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餘勇可賈窮寇追,滿天風雲白雪飛。 山鹿猶知寶刀重,魍魎不迷閻羅威。 英雄反入金鑾殿,神武撞碎玉寶碑。 絕地天兵成大功,正是燕山千丈巋。 隻說風會乘馬亂走,亂軍之間,一口九環大刀左蕩右劈,卻尋不出個頭路,正在心慌之時,忽見了一柄開山大斧砍將入來,風會大驚,險些控不住那馬,正在危急之間,忽見一將大踏步入來,手中拈著一口樸刀,引許多人馬來到,見風會被那提大斧的人逼得急了,匆忙上前,樸刀搠那人而去,那人卻也靈巧,回身一斧隔住樸刀,看時,那拈著樸刀的將領不是別人,正是孔厚!那提開山大斧的人也不是別人,便是玄淵虎李菟。李菟見有人來救,兀自不肯放鬆,揮斧奔孔厚便砍。風會也認出是孔厚,喝一聲道:“賊子休要傷孔將軍!”大刀便砍李菟。李菟抵住二人廝殺,鬥了數合,覺道難勝,隻得暫退。風、孔二人見狀,直領了人馬便走,不管李菟了。李菟得了機會,卻不敢便追,也隻得聚了自家人馬,回來尋曹曠。看官,你道李菟為何在此?前番這李菟不是不曾受軍令麼?原來何禱有此一計,特地派一彪人馬,包抄天彪後寨,隻顧擒他大將;曹曠、李菟二人,便是受了如此任務,當時曹曠看風會遠遠地來了,性急起來,提那口赤銅寶刀,隻顧去追風會,隻留李菟一人在彼等候,誰知這風會見曹曠來追,急策馬而走,曹曠卻是步行,追他不上,落在後麵了。也是風會命不該絕,倒尋得一條血路殺出亂陣,重回舊路上來,正又見了孔厚,救他一命。這場廝殺,除折了許多人馬外,更去了一員大將程子明。話休絮煩,且說兩軍後事如何。 李菟出了亂軍,提那柄玄鐵開山斧,領人馬回歸本寨,走了約有五裡,便遇王飛豹在前迎接,道:“李賢弟,關賢侄等人已建了大功,隻待你回去,便慶祝哩!”李菟聽了,笑道:“這賢弟們原來也是英雄,俺李菟不曾殺的一個大將,心內正煩悶,他們倒有心思慶祝!”兩個一齊歸營。到得營內,飛豹同李菟入了朱慷營帳,已有朱慷、何禱、關銅、楊澗、於玦、曹晰、曹曠六籌好漢在此,連王、李二人,共是八位。朱慷見二人到了,開言道:“我等自開春以來,便屯兵山下,提備賊人來犯。小弟不才,蒙眾兄弟推作主將,想忠孝人之本性,且我等在這裡安身,又不曾傷害無辜百姓,這官軍如何來討我等?無非是擔了“賊寇”的壞名字,我等卻有何不好地方?以此上不得不抗拒朝廷,屢次興兵。雖然那雲天彪還暫未退卻,士氣卻已不振,他那軍中,既放縱士卒,又損傷大將,自上而下,定然一片怨氣。我前番本待同何軍師商議,要用流言潰那廝們,誰知他如病入膏肓一般,迎戰也不敢了,隻有幾個主將在彼支撐。可見那朝廷的官軍,並不都是正義之師。”關銅笑道:“朱兄長所說,今日倒真有一事,原來我們前去攻營時,敵軍守護的大將正是那雲龍,雲龍那小廝,卻是狗仗人勢,見敵軍將領威猛,便不敢交鋒了,所幸有一程子明將軍,過來護持著他;他卻不肯去助那程將軍,隻顧自家走了。程子明一人被我同楊、於二兄長圍住廝殺,他武藝又不見高,如何脫得身去?被小弟一刀並於兄一戟,了結了性命。