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獵人”之子(1 / 1)

“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奎爾丁先生......你們晨昏偵探不是都會在身上裝點扇貝藤壺之類的水產品嗎?”   “哈???這(消音)是什麼蠢貨行為???”   餐桌上,奎爾丁用力咽下香烤金槍魚肉,五官扭曲,一臉震驚地瞪著在自己的臉和手指上瞄來瞄去的金。   “這麼乾絕對會死人的!再缺錢也不會有白癡這麼乾!想想那些東西在你體內排泄的感覺吧!這麼告訴你的家夥不是瘋子就是白癡,再要不就是純坑你的!”   “......”   金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   瑞文在兩人旁邊靜靜地炸著毛,翻起三白眼。   當初這方法,就是瑞文先生教自己的。   “......奎爾丁先生,拜托你的事情做完了吧?”   “全都做完了。說真的,麵對一群武裝到腳趾甲縫的泥手黨,咱們能有勝算?”奎爾丁砸了咂嘴,顯然對泥手黨有所忌諱。   這兩天,“脫逃偵探”一直忙於發掘食指和拇指隱藏在城市各處的放貸渠道。高利貸是泥手黨內有組織有係統的一大經營項目。“逾示你的下場”格子鋪的店主老哈桑就曾經是中指奧克塔麾下的收債人之一,金不打算直接拉這名早就金盆洗手的實誠生意人下水。   另一方麵,他用前不久“失而復得”的一萬烈洋向對方買到了兩件橙色遺產,一件給奎爾丁,一件留給自己備用。   “從旁打擊放貸通道是個相當有效的策略,那些通道全都與那些幫派的經濟中樞相連。”瑞文評價道:   “拇指和食指剛聯手不久,遠遠達不到真正的信賴關係,絕大多數的信任都建立在金錢和威懾之上。動搖這份信賴的直接結果就是讓雙方更加謹慎,在碼頭交易當天,他們攜帶的下手和護衛數目將大量增加。”   沒錯,不是減少,而是增加。能力有限的小嘍囉數量越多越好。   “赤藻”費舍爾斯的肉體已經完全被絲藻取代,“黑泥”厄斯沃姆的九成器官都被淤泥填滿,“食指”波洛伯本人就是塊巨大的龍骨珊瑚。   四名棘手的家夥中,有三名體表幾乎一點血液都沒有,金最拿手的能力處於絕對劣勢。   閑雜人等的增加正好能追平這段差距!   “我說,食指和拇指內部多少有人知道你這種能力吧?”奎爾丁提出了質疑:   “萬一他們反其道而行之呢?”   “少帶人,他們隻能防我一個,整體的抗風險能力則會大打折扣,覬覦這群‘生猛水鮮’的可不止我一個人。況且,倘若他們真做得這麼絕,我還有第二套方案。”   根本不需要第二套方案,金心想道。   經過兩個晨昏,泥手黨的想法,思維,行動傾向,已基本全都位於“真實之欺”的操縱之中。多重暗示之下,至少在與四名高層產生直接沖突之前,一切都將基本按照預期發展。   當然,“真實之欺”最多也隻能做到這一步。   湯和魚被撤下了餐桌,快到甜品時間了。金戴上手套,先去確認了一下烤箱的溫度,然後走進浴室,開始用一塊黃綠色的蘑菇魚油肥皂搓洗手上的油汙。   鏡中的自己依舊是一副爛溶溶的模樣,和顱骨連接的筋膜已經開始腐爛,成了暗沉的紅褐色。日復一日,他已經看習慣了。   填滿南部風味奶油醬的麵包布丁在烤箱裡吱吱叫了起來。   金迅速取出烤盤,在布丁頂部紮針放氣,切出熱氣騰騰的一大塊。   “這是今天的份,這一小半留到明天。來,快嘗嘗味道......”   他注意到了奎爾丁對於自己把食物擱在“空座位”前的又一次乍舌。   “不!不!”奎爾丁連忙否認。   “我隻是驚訝於你居然是個那麼好的甜品師。這是怎麼做的?”   “說實在的,我開始也沒想到。金,再說一遍,你從哪學的?”瑞文問道。   “我母親教的,還有‘南部市場’的副廚安德森,是他告訴我要給派皮放氣。我這輩子做的第一個甜派差點把屋頂炸到天上去。”   奎爾丁為金的答非所問挑了挑眉毛,一臉匪夷所思。   金卻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他看見瑞文先生支著下巴,用甜點叉把派皮和奶油餡料一同送進嘴裡,咀嚼幾下,眼睛不由自主地瞇成了兩條縫。   瑞文先生平時有點挑食,遇到不喜歡的食物,即便硬著頭皮咽下去,不快也會明晃晃地寫在臉上。   