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西望(1 / 1)

這溫情的時刻並沒有持續多久,吳強一把扯過江棉眠讓她跌落在地上,他指著江棉眠的鼻子惡狠狠地罵道:“賤人,敢騙我,你生的什麼賠錢貨!”   江棉眠剛生完孩子本就虛弱,被這麼一摔也爬不起來了。   江音鶴被江棉眠死死按在懷裡,她輕聲哄道:“小溪,沒關係。”   吳強見她沒反應,叫罵聲越來越打,最後甚至還動起了手。   “哥,別那麼生氣了,生男生女又不是表嫂的事,我初中老師都說了,這是男人的問題。”吳剛及時站了出來替江棉眠說話,越到後麵他聲音越小。   這句話可惹怒了吳強,他一巴掌拍上吳剛後腦勺:“怎麼,就你聰明,你上了高中就瞧不起人兒了是吧,我的問題!怎麼可能是我的問題,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乾什麼!給老子戴綠帽根本不可能!”   吳剛也沒有反駁,隻是一個勁兒地攔著吳強。   吳嬸也進來了,她看著地上虛弱的江棉眠先貶低了一句:“沒用的狐貍精。”   然後哄著自己的兒子:“沒關係,這胎不行我們就找下一胎,等下我去沈姑婆那裡求一個符,下一胎準是個兒子啊。”   說著,她就趕忙示意吳剛離開。   等眾人都走後,江棉眠撐起身子慢慢地爬到炕上。   炕上一片臟汙,她就縮在角落裡,懷裡抱著江音鶴哄著自己入睡。   女兒取了個名字,叫“吳招娣”。   這一天,隔壁蘇家的兒子剛好過來玩,四歲的蘇瑕看著被孤零零放在凳子上的女孩,覺得可愛的緊。   “強子啊,既然我家崽這麼喜歡你女,不然就給我家做童養媳吧。兩萬塊,成不?”   本來挺嫌棄這個女孩的吳強,一聽見這話,眉開眼笑的。   “蘇哥啊,你這眼光好啊,我家婆娘長的哈,我女長的肯定不來,兩萬就兩萬。以後就是親家啊。”吳強說道:“等六歲我就送去。”   溪山村規矩,女童做童養媳必須等到六歲。   這樣可以減少夫家照顧調教的精力,而且此時也會有一定的自理能力可以照顧丈夫。   吳嬸破天荒地給江棉眠整好了床。   “嘖,狐貍精還算有點用,生的女兒都能被看上。蘇家算溪山村的好人家了,你女被看上也是服氣福氣。”她輕嗤一聲,“這次就饒過你,下次要在是個賠錢貨你看我怎麼收拾你。”   說著,就用力掐了她一下。   江棉眠沒有給她反應,隻是順著江音鶴的毛。   孩子被放在炕頭,她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坐在一旁的江棉眠。   她換了一件水藍色薄衫,下身是懷孕時給裁的青色麻布褲,頭發被一根筷子盤起,碎發被未乾的汗水粘在臉上,眼睛沒有溫度地瞥了床上的女嬰一眼。   還是覺得惡心。   江音鶴走到女嬰旁邊,隻覺得粉嫩可愛,她有一下沒一下的逗著她,直到她睡著。   轉過頭去,江棉眠也已經睡著了。   江音鶴扯過一個薄毯蓋住了江棉眠的肚子就飛了出去。   她現在可以在鴉群裡說得上話了。   “鴉玄,我感覺它們對我的態度都好了許多誒。”江音鶴笑道,隨即愁眉苦臉地說著:“可是我真的不喜歡吃蟲子。”   鴉玄從另一個樹枝飛到她身邊:“很奇怪,你為什麼還吃蟲子呢?”   江音鶴道:“我怕蟲子。”   “……”   鴉玄不知道該回什麼了,他隻能和鴉群裡的烏鴉說下次可以送果子,但別送蟲子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女嬰也漸漸長大了。   江棉眠不喜歡叫她吳招娣,隻是喊她江流宛。   “小溪,媽媽不喜歡我。”小女孩垂頭坐在臺階上,看著屋子裡抱著弟弟的江棉眠,眼睛裡的失望和羨慕都快溢出來了,“可媽媽喜歡弟弟。”   江音鶴不知道該說什麼。   在江流宛四歲的時候,吳耀祖出生了。   