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南京的第一晚，幾乎沒有人睡足五個小時。十七十八班吃吃喝喝逛完老門東，一陣小困之後迎來了大興奮，七八個男生擠在一個房間，點完外賣通宵上號，喬子經一人乾掉三杯檸檬茶。淩晨四點陳欣悅被陳誠石破天驚的一聲“臥槽”嚎醒，白眼翻上天，反手就是一個投訴電話加捶門，同屋的上官羽直呼帥氣。靈均和阮清安睡一個被窩，清安冰涼的腳被靈均夾在小腿中間，細瘦的肩膀被靈均摟著，聽她聊歷史講故事。清安實在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靈均一個沒忍住，把憋在心裡很久的想法絮絮叨叨都倒給了她。阮清安微笑聽著，直到靈均把自己講睡著。 　　第二天的第一站是雞鳴寺。女生們早早洗漱收拾完在大堂吃早餐，男生們則是被老師們一間間拍房門叫起來的。陳誠他們到樓下的時候，靈均已經喝完四碗鴨血粉絲湯了。 　　“我們作為唯物主義好青年，為什麼要去雞鳴寺啊？”趙騫鵬轉頭問沈靈均，他剛睡了兩個小時，在大巴車上哈欠一個連著一個。 　　“南朝四百八十寺之首啊，還是很有看頭的，”靈均低頭回微信，“誒陳誠，民國時候的汪偽政府就在雞鳴寺邊上吧？” 　　“是的姐，我記得是在雞鳴寺旁邊的考試院，”陳誠點點頭，呆毛一晃一晃，“唉，咱們要是稍微晚來一個月就好了，能看見櫻花。” 　　“你要求還挺多。”喬子經笑道。 　　雪停了，天還有些暗，落雪氳在雞鳴寺路櫻花樹的枝頭，空氣格外清透。老師應同學們的請求，讓他們提前下車去玩雪拍照。靈均覺得自己應該加入玩耍的人群，但又不想加入，猶豫著在外圈踱步，有一搭沒一搭撥弄著路旁矮灌的小葉，漫不經心地輕撫掉上麵晶瑩純白的雪。她今天穿著灰色呢子大衣，係一條純黑色圍巾，頭發挽成髻，整個人看起來冷靜又憂鬱，施穎經常批評她這種穿衣風格，說不時髦沒朝氣，語文老師和上官羽卻都情不自禁掏出相機想給靈均來一張單人特寫，還沒等她們對好焦，靈均已經自顧自向雞鳴寺走去，背影若隱若現，最終淹沒在歡樂的人群裡。 　　沈靈均對這座城市的初印象便是這寺院正門的黛瓦黃墻，“古雞鳴寺”四個字雋秀地題在一塊方形白壁上，雅正溫柔。後來她不止一次想過，要不乾脆就在南京安定下來吧。 　　今天香客很多，不少同學跟著拿了幾柱香湊熱鬧。十八班隻有靈均和阮清安真心想過去拜拜，沒想到寒溯手裡的三支香“啪”得點燃了大家的拜佛熱情，等這波香客一走，他們立馬圍滿了香壇的三麵。寒溯這個人，考多高的分，將來申到斯坦福還是麻省理工，對同學們來說都不稀奇，但當他那樣一張清絕的麵容被爐煙環繞，當他這個將數理學到極致的少年堪稱虔誠地沾上塵俗的香火氣息，沒有人不錯愕，不失神。 　　“平時被陳誠他們搞得我都忘了咱班還有這麼個極品帥哥……”女生們邊感嘆邊從各個角度“偷偷”給寒溯拍照，發送到各個閨蜜群。 　　“哎媽呀寒哥還信這個呢？我以為他是徹徹底底的唯物主義者呢。”林澈上半學期跟著幾個朋友混下來，徹底放開了，性格天翻地覆，把沈靈均的東北話學了個十成十，引得周涵哧哧直笑。 　　“曾經是唯物主義，”陳欣悅站在香壇左邊，喝著奶茶，一雙大眼睛閃爍著智慧的光芒，“現在你得看他旁邊站著誰啊！” 　　“我天！你們看Celine！太有feel了吧！”