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仲益走近了些,用手語回,“沒什麼事,路上小心。” 他們之間有無數種溝通方式。兩個同樣沉默寡言的人相處久了,甚至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彼此的意思。 但不著急的時候,瞿仲益還是喜歡打手語。這是一種很落伍的信息傳遞方法了,但這也是他沉默的世界裡,最讓他有切身感受的溝通方式。 一百年前就有研究表明,“說話”對於維持人類身心健康有重要的意義。它是溝通,更是宣泄和整理思緒。手語對瞿仲益而言,比腦機更像是自己在發音。 更何況它還是一種天然的加密語言。能讀懂手語的人本就少之又少,而他倆使用的這組語言還經過了長期同居的共同經驗編譯。 離開的三年裡,瞿仲益有時會對鏡子打手語。看鏡中人翻飛的手,竟也會覺得那是禮以衡在回應。 禮以衡眼睛一酸,問,“就這?沒別的了?” 瞿仲益點點頭。 禮以衡深吸一口氣,她自嘲地笑了笑,然後鉆回車裡,一腳油門飛了出去。 直到禮以衡的汽車尾燈都已消失不見,瞿仲益按下一個按鈕,藏在草坪上的飛行器攸然出現。他駕駛著飛行器,隱身尾隨著禮以衡,直到禮以衡進入校園。 瞿仲益在明仁大學遠處停下,仰望明仁大學充作校門的高大牌樓。 牌樓是C國傳統建築樣式,這個的設計稿卻出自E國建築師之手。明仁的教學樓是F國和C國合力修的,防禦係統則由G國承建。 校園是培養人才的地方。而人才是各行各業發展的支柱。所以學校被默認為世外桃源。不對學校動手是一切勢力的共識。 瞿仲益叼了根能量棒在口中,一邊咬一邊思考下一步的動作。 三年前他被小丫頭突如其來的表白嚇得魂飛魄散,費了好大功夫才沒露出怯來。 恰逢老領導需要人扮成商人,潛入百慕大調查一樁國際販賣人口案子。他想都沒想就直接去了。麵對小姑娘難以置信,委屈濃到都快滴出來、卻死倔死倔不肯落淚的表情,他無比違心地“說”, “你長大了。我對你的義務完成了。” 後來每每想到那個時刻,他都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一巴掌。 是不會好好說話嗎?小姑娘就算走入歧途,自己身為長輩,不會好好引導嗎? 他想,這些年他們的確太親密了。而成長就是要經歷一次次的分離陣痛。每個人都有兩次斷奶,一次是生理上的,另一次,是告別養育自己的、那個曾經最依賴的人。 瞿仲益覺得自己不能阻礙小姑娘長大。 哪怕他曾經殷切地盼望她快點長大,又突然在某一個時間節點,希望她成長得慢一點,再慢一點。 幸好,成長是不以他的意誌為轉移的。在他這樣那樣的祈盼下,小姑娘還是好好地長大了。 這次回來,他幾乎認不出那個自己養大的小姑娘。她五官哪都沒變,隻是終於完成了五年正畸,所以下巴頜略向前一點,從圓潤的瓜子臉,變成了帶點尖的瓜子臉。 但她的氣質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她以前多乖啊,安安靜靜的,小小的臉,笑起來會露一點兔牙,外表就像一朵柔弱易折的白蓮花。 當然她無論是生理機能還是心理狀態都跟柔弱二字無關。 剛抱回她時,她尚處在應激期。不吃飯,也不說話。 喂她吃飯她不張嘴,擠進去營養液就往外吐,打個營養針還得趁她睡覺,但凡她醒來,都要拔針。 瞿仲益第一次帶孩子,脾氣上來,索性不管不顧不伺候。愛餓就餓! 沒想到小姑娘比他硬氣,愣是把自己餓暈過去,家裡食物都一點沒動。 瞿仲益隻好服輸。但他也沒什麼好氣,開始動手強給小姑娘塞食物。 小姑娘發現靜坐不管用,於是開始掙紮,吃一半吐一半,逮著機會就咬他。 這是瞿仲益最早認識到小姑娘異於常人的體格。都餓得搖搖欲墜了,手勁兒咬勁兒還那麼大!是個練武的好苗子。 他對小姑娘說,“不想吃東西,你就打贏我。” 小姑娘了無生機的眼睛裡燃起熊熊烈火。瞿仲益暗自好笑,到底還是太小,這麼不經激。 小姑娘三次四次五次都打不過他一根手指後,終於意識到體力影響了她的發揮。她開始哐哐炫飯,5歲孩子吃得比8歲孩子都多。 再三次四次五次嘗試後,她再次意識到格鬥技巧上的不足拉了她的後腿。她開始自學格鬥,被瞿仲益發現後乾脆拜了瞿仲益為師。 說起來,自己不僅是她叔叔,還是她師父。 這個欺師滅祖的孽徒。 瞿仲益收回遙遠的思緒。他乘上飛行器,來到一棟小樓前。 “哢噠”,確認過瞿仲益的虹膜,門滋滋地開了。一進門就是個近五十平的大廳,中間擺著擂臺,四周放有各種近戰武器。旁邊則是個露天靶場,櫃中鎖著數把低能量脈沖槍。 瞿仲益徑直穿過靶場,將手掌放在墻壁上,電梯升起,帶著他來到了地下。 “so~what?”瞿仲益一打開終端,眼前便出現了張金發碧眼的臉,“How's your girl?” “She's not my girl.”瞿仲益冷著臉回。 Josh向下撇著嘴,抬起手肘以示“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you really gonna to investigate Hofmanns?”Josh問。 瞿仲益點點頭,手中切換著不同窗口。這次百慕大人口案最終發現與哈布馮斯家族的一個支係有關。 現代社會最不缺的就是勞動力。而隨著醫療技術的進步,黑市器官移植的利潤也越來越低。販賣人口這點紅利,哪怕是哈布馮斯旁支也絕對瞧不上。 瞿仲益心中總是不安。或許是某種分離焦慮,他忍不住把這件事聯係到禮以衡頭上去。 這種焦慮在他得知禮以衡突然多了個弟弟後達到了頂峰。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小姑娘嘴硬,從他走後就愣是沒跟他聯係。這麼大的事兒還是他休假時看新聞發現的。那時起他便歸心似箭,隻是一直等到任務結束才得以回家。 “hey, your girl is safe, they only want males,remember?”Josh勸瞿仲益。 查到哈布馮斯後這事兒就不再歸他們管。Josh知道瞿仲益繼續調查一大半是為了禮以衡,因此這樣勸他。 “if you get terrified, you can quit anytime.”瞿仲益說。 “hey, hey, hey,” Josh說,“just want to make sure you know what you're doing, buddy.” “what do you want me to do?” Josh問。 “did you find out where k went?”K便是哈布馮斯那個旁支主事人的長女,18年前從明仁大學生物工程係畢業。她是禮以衡母親的師妹,也算半個學生。 “Her last flight went to Bengal.”Josh低下頭,手中不停地劃著什麼,麵色越來越凝重。 “wait, She vanished the tag and disappear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