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的車馬從宮門出發，隨行的官員與驛臣將隊伍拖得冗長，護衛拱衛著一頂八人大轎，身上的盔甲與明錚的刀劍隨著腳步而時不時碰撞，蕩出清冽的鐵器聲。眾人一路來到了位於汴梁城內東南方位的成王府。 　　天氣很晴朗，簇成錦團的雲悠悠地飄過去，秋日不太刺眼，也還算溫和，輕輕地落到路上的磚瓦上，折射出的陽光在簷下散成斑點。 　　成王府門口早已鋪上了厚厚的長毯，王府護衛分立兩旁，身後是錦繡紗幔，周達站在王府的臺階上靜靜看著隊伍從遠處來到眼前，身後的趙忠對著一旁等待的下人們點點頭。 　　“叮——”一聲清脆的鑔聲起勢—— 　　驟然間，轟隆隆的鼓聲響了起來，充斥著整條街道，將氣氛徹底點燃。 　　周圍遍是看熱鬧的百姓，隊伍在王府門前停了下來，轎子旁的護衛散開，兩個丫鬟掀起簾子，首先映入眾人眼簾的是一隻蔥蔥玉手。 　　遼國不同於武朝，於禮法這些固有講究，但總歸不會到那種女子不得拋頭露麵的地步，完顏宗婉並沒有戴麵紗，神色平靜地下了轎子。身處異國，哪怕是貴為公主的她也有些緊張，下意識攥住了自己的衣角。 　　周圍的樂器聲漸漸消減，最終歸於安靜。禮部尚書張遊帶著鴻臚寺少卿譚文博來到王府門前，一眾官員皆向周達行禮，周達整好衣袍，隨後過去還禮。 　　“王爺。”禮部尚書張遊笑著打了招呼。 　　“勞煩張尚書與譚少卿了。” 　　這次聯姻對於武朝與遼國來說，除了政治方麵的原因，更有著許多不同於以往的意義與象征。因此全程由朝中威望極高的張遊負責，他本是在先皇在位時就已是禮部尚書。這次的聯姻由他出麵，也側麵反映了武朝的重視程度。 　　張遊撫撫胡須:“哈哈哈哈……老夫先在這裡恭賀王爺新喜了……” 　　遼人尚武，在周達的設想中，本不會對她的性格與容貌抱有太多的興趣與僥幸，本是政治聯姻而已，他早已不抱希望。可完顏宗婉自幼跟隨完顏希尹學習詩書，氣質清雅，生得明眸皓齒。遠遠望去，輕風中飄起的發絲並沒有遮住她那雙明亮的眼睛，周達一時間失了神。張遊與譚文博走過去對完顏宗婉說道:“這一路顛簸，公主車駕辛苦了。” 　　完顏宗婉自然不會失了風度，彎著眼角輕笑道:“無事……本宮不甚了解武朝事宜，勞煩張尚書了。” 　　“這是老夫的本職……”張遊對著她拱拱手，從一旁接過譚文博端著的聖旨，麵色肅穆地將其展開，清清嗓子，隨後洪厚的聲音響了起來:“成王周達，接旨——” 　　除了完顏宗婉，在場的所有官員與平民百姓都跪了下來，周達抬起衣袍，恭敬地跪地聽旨。 　　“朕膺昊天之眷命——” 　　…… 　　周達心不在焉地聽著，眼神卻不受控製地看向了不遠處站著的完顏宗婉，完顏宗婉也望過來，眼神碰撞，彼此都愣了愣，完顏宗婉偏著頭，對著自己未來的丈夫輕輕地笑了笑。 　　這是武朝成王周達與遼國承安公主完顏宗婉的第一次見麵。 　　隨後各種有關婚事的事宜基本都是王府的下人與朝廷的禮部官員在操辦了，他不懂這些，也不太想去管，每日還是起早練武，讀書寫字，這些都是他過去養成的習慣，雖然重新起勢，但卻沒有太多的驚喜，更多還是一直以來保持的平靜。 　　訂婚是不需要他到場的，武朝這邊有禮部尚書，而遼國則是乾統帝耶律延禧的叔叔，遼國慶德公耶律榮出麵，雙方氣氛熱烈地進行了整場儀式，並確定於三日之後正式大婚。 　　趙忠這幾日忙得沒人影，幾乎每日徹夜難眠，大大小小的事宜幾乎都要經他的手過一遍，本就年老力衰、頗顯頹勢的老太監在短短幾日內的胡須與頭發又花白了一些。