可他從不抗拒甜的東西,仿佛心中的任何傷口都能用糖蜜暫時粘住。   不考慮其他方麵,糖蜜本身其實是個很好的東西......   ............   血河東碼頭,東南泊區。   東碼頭是整片碼頭區的泛稱,用於和其他小型港口區分開來。被泥手黨瓜分的區塊綿延近五公裡,共計數百大船泊位,中小漁船不計其數。   流水般的女性歌聲在紅黑色的波浪上起伏著。   活船們正聚在河心處唱歌。這群有個性的船隻經常約在一起到處遊逛,用河底撈上的奇特珊瑚和貝類外殼裝飾船首姿態優美的女性雕塑——她們無比愛美,偶爾會因嫉妒或攀比心互相掐架,用帆索和船錨打在一起,最後不得不由她們的主人幫忙解開。   “啊~美麗的正午~愛的正午~”   “對著我們的陶醉而微笑~”   “正午比晨昏更甜更美~”   “看不見活人的陰謀,陰險與桀驁~”   岸邊的世界亂得一團糟,唯有河心是最安寧的。這裡是人類難以觸及的一片禁地。   “納娜,剛才跑調的是你嗎?”   “哈!當然不是我,是蔻蔻蒂!那小妞總是壞我們的興致。”活船納娜拖長了嗓音,雙手高傲地抱起了泛著銅光的胸部,一串閃亮的哭螺殼掛在她的脖子上,風一吹過,就傳出嬰兒被摔在地上般的啼哭聲。   “告訴我,親愛的姐妹們,你們是寧願相信我,還是相信那個剛易主的小丫頭?”   “當然是你啊,親愛的,你還借過我首飾呢!”   “我聽說她的新主人從來沒送過她禮物,她甚至找不出一串和船帆顏色相稱的珊瑚項鏈呢!”   內向的蔻蔻蒂揚起主帆,慢慢駛到遠處,低下了精致小巧的頭顱,一頭黃銅直發垂到赤裸的肩上。她是在不知不覺中變成活船的,也許她的主人由始至終壓根沒察覺到這一點。   活船需要精神陪伴,需求更甚於對船身的保養,否則她們純潔美好的內心會逐漸腐壞。在虛海,一條心靈健康的活船和初代船長幾乎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但血河裡的活船更像一群被圈養的少女,每天都有不同的粗鄙之徒用臟手駕駛她們出去捕魚,她們隻認名義上擁有她們的男人。   蔻蔻蒂的主人隻擁有她一條活船,但她早就察覺對方心不在焉,明明自己擁有那麼漂亮的一雙眼睛,漂流瓶般深邃的綠眼。   她曾經偷偷淹死過他麾下的幾名漁夫,希望能多少引起一點注意,哪怕是不好的那種也成,但是沒有用。後來有一天,他掉進了血河底部,卻奇跡般地活了下來,這其中少不了她的一份功勞。當時她正睡在碼頭邊上,從午覺中被驚醒,用船錨的鏈子敲了幾下他的腦袋。   她的主人是一名有著紅頭發的恐怖“惡魔”。   活船姐妹們揚起了帆,舵輪自轉,將她遠遠地拋在了後麵——所有的活船都必然是帆船,以三桅或四桅較為常見,蒸汽動力船或電力船無法得到星骸女神的青睞。   岸邊忽然傳來了無比尖利的嚎哭聲,隻有長得比腦袋還大的哭螺才會像成年女性一樣尖叫,它們早已在河床上吃遍了溺亡水手的殘渣。這是召集活船回港的訊號。蔻蔻蒂無比認真地聆聽,看著聚集在東南碼頭上的人們。   是拇指的號令,還有食指的,這裡是他們交貨的地盤。   沒有人叫她回家。   食指和拇指加起來共有五百來號人,占滿了五條大船,十多輛貨車。這是臨行前的最後一次大交接,其中包括了馬爾博羅公司的最後財富——十萬條金邊卷煙,各種轉手合約書,以及近年來囤積在手中的大量遺產,記錄會作為資產審查的重要證明文件上交,以換取新德市的合法公民權。介於近期的一些小隱患,雙方各增派了一倍多的人手。   就在前不久,放貸通道的幾個出口突然出事了,倒也不是什麼大問題,隻是門麵被砸了個稀碎,原因未知。   但這未知的部分恰恰成了最不能忽視的隱憂。食指,拇指,兩股剛結合起來的力量,誰也不能完全相信誰,高達百萬利潤的交易,多留個心眼總是好事。   當然,“食指”與“拇指”絕不是沒見過世麵的小蝦米,雙方同樣提防著另一種可能性。   倘若那種可能性成真,那麼就像昔日的小指和無名指一樣,泥手黨將會被直接斬斷第三指,不留後患。   關於那個紅毛小子,所有人多少都了解一些,每個人了解的又不盡相同。   但每個有父母的奧貝倫人小時候都聽過“獵人”的恐怖傳說。   “獵人”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人類,而是“獵人獸”這一名稱的誤傳。