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擠的過道，椅背靠著椅背，時不時有人走過要移一下椅子。張海摘下耳機，活動了一下身子，學著電影裡大哥的樣子扭扭脖子，網吧的布簾門被掀開，擠進兩個人，張海瞥眼一看，猛地看到一張熟悉的麵孔。父親尋到網吧來了。張海猛地轉過頭，縮著脖子，希望父親沒有看見他。好在父親他們隻是在網吧裡掃視了一圈就走了。張海看見他們走後，猛地抓起隔壁的同村夥伴。 　　“剛剛我看到你爸爸和我爸爸了，他們到網吧來了，肯定是姨娘和他們打電話，說通了” 　　“真的嗎，怎麼辦？” 　　“他們走了，我們趕緊走。” 　　“去哪？” 　　張海和他的同村小夥伴偷偷溜出了網吧，趁著夜色挑著沒燈的路在鎮上兜兜轉轉的，跑到一個同學家，三個人商量了一夜，一致說口，就說周五放學到同學家玩了，怕大人不同意，就兩頭撒謊了。這一夜張海和小夥伴一夜無眠，早上在同學家吃完早飯，兩人決定演戲演全套，也不敢早早回家，特意和平常的周六一樣，等到了十點，兩人才騎車往家裡趕。不像平常風馳電掣的一路狂飆騎車，兩人頭一次騎的都快趕上步行的速度了。直到村口，兩人再次對了一下口供，這才回到了家。 　　張海把車靠在門口的三叉樹上，裝著若無其事的走進家，父親在廚房給爐子換著煤球，張海提著書包跑上二樓，在墻角的書堆中找了一本故事會若無其事的翻看著。他心裡模擬了無數種和父親見麵的方式，不知道會是怎樣的開口。 　　“二寶，下來吃飯了。” 　　張海磨蹭著坐上桌子邊的長凳上，看沒有筷子，跑去廚房，父親正在盛飯。張海餘光瞥了一眼，端著父親遞過來的米飯走向桌子。 　　“昨晚你們去哪了，你姨娘打過電話了。” 　　“我們去我同學家玩遊戲了。” 　　“你不要犯渾，初中就一年了，你看村西頭張成龍，人家也是一個人上學，高中學費都免費，現在讀師範，出來就是老師，好快活啊！” 　　這件事後來也不了了之了，張海成績很好，每次都能考進班級前五名。父親教不了他什麼，隻是在剛讀初中的半學期裡，陪著張海在學校附近租了個房子，每天給張海做飯。當然了，父親不如母親飯菜做的好吃，然後張海就以此為借口，改成了每天在鎮上的公用食堂裡吃飯了，因為保持了穩定的成績，父親索性就不再陪讀了。除了每天固定的吃飯地方，千裡之外的母親每個月都會給張海寄來零花錢。除了沒人管，張海的生活似乎很快樂。 　　少年唄，隻要沒人管，無拘無束像是自由，卻也無助。張海總想著奪人眼球，刻意留著遮擋眼睛的頭發，學會了抽煙、喝酒，再有著成績好的加持，吸引著租房大院裡的同齡小女生。 　　“多少分？” 　　“668分！” 　　張海把成績告訴了姨娘，姨娘拍著手連聲說好。 　　“這下學校隨便挑了！”姨娘電話和張海的母親告知著這個喜訊。 　　母親在這個夏天也回來了。在牌桌上，母親的手氣很好，牌友們也誇贊著張海，調侃著說就當送錢給張海讀北大清華了。張海在二樓翻著故事會，想著這個夏天該乾些什麼。其實他想出去打工，想著和姐姐一樣，成為大人，至於成為怎樣的大人，張海還沒想過。 　　這天晚上，姨娘來家裡做客，商量著張海讀哪裡的高中，張海在一邊站著，拿著母親的手機和同學聊著QQ。同學們也都在商量著讀哪裡的高中，張海回了個信息。 　　“隨便吧，都一樣。” 　　經過一夜的商量，最終因為鎮上的高中給出了免除三年學費和進重點班的條件。張海填讀了鎮上的高中，他和父親提了第一次的要求。 　　“還有兩個月才上學，我想去打工。” 　　張海如願以償的開始了打工，在親戚的一個工地上做鋼筋工，兩個星期，親戚把中暑的張海送回了家。張海的第一次外出夢就這樣短暫的淹沒在母親牌友的笑聲中了。 　　母親又走了。張海又開始了自己一個人租房讀書的狀態了。隻不過好像一個暑假，所有人都長大了。高中學業很忙，每天都要晚自習到十點，每天早上七點半就開始了第一節課。可能是重點班的氛圍，張海的每天都很努力，但是抽煙喝酒還是會偶爾發生的，父親基本上不管張海了，母親給張海買了個手機，也隻是偶爾，會給張海打來電話，直到後來，張海和母親的溝通就隻剩下了給生活費了。 　　“丁曉焰，你生物作業沒交吧？”張海數著桌上的生物作業本，在班級裡喊著。 　　“快點啊，做操結束我就要送去給老師了！” 　　