雖然勞累，這位半生低聲下氣、戰戰兢兢的老人卻煥發出了從未有過的熱情，這種由內而外的喜悅也帶動了全府上下一齊為這門親事努力準備著。 　　完顏宗婉近幾日倒也悠閑，同在汴梁的成國公主周萱倒是常來陪她。她來汴梁祝賀太後母親的八十大壽，恰好碰到周達的婚事。 　　周萱是昌平帝的長女，如今年齡已近六十，幾個皇室兄弟都是她看著長大的，因此皆懼怕她幾分。早在先帝在位之時她就被冊封到富庶的江寧。周萱曾在成王度被滿門抄斬時以死求情，在她與一眾大臣的壓力下，這才讓心胸狹隘的天和帝放過了周達。與周達而言，她不僅是最為親切的長輩，更是救命恩人。 　　在這個時間點，貴為皇室國親、且一直擁有不俗影響力的她來到受冷落多時的成王府本就有些不合禮節。天和帝留周萱用膳，姐弟二人許久不見，自然聊得火熱。而在提出要去成王府的話語後，周勛的臉色黑得猶如滴水，周萱在大罵周勛一頓後，氣勢洶洶地出了宮。 　　周萱的到來讓周達頗為感動和驚喜，在這個敏感的時期，自己這位姑姑此時的舉動幾乎已經是明擺著替成王府站臺了。皇帝沒有發表意見，加上周萱性情直爽，自然沒人敢多說什麼。 　　周達小時候被周萱照顧過一段時間，後來被冊封到江寧之後，這近二十年的光陰裡，這是兩人第一次相見。見周達如今器宇軒昂，曾經那個調皮的孩子早已化為沉穩與平靜的男人，能想象到這背後有多少磨難的周萱當下就紅了眼眶。 　　之後幾日，周萱無事就會來成王府坐坐，還特地去見了在王府側殿居住的完顏宗婉。對於這位異國的公主，周萱經常陪著她說話，替她疏導內心的緊張與不安。這位慈祥的長輩也同樣讓完顏宗婉感到了久違的溫暖。 　　大婚的前一日是太後的八十大壽，完顏宗婉有些水土不服，這幾日都胃口不好，太後與天和帝憐惜她身體不適，便不強求她出席壽宴。周萱自然要去為母後賀壽，周達也帶著趙忠入宮了。 　　完顏宗婉披著衣服出了閨房，漫無目的地在王府裡閑逛，偶爾與清掃庭院的下人打著招呼，不知不覺間就走到了一間房子前方，這一片庭院位於王府的後方，完顏宗婉還未曾來過這裡，周遭隻有這一間房子。 　　房門敞開著，周圍卻沒有人，屋內沒有聲音傳來，完顏宗婉探著頭瞧了瞧，有些好奇。猶豫了片刻，踮著腳悄悄走了進去。 　　“什麼人?” 　　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她一跳，趕緊收回還未踏進房間的腳退了回去，低著頭往後退，嘴中不停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公主殿下?” 　　冷靜下來，這道聲音卻有些熟悉了，完顏宗婉停住腳步，抬起頭向前看去，隻見一身黑袍的周達從漆黑一片的陰影中走了出來，眼神中滿是愕然。 　　“你怎麼在這裡?” 　　“我覺得房間裡有些悶，想出來走走，不熟悉王府就走到這裡了……”完顏宗婉有些委屈。 　　“我聽到有腳步聲，沒想到是公主殿下……”短暫的驚訝過後，周達很快就恢復了平靜，他搖頭笑說道:“原來如此，公主殿下身體如何了?” 　　“這幾日休息得甚好，已經無恙了……” 　　“宮中的宴席沒什麼意思，反正聖上也不願見我，就先回來了，正準備去看看公主身體如何了……” 　　“我以為裡麵沒人，對不起……”完顏宗婉又輕輕重復了一遍。 　　