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子，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不跟我們商量一下，隻要一說，石世勇的陰謀就不會得逞。你真是糊塗啊！嗚——”魏小田掩麵痛哭。 　　魏大海更是絮絮叨叨：“當初咱們到處借錢，操蛋的石世勇給過二十萬。後來商少傑死了，他想把二十萬塊要回去，說那是聘禮，他不娶姐，禮金必須得退回。咱家連屋子都賣了，山窮水盡，哪裡有錢還？爹跟他商量，結果那七孫提出要姐給他家打十年工並簽訂合同。姐不得不答應，每天除了照顧奶，還要幫石家乾最臟最累最苦的活。這樣乾了一年，無意中聽到你是替商少傑頂罪的，爹找商家人算賬，可是人家根本不承認，而且商少傑已死，死無對證。我們去上訴，可人家說你自己承認是主謀，所有同夥佐證，翻案根本不可能。爹氣得昏過去，醒來後就癱瘓了。娘從廣東趕回來，天天吐血，沒多久就去了，爹也隨了去。可石世勇那王八羔子根本不同情我們，還拿出合同要挾姐幫他家乾活，不乾就得賠錢。姐給他家做牛做馬五年，病了也不敢看醫生，直到三年前他們搬走了才不用兩頭跑，可是那七孫還時不時來要錢。孬種，你仗義，心中隻有你的兄弟，沒有家，可他們怎樣對待你的家人？因為你，老子欠著一屁股債，連煙都戒掉，每天辛辛苦苦乾活，可有時連利息賺不到，八年了……” 　　“商少傑死了？真死了？怎麼死的？……”山子喃喃低語，血泡不斷從嘴角冒出。魏大海的鄉音濃重，中間夾著不少粗口。我望著鼻青臉腫血跡斑斑的山子，隻感覺頭暈目眩——商少傑死了，那麼山子可能一輩子背著殺人犯的惡名，天啊！ 　　“那孫子死性不改，偷了人家東西，被人家追，連人帶摩托車一齊摔下山坑，想起就覺得酸爽。老天有眼！”魏大海沒有一絲一毫的同情，反而有些幸災樂禍。 　　原來上天要毀滅一個人，誰也救不了。可憐的是山子，一時糊塗，搭上了自己八年的自由和父母的性命。 　　難堪的沉默。 　　“姐，幫我拿那個行李袋過來，可以嗎？”山子用手背擦掉嘴角的鮮血，悶聲說道。 　　魏小田抹掉淚水，默然地回右邊的耳房取出山子的行李袋。 　　山子從行李袋掏出兩個薄紙包，分別遞給魏大海和魏小田，說：“姐、哥，對不起！讓你們受累了，這裡是三千塊，你們拿去花。從今起，你們不用再替我還債了。我既然回來，剩下的由自己處理。哥，麻煩你約死者的家人明天上門一趟。” 　　魏大海迅速奪過紙包，打開，見到疊得整整齊齊地紅色大票子，頓時雙眼放光，臉色紅潤，手指伸入嘴裡，沾了口水數了幾遍，爽快地說：“好好好，明天早上俺約那混蛋上家來。”得了錢，怒火熄滅，魏大海三步並作兩步跨進左邊的耳房，出來時換了一身乾凈的衣服，哼著曲子大搖大擺地入了廚房。 　　魏小田沒有接，說：“山子，你剛回來，要花錢的地方很多，自己留著用吧。” 　　山子直接將紙包塞入她手中，跪在地上，哽咽著說：“姐，是我作的孽，害死爸爸媽媽，把好好的家作沒了，連累你們。這是我小小的心意，你不肯收下就代表不肯原諒我，我會一直跪到你原諒我為止。” 　　魏小田無奈地嘆道：“好，我收。你快起來去洗一洗，早點休息！”說完端來一盆水，幫山子洗凈血跡，包紮好扶入我們隔壁的雜物房。 　　這間老屋子很小，一廳一廚房，兩耳房、一柴房、一雜物房，廁所在廚房外頭。魏大海住左邊耳房，我跟魏小田住在右邊耳房，山子寧願住雜物房也不願意跟魏大海同室，可見兩兄弟感情淡薄。 　　晚上，我又發起燒來，服了一粒退燒藥後睡著，隻是夢魘不斷，似乎有人不斷在耳邊說話。醒來時是第二天中午，烈日正當空照。 　　魏小田端來一碗小米粥。喝過粥後，出了一身汗，我稍微有了精神，便問起山子。 　　“山子上午處理完事情就走了，因為說老板的工地急著要人。他說老板是他在裡頭認識的，很賞識他，他不想失去工作，所以沒等你醒來就走了。但願他沒有騙我。他臨走前千叮萬囑我等你好後送你離開。” 　　魏小田拿出一本相冊，指著相冊中一個手指長天意氣風發的少年說：“石世勇是我們鄉裡第一個大學生，山子很仰慕他。這是山子考上高中時拍的，他說要步石世勇後塵成為鄉裡第二個大學生，找書苑 www.zhaoshuyuan．ｃｏm 他雖然很頑皮，卻也很聰明，成績也不錯。原以為我們家裡也會出個大學生，不料天意弄人……” 　　相片中的少年十六七歲，陽光帥氣，狂傲自負，跟現在的山子反差較大。八年的牢獄生涯磨去驕傲的棱角，瘦得脫相的臉容裡帶著深深的自卑。 　　我繼續翻下去，看見魏小田在東方明珠塔下的留影。原來魏小田中專畢業後，到上海打了一年工，山子出事前一個月才回鄉訂婚的。她說，家鄉是個傷心地，她打算待奶奶百日祭後就離開家鄉到外頭打工，以後可能一輩子不再回來。 　　她去忙了。 　　我取過背包欲換回自己的衣服，赫然發現裡頭多了一個紙包，拆開紙包，是一疊毛爺爺，足足二十張。毛爺爺底下是一張紙條，紙條上寫著： 　　“妹子：本來想找你壯膽，不料叫你看了一場笑話。對不起！我不該把你帶到這兒來，不該讓你參與我家的破事。你很好，很善良，真想跟你做朋友。可惜目前的我配不上你。 　　我暫時沒有翻案的打算，一切留待將來再說，畢竟八年已經失去，做人得往前看。不用擔心我，我有正式的工作，雖然辛苦些，不過待遇不錯。哥哥姐姐為我付出太多，我必須盡快幫他們擺脫窘境。 　　五年前，我家鄉通汽車了，每天上午十點和下午三時，均有一班省際汽車經過，你可乘坐班車到鄭州或者晉城，然後再轉火車回家。 　　二千元不多，希望能解決你一時困難。好好讀書，別學我一失足成千古恨。 　　祝將來有個好前程！ 　　魏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