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說山洞裡為什麼會來了個女人？” 　　前去集食的路上，黎貪，黎巨，黎廣，黎登四個人並排走著，黎貪和黎巨手中拿著部落下發的酉，用做裝水和裝食物，黎廣和黎巨則是兩手空空。幾個人都不說話，黎貪和黎廣本就不愛說話，黎巨不知在想些什麼，而黎登則是見幾人都不說話所以也不敢說。幾個人沿著山洞旁邊的下坡路慢慢走著，氣氛一度十分和諧。直到黎巨突然跑到前麵，對著剩下的三人問道。 　　對於這個問題黎貪也不清楚，就算他清楚他也不會說，至少在黎廣麵前他不會說。 　　黎廣不知在思考些什麼，也是一言不發。 　　黎登轉過圓滾滾的腦袋，看看黎廣，又看看黎貪，見二人都不說話，於是也不說話。 　　又走了兩部，黎巨又自言自語道：“會不會是因為今天大祀的原因？”接著，他又轉過頭向著幾人問道：“你們誰知道今天的大祀到底是什麼情況，給我說說。” 　　黎登一聽要說大祀的話題了，趕緊又轉頭看看黎貪和黎廣，發現他們都沒有想要說話的意思。他想要說，可是又有點不太敢，一張小胖臉憋得通紅。 　　從前他完全是個邊緣人物，從來也不說話，隻要永遠跟著有主見的黎廣就好。而自從給黎貪講完當時的事情後，他第一次體會到了被人另眼相看的興奮感，那種感覺讓他陶醉。現在難得有一個他能插得上嘴的問題，他也想要加入他們幾個的討論。 　　最終，表達自己的欲望戰勝了他的恐懼，於是他一小步有一小部光明正大地躡手躡腳到黎巨的身邊，努力探出他幾乎沒有的脖子小聲說道：“我可以跟你說嗎？” 　　黎巨見他這樣子，頓感好玩，於是他也學著黎登的樣子，做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小聲地回答道：“你可以大點聲嗎？”說完，他被自己的樣子逗得憋不住笑了出來。 　　見黎巨這沒心沒肺的樣子，黎登也不生氣，或許是從小被人嘲笑慣了，他安靜地等著黎巨笑完了，又小聲地說道：“那我說了。” 　　黎貪見他們二人神秘兮兮的樣子，原本是不想搭理的。可是他見到黎巨笑得那麼放肆，他也以為黎巨實在嘲笑黎登，他並不喜歡那樣。於是他趕緊大說問道：“你們在說什麼呢？” 　　問完，他特意轉頭看了看黎廣。黎廣也在安靜的看著他們二人，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我們在說大祀的事情。”黎巨仰起頭回了一句，臉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什麼大祀的事情那麼好笑，跟我也說一說。”黎貪一半是出於自己的正義感，另一半是出於好奇。 　　“我大母說，今日大祀舉行完之後，我們便正式為九黎族，我們就都是九黎族人了。”黎登見又加入一個人，更加小心了。此刻他已經忘了他原本的追求的是被人高看的滿足，隻是謹小慎微地回答著問題。 　　不知是什麼原因，時間不對？地點不對？人物不對？又或是自己不對？他沒有了跟小貪侃侃而談時的那種豪邁的感覺。明明上次他隻是插了個嘴，而這次他是主動出擊，可是反而卻不太敢說了。 　　黎廣一直在旁邊冷眼看著他們幾個人，見黎登此時支支吾吾的樣子，於是就插了一句：“大母跟你說了那麼多啊！大母就說了這些？” 　　黎登立刻深處雙手擺了擺，“不是不是，大母說今日之後我們就是九黎部落了，我們的名前麵都要加一個‘黎’字，我是黎登，你是黎廣。”說到這裡，他突然想起來，大母說這些的時候黎廣也在啊。不管了繼續說：“大母還說今天是一大結，是我們九黎的立族之結，應該吃漿果喝酒水好好慶賀。”他逐漸順了下來。 　　黎廣見他收起了恐懼，便不再管他們，又自顧自地不知想起了什麼。 　　“可是我們原本不就是九黎人嗎？”黎巨追問道。 　　“不一樣的，從前我們隻是一個在黎地生活的部落，九黎隻是我們的自稱。可是今日之後，我們便受玄鳥神靈所庇佑，以玄鳥神明為尊。從此我們便要有族祀，族祝，以敬神明。” 　　“族祝？那是什麼東西？”黎貪聽著黎登的話，心中頓感疑惑。在今日之前他甚至連“祀”都沒有聽說過，隻知道用以敬祖先的“祭”禮。但是祭禮是以個人為單位的，是每個人跟著自己的大母做的。今日之前他甚至不知道還有要全族一起舉辦的禮式。