它們的俗名叫“喬喬”,生活在林野之間,本質和茅斯鎮的原住民一樣,是這片土地上的一支原生雙足物種,生性殘忍好勝,酷愛征服在各方麵強於自身的生物,吃掉它們的肉,以奪取它們的優勢特征,尤愛擁有智慧的人類。當它們征服並吞並一名人類後,會繼承人的外貌,學識和思想。這些半人半怪物的“獵人”甚至會融入人類社會,與人類女性生下子嗣。   而關於這些“獵人”之子的傳聞,更加屢見不鮮。   “波洛伯......你的人包在外麵。”   “英雄”羅德粗聲粗氣地吩咐道。他隻是拇指的二把手,但在食指經受多重內部打擊後,地位天平已經傾斜到了連他這名粗人都能發號施令的地步。這名身高兩米半的“巨人”雙腕上都沒有手指,取而代之的是兩塊鉤狀骨頭,覆蓋著薄薄一層血肉。   被他使喚的“食指”比他還要高出三分之一,就像一座巖石小山。珊瑚蟲自密密麻麻的管狀空洞中鉆進鉆出,蠕動著身軀,孔洞內不斷釋出蒸汽,以保持這些小型軟體動物的濕潤。   “食指”波洛伯每個月會給自己三天“假期”。他會提前一天做好準備,浸泡進具強堿性的溶液裡,直到皮膚變得皺皺巴巴,與肌肉分離,他再像剝香蕉一樣把皮剝下來,立刻進行治療修復。這三天內,他會盡可能地去品嘗城裡每家餐館的新菜,把值得去做的事情都做一遍,然後繼續頂上外殼,開始期盼下一個月的假期。   “哢哢,哢哢......”   這是珊瑚骨之下傳來的答覆。   被觸須或節肢簇擁著的食指下手們慢慢散開,一些圍在裝滿金邊卷煙的貨車旁,另一些則守著碼頭和船隻。排查過周邊環境後,交接就這麼浩浩蕩蕩地開始了。   蔻蔻蒂停在河心,泛著銅光的雙臂柔柔地攀著纜繩。她不喜歡渾身贅生物的男人,那會掩蓋他們胴體本身的輪廓,使他們在岸上的背影變得極其怪異。納娜她們反而好這口,越高大越孔武,她們就越喜歡。   “嗯?”   憑借星骸女神恩賜的明亮雙眼,她迅速地察覺了“一絲”異樣。   ——一根紅色的絲線自遠處的一片樹叢中悠悠鉆出,無聲無息地固定到了一名背著八根觸須的男人的左腳踝上。   不久之後,又是一根,從不同的方向係到了他的右腳踝上。   “那是什麼啊......”蔻蔻蒂摸了摸船頭上的粗壯纜繩,又甩了甩鋼鐵錨鏈,仿佛那是一根靈巧的尾巴。那兩根絲線的粗細不及這些東西的千分之一,卻似乎比鐵鏈還要堅韌。   女性的直覺告訴蔻蔻蒂,那東西既無害又致命,全看線頭那邊是個傻子還是個惡魔。   剛一落念,其中一根紅色絲線開始移動了。   有著一雙彈塗魚眼睛的年輕打手低下頭,疑惑地蹬了蹬雙腿,還以為是有根紅頭發纏到了他的褲子上。   他的麵孔忽然僵住了。   不論他怎麼用力,雙腳就是無法動彈分毫!   “啊?......啊!啊!!!”   身邊的同伴們轉過身,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同時看見了那人身上可怖的變化。   先是他的雙腳腳尖自動轉向,朝著絲線牽引的方向指去。然後雙腿和軀乾開始了不規則的搖動,手指和臉上的五官猶豫著,在他的臉上逛來逛去,似乎不知道應該跟從哪一根絲線的牽引。   ——被紅線束縛的目標,不得與紅線那一頭的目標拉開分毫距離!   而此時此刻,兩根紅線正各走各的,一根往東,一根往西!   位於兩者之間的男人哀嚎著,身體內容物不斷自喉頭和撕裂的肛門溢出,最後,在所有人的瞠目結舌下,被生生分成了兩半!   哢!哢!哢!哢!   鮮血自被扯裂的軀乾內一湧而出,瞬間凝結成了無數尖刺,將附近的倒黴鬼直接洞穿,鮮血快速化作新的鮮紅晶簇,延伸至下一個目標,瞬間就將人連成了一大片!   “逃!分散開!!!”   “救命!救命啊!”   “我的肚子!啊啊!我的肚子!”   結晶掀起了有棱有角的波潮,一叢接一叢地自屍體的口鼻中竄出,活人被晶刺挑至半空,肉串般掙紮著,鮮血湧向其他人,不到半分鐘時間,上百人當場斃命!   嘩。   鮮血化開,湧浪般洗刷地麵,又似有生命般匯聚向一處。   紅發惡魔自林影中現身,影子在地麵上無限擴大著,身邊的高樹上垂吊著一具又一具活人的軀體。上百隻食人鳥黑壓壓地鋪成一片,繞著他盤旋。   “獵人”之子右手一抬,洶湧血浪再度朝著人群中央奔湧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