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西望(1 / 1)

蘇家辦席的時候,江流宛沒有上桌。   村裡的人都在告訴她,童養媳上喜桌晦氣,而蘇瑕卻在極力安慰她沒事,可看著那群人的目光,江流宛還是感覺不適。   “哥哥,我在後廚幫忙吧。”江流宛拒絕了蘇瑕的提議。   他也沒有多勸,隻是讓她累了就出去玩,沒關係的。   江流宛坐在灶臺旁的柴堆裡,裡麵的火光讓她額上出了細密的的汗,透過廚房望過去,裡麵有許多熟悉的身影。她落寞地撥著柴火。   “流宛…是這麼叫吧?”蘇母溫柔地叫了一聲,她招了招手。   這是蘇母第一次叫她這個名字,這讓江流宛有些受寵若驚,之間女人拿出一個濕帕子,擦去了她臉上的灰。   “等一下你從後門出去玩吧,這裡煙味太濃了,弄的臉上全是油。”   不得不說,蘇母對江流宛其實挺好的。   也許一開始是因為愛屋及烏,可越到後麵她對這個小女孩就越喜歡,可礙於丈夫的麵子和自己多年來所受的教導,她沒辦法給予更多的關懷,可江流宛分得清。   她道過謝後便跑了出去,江音鶴在外麵等著她。   她要是進去說不定就要被當成食材了。   二人來到一條小溪旁,她穿著水藍色盤扣上衣,下穿蘇母新給她裁的綠裙子,倒是與碧綠的溪水相應。   及腰的長發被水花濺濕,這是她們的秘密基地。   “唧唧。”江音鶴銜花簪在了江流宛的耳邊。   二人在溪邊采花捉魚,玩的正開心時,傳來了聲異響。   “你是誰?”前方巨石後傳來一道清麗的女聲。   江流宛轉頭與一雙含水的杏眸對上。   “你是誰?”女孩又問了一遍,她及肩的頭發被紮成雙麻花,身穿吊帶上衣和牛仔短褲,膚色並不像村裡的女孩一般有些蠟黃,相反,在陽光下她的皮膚白的耀眼。   明明是一個問句,可女孩的聲音卻是含著笑的。   “我叫…江流宛,村西蘇家的…童養媳。”說帶後麵三個字,江流宛的聲音低了下來。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蘇家對她挺好的,可她覺得這個身份有些丟臉。   女孩蹦蹦跳跳地來到她身邊,她湊近江流宛,她們的距離越來越近,讓江流宛後退了半步。   忽而,女孩笑了。   “我叫樂欲,我聽過你。”女孩笑著觀察她,說是觀察不如說是欣賞,她的眼睛裡滿是清澈和笑意,“蘇家叔叔提起過,但不是叫江流宛哦~”   樂欲的語氣變得揶揄,江流宛不自然地解釋著:“江流宛是我媽媽給我取得名字。”   “奧~,我知道,吳家叔叔說過,你媽媽可是個大美人兒。你也好看。”   江流宛偷偷打量著樂欲,她似乎認識村子裡很多人,可是她從沒在村子裡看見過她。   江音鶴看見這個女孩卻是一愣。   她見過樂欲,腦海中的景象一遍又一遍地沖擊著自己的眼睛,江音鶴想讓江流宛離樂欲遠一點,但江流宛並沒能意會她的意思。   “這是你養的鴿子嗎?”樂欲走上前來,伸出了手,,“你好呀。”   江流宛本想製止,可看著那雙眼睛她拒絕的話再也說不出來了。   “我媽媽給我的。”她答道。   樂欲拿出一個雛菊發卡不由分說地別在了江流宛的發間,她滿意地看了看,然後又找了個小發夾別在了江音鶴的毛上。   “見到你很開心,江流宛。”說著,她用水洗了洗腳,江流宛這才發現樂欲並沒有鞋子。   “這裡全是碎石子路,你不疼嗎?”江流宛問道。   樂欲顯然有些疑惑,她不解地問:“疼是什麼意思?”   此話一出,讓江流宛和江音鶴都震驚了。   樂欲看上去和江流宛差不多大,可為什麼連基本常識都不懂。   江流宛拿出一雙襪子給了樂欲:“這個比較厚,也許可以減輕傷害。”   接著她想辦法解釋這個常用的詞的意思:“疼…就是假如你被劃出血的時候的感覺,那個就被稱之為疼。”   樂欲思考了一陣,接過了那雙襪子。   “那我們就是朋友了吧。”   樂欲看上去有些期待,江流宛點了點頭。   