但是在黎廣的麵前，他隨疑惑，卻不敢多問，隻好繼續往下聽著。 　　“那立族之結又是什麼？”黎巨在一旁安心聽著黎登解釋，馬上又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這你都不知道？黎貪沒給你講過嗎？族中平時事務都是用結來記錄的，我們的繩官，也就是族正，管理著我們的繩，繩上的每一結都是族中的一件事。”黎登滿臉驚訝的看著黎巨。 　　黎巨轉頭看看黎貪，卻發現黎貪此刻也是一臉懵。“看來小貪也不知道，可是為什麼大母沒跟我說起過這些？”黎巨亦有自己的小心思。 　　“我從未見我大母有一條繩啊！”黎貪此刻心中疑惑難解。原本他以為他每天跟在大母身邊看到的那些就是九黎的全部，直到現在他才發現，原來他還有那麼多不知道的東西。 　　此刻，黎廣側目看了黎貪一眼，隨後收回了目光，沒有說話。 　　“那我們怎麼受神明庇佑呢？”黎貪繼續問道。 　　“當時啊！當時受神明之命，傳於九黎，而後施行。” 　　“所以當時能夠見到神明？” 　　“我也不知，反正我大母是這麼說的。”黎登雙手一攤，表示與他無關。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此刻他已經跟他們順利交談那麼久了。 　　“你大母平時沒教你這些嗎？”黎廣開口了，準確切入了黎貪的痛點。 　　“我大母可沒時間教我……”黎貪想要以此為理由搪塞過去，弱弱地回應。 　　“是嗎？”黎廣繼續問道。 　　黎貪不回應，也不看黎廣的眼睛。 　　就在此時，一個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 　　“喂，你們幾個！” 　　幾人回過頭去，竟然是一個女人。 　　她的形象與九黎大多數人頗為不同，她頭上沒有像大多數人一樣別根鳥羽，頭發大概垂到了脖子中間位置，沒有散在腦後，而是像湮澤一樣不知用什麼方法束了起來。她不像大多數人那般臟亂，卻又不像黎廣那樣乾凈。準確地說，她的臉十分乾凈，四肢卻沾了不少泥土。她看起來有點瘦，個子跟小胖子黎登差不多高，因為瘦卻顯得比黎登高一樣。剩下的三人自然是比她矮一點。至於衣服，她也是穿著九黎傳統的草衣，這點倒是與眾人別無二致。 　　“是她！就是她！要住到我們山洞裡的女人，就是她！”黎巨一見到她，立刻激動了起來。 　　剩下三人第一次見到這個跑到男人堆裡住的女人，一時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做什麼。 　　“是我什麼呀？我想問問你們去集食怎麼走，我剛來這邊不認識路。”那個女人對於幾個人的表現滿不在乎，自顧自地問道。她手裡也拿了一個酉，看起來確實像是要去集食的樣子。 　　“你為什麼要過來這邊？這邊都是男人。”黎貪沒有正麵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向她提問。 　　雖然黎巨比黎貪更加會交朋友，但是此刻卻派不上用場。事實上，九黎的男人們自小便被自己的大母教育女人是部落的主宰，所以在九黎女人的地位往往比男人要高。這是大家都知道也都接受的，雖然沒有族規管束，但是大家都約定俗成。黎貪他們不知道這是因為什麼，但是他們小孩子也不需要知道，他們隻要聽大母的話就好。 　　當然也有一些例外，例如當時。 　　所以至少在黎貪黎巨這些小孩子看來，這個女人並不屬於朋友。黎貪從小跟著大母見識的多倒還好，對黎巨來說與她交談則更像是一種跨越階級的對話。這他可並不擅長，反而是黎貪更加擅長這些。畢竟黎貪從小在大母身邊見的人大多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人。 　　所以黎貪和黎巨在族中“冒險”時有著默契且明確的分工，黎巨負責交往同齡的“兄弟們”套取情報，而遇到的那些族中管事的，他們犯錯後抓他們的，以及事後懲罰他們的人則交給黎貪處理。 　　“我？我不喜歡那些女人，我與她們交往不來。”那女人回答的很隨意，仿佛她並不在乎這些。 　　“你自己不就是女人嗎？” 　　“女人就一定要和女人呆在一起？”她眼中露出鄙夷的眼神。 　　“那你來這邊是想要做什麼？” 　　“我不做什麼，隻要晚上你們別太吵我不會怎麼樣的。”