小弟見他是個英雄,且用馬載了他屍首,停在一處空帳內了。”朱慷笑道:“關兄與我所思不謀而合,這程子明卻是敵軍一員有名大將,那雲龍尚且棄了不顧,隻管自家逃命去也,他部下的將校軍士如何不惱恨雲龍?若是我們使這個“借屍還魂”的計謀,好生安葬了這程將軍,叫他那廝們自內訌起來,如何?”何禱道:“如此也好,隻是提防他退軍罷了。”正說之間,忽聽得帳外頭目報來,道:“對陣雲天彪有書信拜上。”朱慷見說,道:“怪哉,我等與那雲天彪自有大仇,他恨不得一口水吞吃了我們,卻如何還有書信來?”關銅笑道:“想是那廝們來討饒的信。”便起身出帳,須臾拿了一封書信進來,打開看時,眾人見是如下字樣: 當朝大將驃騎將軍雲天彪致書鹽山寨好漢: 去歲盜賊紛起,禍亂山東、河北。七載奮勇,方成大功。誰知此功未全建,原梁山泊附屬山寨鹽山,又聚夥人員,欲繼事業,追梁山於路途。天彪率大兵進剿,雖亦斬獲有成,卻難稱順利,傅玉、程子明二將軍連亡於刀槍之下,部下士卒,又不受約束,私破違禁,搶劫良民。天彪深知為一軍之將,已犯規律,上下離心。鹽山寨軍,曾聞不曾擄掠良民、私劫官府,想來不當是賊寇,本帥亦覺如此,遂思停兵罷戰,遣使議和,更於朝廷之麵,陳述山寨之舉,靜待招安,一來不消官軍兵卒之力,二來使足下山寨得沐天恩。兩全其美,亦為青史增光耳。 朱慷同關銅等好漢看了一回,哈哈大笑,道:“原來這雲天彪倒是一個實誠人,毫不吝嗇自家所犯的過錯!”關銅道:“諸位兄弟且看,這廝書信裡先是道梁山泊是盜賊。殊不知,我父並朱賢弟的父親都原是那梁山泊內的好漢,這天彪用詞無禮,傲慢至極。且慢說他用語,看他後文所說,又不曾提撫慰、勉勵之意,隻有末尾略點了一點。你道這雲天彪是好意麼?無非養足了氣力,倒與我們廝殺。諸位看是如此麼?”此話一出,曹曠、李菟兩個便喝起彩來,高聲叫道:“且把這廝叉將出去,我們明日便踏平了那雲天彪的窟穴!”那帳外送書信來的軍士本不知發生何事,看帳內叫將起來,十分害怕,嚇得渾身顫將起來。朱慷見狀,便道:“兩國交兵,不斬來使。我等不宜傷了他,也顯些禮數,且賜些酒食,放他歸去,對那雲天彪說如此如此。”正要如此便行,忽見一人立起身來,道:“賢弟且慢慢計較。”朱慷看時,正是何禱,便問道:“軍師哥哥,此事莫非不當如此?”何禱道:“賢弟若要如此做時,自家倒出了氣,隻是怕那雲天彪豁出氣力來死戰,反顯出我等真個做了叛賊。”朱慷不解,問道:“仁兄此話怎講?”何禱道:“愚兄曾向宋公明哥哥詢問過當年梁山的經歷,卻發現了一事,那陳希真受招安前,我梁山頭領死傷甚少。反觀那廝受了招安,我勢力便日益削減,賢弟道是怎地?蓋那廝仗朝廷的勢壓著我們。朝廷者,百姓所依附,那朝廷便是百姓心意的代表。天下事,眾百姓也有眼睛耳朵看著聽著,當初梁山泊兄長們造起反來,不是這一處打破城子,就是那一處洗劫良民;若非公明哥哥屢次勸阻,定是大開殺戒。那陳希真便趁了這個空當,顯出一副好模樣來,從不與百姓作對,自然贏得聲譽,有了這聲譽,便好辦事,更和朝廷一處去了。