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以後,對於家中那位之前不太在意、有意敷衍的相公,蘇檀兒便比以前要迷茫許多。 女子的心緒從家中的生意中不得已抽離出來一些放在了寧毅的身上。從結婚之日開始,寧毅自始至終展現出來的都是一些明知所為的形象,蘇檀兒逃避也好,接受也罷,終究還是有些失望的。心氣極高的女子在外人的麵前總是一副知禮翩然卻精明能乾的女強人形象,旁人的流言與一些不守規矩的小動作她都可以談笑間接下來。 可在家中,長輩中蘇愈盡管對她疼愛有加,但還是糾結玉她的女兒身,出於她自身性格與這個時代固有的重男輕女的思想枷鎖,蘇伯庸對她也不甚關心,蘇檀兒雖然很孝順,究其心裡對於父母自然是難以親近起來。 堪堪十九芳華的年輕女子,放在後世應該還是在寵愛中美美打扮,享受人生的年紀,如今卻已經背負了太多於這個年紀太過沉重的東西,這其中自然有她自己的一部分原因,可更多還是來自外界的壓力讓她走向這條路。 寧毅從書院或者街上回來,有時會看見素衣翩翩的蘇檀兒坐在小院中的涼亭裡發呆。也隻有在家中幾個最親近的人麵前時,蘇檀兒才會卸下一些防備,眉眼間都是抹不去的迷茫與困惑。寧毅看見她這個樣子,雖然不至於擔心,但畢竟還是有些感嘆蘇檀兒的要強,於是便與她打個招呼,語氣輕鬆地聊上幾句。 蘇檀兒確實被嚇到了,隻是心中的復雜之意也無從訴說。此後幾日從別人口中聽到《水調歌頭》的蘇仲堪,蘇崇華等人也嚇到了。蘇伯庸在聽聞此事後,將夫妻二人叫去吃了一頓飯,稀稀散散聊了很多,最終還是沒能提起這事。老太公蘇愈沒有說什麼,隻是將寧毅喊去詢問了整件事情的經過。 至於王安的那兩首詩詞,各方麵來講都不遜色於《水調歌頭》。可對於底層老百姓而言,王安與鄭清的沖突倒更受人關注。高層人物之間的爭鬥,自古以來就是老百姓的茶餘飯資。 武朝不以言論治罪。皇帝老子說不得,隻要不戳到當事人跟前,談笑其他王公貴族誰管得著?反正光腳不怕穿鞋的,說幾句你就急了,豈不是承認你見不得光? 此後幾日,不少大儒上門拜訪康賢與周萱,希望能受王安為徒,教授其往聖絕學。康賢對王安老師的選擇心中早有決定,於是笑著拒絕了。 不過這些大儒的身份地位也不低,康賢也不好推辭得太生硬,於是順水推舟地把其他幾個孩子推出來,倒是讓其中一位大儒看中了周歡的機靈勁兒,將她認作了關門弟子。 周歡本來沒什麼壓力,每日學學典籍練練書法,偶爾跟著爺爺奶奶去到處逛逛,或是跟著王安去吃美食,活得好不逍遙。 聽說是沖著王安來,最後自己卻替他擋了槍,小姑娘好不生氣,又不能對著康賢與周萱發火,於是提著掃把跑到王安的小院裡,把午睡得正香的王安給劈裡啪啦亂打一頓。 於是便有了兩人提著掃把、相互追逐的身影跑遍公主府的景象。 盡管早已做好心裡建設,自身的意誌也向來堅定。可最開始的打基礎環節就已經讓王安有些崩潰。 王安沒想到重活一世,自己還是逃不過高中早六晚十的折磨。天還沒亮就被何埅提起來練氣息,匆匆忙忙吃完早飯就是一整個上午的馬步與梅花樁。 中午好不容易休息一會,下午又要頂著瞌睡千百遍地練習槍法與拳法。何埅自己端著茶坐在躺椅上歇息。偶爾想偷個懶,槍架稍微有些鬆懈,何埅捏著一顆石子丟過來,打得王安滿頭是包。 