而江音鶴有些操了老母親的心,換的襪子沒了她的江流宛冷著了可怎麼辦啊。   兩個女孩約定了明天再回,可在這時蘇瑕趕來的。   “流宛,你怎麼跑到這來了?”蘇瑕警惕地看著樂欲,他皺眉問道,“你爸怎麼放你出來了。”   他的語氣有些惡劣,這是江流宛第一次聽見這種語氣,她有些害怕,又感覺陌生。   樂欲沒有被這種語氣影響,或者說她根本不懂這是惡意,隻是依然維持著臉上的微笑:“我每天都有玩的時間,隻不過今天人少就直接讓我自己出來玩了。”   兩人的對話似乎加了一層保密鎖,江流宛遊離之外,但江音鶴聽懂了。   所以,蘇瑕對樂欲做的事也是知情的。   或者說,他也去了。   江音鶴想到這,再看看蘇瑕的臉感到一陣反胃。   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   江流宛推了推蘇瑕:“哥哥,樂欲不是壞人。”   蘇瑕垂眼看向江流宛,輕柔地撫摸著她的腦袋,樂欲看著二人轉身離開,他勸道:“流宛是個好姑娘,所以,不要和樂欲靠的太近,好麼?”   江流宛低頭,可是她不再像小時候一樣感到難過,而是眼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反感。   當初她想回去看媽媽也是被蘇瑕這套說辭糊弄過去的。   昔日的小男孩不知不覺已然被村子裡的人同化,但江流宛知道自己還不能決裂。   吃人嘴短,更何況她現在的身份注定逃不掉。   江音鶴則是擔心江流宛十六歲時發生的事。   溪山村的習俗,十六歲的童養媳必須前一天被丈夫驗過身才能舉辦第二天的婚禮。   江流宛現在已經十四了。   蘇瑕將江流宛領了回去,帶她洗了洗手,最後給了她一百塊錢。   “流宛,現在我不上課了,這個就給你做備用的錢,不夠了就偷偷打電話給哥哥,哥哥會幫你的。”   他的眼神真摯,江音鶴一時間也分不清他到底是不是好人。   可江流宛並沒有多大感觸,隻是模式化的抱住了麵前蹲著仰視她的男人。   “謝謝哥哥,我知道你對我最好了。”   從前或許她說這些話是真心實意的,可是現在她對麵前的男孩早已沒了多少希望。   他和樂欲那段話細細琢磨一下,雖然不知道具體是什麼,但肯定和村子裡見不得光的秘密有關。   但想起樂欲那雙眼睛,她就知道樂欲肯定是受害的那一方。   “對不起,不能陪在你身邊。”   說完,他背上了包向前方的車上走去。   不知為什麼,江流宛有些想哭。   江音鶴一如往常般安慰著她。   她一時間好像看見了當初那個小男孩漸行漸遠,她不知道大城市的教育能不能把原來的哥哥還給她。   或許連蘇瑕都沒有發現自己的變化。   江流宛真的很感謝以前的支教老師,她們在一群男生的班上總是很關注她。   若不是她們,或許她也會被這樣的思想潛移默化的影響。   江音鶴也注視著遠方,可是目光卻是向西看。   那是江棉眠每日看的方向,因為那是家的方向。   西望…希望。   到這,她才想起自己似乎很久都沒有回去看過江棉眠了。   就在此時,蘇母走了進來,她偷偷的拉著江流宛。   “流宛,等一下蘇姨偷偷帶你去看你媽媽,但是回來的時候不能和任何人說,也不能哭,好嗎?”蘇母蹲下來看著江流宛,她的眼裡有一絲動容。   聽到江棉眠,江流宛心慌地想張口問什麼,但卻什麼也說不出來,隻能任由蘇母拉著她換了一件不惹眼的衣服再偷偷從後門出去。   她們來到了一個破敗的門前,裡麵的江棉眠衣服破破爛爛的,眼神裡麵沒有一絲光亮,露出的肌膚滿是青青紫紫的痕跡,她的四肢上鎖著讓江音鶴熟悉的鎖鏈。   蘇母不知道為什麼要帶江流宛過來,或許是出於不忍。   也許在她發燒時江流宛毅然承擔了她本來的活並且在床邊照顧她開始,自己對這個小姑娘再也不是愛屋及烏了。   “蘇姨,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嗎?”   