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鼓搗之後，當歸的手臂上被崩了許許多多的小紅點，卻總算是鼓搗出一些馥鬱的香味。白須老翁醉夢中聞得，也醒了過來，連忙跑到廚房中查看。 　　老人家的柴火有些許潮濕，當歸生火了生了半天不說，四散的鍋灰“”還飄得她身上當初都是，臉上也是黑一塊白一塊的。 　　“老伯，你要嘗嘗嗎？”當歸拈起一顆炒熟的銀杏果，剝開外殼遞給老翁。老翁倒也爽快，伸手接過便往嘴中一拋。嘗了半晌，深覺可口。贊許地點點頭，復又從鍋中拿出一粒，笑嗬嗬地剝開吃。 　　當歸見他喜歡，轉身找了個看起來像是碗碟的器具，盛了一些銀杏果，遞給老翁。 　　“多謝老伯仗義，借我廚房一用，這疊果子先贈予老伯，等我再去市集上，賣得些銀錢，再與老伯打酒來配。” 　　老翁也不推辭，“今日天色已晚，姑娘你可在此住下，帶明日老朽隨你一同去集上瞧瞧。” 　　說罷，端起碟子晃晃悠悠地又回樹下去了。 　　當歸心中十分感激，欠人情的滋味卻讓她有些不好受，邊想著幫老翁做些什麼。看情形，老翁家中並無第二個人口，想必是老嫗離世，家中子女也都搬出去另住的緣故。當歸在廚房忙碌時，見廚房裡許多器皿上皆沾了許多灰塵，老翁平日裡應當是不大做飯的。老翁在樹下一睡就是好幾個時辰，當歸也沒什麼過多和老翁談話的機會。於是當歸決定做點自己拿手的事情。 　　“那隻能叨擾一晚老伯了。老伯晚間想吃點什麼，我來準備。” 　　“哈哈哈哈哈，我向來是不用晚飯的，家中也沒有什麼儲備，隻有些炊米，你若是想吃盡管吃去。無妨” 　　“老伯何故不用晚飯，如今夏夜長長，這腹中空空如何熬的過去？” 　　老翁又笑了起來，搖了搖手中的葫蘆，“老朽有此足矣。” 　　“那我給老伯備點下酒小菜吧，我看附近的田裡有些蔬菜，不知可是老伯家的？” 　　“老朽是不擅廚事的人，沒得種那些用不上的東西做什麼，隻有那片豆莢是我所種，不過換酒而已。” 　　就一個食材啊，當歸有些無奈。轉身還是去了田裡。 　　話說回來，豆莢可是寶貝。隻因它栽種簡單，易成活，饑荒歲月裡不知救過多少人的性命。而到了富庶之年，又逐漸演化成多種多樣的美食，如豆腐豆漿，豆乾千張之類，深受百姓喜愛。 　　隻是這些經豆莢衍生出來的食物，大多用的是曬乾了的老黃豆，而老翁的田裡的，都是些正新鮮的青豆，當歸隻得從其他方麵想辦法。青豆雖然新鮮，妙也就妙在一個“鮮”字，若是烹飪得當，隻需簡單地佐以食鹽調味，便能給人地味蕾以驚喜。 　　當歸在田間尋摸了一會，便摘了一筐的豆莢，隻是還不能直接吃，需要一一剝去外殼，取出裡麵的青豆才行。當歸四下裡查看了一下，找到一處尚且冒著餘煙的灰堆，想來是農家人用來焚燒田間不用的乾草堆肥用的，正好可以用來處理這些豆莢。 　　此時天已臨近黃昏時分，橘黃色的晚霞大大方方地掛在天邊，隨意湧動，遠處青山腳下藏著一座座模糊的虛影，虛影上方升起一縷縷白色的炊煙，仔細聽，依稀能聽到幾聲狗吠聲。當歸坐在田埂上，一顆一顆地剝著豆莢，剝出來的青豆用一片大大的荷葉包著，剩下的豆莢一顆一顆都丟盡了灰堆裡，與在家時別無二致，家裡......都還好嗎？ 　　不一會兒一筐豆莢所剩無幾，當歸於是將荷葉卷起，疊好放在筐中，又想起老伯家中的並無水缸之物，便又拿起砍刀在田邊的竹林間，挑選了一根較為粗壯的竹子，取中間幾節做了幾個簡易的水壺，在田邊不遠處的河流邊灌滿了水，回去的時候又順手扯了幾根平滑的藤蔓，一並放在籃筐裡。 　　等回到老翁家時，老翁仍在呼呼大睡，當歸於是輕手輕腳地走進廚房開始張羅。一道鹽水鹵青豆，一道田螺肉炒青豆，一道青豆雞蛋湯，菜色已經準備齊全，當歸開始準備燜飯地時候，老翁再次醒了過來，看見桌上綠油油的菜肴，不覺興奮地搓起了手。 　　“小姑娘，你手藝不錯嘛！”老翁伸手就抓起桌上地筷子，夾了一筷子塞進嘴裡，邊吃邊要去拿酒。 　　“隻是些家常菜色，老伯喜歡就好，隻是飯還需些時辰。”當歸軟軟地答道。 　　老翁無所謂地擺擺手，“老朽有酒足矣。”說著又晃了晃自己手中的酒壺。 　　二人於是一一用飯完畢，閑話不提。 　　次日天還未亮，當歸睡夢中恍惚聽見院子中有什麼動靜，起身下床一看。原來是老伯正收拾挑擔，準備下地去采摘豆莢。 　　