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雲濤心中一寒,渾身滲出冰冷的涼意。來者可怕可怖,短短幾息間,就擊斃了六位玄師,但他連對方的動作都看不清,實力可見一斑。 “怪哉,這年頭還有人修行內丹道……” 錢坤雖驚不懼,精神力徐徐延伸,將少女體內的元嬰,以圖影方式,清晰地投射在紫府上。 元嬰,又稱真人,意指褪去凡胎,返至先天無損之境,才算真真正正的“人”。若是散修,得有真人修為,道門才會視為同道,否則一律打殺。 “劍宮的?” 錢坤冷冷問道,腦海中意念急轉。 少女掐著手指算了算,直接無視他,朝碧雲濤問道:“喂,那孽畜,你家大人是哪個?” “孽……畜?”碧雲濤聽得一愣,然後答道,“小子碧雲濤,家父碧連天。” 少女搖頭:“沒聽過。”接著手一翻,揮劍斬來! 錢坤的身影同時消失! 天地間,隻有一紅一白,兩道明光,煌煌大放!錢坤、少女的身影如兔起鶻落,分分合合,幾息間交鋒了數招!道息、真炁,肆意奔走,仿佛海浪澎湃!充斥在四周的每個角落,無孔不入! 被波及到的碧雲濤,不得不運功抵擋,短短幾息,卻像是過了漫長的光陰。 幾息之後,沖天的明光,才如火燼般慢慢熄滅。 少女依舊站在原處,像從未離開,腳下卻綻開蛛網似的地縫,呈輻射狀延伸。 同時,她身上的劍匣也解了下來。 碧雲濤環視一圈,錢坤被斬作八段,散落在四周。淩厲的殺意籠罩而來,他頓時僵住,有那麼一瞬間,連呼吸都忘記了。 少女臉頰上,病態的嫣紅尚未消退,顯然是消耗頗多。但她緩緩舉劍,明月照出劍身刻著的兩個雲紋道字——“鎮魔”。 “記住了,殺你的人叫……” “誒誒!我說,你可以去死了吧。” 少女身後的影子,忽然從大地立起來。 “誰?!” 沒等少女回眸,影子伸手朝她腦後一拍,直接震得頭顱爆開。饒是如此,隻要元嬰不滅,真人也死不了。 無頭的軀體,飄然前躍。影子如附骨之疽,緊緊跟隨,不等少女做出反應,又伸出幾十手來。 攀著軀體,這個封住經脈,那個點住氣竅……更有十幾隻手,紛紛探進她的丹田,在哀嚎聲中,把元嬰扯得粉碎。 奇異的是,少女雖死,但她的影子卻仿佛變成了獨立的個體,立在大地之上。 “誰,誰……” 碧雲濤止不住地抖,唇齒間打著寒顫,連說話都哆哆嗦嗦。 影子把手一招,鎮魔劍飛入掌中,接著他又隨意遞給碧雲濤,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喏,先拿著玩吧。” “師!師——父!” 碧雲濤大為感動,但一大堆話還未出口,張子玄就擺擺手,示意他不用說了。 “拜見師尊!” 八段血肉也齊聲一震,驚得碧雲濤瞠目結舌,這樣居然也死不了嗎?! 影子一轉,張子玄沒好氣地斥道:“你這懶貨!遊手好閑,不學無術!五百年,整整五百年!還卡在真人!打個丫頭都沒打過,還要本座親臨!如何能承我衣缽,揚我道法!” “弟,弟子知錯了……請師尊降罪!” 八段血肉趕忙匯聚,化成錢坤的人型。隻是倉促間,並沒有原先那麼俊朗,仿佛一個用碎片拚湊起來的瓷偶。 他一邊說著,一邊叩首,看起來沒有絲毫脾氣。 “罷了,本座此次是以元神真身,挪移而來,不可出竅過久。先議正事,再論其他!” “遵法旨。” 張子玄望向一旁的劍匣:“請道友出鞘,助我渡過此劫。若是說一個不字,我現在就打滅你的元神靈識,拆了你的匣。” 劍匣已然生出器靈,至少也是真人一品的法寶,自然懂得識時務者為俊傑。