全家人激動的辦了三天的酒席,江棉眠也被特許不用乾農活,專門養吳耀祖。   所有人都沒忘記她是好大學出來的。   “素芬啊,靠你了,耀祖要成為我們吳家第一個大學生!”這是吳嬸第一次對江棉眠這麼客氣地說話。   江音鶴就站在床頭,江棉眠嘴角揚起一抹笑,江音鶴猜不透這個笑裡蘊含著什麼,她總感覺江棉眠不會那麼輕易的就答應。   “好。”可事實出乎她所料,江棉眠應了一聲就把吳耀祖抱了過來。   後年江棉眠就真的開始照顧起了吳耀祖,江音鶴則是陪伴著江流宛。   她看著江流宛從小娃娃變成一個小女孩,可眼裡的光也隨之消失。   她的生活中除了江音鶴陪著她,還有蘇瑕每天來看她。   “蘇瑕哥哥,你今天不上學嗎?”江流宛問道。   蘇瑕搖了搖頭,然後變戲法似的拿出兩顆奶糖:“看,喜不喜歡。”   江流宛拿起糖,她撥開糖紙後先遞給了蘇瑕,最後自己才吃。   他說:“還有兩年,兩年後你就到我家了,到時候我就和我媽說讓你上學。”   江流宛笑了,笑的明媚燦爛,她很想去上學,媽媽一直想送她去上學。也許她考了好成績媽媽就會愛她了。   江音鶴看著他們倆,真心覺得這個蘇瑕挺好的,江流宛不喜歡被叫吳招娣,他就承諾等她過去後就帶她改名,有什麼好東西都會送過來給江流宛。   或許她的生活會在六歲後好起來吧。江音鶴想。   但江流宛還是想要江棉眠的目光,哪怕隻是一眼。   “我知道媽媽討厭我,可是我愛她。”夜裡,江流宛經常對著江音鶴小聲啜泣,“家裡所有人都不喜歡我,除了蘇瑕哥哥來的時候他們才會對我好一點,媽媽也隻有叫我夜裡教我認字的時候才會看著我。”   江音鶴心疼她,可又無法責怪江棉眠。她也是個受害者,她討厭江流宛是情有可原的。   雖然江音鶴覺得江棉眠其實還是有點愛著她的。   “小溪,如果我是你就好了,媽媽真的很愛你。”   江音鶴也知道,送給吳耀祖的好吃的她總會分出一些給江音鶴吃,睡覺也隻是把吳耀祖哄睡後再抱著江音鶴睡。   但她沒有能力救江棉眠出去。   曾經有一次,她飛越千萬裡,來到了江棉眠口中的家鄉。   可那裡已經人去樓空,隻有一座小小的墓碑孤零零的在院子裡,好像在等待著她的女兒。   她沒有像上次一樣有著變成人的能力,她隻能每天帶來些東西哄她們開心。   兩年時光很快就過去了,江流宛也到了要去蘇瑕家裡的時候。   在去的前一天,全家找了些剩布料,裁了一件新衣,紅色的新衣就像嫁衣一樣。   江流宛看著自己,卻沒有多高興,她一整天都看著江棉眠的房間,可是門沒有開一下,期間隻有江音鶴飛出來蹭了蹭她。   直到走之前,江音鶴才叼來一個紙條。   “別回來。”   看著上麵的字,江流宛泣不成聲,江音鶴就跟在她的身邊,她想起江流宛的囑托。   “蘇家內個看上去不錯,也許她去那會過得很好。我不喜歡她,可她也命苦。”江流宛抱著吳耀祖,她早已麻木,最後她伸手再次摸著江音鶴,“去陪著她吧,代替我。小溪,謝謝你了。”   她其實愛這江流宛的吧。江音鶴有點想哭,她舍不得江棉眠,可是自己必須要完成江棉眠的囑托。   “小溪,謝謝你願意陪著我。”江流宛抱著她,看著漸行漸遠的草屋。   來到蘇家後,她被帶下去換了新衣服。   蘇父是個高知識分子,而蘇母隻是一個農村婦女。,沒人知道為什麼蘇父要放棄一線城市的大美女的工作回來老家,可蘇父卻表示回來的日子更輕鬆。   江流宛也不明白,她牽著蘇瑕的手走進了屋子,安排的房間是和蘇瑕一間,她有些恐懼,可是蘇母告訴她這是童養媳必須做的,為的就是和丈夫培養感情。   蘇母柔柔地問道:“你喜歡哥哥嗎?”   江流宛不知道喜歡是什麼,她隻知道隻有蘇瑕對她好,於是她點了點頭。   蘇母笑了,她摸了摸江流宛的頭說道:“等你十六歲和哥哥圓房後就可以和哥哥永遠在一起了。”   江流宛聽不懂,她隻能懵懂地看著蘇母的笑。   