這幾日看到康賢與周萱,兩人都忍著笑,生怕王安急眼。幾個丫鬟也捂著嘴替他上藥。幸虧周佩與君武在王府中學習,這些日子都沒時間來公主府,不然讓他們看見,自己好不容易樹立起形象,最後恐怕又是白忙活一場。 王安自然不知道,此時的府外,大街小巷,青樓茶坊中都傳誦著他的兩首詩詞。許多青樓女子抱著琵琶與古琴吟唱曲調優美的詩詞,為兩首詩詞更添上幾分名氣。 這種情況同樣發生在寧毅身上。幾日過後,那虞子興又來了一次,寧毅陳懇地接見了這位才子,雙方互相捧場,做足了場麵。 不過送來的詩會請帖與其他活動自然也都拒絕了。許許多多的詩會送來請帖,一群虎視眈眈的才子等著自己送上門去,忍不住想要試探他的底線。詩才了得,可古史經典卻不一定擅長,許多人等著看他的笑話…… 無論結果怎樣,麻煩總是不會少的,倒不如躲在家中,早上去學院教書,下午的空閑時間去街上吃點小吃,或者在書攤上買點感興趣的話本小說。 秦淮河旁的棋攤倒也去過一次。在街上溜達一圈後,看到了得意洋洋的康老頭在和其他幾個一起下棋的老人吹噓自家孫子,陸阿貴站在他身後繃著臉忍笑,茶水攤的老板的女兒也蹲在一旁聽著,滿眼閃著崇拜。 秦嗣源覺得熱鬧,途中回家取了一罐好茶交給茶攤的老板泡了,自己端著水壺給口乾舌燥的眾人添茶,偶爾插上幾句,讓康賢更是得意。 寧毅領著小嬋,在老遠看了一眼便回家了,自然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小嬋端著一碗豆花,上麵放了幾顆葡萄乾,小丫頭把葡萄乾舀起又放下,反反復復留到最後才依依不舍地吃了,看得寧毅臉直抽抽。 “姑爺,兩個老爺爺都在,我們不過去嗎?”小嬋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麵。 “人太多了,今天就算了……下次找康老頭算賬……”寧毅笑了笑,領著小嬋回家了。 正好蘇檀兒也剛從布行回來。下車後見到寧毅與小嬋走過來,於是順勢在門口等了一下,等到走近後,笑嫣嫣地打招呼:“相公,小嬋,回來啦。”娟兒和杏兒也向寧毅行禮。 “嗯,下午去書攤買了幾本書,挺有意思的,感覺還不錯,噥。”寧毅笑著回應她們,走到蘇檀兒身邊,遞給她幾本書。小嬋和娟兒杏兒三個姐妹先蹦蹦跳跳地進去了。 兩人並肩走著,蘇檀兒接過書看了一眼,頓時有些失笑:“相公真幼稚……”幾本小人書,講的大概都是老掉牙的童話,畫得倒是不錯,書的封皮與材質都蠻精美的。 寧毅聳聳肩,接過書夾在手裡,搖搖頭嗤鼻道:“沒有童年……不懂趣味……”慢悠悠地進了涼亭坐下。 蘇檀兒手上還有些事情沒有處理,不過倒也都不要緊,也就走過去和他一起坐下。寧毅翻看著幾本書,突然對一旁的蘇檀兒開口:“張手。” 蘇檀兒愣了一下,張開手放在寧毅麵前,寧毅從懷裡掏出幾顆瓜子放在她的手心。 “啊?我還以為相公有什麼好東西呢……”蘇檀兒擠出笑容,有些委屈地說道。 “唉,你這女人不知足啊。我留了一路舍不得吃。不吃還給我!”寧毅靠過來作勢要搶。 蘇檀兒皺皺鼻子,拿起一顆放在牙間磕開:“哼!相公小氣鬼!” 她做出鬼臉,惹得寧毅忍不住笑了出來:“不識好歹!” 