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醉初見煙霞的時候,她隻是個混在街邊乞丐中的小可憐。 渾身臟兮兮的,隻有那雙秋水似的眸子,仿佛會說話一般,他便將人帶了回來,打算做個侍女。 卻沒想一些時日不見,她就爬上了貴客的床,那張臉氣色好了不少,竟然還挺順眼。 他便精心培養,教她跳舞,送她首飾,漸漸的成了花魁娘子,風光大盛。 閣中有流言,說煙霞是他的相好。 陳醉也默認了這種說法,直到秦琰找上門來,他無意得知了煙霞和已故譽王妃的親屬關係。 “我要見譽王,要進譽王府。” 煙霞展現了她的魅力和野心,陳醉也樂意給她牽線。 直到他發現煙霞的一顰一笑,她的涼薄,她的狠辣,她的孤傲,她的堅韌時常在自己的夢裡出現。 陳醉動心了,為那樣一個不擇手段往上爬的妓子。 當他動用勢力保護煙霞,甚至頭一回沒有將醉春閣的利益放在首位的時候,陳醉就預見了自己的滅亡,但他病入膏肓,無可救藥。 他本以為煙霞隻想要榮華富貴,他也欣賞這樣的人,可她竟然對譽王動心了,還懷上了他的孩子。 陳醉可以不在乎自己的下場,但他不忍心看心上人跳入火坑。 所以才會趁著元夕宴,譽王父子都在宮中的時候,將徐令嬈的行蹤透露給她。 若煙霞抓住機會表忠心,有幸受了大東家垂憐,成了可用的棋子,還能絕處逢生,若她仍是執迷不悟,陳醉就隻當她死了,也算是仁至義盡。 結果顯而易見,煙霞被世子爺帶走了。 秦琰那條瘋狗啊,他都不敢招惹。 陳醉沒有猶豫,也沒了顧慮,交代好一切後,便來向徐令嬈請罪。 他如今視死如歸,別無所求。 “看不出來啊,你也是個情種。” 徐令嬈想起了王顯德那個家夥,不知道見著秦琰將人帶走後,是不是也像這樣失魂落魄的。 “東家就別打趣我了,怪丟人的。” 陳醉笑了笑,他也覺得荒唐,但感情那種事,著了魔就說不清楚了。 “醉春閣以後就交給阮娘吧,給你這家夥做了這麼多年副手,當真是委屈她了。” 徐令嬈將印章裝入盒子裡,在陳醉錯愕的眼神中遞給他。 “東家,我……” 他背叛了東家,怎麼還能接手印章? 徐令嬈瞥了他一眼,漫不經心的道:“我給,你就接著。” “是。” 陳醉指尖微微顫抖,憑借多年浸淫名利場的直覺,他覺得東家要有新動作了,牽扯不小的那種。 果然,蔥白如玉的手又出現在他眼前,這次是一枚銅製令牌,拇指長,紋著蘭花,刻著“浪蕊”二字。 “今後你就是浮花浪蕊樓的右使君,可別再犯蠢了。” 陳醉連忙珍重接過,近三十的男人眼眶濕潤,再次跪了下去。 “肝腦塗地,萬死不辭。” “連做什麼都不問,就萬死不辭了?” 徐令嬈看著好笑,陳醉卻搖了搖頭:“不問,東家願意信我,我也該信東家。” 沒有人會要一條背主的狗,何況是從徐家被攆出去的狗。 憑他做的蠢事,道上不會有人要他了,自己單乾也會受到多方排擠。 陳醉拎得清,也懂得感恩。 徐令嬈知道這點,也了解陳醉,才敢放心大膽的繼續用他。 商人談什麼背叛不背叛的,隻要利益一致就能搭夥,感情是多麼不靠譜的東西。 如今的陳醉,才是真正的綁上了賊船,這樣的孤狼才最適合做……不乾凈的事。 上次戚凜找到她,在山海樓約了一桌明心宴,既是向她攀扯父輩的交情,又是以她的產業威脅她,要她為老皇帝辦事。 “拿去,把這些盤活了。” 徐令嬈拿出另一個大些的盒子,裡麵裝滿了契書和銀票。 老皇帝將戶部當成自己的私庫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蘇永昌是個沒出息的,老皇帝指望不上,便將主意打到徐青山身上。 可徐青山死的蹊蹺,他沒等住,就隻能將希望寄托於徐令嬈。 想她徐家父女,竟然前前後後都成了老皇帝的刀刃。 徐令嬈閉了閉眼,又拿出厚厚一疊信紙:“閱後即焚。” 陳醉接過,會心一笑。 他這個東家人狠話不多,在他看來,便是沒什麼耐心,有些厭惡蠢貨。 就像現在這樣,她會將錯綜復雜的產業分門別類的規劃好,每張信紙便是一計良策,不需要有人自作主張壞她的事。 但是對信任的手下沒什麼約束,從來不指手畫腳,過多乾預,隻要能給她賺錢就行。 自己之前真不是個東西啊,陳醉想。 感情又不能填飽肚子。煙霞沒了,還有紅霞白霞,但東家沒了,就沒人帶著他發財了。 徐令嬈不知道眼前的男人又是怎麼將自己哄好的,像林卿卿似的,突然就亮著一對眸子看她。 使人頭皮發麻。 “陳醉謝東家大恩大德。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對著一整盒的財富,虔誠叩首。 “快滾。” 眼看著文墨要醒了,徐令嬈將他連人帶盒子一起扔出去。 便裝作無事發生似的,回頭看著小丫頭。 “咦,奴婢怎麼在這裡睡著了。”文墨呆呆愣愣的說道:“小姐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沒叫醒奴婢呢?” “看你睡得香。” 徐令嬈笑道,見陳醉溜的沒影,才慢慢悠悠的坐回去。 “小姐。” 文墨絞著手指,委委屈屈:“小姐這些日子出門都沒有帶著文墨,是不是嫌棄文墨太笨了,給小姐添亂。” “……想什麼呢。” 徐令嬈揉了揉額角,這些日子不是跟死太監虛與委蛇,就是去花樓那種地方處理事情,怎麼能帶單純可愛的小文墨呢。 若是連文墨都成陳醉那葷素不忌,見錢眼開的破德性,那自己以後還怎麼在貴女圈裝犢子? “我還在守孝呢,若是天天帶著侍女出門招搖過市,爹娘都能氣活過來。” “小姐!” 文墨眼睛都紅了,作勢要捂她的嘴,被徐令嬈眼疾手快的拉住了。 “這話可不能亂說,老爺和夫人最是疼愛小姐,他們在天有靈,肯定也是希望小姐多出去走動走動,散散心的。” 徐令嬈順著她的話點了點頭。 內心倒是氣笑了,他們死了倒是痛快,給自己留了這麼多明槍暗箭,還愣是一點風聲都不透露。 哪天她要是下地府了,見麵都得先哭三聲死的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