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船夫講守株待兔(1 / 1)

“今日大霧,行船不易,船資提至每人三文錢。”   船夫的聲音有些嘶啞乾癟,說話時黝黑的臉上也毫無表情。   他話音一落,周遭等待上船的人就不乾了。   “大霧天要漲價,從來沒有過的事兒嘛!”   “渡個單邊不過一刻鐘,一次拉十多人,每人一文錢都有十多文,也不少了啊!”   “一次性翻了三倍,有這麼漲價的嗎?”   眾人七嘴八舌的說,但船夫都是沉默回應,矮壯的身體擋在船頭,紋絲不動。   “舟子,咱們日曬雨淋的勞作,從土裡刨出點活命錢,你看能不能通融通融,就別漲價了。”   那個搶先上船的農人離船夫最近,此時滿臉期盼的對船夫哀求道。   船夫搖了搖頭:   “我說本趟行船三文一人,大人小孩皆是這個價,如果出不起這錢的話,就等下趟吧,左右也不過半個多時辰,也耽擱不了多久,下趟還是一文一人。”   船夫固執的回話,打消了農人臉上的希冀,他看了看船夫,又扭頭看了看岸上的眾人,躊躇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沒舍得花上三文錢坐船,隻能從原路退了回去。   一時間,碼頭上沒有一個人上船,都在觀望,或者說以此,向船夫抗議。   陳伯當畢竟是豪族出身,其實船資多幾文少幾文的他並不在意,眼見著許久這船夫都沒有服軟的意思,便準備牽著陳正上船了,但就在此時,卻見那個佩劍青年先他一步走向了渡船。   隻見這青年走路時昂首挺胸,眼神銳利,步伐沉穩有力,走到碼頭邊後,也不管船夫搭的木板,輕輕一躍便跳上了船頭,令陡然承重的木船猛然搖晃不止。   盡管這搖搖晃晃的木船,讓常年生活在水上的船夫都跟著晃動了兩下,這青年上船後卻如腳下生根一般,絲毫不受影響。   隨後他緩緩從懷裡掏出一個荷包,又從裡麵取出三枚五銖錢遞給船夫,然後徑直便下了船艙,尋了個靠近船舷的位置盤腿坐了下來。   船夫扭頭看了一眼,也沒說什麼,繼續守在船頭。   見真有人付了三枚五銖錢上船,碼頭上的眾人麵麵相覷,過了好一會兒才又有兩個人付錢上船。   這兩人一個身著長衫,麵容略顯白凈,臉上有些焦急,手中提著幾個捆紮的紙包。另一個則是一身短衫,皮膚黝黑,雙目靈動,擔著一挑籮筐,籮筐裡是各種各樣的小玩意,似乎是個走村的貨郎。   “還有沒有人,沒人我就走了”船夫又對著碼頭吆喝了一句,眼睛卻是看向了陳正父子二人。   陳伯當微微一笑,牽著陳正也付了六枚五銖錢上船,站在船頭時又忽然想起了什麼,多付了三枚,然後轉頭對著碼頭上剛剛主動搭話的那個村民說道:   “福哥兒一起罷,平日裡承蒙照顧,今日便同行歸家,也有個照應,船資我已付了”   陳伯當溫婉的女聲響起,眾人都齊齊看向他,然後又齊齊的感覺有點惡寒,連坐在船艙裡那個最先上船的持劍青年也不例外。   那個喚作福哥兒的村民,一臉欣喜的背著背簍跑上了船,上船後還止不住的道謝:   “謝過陳公了,都是一個村的左鄰右舍,哪有什麼照顧不照顧的,都是應該的,唉,其實我多等一會也不打緊,三文錢的船資著實是有些貴了,讓陳公破費了”   陳伯當笑著搖了搖頭,沒有繼續說話,帶著陳正下到了船艙裡。   船夫饒有深意的看了福哥兒一眼,這才收了踏板,接著扯著聲音唱了句號子:   “行……船……咯”   船夫的聲音響徹濃霧彌漫的江麵,回蕩在大江兩岸,原本嘶啞乾癟的嗓音,此時聽著卻有那麼一些遼闊蒼遠。   船夫一邊喊著,手中的竹蒿一邊左撐右支,木船輕盈的離開碼頭,融入了江麵濃霧之中。   