蘇檀兒也笑著說:“相公這麼大的才子,卻要跟妾身搶幾枚瓜子,相公才不識好歹!” 寧毅癟癟嘴:“都說了是道士吟的……行了,我先回房間了,等一下叫我吃飯。” 蘇檀兒目送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小樓的二樓,見四下無人,這才有些害羞地摸了摸自己發燙的臉。 自己居然和相公撒嬌了…… 年輕的蘇檀兒鼓鼓嘴,隨即心滿意足地磕完最後一枚瓜子,拍拍手回房間處理布行的事情去了。 晚飯過後,小嬋與娟兒出去替蘇檀兒辦事,杏兒在廚房內收拾碗筷。蘇檀兒和寧毅坐在涼亭裡歇息,過了一會兒,杏兒端著三碗銀耳羹過來,分給兩人一碗,自己也端了一碗在蘇檀兒旁邊坐下。 早秋的小風吹過亭中,一時之間有些涼意,杏兒放下喝了一半的銀耳羹,跑去樓上拿披風了。 蘇檀兒扭頭看向寧毅,此時的他正拿著調羹無聊地撥弄著碗裡的銀耳,偶爾瞇眼看著勺子裡透過月光的銀耳,看起來有些呆。 蘇檀兒勾起嘴角,專心致誌地對付起碗中的甜湯。雖然前不久的詩會上,相公寫出了那樣絕妙的詩詞,吸引了一些眼光,也讓自己更加看不透自己的相公了,心中更是有些疑惑。 不過,相公還是很好的……與他在一起時,說幾句話,開開玩笑,一天的疲憊往往都會消失大半,自己還是很開心的…… 過了一會,出門辦事的娟兒和小嬋也回來了,寧毅招呼她倆坐下,不顧幾人的勸阻,自顧自地跑去廚房端了銀耳羹出來分給幾人。 盡管與姑爺的關係很好,可在小姐麵前終究還是不一樣的,三個丫鬟都有些苦惱。分明是下人的活,姑爺卻跑去廚房,真是有些不守本分了…… “相公……”蘇檀兒瞇起眼。 “行了行了,順手的事。”寧毅自知一時半會無法改變麵前幾人心中的觀念,於是無奈地點點頭。 “相公真敷衍……”蘇檀兒偏頭看向寧毅。 寧毅嘆了口氣:“封建思想不可取……”幾人都沒聽懂他的話。寧毅見天色也不早了,於是拿起披風和幾人道了晚安,哼著歌回樓上睡覺去了。 他離開後,三個小丫鬟麻利地收拾了碗筷,正準備和蘇檀兒告辭,卻被她叫住了:“你們三個要是不困的話,來我房間陪我聊聊天可以嗎?” 三個小丫鬟高興地答應了。一行人進了蘇檀兒的房間,聊起近幾日外界有關寧毅的傳言,這其中有好有壞,其中還有小嬋的不滿,與娟兒的害羞。 “誰說姑爺沒本事的……” “千裡共嬋娟……小嬋就算了,姑爺乾嘛要寫我啊……” “哈哈哈……”杏兒笑得小臉都皺起來了。 懷著種種心思,四個姐妹嘰嘰喳喳半天,小嬋出門取來圍棋教三人五子棋的玩法。新奇的體驗讓她們倍感有趣,於是一起研究起五子棋的門道。 “這個有意思!” “哼哼,姑爺教嬋兒的!”小嬋得意地皺皺鼻子。蘇檀兒也湊過去和她們一起下棋,燭火搖曳,閨房中一片歡聲笑語…… 月上三竿,三個丫鬟打鬧著從蘇檀兒的房間裡出來,杏兒去替蘇檀兒打水洗漱,小娟和小嬋手拉手回到房間裡。 兩人沒有點燈,就坐在床邊發起呆來。娟兒還在苦惱寧毅那句“千裡共嬋娟”,噘著嘴賭氣:“姑爺乾嘛要寫我呀……” 小嬋眨巴眨巴眼睛,偏頭看著娟兒:“嘻嘻,說不定姑爺喜歡娟兒呢……” “……” “誒呦!你別撓我癢癢……” “不準亂說,小姐會生氣的……” “小姐才沒那麼小氣呢……” 兩人打鬧間,杏兒也回來了,笑著撲過去,加入這場“戰爭”之中…… 蘇檀兒站在窗邊,靜靜地望了一會寧毅的房間,隨後熄滅油燈,在黑暗中摸索著上床睡覺去了…… 平平淡淡的生活就這樣過去。