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風聲呼嘯,碧雲濤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全身頓時傳來一陣劇痛:“好,好疼……嗚哇哇哇哇啊啊啊!我怎麼在天上飛!” 他被裹在一道赤虹中疾行,兩側雲海分撥,底下景致風馳電掣地掠過,但依稀能見到五彩九色的法光。 “聒噪!” 錢坤冷哼一聲,然後把碧雲濤扔到山崖上,落下遁光,接著又朝他一指:“師姐,這小子是個天生道子。” 雖然是摔下來的,碧雲濤卻沒感覺多少疼痛。倒是一縷若有若無的幽香,繚繞鼻尖。登時,他隻覺得全身如電流掃過,體酥骨麻,皮軟肉癱,整個人仿佛要融化作一灘春水了。 “哪兒來的?” 音色甜美若天籟,隱隱似幾分出劍時的鋒芒,卻別有轉折,生出奇異的魅力,如柔腸絲絲繞繞,裹住人心,勾動神思。 “撿的。” 錢坤聳了聳肩,把碧雲濤提起來,他抬起頭,迎麵便看到一位麗人翩翩而來。 她粉黛嬌娥,紫衫羅裙垂若流雲;身段窈窕,香軀綿軟,腰肢纖細而長,扭動間妖嬈如蛇;青絲擰成道髻,美目流盼,風情似春水盈盈。 碧雲濤的視線甫一接觸,便頓覺氣血燥熱難耐,情欲勃勃,不可自拔,有飄飄欲仙,像是墜入了美輪美奐,迷離虛幻的夢,腦海中近乎空白。 眉心倏然傳來一絲冰涼,流轉周身,如潑冷水,讓碧雲濤神智一清。 “好俊的小仙童,哪個教你的血煉功?”雲憐一臉笑吟吟地望著他。 碧雲濤猶豫了一下,心中閃過張子玄對他的叮囑:出門在外,最好不要報為師的名號,指不定就碰上哪個仇家,把你拿去了下酒。 他又不善言辭,於是隻好沉默著,一語不發。 “師姐,”倒是錢坤,比起自家功法怎麼流傳出去的,更對他感興趣,“既然他能學我法,自然是與我道有緣,你又缺個童子,不如收在門下如何?” 雲憐忽然收起笑容,掐指算了算,道:“有真君入陣了,你們待在此地,不要走動。” 說罷,她化作一道劍虹,沖天而起,橫貫夜空。顯然是去領教那位真君的高招了。 雙劍紛舞,揮出漫天疾影,快如電光火石,交擊對麵的四劍。 張子玄的身影也靈活多變,忽左忽右,或順或逆,劍招如雨點般密集,頃刻間已有上百招,殺得他們一時難以招架。 是的,他在壓著打! 雖然對麵都是玄師,但與人廝殺的經驗,又怎麼可能和張子玄這種,活了上千年的魔君比! 而且張子玄每次出招,準確來說都是三劍! 同影一掠而過,映在地麵的劍影,陡然彈射,同樣一掠而過。一劍挑開對方的格擋,劍影以奇快的速度,直插咽喉! 危機時刻,隻見另一人挑劍攔來,堪堪截住劍影。 同時,承風悉數接下對麵的攻伐。 不過張子玄也不好受,雖然說在這種近身纏鬥中,沒時間掐訣做法,但劍上是附有法力的,硬接對麵的劍招,震得他虎口發麻,全身更是氣血翻騰。 他雙目中紅光一閃,精神力徐徐延伸,清楚地感知到,對麵四人的周身氣竅,都被無形有質的絲操控著,仿佛一具提線木偶。 不,不是仿佛,就是傀儡。 是血傀。 這些人,是血魔教的教眾,躲在背後做法。 並且他們還十分謹慎,甚至都不是神魂奪舍附身,隻是以念禦傀而來。 這樣哪怕被斬,也不會損傷修為。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張子玄也沒真下死手,想看看這麼多年,教中弟子水平如何,試試他們得了多少真傳。 “太弱了!沒勁!” 張子玄連連搖頭,這幾人大概沒怎麼經歷過生死鬥,緊張得氣都運不暢。而且心又太急,劍招已經開始出錯了。 當即,他也沒心思再陪幾人玩下去了:“死——” 劍勢陡然一變! 張子玄沖向一人,拚著被刺中兩劍,甩手一劍!後發先至!潑出漫天的劍雨! 雖然被盡數擋下,但他猝然暴起!下一瞬間!三劍接踵而至!斷腕穿心破腹!三劍不分先後,仿佛隻有一劍,儼然已是返璞歸真。 接著,他扭過頭,對著掐訣做法的一人,張口噴吐! “疾!” 口鼻間頓時綻開豪光!烈焰滾滾!如展開一道金紅色的畫卷!拂曉閃過!再擊斃一人! 炁劍由法力所化,當然不是隻能手持,也可以含著噴出去。 張子玄把劍往地上一拄,劍身一曲一彈,劍氣混著兩具屍體的血水潑來! 一人躲閃不及,全身被劍氣貫穿,頃刻間碎屍萬段! 張子玄撇了撇嘴,凝視著最後一人:“逃不逃?” 最後一人咬著牙,三條人命已經很能證明,麵前這是一個轉世重修的大能。 再怎麼打,也是打不過的。 “請前輩再接我一招!” 他棄了劍,飛身躍起,一指如輝煌的日落,綻放著最後的,不悔的流光,從空中壓來。 