黃昏時分的天色漸暗，屋外也有些冷了，周達輕輕推開房門，對著完顏宗婉說道:“沒事的……公主身體未恙，先進來暖和暖和身子吧。” 　　“可以嗎……”完顏宗婉有些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 　　“當然可以……”周達走過去，輕輕扶住完顏宗婉的手臂，嘴中笑著說道，“公主以後便是這成王府的女主人，有什麼地方不可以去的?” 　　“公主小心，先站著別動，我先去把燈點著。” 　　周達在黑暗中熟稔地點著了油燈，柔軟的亮光填滿了不大的房間。他回過頭去，看見完顏宗婉還乖乖地站在那裡等著。 　　周達失笑，語氣裡有些不好意思:“這是我的書房，未曾整理過，還有些亂，讓公主見笑了……公主不要拘謹，隨意吧……” 　　完顏宗婉好奇地打量著不大的書房，房中的擺設極為簡樸，沒有什麼奢華的裝飾與文物，除了實木做成的桌椅，隻有兩麵高高的書墻與一整麵兵器。 　　固然遼國武力強於武朝，可於文化而言，禮儀之邦的命好還是讓許多遼國人自愧不如，頗為向往。這方天地上的文化與歷史的沉澱是無法比較的。而完顏宗婉的老師完顏希尹更是心慕漢學許久，久而久之，完顏宗婉也對儒學與詩詞這些頗有研究。 　　借著燭光一眼望去，光是各類孤本殘籍就見到不下數十冊，完顏宗婉有些驚喜，難掩激動地看向周達問道:“我可以看看這些書嗎？” 　　“公主自便，不用拘謹。” 　　這是周達第二次說這句話了。往日裡他不是這種話多的人，這個書房除了趙忠之外從未有其他人進入過。至於完顏宗婉，此時固然還是講究男女有別的，二人除了那日在王府門口一見之後便再未謀麵。今天驟然看到完顏宗婉，周達也感到有些奇特，鬼使神差之下竟領著對方進來了。 　　兩人雖然明日就要結為夫妻，可在此之前，彼此之間都隻是通過旁敲側問得來的消息對彼此有一個大概的輪廓，算是較為熟悉的陌生人。周達今年二十有七，完顏宗婉小他七歲，這樣的年齡差在這個時代倒也不算大。 　　悄悄燃燒的燭火下，完顏宗婉靜靜地翻閱著這些在遼國是隻能聽聞與向往的古籍，一掃先前的乖巧與拘束，此刻整個人全神貫注地讀著手中的書籍，周達替她將書房內唯一一把椅子搬過去時，她也恍若不知，待到周達輕聲說話時才慢慢順勢坐下。 　　周達站在她的身後靜靜地看了一會，轉身替她將幾盞油燈撥亮，放輕腳步走了出去。 　　等到完顏宗婉從書中脫離出來時，天色已經徹底黑了，王府中四處都是高高掛起的紅燈籠，廊間掛著長長的紅紗與囍字。紅光沖淡了漆黑的夜空，讓完顏宗婉也平靜了下來，心緒流轉，悄然間又復雜了起來。 　　明天，她就要嫁人了…… 　　完顏宗婉感到有些饑餓，剛從房間內出來，就看到周達拿著一柄長槍在門前的空地上無聲的揮舞，腳步沉穩地遞出一招一式。 　　“太公釣魚”“青龍擺尾”“美人認針”“回馬槍”“八步趕蟬”“挽槍花”，每一招都使得極為緩慢，完顏宗婉自幼飽讀詩書，女真族內盡是武藝高超之輩，於是也習得一些武藝。不過完顏希尹於刀劍而言是高手，長槍卻涉獵不多，完顏宗婉自然有些看不懂。 　　周達手中的長槍速度並不快，有時還顯得冗慢，並沒有想象中的破風聲襲來，可他的動作流暢至極，身架猶如在槍影中緩緩飄浮，光影交錯間隨著槍鋒起舞。隨著槍術的結束，周達恰時來到一顆碗口粗的樹木前。 　　周達揮舞槍花，槍鋒猶如一輪圓滿的月華在院中逐漸形成，不可名狀的“勢”悄然出現在周達的周圍，氣機引著完顏宗婉望過去，仿佛有什麼可怕的東西正在凝聚。 　　