雲天彪雖然犯了些錯事,卻還是朝廷將官,縱使鬥敗了他,我等卻還是個賊寇。難道沒有那張叔夜之類再興起大兵到來征討?彼時我等自然不好過了。正是“今日留一物,他日好相見”。那天彪雖然與傅玉等人做一路,我等兵馬卻不是吃素的,諒他不敢隨意與我作對,替那廝報仇。”朱慷聽得懂了,道:“原來仁兄是如此想法。”曹曠道:“照何兄長這般說,我兄弟兩個的仇不要報了?”何禱道:“賢弟,你等平白無故棄了村寨,也是從那雲天彪身上起來的事,今日他自家來此討饒,我們且叫他交出那日打你寨子的頭目,卻不是好,省了一刀一槍廝殺。”曹曠笑道:“小弟隻恨那雲天彪些,至於頭目,小弟未來投效前便殺了報仇,不須哥哥煩惱。”眾人聽了,都笑起來。何禱道:“愚兄的主意,便是許了他議和,卻令幾位精壯的兄弟,時刻留心他動靜。如此一來,誰正誰邪,豈不明了可見?”眾人都道好,朱慷便傳令下去,賞那前來的頭目幾大鐘酒,何禱寫了一封回書,喚那頭目帶回去與雲天彪,笑道:“休說那廝們答應,就是那廝們反悔了,我也有應對之策。”眾人大喜,就在朱慷帳內飲酒,隻待天彪的反應行事,不必細表。 卻說天彪為何要與鹽山寨行這般之事?這天彪素來義烈,卻不肯與傅玉報仇,現今折了程子明,卻不怪罪鹽山,倒要休兵罷戰?原來天彪自折了傅玉後,便生出懈怠之心來,隻礙著顏麵,不敢隨意行事,又念及除了傅玉,更有許多將官因這鹽山而亡,呼延綽、馬元等人便是榜樣,天彪更不知所措,既怕又恨,怕的是這鹽山寨日益壯大起來,威脅自家剩餘人馬,恨的自是損兵折將的仇;這般怕、恨之情影響之下,豈能打得勝仗?便部下將官都疏懶了,以此折卻程子明,倒也是預見之事。且說天彪當日同雲龍等人奔出亂陣,後寨裡尋見劉慧娘,父子三人黑地裡隻顧走,慧娘雖然天眼明亮,亂陣中卻尋不見風會、孔厚、程子明等人,心內越慌。及至後來,才見風會同孔厚領兵到來。五人聚在一處,看手下人馬,不過萬餘人了,更不見程子明在何處。又過一陣,聽得報來,道程子明已被斬於馬下,屍首被鹽山寨賊人掠去,天彪手腳便軟了,良久方道:“誰知此刻倒又去了一員大將……”眾人也自無言語,天彪灑淚一陣,道:“這程子明將軍不似傅將軍一般,傅將軍是我最器重之人,又曾與我一道征討梁山。雖如此說,程將軍畢竟也是一條好漢,我等須祭他一祭。”眾人當時哀嘆了一回,天彪尋了文具,便提筆書了一幅白紙聯,做了程子明的挽聯。自天彪以下,雲龍、風會等人依次行過禮,便商議如何安置人馬。風會道:“這番我等營寨已被賊人所破,真似喪家之犬。如之奈何?”天彪道:“非也,古人一成一旅,尚可中興;我們現有一萬軍兵,豈做不得大事,破不得賊人?就這裡安置了人馬,紮下營寨,然後尋機廝殺,一鼓作氣,便可破敵。”風會笑道:“仁兄前番還說要與那廝休兵罷戰,為何今番口氣這般強硬?莫不是有甚麼變數麼?”天彪見風會這般說,麵皮便有些變了,不知有何可言。風會自覺有些失言,便閉口不說,天彪卻開口道:“風賢弟所說,正是我所想之事,我不過與你等試探一回。我豈不知賊人氣勢正盛,須避一避。既然你等是這般說,我便如此行事,此計不成時,休要怪我。”