上午第二節課後，課間做操結束後，張海走在回教室的路上，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張海扭過頭，看到丁曉焰。 　　“我作業丟在家了，你不要和老師講了，明天我補上來，回頭我自己改一下，老師看不出來的。”丁曉焰給張海口袋塞了個東西，風一樣的跑開了。張海摸向口袋，一個蘋果。張海沒有向老師說丁曉焰作業沒交，不是一個蘋果的交易，隻是每次都有同學不交，張海也不想得罪同學。 　　“三班無敵，必爭第一！” 　　張海百無聊賴的坐在操場的觀眾席上磕著瓜子，這幾天是校秋季運動會的日子。運動對於張海，似乎有些秀才遇到兵。他朝向操場進出口的地方望去，看到把守出口的老師不在了。於是張海提起書包打算溜出學校去網吧看電影。操場的南邊是一片田地，再往南在修路，工人剩餘的建築磚頭成了翻墻逃學的墊腳石。張海走到圍墻邊扶正了墊腳磚頭，右腳剛跨上去，耳邊傳來一個女生的聲音。 　　“你要去哪啊，還沒放學吧？” 　　張海扒著墻頭，回過頭看到胳膊上帶著值日生紅袖章的丁曉焰。 　　“多管閑事！又不給回班級，在操場上坐那麼久坐不住了，我回去睡覺了。” 　　“那恐怕不行，上午的長跑結束老師要一起合影。你確定要跑？” 　　張海跳下來，拍拍手說道：“什麼時候講的啊？” 　　“要求大家不能離開操場，所以就沒必要提前通知了吧。” 　　張海回到了操場，看到丁曉焰帶著紅袖章坐在操場的出口處。他知道丁曉燕是永樂鎮的，張海的村子剛好在永樂鎮和現在讀書的小鎮中間，隻是行政規劃上，張海家所在的興平村屬於讀書的這個鎮子。在張海的印象中，母親帶他去過永樂鎮趕過集和賣過西瓜，有一條河水很清，跨過路兩邊，路中有隆起的石洞，是一條不平路。 　　“嘿！“ 　　丁曉焰在張海眼前擺擺手，把張海的思緒拉回了現實。 　　“發呆嗎，我以為你在看我呢，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丁曉焰遞給張海一把瓜子。張海這才想起，剛剛看丁曉焰在出口值班竟然發呆了，張海接過瓜子。 　　“我近視眼，什麼都看不到。” 　　丁曉焰被老師喊去了。張海看著她的背影，心裡莫名的有種感覺，在那日的日記中，張海把這種感覺寫成了“提著心，吊著膽”。 　　高中生活裡，同學們似乎都有了點大人模樣，對於愛慕喜歡也不總是遮遮掩掩，倒有點像是近現代中“五四”期間青年對改變國家命運，吸收外國精華的那樣思想啟蒙。張海和丁曉焰的接觸開始多了起來，在聊天中發現丁曉焰的初中同學中竟有張海的小學同學。其實很正常，找書苑 www.zhaoshuyuan.ｃom 都說著同一種方言，幾個村子離不開五十裡距離，但是像每個成年人交往新朋友一樣，總需要借口，就比方“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在學期結束拿成績單的那天，張海和丁曉焰以及共同的“老鄉”相約爬山。 　　那個“老鄉”在永樂鎮上的高中讀書，計劃是張海和丁曉焰拿到成績單後乘車去找“老鄉”，然後步行前往位於永樂鎮東邊的青陽山。等張海他們趕到永樂鎮後，發現來早了，“老鄉”還在班級剛開始做成績分析。 　　“現在還早，這邊我熟，有家餛飩是用雞湯燒的很好吃，還有他家的油餅，我請你吧。” 　　“是挺好吃的，真的有雞湯味！” 　　“都和你講了，用雞湯做的，都是家門口人，不會作假的。” 　　“你家在哪？” 　　“那邊朝南到頭的三岔路口，再往東就到我們村了。” 　　張海本想問她家裡有誰，可是怕自己被問時，不知道自己怎麼回答。兩人沉默的吃著餛飩。 　　“你看這個勺子好好看，米奇圖案的。”丁曉焰打破了沉默，接著湊近張海小聲的說：“你說哪一個帶走，老板會不會發現？” 　　看著不過十厘米距離的她的臉，張海停止了呼吸，仿佛怕呼吸引起的空氣振動消失了眼前。 　　“不好吧，都是你家門口的，找到你家就不好了！” 　　丁曉焰不屑的噓了一聲。 　　張海緩緩的呼吸，強裝鎮定的看著手中的米奇圖案的勺子，他沒看過米奇的動畫片，但是知道這是米奇。 　　他決定偷走這個米奇圖案的瓷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