某一時刻，長槍須臾之間由迅疾突然停在樹前一寸處，周達將槍尖向前一遞，速度快得讓完顏宗婉有些看不清，她凝神望過去時，周達手中的長槍前段已經沒入樹乾。 　　“轟轟……” 　　雄厚的吐納聲在院子中回蕩，揚起一陣風塵，周達雙手持長槍向上一挑，上半部分的樹木竟直接被挑飛，周達墊步飛躍至一丈的高處，第一次展露出內斂而鋒銳的殺機。 　　暴烈至極！ 　　紛飛的槍鋒猶如穿徹夜色的雷霆，周達整個人化作一團黑影，手中的長槍在須臾之間向前刺出了十數次，決絕的“勢”不知不覺間將完顏宗婉的氣機完全鎖住，猶如天神一般霸道、洶湧、慘烈的“勢”將那半截樹木在空中硬生生打得粉碎，化作一陣木絮與周達一同輕輕落了下來。 　　哪怕是在偌大的遼國，這樣矯健的身手完顏宗婉也未曾見過幾次，隻有女真族內最英勇的勇士才有幾分這樣的風姿，而這種沉穩的灑脫卻不曾領略過。周達貴為王爺，偏偏性格謙卑，給人一種陌上公子的雅致，這樣的反差讓完顏宗婉更加驚訝。 　　周達落地收槍，站在那裡許久沒有動作，似乎是在回味剛剛打完的那套槍術，完顏宗婉也沒有打擾他，同樣陷入了自己的思考。 　　“公主殿下……”周達將長槍立在一旁，看見了站在不遠處陷入沉思的完顏宗婉。 　　“先前看書入了迷，實在不好意思……”完顏宗婉將一縷發絲挽在耳邊，“沒想到王爺不僅學識淵博，於武道竟也技藝高超。”她輕輕笑了笑，“倒是讓人驚訝……” 　　周達搖搖頭:“以前不懂事，向往以武亂禁，學了一些功夫，後來倒是喜歡上了練武時那種不用關注外界的專注感……哈哈哈……不重要罷了。” 　　他拿起一旁放在地上的包裹，從裡麵拿出一份飯菜，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府裡做的飯菜，有些涼了……我讓膳房再去做些。” 　　“沒事的……”完顏宗婉毫不嫌棄地取了過來，對周達問道:“王爺吃過飯了嗎？” 　　“先前練武，還未來得及……” 　　“那我分你一點，我飯量大，不要嫌少哦……”完顏宗婉眉眼彎彎，突然愣了一下，“忘記沒筷子了……”有些尷尬地看向周達。 　　“嗬嗬，沒事沒事……”周達還是第一次看見她這副呆呆的神情，心中覺得有趣，走到樹旁折了兩根細枝用水沖洗乾凈，隨後抬起手向完顏宗婉有些洋洋得意地炫耀，“這樣也可以。” 　　完顏宗婉明白他這副隨意的樣子並不是強裝灑然而已，早在來武朝之前，她就遣人打聽了消息，不久便已知曉有關成王府的事跡，這些在武朝本也不算是什麼秘密。 　　身為公主，她更能理解王室爭鬥背後的風起雲湧與暗潮橫流，這些見不得人的爭鬥往往涉及許多無辜的人，很顯然，眼前的男子就是其中一員。可他並沒有抱怨，也沒有自棄，而是平靜地接受了一切，要說這後麵沒有磨折她是堅決不相信的。 　　回想起那一抹暴烈決然的槍意，滅門之仇不共戴天，恐怕他一時也未曾忘卻吧…… 　　兩人坐在周達搬來的小木凳上吃著飯，氣氛卻非常和諧，並不顯得尷尬，這倒讓周達也逐漸放鬆了下來。完顏宗婉偶爾會問他一些問題，小心翼翼地繞開了有關周達身世的話題。 　　周達自然感覺到了這份微弱而小心的善意，眼神中也多了一份笑意。他們隨意地說了許多，周達讀過的書，喜歡的詩詞。而完顏宗婉大多圍繞著對自己的父親與族中的叔叔哥哥們，英勇傲然的完顏宗翰，沉默肅然的完顏宗望，神勇無敵的完顏婁室，憨厚可靠的完顏吳乞買，文武雙全的完顏希尹…… 　　在未入宮之前，在白山黑水間，徹骨的寒冷與漫天飛雪，不大的部落於風雪中抱團取暖，男人們圍坐在帳篷內的火堆前聊天，而她坐在父親完顏阿骨打溫暖的懷裡，靜靜地看著完顏希尹帶給她的詩詞書籍…… 　　周達坐在一旁，默默地聽著她說了許多有關以前的事情，平靜的麵容也逐漸變得柔軟。 　　