寧毅每日早上教書,在一群孩子的追捧中怡然自樂,下午去街上的茶樓聽評書、吃點心,順便給蘇檀兒帶些零嘴吃食兒,看著蘇檀兒小倉鼠一樣心滿意足地露出笑容,寧毅的心情也會好上許多。 插科打諢間,兩個人之間的氣氛也已經基本融洽,甚至心中還會有些期待每天晚上幾人坐在涼亭裡聊天吃甜品的時光。這些於他而言卻是從未體驗過的了,不失為一種享受…… 另一邊,王安每日依舊接受著來自何埅的地獄式訓練,訓練量逐漸增加,他的身體素質也在迅速提升。 這中間康賢去找過何埅一次。見到肩挑兩桶水,頭頂圓桌的王安在梅花樁上閃轉騰飛,康賢也有些咂舌,將頂著個草帽曬太陽的何埅拉到一邊問起來。 “你給我個底,這臭小子行不行?”康賢看著王安。 “起步有些遲了……不過這小子天賦高的嚇人,還是天生神力……有我當年的風範……”何埅叼著樹葉說道。 “行了行了,你就說能不能堅持下去吧。” 王安看見康賢站在不遠處,滿頭大汗的他擠出一個笑容遞過去。 “放心好了,我一直騙他這不算什麼,這小子練的就更起勁了。這樣下去,差不多一年,他就可以自保了……” “還有力氣笑,速度再快一點!”何埅扭過頭喊道。王安咬牙繼續加快速度,康賢便隻能看見一堆殘影了…… 何埅繼續開口:“我說的自保,差不多已經到綠林三流高手的地步了,至少等閑十幾人製服不了他。沒想到這小子不但詩詞寫得好,嘖,練武的天賦真不比我差多少。” 康賢嘆了口氣:“要不是這小子主動要求,我和她奶奶哪裡舍得讓他受這種罪……前幾天他奶奶看到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責怪我半天……” “這小子心性堅定,假以時日,武學成就不在我之下。” 何埅搖搖頭:“這種強度我也沒想到他能堅持下來……既然是他自己決定的,就讓他自己走下去吧……” 一個月的時光悄然流逝,那三首詩詞的影響力也逐漸消減下去。這期間又出了幾首不錯的詩詞,隻不過珠玉在前,也都顯得有些黯淡無光了。 寧毅又斷斷續續地推脫了幾封請柬,這天下午無聊,便準備領著小嬋出去買點東西,這一問才知道小嬋要去陪蘇檀兒辦事。 蘇檀兒在院門口拉著小嬋,有些調皮地吐吐舌頭:“相公,不好意思,今天小嬋先借給妾身啦……” “行了行了,趕緊去吧,我一會自己過去……”寧毅沒好氣地笑了出來。小嬋被蘇檀兒牽著手,有些臉紅地偷看著寧毅。 看著馬車離開,寧毅回房間取了銀錢,伴著江寧舒爽的秋光,慢慢悠悠地順著大街朝秦淮河走去。 此時尚過午時,青樓楚館這些地方尚未開門,一些貪圖安逸的客人才晃晃悠悠地從樓中走出,身後往往有一名女子送別。若從下方街道走過,也能看見一些女子在樓上或倚欄獨坐,或閑聊嬉戲,內裡的院墻之中,隱約有絲竹之聲與歌聲,渺渺而來。 金鳳樓中,一堂琴藝課進入結尾,坐在前方的老師一身布衣,不施粉黛卻氣質出眾,溫文爾雅地坐在那裡,素手輕拂,渺渺琴音婉轉在這處偏廳。 底下都是一群年紀稚嫩的小女孩,此時坐在下方跟著上方的老師彈琴,細細碎碎的琴音充斥整個房間。 窗外的陽光明媚。一曲已畢,今日的課程基本上也就結束了。