便商議著修了一封書信,喚一個親信的頭目送與鹽山寨軍前。天彪遣了那頭目去了,在帳內同雲龍等人又議起事來,卻得不了一個結果,隻是悶悶而已。及至那頭目送了回信轉來,天彪拆開看時,心下已有意了,遂對雲龍等人道:“不得我的命令,休同那廝交兵,更不許詐害百姓。如有違反,可就地格殺,無論何人違反,即按此處置。”雲龍等人稱是,天彪便又傳令,退軍五十裡,以示誠心實意。眾人都曉得天彪意思,隻得暫退了。 卻回說朱慷等人待了半日,便遣一個探子前去探聽消息。那探子直到原先天彪紮營之處附近看,卻好生奇怪,並不見一絲痕跡。那探子相了一相,隻得回報朱慷。朱慷見狀,道:“許是那廝們真個答應了,卻怕用詭計賺我。”當時請何禱到了,兩個商議道:“今番這般如何?”何禱道:“賢弟太恁的細致了,我們不如領人馬踏勘一遭,若是有伏兵機關,及時掃除便好。”朱慷稱是,當時兩個點起三千人馬,又命關銅、曹曠領三千人馬跟隨,六千人馬,直隨著那探子到了天彪紮營的所在。朱、何兩人下馬,看時並無甚麼陷阱,搜查周圍,也不見有伏兵。二人心喜,便收兵回轉,遇著關銅、曹曠二人領的人馬,便道:“二位兄弟不必去了,彼處更無埋伏。”關、曹二人見說,便隨了朱慷回轉。歸到自家營壘內,朱慷道:“今敵軍後撤五十裡,顯然是有意罷戰。我等也不可不做些表率。”關銅道:“哥哥不怕是奸計?”朱慷道:“若是奸計時,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我倒也有些防備。那廝們連折大將,必然不敢前進,就是敢來,也有我朱慷為頭!眾兄長休怕。”便道:“我山泊上雖然仍有幾位頭領,卻怕建設不好。不如依小弟之言,就請墨足、王飛豹、於玦、楊澗四位兄弟並何禱兄駕著雲歸去山寨裡。這裡我同二位曹兄弟支持便是。諸位覺道如何?”眾人聽了,並無異議。這裡何禱作起法來,帶了墨、王、於、楊一行五人起身。朱慷送了五人去後,自重新整理人馬,編排營寨,不必細表。 隻說何禱一行人回歸鹽山,見山寨猶如往日一般,又看許久不曾會麵的眾人能得一見,那裡不喜?當時排下宴席,眾人一同吃酒;此處好漢不比昔日的稀少了,隻朱慷、曹晰、曹曠、阮涼、關銅、嚴偃、宋江七人不在,其餘好漢都在此鹽山寨上了。何禱一麵吃酒,一麵道:“既然歸來此處,我們當好好修整一番,加固山寨,添置什物,支援宋江兄長等人。”眾人都十分贊同。當時何禱同王飛豹去半山中看了一回,就領著小嘍囉開手收割稻穀,墨足自檢修炮臺,其餘好漢領人馬保守山寨,總而言之,一切很是興旺,自遭了兵火,卻有那個山寨能同這鹽山一般,致力恢復生機?正是: 沙場烈火幾番痛,英雄鼓角萬裡喧。 猛虎歸山嘯林海,寒風沖天肆雪原。 鹽山寨並寨下軍隊景況已說畢了,且說汴京城內,出了如何事務。原來今番又有許多大事務。有分教:鬧動中原身後事,大戰邊疆眼前鋒。畢竟這東京汴州城內,是何人出了甚麼事故,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