夜色漸深，戌時已至。某一時刻，周達感到有些恍惚，看著眼前溫婉爾雅的女子，眉眼間盡是淡淡的笑意，語氣也變得輕鬆起來:“後來入了宮，叔叔們都祝福我，我也有機會讀更多的書了……” 　　完顏宗婉揚起手腕，衣袖滑落後露出了光潔的小臂，上麵掛著一串由白玉做成的手鏈:“這是別人送給我的，我很喜歡的。” 　　“很好看啊……” 　　“送給你咯。” 　　“啊？” 　　周達愣了愣，隨機搖頭道:“我、我不能要這麼貴重的東西……” 　　“那個人說如果我要嫁給某個人了，就把它送給他……”完顏宗婉笑靨如花，認真地說道。 　　周達沉默半晌，最後鄭重地接過了那串其實並不值錢的手鏈，從懷中掏出一隻指鐲，將它遞到完顏宗婉麵前:“這是母親留給我的，我把它送給你……” 　　完顏宗婉拿起那枚指鐲，輕輕地待在了手上，指肚慢慢摩挲，傳來淡淡的暖意，讓人感到親切與心安。忽然她偏著頭笑了笑，那一抹動人的光麗讓周達難以忘卻。 　　“那就明天見咯。” 　　“明天見。” 　　周達默默地看著她離去，心中種種情緒交雜到一起，這是從未有過的感覺。月色明媚，他站在那裡，許久之後，又輕輕重復了一遍: 　　“明天見。” 　　大婚如約而至，多半個朝廷的人都齊聚成王府一同道喜祝賀，這背後有周萱的大力推動。天和帝周勛在與周萱的爭吵過後，終於也是妥協了，但終究不願多留，客氣地說了幾句好話，在眾賓客前露了個麵就抬駕回宮了。 　　在張遊、周萱與耶律榮等眾人的見證下拜了天地。來敬酒的人數不勝數，酒自然也喝了一些，其餘的就被周萱等人推脫了。周達固然心性冷靜，找書苑 ｗww．zhａｏshuyuａn.coｍ 可這種事情無論是誰來都會多少有些茫然的，好在有周萱與趙忠在前麵替他擋著，他也不用太過費心。 　　成王府今夜熱鬧至極，來來往往的官員與貴族數不勝數，倒是仿佛過年一般熱烈，三五成群的人湊過來說幾句吉祥話，周達也笑著應承下來，拱手感謝對方的到來。 　　老管家趙忠今夜精神矍鑠，挺得筆直的腰桿在大堂中來回穿梭，張羅著酒菜的流轉，也留意著來訪的賓客，一邊客客氣氣地將來賓迎接進來，一邊吩咐下人沏茶斟酒，將一切安排得有條不紊。周達在不遠處看見了這位喜不勝收的老人，頗有些親切地笑了笑。 　　待到脫身，身上的酒氣大多也已經消去了。他一路穿過後堂，來到新房所在的院子裡，這邊十分安靜，以周達的內力感知過去，隔壁院子大概有趙忠安排的護衛所在。 　　他輕輕推開房門，高高掛著的紅燈籠將房間內照得溫暖馨紅。繡床上端坐著名為完顏宗婉的女子，蓋著紅蓋頭，穿著大紅衣裙，可愛的一雙紅色繡鞋也乖乖地並在一起，半懸在床邊。從拜完天地她被引進來，前堂的酒席與各種事情持續了絕對不短的一段時間，不知道她在這兒坐了多久了。 　　關上房門，周達站在門口處看了片刻，然後走過去拿起放在桌子上的金秤桿，動作輕柔地挑起蓋頭。紅蓋頭下戴著精美華麗的鳳冠的女子眨了眨眼睛，美艷至極。紅暈漫上臉頰，於是彎著眉眼笑了起來…… 　　成王府的燈火徹夜不眠，在這方小小的屋內，兩顆心跨過夜色，透著朦朧，慢慢、慢慢地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