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的不是一場笑話,我看到的是一幕人世間的悲劇。 我把紙條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即使山子的字不錯,但不是我保留的借口。 山子的不辭而別,令我心頭剛升騰起的好感煙消雲散。也對,我跟他不過萍水相逢,而且還是一場交易,他憑什麼會站在我的立場為我考慮?雖然魏小田人不錯,可是魏大海那不懷好意的眼神叫我不寒而栗。 我看看時間,此時是下午兩點半,能趕上三點鐘路過的班車。我立即收拾東西。其實也沒什麼需要收拾的,衣服乾了,帶走就是。 望著那個紙包,我糾結了好一陣。 魏小田正在劈柴,汗流浹背。我跟她道別。她慌忙追上來,臉上帶著委屈和歉意,請求我多待一天,等到完全康復才走。我說自己已經痊愈,朋友幫我找到工作,我若明天趕不到廣州工作便會被人搶走,沒有工作我便沒錢交學費,麵臨輟學窘境。魏小田隻好帶我到三家村的路牌下等車。 半路又碰見昨天那個扯住我的女人,她皮笑肉不笑地說:“喲,小田姐,聽說山子兄弟剛回又走了,不會是沒麵目見人吧!唉,坐過牢確實不好聽,換了是我也不敢回鄉……” 魏小田白了她一眼,冷笑道:“商碧蓮,別賊喊捉賊惺惺作態了。你之所以得瑟,全賴有你表哥。多行不義必自斃!你以為那位置他能坐穩一輩子嗎?麻煩替我轉告他一聲:人在做,天在看,舉頭三尺有神明,善惡到頭終有報,不是不報,時辰未到!你哥就是好榜樣!”魏小田看著柔弱,懟起人來殺傷力一點都不弱。 “你……呸!”商碧蓮氣得臉都白了,啐了一口,快步走開。 車來了。上車前,我對魏小田說:“姐,枕頭底下有兩千元,是山子哥給你的,你回去收好,別讓大海哥知道。山子哥說你是學服裝設計的,一直想有臺縫紉機。他在監獄裡學會縫紉技術以及其他技術,等過了這關,有了資本後和你一起創業。” 車遠去了,我回過頭來,仍然看見魏小田淚流滿臉在揮手。 別了,三家村! 之後我再也沒有見過山子,甚至漸漸淡忘他的樣貌,隻是記憶中偶爾會想起有這麼一個人,這麼一個故事,綿綿的思念化作滾滾的淚雨,在夢裡傾盆而下。 到廣州後,我沒有回家,而是真的找到一份工作,朝九晚十,一天乾十二個小時。為了將來,我不得不努力。 很快到了公布成績的日子,晚上,我查到了自己的成績:729分,全省第十三名。這個成績,比兩次模擬試都要好,班主任甚至親自致電給我,得知我的誌願後,極力慫恿我報北師大。這讓我再度糾結。而當父母和三姨丈問我分數時,我則說考得很差,勉強達到大專線,可能要報考外省的院校。三姨丈建議我明年再參加高考。 那段時間,我把那本高校報考指南幾乎翻爛了,圈出了幾所免費或學費低廉的高校,然後再三斟酌,選擇了一所省外的師專,因為它學費全免,還有高額的獎學金。最終,我還是義無反顧地填了那所師專。我以為這樣自己就能平安地度過四年,絕對料不到這個錯誤而無奈的選擇會成為我和楚煒感情破裂的導火線,也成為我半生的噩夢,以致我永遠都不想提那高校的名字。如果有種技術允許人選擇階段性遺忘,我會毫不客氣地第一個選擇它。 以前,我的誌願是做一個普通的公務員,五天工作製,每天八小時,平平淡淡,無風無浪。自從知道自己的身世後,我常常處於迷茫中,想到生母,想到山子,我決定做一名人民教師,教育小孩子從小端正思想,好好學習,千萬別行差踏錯。可我從來沒想過:自己就是一隻迷途的傻羔羊,如何去教人? 收到錄取通知書後,我對爸爸媽媽說,我考得差,所以隻能選擇那樣一間院校。而班主任則氣得大罵我一頓,說我混賬透頂,用一流的成績考了三流的學校,將來必定後悔。 我無悲無喜,因為我不能跟他說我的身世,更不想別人知道我的身世。 八月底,學校準備開學,我辭掉了工作,領到四千多元工資。這是我未來一年的生活費。我匆匆回了一趟家,給了媽媽一千元,然後帶著行李踏上未卜的前程。 第一個月是軍訓月,辛苦、嚴肅也單調,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在與新同學磨合中,我發現自己不太合群。同學來自五湖四海,可能溝通出現些問題,明明很簡單的問題,一下子便能解決,她們卻彎彎繞繞整得很復雜。她們喜歡用名牌化妝品,名牌衣服、名牌鞋子,而我則素麵朝天,連防曬霜都沒塗,任由太陽曬得黑黑的。她們都說我高冷、造作、自以為是。這令我很受傷。 月底軍訓結束的那個下午,和幾個同學相約到附近的風景區逛逛,後來同學們相繼放棄,我沒有放棄,獨自前去。 這個風景區是免費的,平時頗有些人,不過可能天氣不好,加上許多單位要補班,所以人流稀少,冷冷清清。走著走著,天就下起了雨,並越下越大,我急忙找地方躲避。 見前麵有個石洞,我奔了過去。洞裡漆黑一片,我自然不敢進去,隻留在洞口邊,找個乾燥的地方坐下。洞口其實也有點暗,照明工具沒有啟用,或許是偽裝的,當然也有可能是為了節約成本。隻有閃電偶爾劃破長空,給黑暗中帶來一瞬即逝的光明。 洞口不算狹窄亦不算寬敞,望著洞口的雨簾如瀑布狂瀉,我的思緒回到那個懸崖邊。那時的雨跟現在的雨一樣大,我們一左一右伴著山神,互訴心聲,祈求山神庇佑和祝福。隻是,山神不曾祝福我,也不曾祝福山子。 雨下個沒完沒了,感受到時間的流失,天色越來越暗,我開始後悔此行了。同學們似乎都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犯傻的隻有我一個。 正當我忐忑不安的時候,忽然發現幾個打著手電筒的人嘻嘻哈哈地從洞裡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