於是沉默了片刻後,傳來一道神識波動:“魔君吩咐,不敢不從。” “善。” 張子玄又對鎮魔一揖,畢竟是陸無凈的愛劍,以前又和它有些舊緣,倒也客客氣氣: “道友,陸真君是派你來護他的吧,為何反要倒戈相向,煩請把話說清楚,了卻因果。” 瑩瑩光點如漣漪,從劍身上蕩漾開,一個人影一點點浮現,回禮道:“太上無極三元思玄天尊,見過魔君。我是在半道中途,被此人禦經攝來……” “經?劍經?”張子玄打斷他的話,奇道,“什麼劍經能禦使你們?” 鎮魔的劍靈搖頭道:“此人的劍經雖然上乘,但終究比不過我道的《玄天劍經》。故此,她就打算斬妖祭劍,讓我結緣認主。一路掐算著,來到了這裡。” “這丫頭……”張子玄忍不住捂臉,“這裡哪來的妖!沒人告訴她,今夜劫數遮掩,什麼也算不清嗎……還浪費了我一道心符啊!” 他共有三道保命心符,介於虛與實之間,和心神相聯,哪怕現在隻有煉炁士的修為,也能短暫施展出魔君一級的實力。 方才張子玄的出現,就是他以心符做法,瞬息間飛天遁地,用元神真身“天鬼影”,挪移而來。 “師——尊——” 天際落下一道劍虹,露出雲憐的身姿,隻是渾身破破爛爛,衣不蔽體,顯然是歷經了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 她也不顧自己露骨的模樣,把劍往懷裡一摟,又生出兩隻手掐訣作揖,撲到張子玄的腳邊,一臉虔誠,跪拜叩首。 “恭迎師尊出關!從此神功大成!天下無敵!” “那個……其實……我現在算是殞身劫未過,兵解轉世了。”張子玄汗顏,隨口解釋道。 旋及,他轉移話題:“小憐你長大啦,也證就魔君了。我心甚慰啊。”話鋒一轉,“時間緊迫,本座現在有一件事問你,不可有半分欺瞞。” “請師尊吩咐。” 無麵無目,幽暗混沌的影子緩緩飄上前,冷冷問道:“本座方才入了‘化血亡魂召尊天魔’劫陣之中,遇見一個血神子,此事你知不知情?” 雲憐一愣,恭敬答道:“那血神子,弟子並不知底細。但他幾天前主動找上門來,說有一株九曲浮黎在此處,讓我們布好陣,等他散播消息,放出風聲,把昔日的仇家全部引出,一網打盡! 事後,他還會雙手奉上九曲浮黎。隻是弟子不放心,派了人去與他聯絡,莫非師尊……” 張子玄一聽頭都大了:“連對方的跟腳都不知道,你就敢用!這麼多年的腦子白長了嗎!” 雲憐又是一愣:“可是,可是他用的是血煉功啊,我以為是師尊在外收的弟子……” “混賬東西!不僅破我辛苦下的禁製,連血煉功都偷了去!” 張子玄大怒,這血神子背後明顯有高人。更糟糕的是,他極有可能是自家教中的叛徒,起碼也是做到了真傳、長老一級。 “罷了,此事從長再議。”張子玄搖頭,又吩咐道,“等我魂歸肉身,也不必藏著掖著,把陣法威力全開!入陣者,通通殺光!” 頓了頓,他又冷哼:“身在劫中,個個都該死!” 此話意在說給碧雲濤聽,他平日嬌生慣養,性子還是有些許懦弱了。 張子玄心念又一轉,指了指碧雲濤,道:“對了,這小子是我新收的弟子,帶去見見血。記得要嚴加鞭策,不用給我麵子!” “弟子定不負師尊所望!” 碧雲濤則是無語:“師父,你疑似有些極端了……” 雖然看不清,但影子像是白了他一眼,拂袖一卷,把劍匣收到懷裡。 下一瞬間,張子玄從入定中醒來。 一回歸肉身,他就看見千萬道術法的焰浪神光,如狂風急雨,迎頭逼來! 張子玄跳起抬手,張口怒嗬一個“吒”字,真炁爆發!一掌拍在身旁的劍匣上! 劍芒萬道!劍光萬丈!