當歸心想，這老伯看著沒什麼正行，對自己的營生倒也上心得很，可憐他這麼大年紀，卻要獨自一人過活，著實有些不易。 　　“老伯，我同你一起去吧。”當歸出聲叫住老翁。 　　老翁也不推辭，兩個人就趁著月色，一前一後來到了豆莢田裡，一路無話。 　　天剛破曉，老翁的挑擔裡已經塞得滿滿當當，兩人於是出發前往市集。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兩人又找到昨日的攤位坐定，老翁的豆莢依然是十分受歡迎，來問價購買的人絡繹不絕。 　　“老梁頭，今日的豆莢怎麼賣？”原料老翁姓梁。一位身材豐腴的婦人搖著手裡的手絹，粗著嗓子問道。 　　“和昨日一樣，十文錢一斤。”老翁笑嗬嗬地答道。 　　“老熟客了，給算便宜些吧。”那婦人開始討價還價。 　　“嗬嗬，娘子別開玩笑了，老朽一年的收成都隻在這幾筐豆莢身上，實在是少不了了。” 　　那婦人雖麵露不悅，，卻也不再言語，艱難地蹲下，認真開始挑選起來。不知是否是餘光瞥到了當歸的籮筐，有些驚訝，上下打量了一通當歸之後，開口問道：“小姑娘，你這筐中賣的是何物？” 　　當歸被她盯得有些發毛，還是壯著膽子答道：“是......銀杏果。”見那婦人半信半疑的樣子，旋即又補充道：“是......炒熟了的，很好吃，娘子可要嘗一嘗？”說著便拈起一顆，剝了一半遞給那婦人。老翁也開始幫腔道：“這是我遠房親戚家的小孫女過來投奔我，從他家鄉帶過來的小食，老朽一屆鰥夫也吃不了這麼多，便同她一起來這裡走一遭，換些路費而已。” 　　有了老翁的說辭，那婦人的疑慮就消了大半，拿起果子認真品嘗了起來。果肉極軟，輕微的鹹味更是激發了果肉的香氣，隱約還有些奶香味。 　　“小姑娘，你這果子怎麼賣的？”看來是對上她的胃口了。 　　當歸有些求助地看向老翁，老翁便笑著答道：“也是十文一斤。”那婦人又拿起幾顆嘗了嘗，思索了片刻說到：“也幫我來一斤吧。”當歸心下大喜，終於賣出去了，也不枉這兩天的辛苦。連忙找荷葉給包了一斤。有了顧客的認可，當歸的膽子也大了起來，另外又抓起一把果子遞給那婦人，笑意吟吟地說道：“多謝娘子照顧生意，這一把是額外贈與娘子的，若娘子吃著好吃，還望娘子常來。” 　　那婦人頗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當歸，卻也沒再說什麼，拎著兩包東西，一搖一晃地，邊吐著銀杏果殼邊向城中走去了。 　　眾人看著那婦人吃得香甜的樣子，紛紛對當歸的果子好奇了起來。爭相來問價要嘗一嘗的人漸漸多了起來。當歸自然是喜不自勝，照葫蘆畫瓢的話術為她贏得了不少生意，當歸每人都額外多贈了一些用以示好。 　　一通忙活下來，當歸的果子和老翁的豆莢都賣空了。找書苑wwｗ.zhaosｈuyuan．com 當歸笑得合不攏嘴，開心的蹲在路邊數起錢來，一文兩文三文地小聲地數著，老翁在旁邊並不言語，隻看著她財迷的樣子微微笑著。 　　“七十三文！老伯，我賺了七十三文！”當歸數完興奮地向老翁分享。 　　“哈哈哈哈，沒想到還真賣出去了。老朽今日也算是長見識了。”老翁摸著白胡須大笑著說。 　　“既已買完，老朽要去前麵地酒肆打酒家去了，小姑娘你作何打算？” 　　“多謝老伯這兩日地相助，我本是來賺些銀錢補貼家用，如今既已找到這果子地販賣之道，自然是回去再多尋一些。” 　　“既如此，老朽便就此別過了。”老伯挑起擔子就要走。 　　當歸連忙跟上，“老伯留步！” 　　“昨日小女子曾許諾，若是果子可以賣出去，再另作謝禮答謝老伯。今日就讓小女子替老伯打些酒來吧。”當歸伸手去拿老翁的酒葫蘆。 　　老翁轉身一個躲避，當歸撲了個空。 　　“姑娘不必如此多禮，一切皆是你自己的本事。昨日的晚飯就當是你謝過了。” 　　老翁也不多停留，說完便撇下當歸自顧自走了。 　　當歸心想，左右自己還得來這個集市，這銀杏果的生意若要繼續做下去，還得去置辦一些鹽油之物。不如先買了這些，再對老伯言謝也不遲。 　　心下想定，於是先走到鹽莊裡，拿二十文買了一鬥鹽。想了想，還是走到熱氣騰騰的麵攤前，要了一碗清湯麵，花了十文。剩下的錢，仍用布包好貼身放著。吃飽了之後，重新背起籮筐，往梵凈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