群人,他們全都死了嗎?”   “我不知道。”金敏搖了搖頭。   “我真的很對不起......”   莫女士低下頭,緩緩地褪去了外套和襯裙,紅色吊帶被留在了她的肩上。她就這麼輕飄飄地躺倒在床上,仿佛一張沒有絲毫重量的,畫著女人的紙片。   “還有很多人會死,而我卻什麼都做不到。”   金敏有些慌神。他看見羊眼女人的手腕上殘留著許許多多的傷疤,顏色死沉。莫女士在床上蜷起了身子,仿佛正對墻壁進行著赤裸裸的自白:   “這個地方即將變亂,變亂。我都看見了,也嘗試過改變它們,但是沒有用。沒有人能改變他們的命運,也沒有人能夠改變你的。”   “我的?”金敏指向自己。一瞬間,他的腦海深處閃過了許許多多的可能。   “對,你的。”   莫女士的眼中閃過了一絲同病相憐的目光。   “這間旅館知道所有故事的走向。這都是我們被安排好的角色。如果警察對研究所展開行動,那裡麵就必然會犧牲許多人。”   她忽然又露出了突兀的笑容,從客房角落的收費櫃臺裡找出一包餅乾,塞滿了自己的嘴巴。   “我,我不明白。”   金敏看得一陣發毛。羊眼女人的話語欠缺條理,仿佛想到什麼,就把什麼東西直接說出口。但他沒有在她的眼中感受到任何錯亂或迷茫,恰恰相反,她看起來比之前還要冷靜許多,先前擠出的淚水乾在了她的眼眶下方。   為什麼她要這麼做?金敏心想,她在做給誰看?顯然不會是自己。   剛一落念,他的後背忽然一陣發毛。   就仿佛,這房間內存在著一個透明的第三者,正靜靜地窺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他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抱歉,我接個電話。”金敏退到了房間的角落裡,拿出手機。   “對不起。”莫女士在床上說道,胡亂撥弄著肩上的兩條吊帶,憑空作出幾下撕咬的動作,每重復一次,就有餅乾屑從嘴角漏出來。   屏幕上顯示出的不是瑞文先生的來電。   而是一個完全陌生的號碼。   ............   下午六點。   瑞文連著給金敏發送了幾個信息,卻沒有得到答覆。   他開始擔心自己作出了錯誤的選擇。   大狗格裡芬吐著舌頭,靜靜地趴臥在圓形針織地毯上。阿夏古雷.普雷斯考教授的公寓內裝修簡潔,省略了絕大多數糊弄他人的色彩暗示,幾乎所有的東西都是灰白的。   “他們給我分配了一棟三人公寓,最後卻隻有我一個人住了進來。所以,這裡剩下了很多空間。”   “我們都知道你想問什麼,而答案很老套。”教授打開了電視,調到外語新聞頻道。   “那兩人是我妻子,還有我的兒子。”   “我明白了。”瑞文隨口回答,環顧著散落在客廳墻壁和桌麵上的照片,並沒有發現符合描述的合影。   他的腦海中依舊糾結於那些解不開的問題。他已經在這裡待了兩小時,至今無事發生。   “您能詳細解釋一下我遇到的危險究竟是什麼嗎?”   他決定直接發問,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盡量避免落入對方的思維陷阱中。   “如果我沒回來找您會怎樣?還有誰在盯著我們?他們想要的是什麼?那些研究成果?”   “除了研究所本身之外,還有一些人對我們所掌握著的知識倍加關注。”教授把剛從咖啡館買回來的晚餐放在桌麵上,當著瑞文的麵拆開包裝,仿佛有意讓他看見自己沒動什麼手腳。   奶油雞肉餡餅的香氣逐漸填滿了客廳。   “其一是軍方。這件事隻有少部分人知道。在現今時代,他們某種程度上能約等於政府,甚至超越政府本身。軍方是研究所的一麵隱形後盾,盡管不能完全保護它,但依舊能夠對其中成員予以庇護。”   瑞文以點頭掩飾表情的變化。   這或許就是阿夏古雷.普雷斯考在“天使格蕾”垮臺後得以全身而退的主要原因。   “其二是地下網絡,一些單純希望通過壟斷或走私牟利的團體。他們的存在惹人生厭,但是不可或缺,就像善良的人們不能缺少影子一樣。”   “至於第三種,這次盯上你的人,就是我所說的‘瘋子’們。他們是真正的威脅,人類的叛徒,是這個文明不惜一切代價都需要鏟除的存在們。”   他將目光投向了餐桌旁的小茶幾,一幅小相框內,框著一位發絲卷曲,麵容蒼老的女性。她身穿厚重的白色防護服,將巨大的金屬麵罩抱在懷中,背景是一座巨大的白色高塔,輪廓和構造讓人有些眼熟。   “我們稱他們為,‘逃亡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