隻一剎那間,就破盡萬法! 緊接著,虛空中仿佛打開了一道門,滾滾血海如洪荒傾瀉,似毒龍咆哮,動蕩的驚濤駭浪一重高過一重! “不枯血海滔天陣!” 血神子大驚,心悸地盯著滔天血海。那洶湧汪洋之中,浮現出一個個綽約的人影:或霓裳羽衣的仙女;或乘鶴出塵的老道;或調皮淘氣的童子……他們歡笑著,伸出千萬條手臂,拽住各位真人,欲拖進血海。 這些都是從血海之中誕生的惡靈,本該汙濁兇邪,卻“出淤泥而不染”,彰顯出一絲道窮則變,否極泰來的韻味。 無論何等生靈,一旦被他們拉進血海,就會化作膿血,融入大陣本源。 “走了。” 這一會兒的功夫,張子玄也回完炁,打了個響指,喚醒出神的血神子。 他掐算著生路,和血神子直往陣外而去。大陣的轟鳴,也隨風越飄越遠。兩人深入山嶂,兩麵的峰崖逐漸陡峭,小徑崎嶇,樹藤掛滿巖壁,又行了半個多時辰,鳥獸難尋,人跡罕至。 “這裡應該沒人了。” 張子玄駐足觀察片刻,從懷裡謹慎地拿出九曲浮黎,隻要他服下此藥,煉化之後,足可讓血傀成為真正的人胎! “熾血幻天神掌!” 一路沉默的血神子,突然從身後暴起!一掌拍來! 至於那句話,倒不是他為了耍帥。要知道,施展一部分術法,掐訣念咒禹步,這些法儀是必不可少的。 更有甚者,需開壇做法七七四十九日,才能發揮出威力來。 血神子在倉促間,隻能以“口偈”的方式,來完成法儀。雖然威力沒有最大化,但足夠了! 然而這一掌打空了! 張子玄早就有心防著他,血神子沖來的瞬間,把阿雪給的麵具一戴,閃進了禁製中。 “嗬嗬……閣下不是說要雙手奉上九曲浮黎麼?” 空間如水晃動,“吐”出張子玄的身影,臉上依舊是平平整整的一片血水,看不出任何神情。 他手中把玩著那張麵具:“閣下不妨先把事情說清楚,等會兒打起來,在我手下都走不過一招,那就沒勁了。” 血神微微瞇眼,道:“不愧是血魔教之人,口氣倒不小。” 說罷,兩人互相對視,“嗬嗬哈哈”地大笑起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驀地,笑聲頓住。 一瞬間,風止。 “疾!” “苦邪化煞大魔功!” 狂風大起! 張子玄掐訣一指,劍匣中殺出七劍!是以列天罡之位,仿北鬥七星,組成劍陣罩來! 雖然之前把劍匣裡的炁劍全打光了,但它好歹生出了器靈,有真人道行。當然也可以吐納,自行凝出炁劍了。 而血神子,在張子玄出劍的同時躍起! 隻見他身形忽地一卷,極速旋轉起來,化作颶風,無數道拳影同時從其中揮出!赤光流轉,各自軌跡不一、強弱不一、氣勢不一、術法路子不一,如雀鳥開屏,千姿百態,精彩紛呈! 趁著他破陣的功夫,張子玄翻出金針,又吞下幾枚丹藥,把金針往各處穴位關竅一紮!強行激發潛力!臨時突破玄師! 此法類似竭澤而漁,靠外力強行提升修為,隻有一時,且後患無窮,頗折損道行。 畢竟速成,也是魔道的特點之一啊。 “承風,出鞘!” 張子玄把術訣一變,承風繞身一轉,將他裹住,緊接著化作劍虹沖天!遁光飛空! 是咧,逃。 當然要逃了,張子玄再怎麼自詡道子,也沒狂到跨兩個境界單挑的。 片刻後,血神子破陣而出,飛上高空,並不急於追他,反而環視一周,忽然大吼,神識挾著聲音擴散: “九曲浮黎出世了!” 接著,他遁光追向張子玄。 沉寂一會兒後,重重山巒,座座險峰之中,光華成片亮起!璀璨如群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