燦爛光華,灼亮雙目。逼得張子玄都不禁瞇起眼,卻難掩其中的贊賞之色:“好!這一指,值得好生瞧瞧!” 他收起劍,同樣一指翹起,不疾不徐地迎來。 這一指輕輕微晃,灑出細細碎碎的清輝,似星河天傾。 霎時,二指在氣勢上如日落月升,彼伏我起,互相勾連,意境渾然如一,有若天成。 無論是誰抽身後退,都必遭反噬。 一息,兩息,三息…… 雙指交錯而過,與對方交相輝映。 “砰!” 張子玄屈指一彈,點爆他的頭顱,血肉濺在長空下,旋及被霆電打作飛灰,風一卷,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而他的一指,將要點中張子玄之時,卻被無形的力量,硬生生逼停。 散去氣場,張子這才玄抬手在額角一抹,衣袖上頓時多出幾滴深色的汗漬。翻翻搶來的儲物玉,服丹回滿炁,他又繼續掐算,持劍開道。 腳踏禹步,走於生路,罡風卷不到他這裡,落下的霆電也不過是餘波。 更沒有不長眼的修士,對張子玄出手,基本都疲於應對大陣,和血魔教弟子的圍殺。 所以現在奪九曲浮黎的,都是真人一級,他們硬頂著大陣,在沒有天地靈炁的環境下,殺得風雲激蕩!山河變色! 張子玄徐徐邁步,在浩劫般天崩地裂的背景下,似蜉蝣渺小,又如此震撼。 遊走在生與死之間,他仿佛也分裂成二人:一個“我”融入周圍的廝殺,感受精神的波動起伏;一個“我”站在彼岸,冷眼旁觀,看人世變幻。 空間如水蕩漾,生出奇特的層次感,陡然分割、錯開、相環、重疊…… 遠山折疊彎曲,如螺旋狀的橋廊,兜兜轉轉;奇峰險川似鐘乳石般,從天上突兀地拱出;嫩芽滾落下白露,立刻化作天河呼嘯,濺開的水珠,在半空變成小飛蟲……諸般景象千變萬化,無窮無盡,交織出一道似虛似實的背影。 下一瞬間,背影似有所感,轉身遙望,在視野中不斷放大,霎時化作一道赤影,迎頭砸來! “砰!” 這一下的確夠狠,絕對有真人水平,張子玄猝不及防之下,血傀又被打滅! 隻是血魔教的法妙用無窮,元神不散,神血不盡,則道不隕,身不絕。赤光一閃,張子玄再次重塑軀體。 他沉吟不定,若有所悟,適才冥冥恍恍,渺渺忽忽間,似乎是進入了某種玄妙的心境。 “怎麼,她就派了一個煉炁士來?” 赤影也平地立起,竟是一個血人,仿佛憑空掛著的紅袍,眼眶中漆黑無物。 接著他往懷裡一掏,頓時如海上升月輪。純白微銀的光,並不刺眼,但和煦凝實,緩緩將漫天的流輝溢彩,都壓了下去! “魔道賊子!速速把九曲浮黎交來!” 一道遁光疾飛,就像是流星撞地! 不,不止一道! 原本打作一團的真人,瞬息間遁光殺來! 隻是此人功力深厚,遠遠超過了同道,於是,他背後的人對視一眼,毫不猶豫地出手!霎時間,真炁!明光!一齊爆發綻開!再次打作一團! 張子玄沒接過九曲浮黎,也不去看那些真人,隻是冷冷問道: “血神子?” 血神子,血、炁一體,神、魂精煉,尋常法術難傷分毫,近乎不死不滅。同時此身也太過逆天,為道不容,劫數無窮,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隻能用血傀煉成,但血傀下了禁製,沒有完整的三魂七魄,所以…… “誰給你解的禁製?還助你成就血神子?” 血神子沒有回答,隻是在空無一物,漆黑如淵的眼眶中,聚焦起兩道目光,盯住張子玄:“你不也一樣。” 張子玄沉默片刻,忽然抬手在臉上一抹。 血,全是血。 五官盡融在了血中,臉上隻有一片流動的血。 “化血……” 他嘆了口氣,這是化血亡魂召尊天魔陣的殺招之一,令人防不勝防。 但是,這絕非解開他禁製的手段。 “喂,發什麼呆呢!九曲浮黎你們還要不要?” 血神子有些不耐煩,張子玄點點頭,雙指在臉上一劃,拉出瘮人的笑容,嘴角彎彎勾起: “要。” “你待在此地,不要走動,我去見一個故人。” 雙臂環抱,對著月亮出神的錢坤忽然起身,目光掠過底下法光縱橫的幽穀。 “你——們——哪——也——去——不——了——” 聲音如狂風卷地,似寶劍鏗鏘出鞘,所過之處,沿途的山石紛紛炸成齏粉。 第一個“你”字,飄進兩人耳朵時,周圍的法陣已被破盡;聽到第二個“們”字時,六道遁光瞬間沖天。 下一刻,身後背著木劍匣的少女,在視線盡頭,飄然出現。 緊接著,她連走六步,縮地成寸,伴隨著“哪也去不了”的六個字,轉瞬間而至。 同時,地上赫然多出了六具屍體,皆有玄師水準,已然氣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