那個笑很僵硬,像是雕刻在臉上的,這讓江流宛很不舒服,她跑進了屋,看著唯一一張床,想著要和蘇瑕睡在一張床上還是有些排斥。   可她不可以反抗,因為她是童養媳。   在一旁的江音鶴都被這給震驚了,她暗暗發誓,假如晚上那個蘇瑕敢對江流宛動手動腳,她就啄死他。   而另一邊的蘇父麵對蘇瑕的“一同上學”的請求有些遲疑,他問道:“你確定?有知識的女人可不好掌控。”   十歲的蘇瑕哪裡懂這個,他隻知道有些女孩可以上學,既然如此,為什麼他喜歡的女孩不能上學。他肯定的說道:“當然,我不僅要帶她上學,還要帶她改名,她不用再叫吳招娣了。”   蘇父吸了一口煙,搖了搖頭。   在蘇瑕的萬般央求下,他隻同意了前一個要求。   江流宛可以和他一起上學了。蘇瑕開心的想。   蘇母見兒子開心,自己也開心,可她還是有些愁。   少了一個人乾活但多了一張嘴吃飯,她要做的就更多了,雖然賺得多但是在這個落後的山村除了蓋蓋房子,買點東西也就沒什麼了。   每日,江音鶴都跟著江流宛一同去上學,等到了校門口她再飛回江棉眠身邊。   吳耀祖也已經長大,可惜他沒那麼好的運氣,長的和他父親一樣滿臉橫肉,歪瓜裂棗的,脾氣都繼承了個十成十,簡直就是個小霸王。   江音鶴第一次飛回去時就被吳耀祖抓住,他嚷嚷著要喝鴿子湯,要不是被趕來的江棉眠救她,她恐怕就要再次出現在餐桌上了。   “吳耀祖我告訴你,你敢動小溪那麼你們一家人就別想活了。”那是江棉眠第一次出言威脅,吳耀祖嚇得哇哇大哭。   吳嬸來問,卻被江棉眠輕飄飄的應付了回去。   “布置的題目他不想寫,沒事,等下我慢慢教他。”   本來想過去維護孫子的吳嬸忍住心疼走了出去,她可不能影響乖孫的前途。   江音鶴則是被江棉眠好好護在懷裡,她把吳耀祖給綁在床邊,看著手上的江音鶴,心疼地問道:“傷到哪兒沒有?”   江音鶴搖搖頭,她著實沒想到江棉眠居然會這麼對吳耀祖。   果然,她不會那麼輕易屈服。   “乾嘛回來呢?好好的和流宛呆在那裡不好麼?”   江音鶴叫了兩聲,再蹭蹭她。   最後江棉眠還是把她放了出去:“走吧,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別再來了。”   江音鶴看著已經開始衰老的江棉眠,有些惆悵。   她還能回家嗎?我…還能回家嗎?   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的時間都要長,長到她的心境已經不一樣了。   嚴格來說,她不能說自己才十二歲,怎麼說心裡年齡也該二十幾歲了吧。   江漫無目的地在山間飛著。   這裡每一處地方都藏著罪惡,仿佛沒有法律。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當個沉默的攝像機,將這些印在腦海裡,一遍又一遍的回味。   想到這,她又有些泄氣,最近她真的很悲觀,心中的氣怎麼也沒辦法舒緩。   就這樣又過了八年,蘇瑕考上了好大學,一家人擺上酒席宴請整個村子裡的人,在前一天,江流宛破天荒地在床上勾住了蘇瑕的手。   “哥哥,可以…讓我媽媽也來嗎?”   兩人睡在一張床上,可是蘇瑕把眼睛垂了下去。   “流宛,對不起,村子裡不允許買來的女子上酒桌…不然就會被黴運纏上。”   江流宛語氣變得急促,她道:“可是…可是老師不也說了嗎,那是封建迷信。”   蘇瑕沒有說話,而是轉過身子閉上的眼睛,江音鶴在床邊聽見這句話其實也沒多驚訝。   在這個村子裡出來的能有幾個思想正常的人?   她現在開始擔心江流宛了,這個蘇瑕肯定不是什麼好人。   江音鶴覺得必要的時候可能可以弄掉他,總是江流宛不能受到傷害,說不定她可以逃出大山。   她是江棉眠唯一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