聶雲竹準備收拾東西回家時,看見下方的小姑娘們用好奇的眼光看著她,於是笑著問道:“怎麼了,還有問題嗎?” “雲竹姐,你會彈水調歌頭嗎?” “是啊是啊,這些天的客人都想聽這個……” “水調歌頭?”聶雲竹有些疑惑。 “雲竹姐你不知道麼?這次中秋出的詩,還有《春江花月夜》和《臨江仙》呢……” 有人將抄詩的小本子拿上去,聶雲竹翻開本子細細觀看,神色逐漸變得認真…… 聶雲竹出身官宦人家,父親被貶,家道中落,自己則落入教坊司中接受以色娛人的教育。後來進入金鳳樓中,憑借出色的樣貌與氣質、高超的琴棋書畫技藝迅速博得一眾追捧。 可她心性淡泊,從未參加花魁大賽,也不去爭搶頭牌的位置。以她的樣貌與技藝,本可以走向更高的地步,可她自己卻毫不猶豫地選擇放棄。在攢夠足夠的贖身錢後,自己替自己贖了身,帶著一個丫鬟就退出了金鳳樓。 往日替自己贖身的女子不少,可往往就算贖身之後,某些女子也常與以前的客人斷斷續續地有著一些聯係。青樓出來的女子從小接受的就是琴棋書畫與大家閨秀的教育,十指不沾陽春水都是常態。 沒有謀生的手段,往往花光自己的積蓄後就沒有掙錢的方法,所以不得不與以前的客人保持著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來維持自己的生活。 可聶雲竹不一樣,她在替自己贖身之後,就與丫鬟胡桃一起搬到了秦淮河旁的小樓裡,與以前的身份徹底劃清了界限,也從未向別人透露自己的去向。金鳳樓中,這些日子還偶爾有客人問起她的去向。 本來是留有一些積蓄的,足夠維持一些時日的生計。後來置辦了小樓,裝修與家具又花了一大筆錢。緊接著胡桃又生了病,買藥也是一筆不小的支出。錢包愈發緊張,於是不得已回到金鳳樓,詢問以前的媽媽缺不缺教琴的老師。 媽媽對這位有主見的女兒喜愛有加,雖然脫離了青樓,但對她的生活也一直有所關注。本來樓中是不缺老師的,可雲竹琴藝高超,又是自己的熟人,於是多她一個,賣個人情的事也就順手做了。雲竹隔幾天來樓中教一次琴,教完之後當日結清銀錢,也算是給家裡補貼一份收入。 雲竹看完本子上的三首詩,她是極懂詩詞的,不僅是以前生活的強製性需求,更有她自己對詩詞的一份喜愛。這三首詩詞不論從哪方麵講,都是極為完美的。曲調,格律,對仗修辭都是一頂一的,無愧傳世之作。 見雲竹沉默,下麵的女孩兒們開始討論起這三首詩的作者與來歷。 “不愧是康駙馬的孫子呢……” “好美的《春江花月夜》。” “可惜那《水調歌頭》了……” “是啊……這麼大的文采,卻入了贅……” “蘇府,寧毅,寧立恒……” 雲竹聽著下麵的話語,大概明白了這三首詩詞背後的故事。於是拍拍手拉回眾人的注意力:“好了好了,我教你們彈,你們跟著我一起……” 溫婉的琴音響起,底下的女孩們跟著彈起來,在這其中,一道琴音始終柔和地領著其餘參差不齊的琴音,溫和而堅定地貫徹這整首曲子。 隨後,輕啟櫻唇,淡雅柔和,如初春筍雨、晨昏晚鈴的嗓音響了起來。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大廳中一些休憩的女子聽見,紛紛將目光投了過去。 “是雲竹姐啊……” “唱得還和以前一樣好呢……” 或嫉妒,或欽佩,或羨慕,種種情緒在眾人心中彌漫開來。 …… 聶雲竹去媽媽那裡領了錢,去朱雀大街的藥店替胡桃提了藥。剩下的錢還夠兩人一段時間的開銷,她把錢放進荷包,緊緊地揣進懷裡。之前被偷過兩次,現在防備心已經很高了。 江寧的下午總是秋風送爽的一派景象。晚秋的和風流連在秦淮河上,旋起陣陣波紋,幾艘畫舫停靠在岸邊,往來的商販吆喝著,擔夫穿街過巷,街邊的酒樓與茶館也十分熱鬧。 寧毅提著木板走在路上,心中泛起了一些心思。自從知曉了王安的存在,第一時間自然是感到無比的驚訝,隨之一絲恐慌與無措漫上心頭,有些迷茫。 但很快,前世身為商業梟雄的強大心理素質就壓倒了這些心情,首先想到的便是如何解決問題,如果無法解決問題,那解決有問題的人也不失為一種好辦法。前世縱橫資本商戰的他,早就在無數的風浪麵前養成了處變不驚的心態。 曾經數次行走在刀鋒之上,一夜毀落的遭遇也並非沒有,起起伏伏數次,也直麵過危及生命的時刻。 談不上不緊張,可在他看來,這些也沒有到讓他坐臥不安的地步,隻是偶爾想起覺得有些神奇,有些感嘆罷了。 這些日子的閑暇之餘也曾考慮過此時的解決方案,最後還是得出了暫且安之的結論。如果有必要,自然是要去見見對方的。對方若是裝作不知道,兩人之間大概也不會有什麼交集。 康老頭的孫子麼…… 寧毅這樣想著,隨後把此事暫時扔到腦後去了。反正有康賢在,就算那人真要對自己有什麼想法,老頭子總是會知會一聲的。 今日閑著無事,出來解決煩擾自己的問題——教具。這個時代,不論私塾或是國子監,教學時所用的都是沙盤。老師用樹枝在上麵寫字,學生通過即時記憶來學習。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可擺在眼前的問題有很多。 首先是沙盤的大小就決定了最多隻能同時寫幾個字,寫完了就得抹去寫下一個,這無疑對學生的記憶能力與復刻能力有著極高的要求。 其次,教學的效率也低得令人發指,往往老師洋洋灑灑說上一堆,學生也記不住多少,又沒有幾個老師會去接二連三地強調與解釋涵義,學生一知半解又不能不顧下篇,往往邊學邊忘,也沒有什麼理解的深刻,全靠死記硬背,多數孩子靈智未開,學得苦不堪言。 最後同樣折磨老師。沙盤隻能平置,老師與學生圍在一塊寫字,一群人低著頭看字,時間久了,對於頸椎的損傷也不容忽視。 寧毅在家裡取了一塊提前準備好的木板,準備去街邊的炭店裡找一些適合書寫的炭棒暫時充當粉筆的作用。 木板可以掛在墻上,這樣不僅方便書寫,也可以解放自己的脖子,寫完之後還可以用水擦去反復書寫。 每天圍繞著家裡那些孩子,自然也想著怎麼才能教他們一點本事。談不上有多強的歸屬感,隻不過既來之則安之,蘇家沒什麼人才,這些孩子也算是聽話,如果往後出了幾個有出息的,也算是對得起蘇愈老太公對自己的恩情了。 至於蘇家的生意,前世打造了一整個龐大的商業帝國,於黑於白,各行各業的商業都有涉獵,已經做到頂了,心裡對其有些反感,自然不打算再碰。蘇檀兒覺得他一介書生不懂商人的門道,生意上偶有不順也不會向他吐苦水。 這樣便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