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仲益最終還是任由禮以衡環著自己的手腕回了武訓館。 禮以衡往門口一站,攝像頭掃過她的虹膜,門便自動打開。她嘴角勾起一點弧度,腳步也忍不住輕快了些。 武訓館麵積不小,但改造尚未完成,開放的地方有限。進門便是個大廳,廳中是個孤零零的擂臺。 禮以衡一手撐住臺麵,輕盈一躍,便翻身進了擂臺。她沖臺下甩甩頭,“試試呀。” 瞿仲益有片刻膽怯,卻還是飛身上臺。他從擂角解下懸掛著的拳擊手套,打著手語問,“怎麼定勝負?” 禮以衡有些輕狂地說,“當然是K.O.” 瞿仲益將其中偏小的拳套扔給禮以衡,“熱身。” 拳套正好是禮以衡的size。禮以衡穿戴好設備,左右扭動脖子,用眼神詢問,“開始啊。” 瞿仲益沒有言語。他頎長精壯的身體像獵豹一樣彈出,直奔禮以衡而去。腳蹬地,腰轉髖,肩帶臂,同時身體重心移至前腳,毫無征兆地送出一個直拳。 禮以衡飛快下蹲,拳頭堪堪從她頭上擦過,拳風撩起揚起一絲黑發。 她興奮起來,就勢兩個勾拳攻擊瞿仲益胸前的空擋,卻被對方完美格擋。眼看他收回的右臂蓄勢待發,馬上就要擊中自己的小腹,禮以衡立刻一個後仰,拉開距離。 瞿仲益沒給她逃走的機會,雨點般的拳頭接踵而至。禮以衡利用身法閃避,卻終是中了瞿仲益重重一擊,沖擊力讓她後撤幾步。勉強站穩腳跟,瞿仲益的拳頭又如狂風驟雨般砸來,拳拳到肉、迅猛無情、不留餘地。 禮以衡火氣騰地一下上來,她一邊利用走位繞出死角,一邊找尋空擋。終於,她向右閃身,避過瞿仲益一個擺拳,然後狠狠擊中瞿仲益的肋骨。 瞿仲益向後邁步,躲避禮以衡接下來的攻擊。此舉卻正合禮以衡之意,二人間的距離拉遠,禮以衡立刻以左腳為圓心,髖帶腿,扭身,將整個身體的重量送了出去。 她的動作輕盈而迅捷,瞿仲益躲避不及,被一記鞭腿擊中頭部,噗地吐出些血沫來。 隻是沒等禮以衡的腿落地,電光石火間,瞿仲益便攬住她的腿一掀。禮以衡勉強維持平衡,卻還是被他轉了個方向。 瞿仲益從背後勒住禮以衡的脖子,壓著她來到地上,用腿緊緊鎖住她的半身。禮以衡被他摟住,想肘擊又空間不夠,想掙紮又掙紮不出,脖子還被死死扣著。她臉越來越紅,呼吸不暢,隻好拍打地麵求饒。 瞿仲益鬆開禮以衡,摘下拳套輕拍她的背,替她平復咳嗽。 禮以衡擦一擦眼角被勒出的淚水,看著濡濕的指尖,“行,你可以的。” 瞿仲益抿嘴笑笑,“你懈怠了。” 禮以衡暗自咬牙,三年間,隻健身、沒實戰,到底還是差了點。 “哼。” 她氣鼓鼓地跳下擂臺,去盥洗室沖洗。瞿仲益則曲起一條腿坐在擂臺上,以勝利者的姿態笑瞇瞇地目送她離去。 禮以衡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中,瞿仲益的嘴角也慢慢落下來。 他想起身,掏出濕巾擦擦自己的胳膊。 總覺得那裡還殘留著她肌膚留下的滑膩,卻不知為何他始終沒有動身。 瞿仲益覺得有一絲別扭,卻又不願細想別扭在何處。剛剛似乎抱住了她,卻又好像沒有。他什麼都沒記住。 “喂。”盥洗室的門後探出一個濕漉漉小腦袋,“我穿什麼?” 瞿仲益去衣櫃裡拿了幾件新衣服,從門縫遞進去。 “新的?給誰買的?”小姑娘沒立刻關門,而是不高興地問。 