江流宛克製住自己想要進去的心,忽然,一個男人拿著一袋錢走了進來,他走到一半就開始解腰帶,蘇姨直接把她帶到了一旁的草叢裡躲著。   “你媽虐待你弟弟被吳嬸發現了。”蘇母嘆了口氣,“然後就被你奶奶送來這了。”   “這裡是全村光棍的福地,一旦有誰家買來的妻子不聽話就會被送到這裡賺錢來補貼家用來償還“救出”她們的錢。”   江音鶴漠然地看著這棟小草屋,她飛離了江流宛的口袋,直接沖進去。   屋裡傳來一聲慘叫,蘇母有些驚慌,她拉著江流宛就跑。   江流宛像丟了魂似的被拉著,等她摸口袋的時候才發現江音鶴丟了。   她這才想起了莫名其妙的慘叫。   小溪果然比我有用,小溪能保護媽媽。她想。   此刻的江音鶴將男人咬的滿是傷痕,他罵了一聲提著褲子就跑了。   確定每人後,江音鶴顫顫巍巍地飛到了江棉眠的眼前。   “唧唧。”她試探性地叫了叫,可是江棉眠沒有一絲反應,江音鶴再叫了兩聲,可還是沒有回應。   她不厭其煩地叫著,即使沒有回應,每一個進來的人都被江音鶴給啄了出去,最後,一群男人向前走著,他們手裡拿著鋤頭和鏟子。   此時,江棉眠似乎才回復一些意識,她模糊不清地重復著一個字。   江音鶴湊近,才聽清。   “走。”她道。   江音鶴想要繼續努力喚回她的意識,但腳步聲越來越近,在踢門的那一刻,男人叫了一聲。   “江音鶴,跟過來。”   是鴉玄!   江音鶴不舍地看了看江棉眠,可她依舊重復著“走”,她隻得狠下心,從屋頂的洞飛了出去。   “怎麼來了一堆烏鴉,還攻擊人!”外麵人叫罵。   “這是兇兆啊!”   眾人邊抵抗,邊嘰嘰喳喳地議論著。   “你們怎麼來了?”江音鶴啞著聲音問道。   另一隻烏鴉回道:“剛剛我們出來找食物的時候,發現了你,看見你一個人攻擊了那麼多人我們就知道你有危險咯。”   另一隻烏鴉補充道:“為了防止你被欺負,我們就一起過來了。”   “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要幫她,但是我總覺得你可能是對的。”鴉玄看著她說道。   江音鶴是這墨色中的一點白。   鴉群對她的意義是不一樣的。   一開始隻有鴉玄一個鳥對她沒惡意,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最後慢慢地鴉群裡的烏鴉也不再排斥她。   最重要的是,它們聽得懂江音鶴的話。   這種有家人撐腰的感覺讓江音鶴感到安心,可是想到江棉眠她的心情再次低落了下來。   “江音鶴,如果你想幫她的話可以把你的話告訴村西最裡頭姓沈的一位姑娘,讓她幫忙轉達,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法子,但她的確可以聽懂小動物的話。”一隻烏鴉給她出著主意。   村西沈家…不就是吳嬸說的那位沈姑婆麼?聽說還可以給村子裡的人求子。   江音鶴擔心那位沈小姑娘會不會幫她,跟著鴉群來到了林子裡,它們給她湊了一大堆果子,江音鶴一口一口地啃著。   “明天就帶它們去偷莊家。”江音鶴惡狠狠地想。   反正她又不怕稻草人。   第二天,天蒙蒙亮,江音鶴就帶著一些烏鴉出發了。   “今天一定讓你們儲夠一大堆糧食!”   烏鴉們叫了起來,鴉玄年齡已經大了,新一代的烏鴉們讓它在巢穴裡休息。   “小心點。”鴉玄笑道。   她們掃遍了村子裡的莊家,除了蘇家的,蘇母平時對她們挺好的,莊稼毀了她要乾的事可能又要多了起來。   “姨姨,你真的好厲害,分得清真人和假人誒!”   本來挺開心的江音鶴聽見這個稱呼才想起來自己已經呆在這裡十四年了。   自己已經是姨姨了,那鴉玄…   鳥類的壽命並不長,可是她的年齡似乎和她是人類時一樣。   江音鶴,十四年了,你該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