船艙裡陳正和陳伯當比鄰而坐,他打量了一下周圍:   船的周圍都是濃密的白霧,能見度連站在船頭撐蒿的船夫都看不真切,也不知道這船夫是怎麼辨別方向的!   而船艙裡的空間倒還是挺大的,足以容納兩排十六個人落座,此時卻隻有五大一小六個人,所以更加顯得寬敞,此時眾人分散盤坐著,持劍青年閉目養神,小販左顧右盼,村民福哥兒跟在陳伯當身邊滿麵討好,白凈的長衫男子還是抓著紙包一臉憂愁,紙包裡隱隱透出草藥的香味。   在船艙後麵就是船蓬,靠近船艙這一麵有個棕墊蓋著,看不到船蓬裡的具體情況。   “小哥這紙包裡是藥吧,是家中有人患病了麼?”跟著上船的村民福哥兒此時閑不住,先向提著紙包的長衫男子說道。   “家母病重,等藥煎服”長衫男子白凈的臉上勉強擠出了一絲微笑,又緊了緊手中的藥包,不再說話。   福哥兒見此又轉向一旁的販夫,指著挑擔問道:   “小哥這是販了些什麼物事,準備去哪個地方呢?”   這販夫也是個健談的,也向其介紹了起來:   “也沒啥,都是些針頭線腦、飴糖玩具之類的不值錢東西,也沒個具體地方,過河後沿著村落叫賣唄。”   “如此一趟,能賺不少錢吧!”   “就賺個十多二十文的辛苦錢,還沒這船夫賺得多呢,你看他漲個價,就拉咱們這幾個人就凈賺十八文,比平常滿載還高,不過要我說這船夫也傻,換我肯定會再拉上幾個一文錢的,這趟還能多賺許多哩!”   聽到這裡,陳正忽然一愣,船艙滿載16人,正常價也就是一趟16文,如今拉了6人,每人3文也就是18文,看著是比滿載還多了2文錢,但其中卻有一個福哥兒是陳伯當出資的,真正能付3文錢坐船的實際隻有5人。   如果這船夫是看人下菜碟的漲價,那他這麼做甚至還會比原價滿載少賺1文。   如果這船夫是坐地漲價的貪財性子,隻是想多賺一點,那他完全可以在3文錢的客人上船後,再拉一些隻付1文錢的人上船,這樣能賺的更多。   那麼,他為什麼不這麼做呢?甚至連嘗試的問一下都沒有,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陳正有些想不通。   而就在這時,站在船頭的船夫一邊撐著竹蒿,一邊忽然對著船艙裡的六人說道:   “行船無趣,不如我給大家夥講個小故事吧”   說完,他也不等船艙裡的六人回話,便自顧自的繼續說道:   “據說在宋國有個農人,佃租了地主的一塊土地,每日在土地上辛勤勞作,養家糊口,雖然所得的大部分都要交給地主,但勉強也算活得下去”   “忽然有一日,地主老爺不收糧食了,他要吃兔子,他說他的田地邊上就有一窩兔子,他讓這個農人去給他捉兔子當做田租交給他”   “農人哪裡捉得來兔子,但地主的要求又沒法拒絕,隻能無奈的坐在田邊的樹樁邊上,愁得唉聲嘆氣”   “但就在他一籌莫展的時候,一頭傻乎乎的兔子,居然就這麼出現在了田地邊上”   “農人剛想起身去捉,就見這兔子慌不擇路的,竟然就這麼直接撞在了樹樁上,死了”   “農人大喜的拿著死兔子去交差,卻聽地主說他要吃的是一整窩兔子,這隻死兔子隻是其中最瘦最小的一隻”   “農人無奈,隻能又繼續的坐在田地邊上,期待又有傻兔子跑來,一頭撞死在樹樁上,讓他完成地主交代的差事”   “這個故事的名字叫做守株待兔”   “你們說這個不幸的農人,還能再等到一頭撞死在樹樁上的傻兔子嗎?”   大霧裡,陳正看不清這個船夫的具體神情,但他感覺到,船夫的這個問題,是向著他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