瞿仲益沒有回答,將她的手往門內一推,哐得一聲扣上了門。 禮以衡盯著手中印著“YN”logo的睡衣。YN,禮氏旗下子品牌,特色材料是轉基因太空植物纖維和納米材料的結合體。她小時候睡不著,穿著這個就能好。後來,她的所有睡衣都換成了這個品牌。 禮焱將衣服抱在胸口,又忍不住拿起衣服嗅了嗅。她將臉埋進去,在人看不見的地方露出一個頗有幾分傻氣的笑容。 禮以衡走出盥洗室時,瞿仲益早已梳洗完畢。他將小姑娘帶到大廳旁的臥室裡。 臥室不大,東西也很少,一個沙發,一張床,顯得異常簡陋。 “我睡這兒?”禮以衡問。 瞿仲益點點頭。 “那你睡哪兒?”禮以衡又問。 瞿仲益指指外麵。 “那些不都還沒裝修好麼。”禮以衡探頭四望,後知後覺地喊,“你居然都沒給我留一個房間!” 瞿仲益無奈地看著她。禮以衡抬起頭,拽住他的手腕,“你今晚也在這兒睡我就原諒你了。” 瞿仲益瞪她一眼,甩開禮以衡的手。 禮以衡再次拉住了他,她理直氣壯地看向瞿仲益,“你說的那些嚇到我了。我害怕,沒人守著睡不著。” 夜已深,禮以衡第二天還得繼續去上課。瞿仲益不想和她來回拉扯。一低頭,便也進了房間。 燈滅了。瞿仲益在沙發上躺下。閉眼沒三息,便聽見一個小小的聲音說,“叔叔,你來這兒嘛。” 瞿仲益咬咬牙,臉色很不好。八歲不同席,他非常確信自己在養她的時候特別有性別意識。別說8歲了,就是抱回來的5歲,他都沒帶著她睡過! 小姑娘到底是怎麼長的,能說出這些“虎狼之詞”。 瞿仲益閉著眼不說話,連呼吸都放得很輕很輕。 那頭傳來窸窸窣窣翻身音。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不一會兒便徹底安靜下來。 終於肯睡覺了。瞿仲益放下心來。房間內漸漸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瞿仲益以為自己會睡不著,隻是……許久沒見小姑娘。這一天發生的事兒可真不少,他的情緒也起起伏伏。 這會兒最擔憂的人就在身邊。他緊繃的神經不自覺慢慢鬆弛下來,竟真的有了幾分睡意。 可剛合上眼,他便覺得有個身體離自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叔叔?”非常小非常小的聲音在呼喚他。 瞿仲益沒有搭理,繼續閉著眼裝睡。 “瞿仲益?”小姑娘很不禮貌地直呼全名。 瞿仲益感覺到一雙溫熱的手搭在自己的小臂上,他心中警鈴大作,如雷鼓的心跳聲在寂靜的房間中回響。 可是他依舊沒有“醒”。 那雙手便一直這樣搭在他的腕上。小姑娘似乎在他身邊坐下了,坐得離他很近很近。近到她的呼吸都能噴到他的身上,激起汗毛倒立。 她就這樣一動不動地坐著。相對論便在這一方空間裡不斷演示著,仿佛有個多慮的老師,生怕有人不理解般,反反復復地展示。時間於是變成了紅薯糖,被拉長後又翻翻折折,讓人不知道它的真實長短,隻覺得黏稠又惱人。 突然,這雙手拿走了,小姑娘也離開了。 瞿仲益變得很不好受。鼓鼓脹脹地有什麼東西要破土而出。他用另一隻手握住被她扣過的手腕,感覺自己空空落落,像個沒人要的破風箏般在風的托舉下起起伏伏,仿佛下一秒就要掉落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