末了，她又自言自語道：“打不過那些傻大個兒，我就不信我還打不過你們”。 　　黎廣旁觀，黎巨和黎登聽到這話嘴角一抽，黎貪則是疑惑更甚。 　　“晚上？” 　　“我晚上要觀象，你們不要打擾。” 　　“觀象？” 　　黎貪原本還想繼續追問下去，不料黎廣突然開口打斷了他的話：“你叫什麼？” 　　“黎經。你們呢？” 　　“黎巨，黎貪。”某人站出來搶答，用手指指自己又指指旁邊的黎貪。他總是熱衷於回答這類問題，不過說完他便又縮到後麵把自己藏了起來。 　　黎登轉轉他圓滾滾的頭，見黎巨沒有介紹他們兩個，於是便接著黎巨的話道：“我是黎登，他是黎廣，我們有同一個大母。” 　　“那好，現在你們帶我去集食吧。”眾人都介紹完後，黎經又重申了自己的訴求。 　　聽到她的這一要求，四人頓時有些犯難。 　　可從來沒有女人出現在他們集食的地方，如果他們把一個女人帶了過去，那…… 　　黎貪看向黎巨，發現他也在看著自己，依舊是等自己做決定的態度。 　　他又看向黎廣，發現黎廣也在看著自己，他的眼神中充滿戲謔，不知在想些什麼。 　　黎登則不用說，自從介紹完後他便低下了他的頭，始終不看黎經一樣。 　　黎貪不想站出來答應或是否決，主要是他不願承擔責任。從小他就害怕有問題時站出來，因為他見到的那些承擔責任的人大多都被大母獻給神明了。但是剛才和她搭話的人是他，此刻他也沒有辦法退到後麵去。 　　見幾個人磨磨唧唧，黎經頓時來了火氣，直接對著黎貪點名道：“你！剛才跟我說話那個，就你吧，你帶我去。” 　　雖然不願意，但是最終幾個人還是帶著黎經到了集食的地方。那是在出山洞口後右拐，一直沿著下坡向前走便能走到一片大草地，草地上有一條從山洞另一麵的山體上流下來的淺溪，眾人便在那裡集食。 　　到了之後，黎貪發現黎經開始觀察起周圍的環境來。沿著來時的路的方向，到達草地後，正前麵的不遠處是連綿的山峰，遠遠看去似乎還有一個山洞。而右手邊是一望無際的綠茵，連天鋪地，甚是壯觀。左手邊則是從山洞洞口前方一直綿延至此的樹林，但是明顯能夠看出，這裡的樹與山洞口那邊樹林的樹不太一樣。 　　此時已經有不少的人圍在那邊，等待著正式開始發飯。 　　眾人圍在中間的，是一個極大的酉。這酉與他們平時見到的都不相同，不僅整體極大，並且在上邊緣還有豎出的三個環。 　　通常集食時，酉中是已經煮熟的菰米，米粒呈黑色，長條狀，那是菰草所結的種子。 　　九黎的食者在水邊收集完菰米後，先將它們晾乾，隨後將菰米放入酉中。將巨酉用三根木棍架起，隨後便加水烹煮，這樣一次煮出滿滿一大酉的菰米就夠孩子們吃幾天。 　　偶爾在巨酉旁還會有幾個小酉，那裡麵裝的是各種各樣的漿果。畢竟漿果不是隨時都能采到，再說不知孩子們要吃飯，所以能見到漿果的時候不多。不過今天倒是有一些果子，看來今日的大祀確實值得慶賀。 　　至於其他的東西，他們還沒有見過。他們來山洞的時間還不長，集食也沒有幾次，見得少倒也正常。 　　等孩子們都來了後，一人將菰米分到他們帶來的酉中，孩子們就可以在這片大草地上開吃了。如果不夠他們可以再去找分食的人索要，剩下的則返還到巨酉中，供下一次集食。這樣大家都能吃飽，不會因為孩子們的食量不同而餓著。 　　今日，發飯的人換了一個，從前黎貪從未見過他。不過想著這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誰都可以做，所以換人也很正常，所以黎貪也沒在意。 　　由於黎貪他們到的晚，等到他們去領飯時，菰米還足夠量，但是漿果已經沒有多少了。黎貪看看他們的後麵還有不少人，腦海中頓時感到尷尬。不是為自己，而是他幻想那個人沒有漿果給後麵的孩子時的尷尬。 　　不過這也影響不到黎貪他們，反正他們有的吃就好，別人沒有就沒有咯，誰讓他們來的晚呢？ 　　黎廣與黎登沒有拿酉，一路上黎貪一直對此感到奇怪，他們究竟是怎麼吃飯呢？而直到現在，他才發現原來他們兩個把酉放在這裡了。 　　不用說，一定是黎廣的主意。不過嘛，倒是可以考慮學習一下。黎貪偷偷想著。 　　黎貪等五個人每人都領了一個漿果，找書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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