與此同時，香壇右側的馮成語一嗓子把身邊幾個人的注意力全吸引了，她揉去香灰刺激出的眼淚，一把拉過被擠在後麵的上官羽，“上官快過來，來我這拍照！” 　　馮成語並沒有誇張。從兩個姑娘的角度看過去，寒溯的臉看不真切，但能清楚地看到沈靈均挺拔立在香壇正中間，無視周遭一切，一隻手插兜，一隻手捏著三炷香，在寒溯的香上借了火，道完謝便舉香參拜。灰色知性溫柔，可靈均偏偏在這凈地將自己周身潑上了匪氣，就差後麵跟一群拿家夥事兒的保鏢了。 　　“Celine是哪條道上的大姐大啊？”物理老師玩笑道。 　　“誒韓簷，你班靈均可真夠有那範兒的！”趙主任冷不丁出聲，把趙騫鵬嚇得一哆嗦。 　　“靈姐，你是在拜佛，還是在拜欲望？”喬子經小聲笑說著網上的流行話，本來是很中二，看過就過的一句話，結果看到沈靈均，他忽然就想起來了。 　　申到美本前十院校，進頂尖投行名企買方，功成名就，事業有成……喬子經這是什麼鬼問題，靈均不理，明明是有了欲望才有佛。 　　寒溯睫毛微顫，隔著煙霧看到靈均緊閉的雙眼和時不時滑動的腮骨，那麼認真，帶著狠勁兒，大氣優雅下是赤裸裸的急迫和精明。寒溯怔愣的片刻間，靈均深深一拜，將三炷香鄭重插進寒溯那幾支的旁邊。上官羽的照片將這一刻定格，香壇前兩個人並肩而立：出塵不染的裹了爐燼的香；欲望滿身的讓白霧一籠，倒顯出八分溫文。 　　“當然是拜佛了，”靈均許完願心情好，沖喬子經笑道，“我求佛祖讓我一個月瘦三十斤，肥肉都長你身上。” 　　“納尼？！” 　　“肉不會消失，隻會轉移。” 　　這群學生對室外景點一向沒什麼興趣，走馬觀花從雞鳴寺出來，到玄武湖的時候已經哈欠連天毫無興致。遊戲暫時玩膩了，大冬天園子裡除了開闊的湖麵也沒什麼好拍的景致，找書苑 wwｗ.zｈaoshuyuａn.cｏm 拍完年級和班級合照，十八班乾脆直接等在公園入口附近。 　　“‘我喜歡暖冬的太陽，我喜歡初春的青草，我喜歡午後的庭院和一旁發呆的秋千……’”陳欣悅福至心靈，哼起了他們一起唱過的《我喜歡》。 　　很快，同學們圍著靈均站成一圈，自動按聲部站好，其他班有不少喜歡看熱鬧的也湊過來跟著哼唱。第一段唱完，不知道是誰提議，讓指揮和鋼伴領唱第二段。倆人一張嘴，同誌們紛紛開始起哄錄音錄像，謝宛辰說提出讓靈均和寒溯合唱的人簡直配享太廟。沈靈均平時說話音色沉柔清透，嗓音偏低，但唱起歌來高音絲毫不費力，聲壓很強，偏偏寒溯不跟她硬碰硬，和聲低柔動人，蘇暈了一眾人。十八班這群寡王這才想起來原來自己班還有這麼一對兒金童玉女。 　　十八班一開始不是沒猜過靈均和寒溯，但他們不習慣把寒溯跟“談戀愛”三個字聯係在一起，沈靈均表麵健談，但對吃自己的瓜一點興趣都沒有，旁人一開始好奇過後發現難以深挖，就轉而關注別人了。當然也有例外，比如已經精準分析出四對情侶的“嗑學家”陳欣悅，在微信群裡跟幾個班的女生盛傳這倆人至少相互暗戀，謠言甚至都到了老師主任的耳朵裡。她一個大喇叭能頂十個人，就算兩位當事人表現得渾然不知，從前怎麼處現在還怎麼處，年級別的同學也早就傳開了。現在兩人對唱，曖昧的議論聲不絕於耳。寒溯一直側身麵朝沈靈均，靈均遇到氣口就大大方方跟寒溯對視一眼，有人說明顯是寒溯更愛，也有人說是沈靈均故作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