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剛一到帳篷的側麵便即伏在地上。等了一會兒,並未聽到有人向這邊走來。司馬炎抬起頭看向對麵,找尋慕容雀兒的蹤跡。 身後卻傳來慕容雀兒的聲音,她拍了拍司馬炎的肩膀,道:“臭安世,這回不嫌棄我們跟來了吧?”又對楊艷道:“這臭小子鬼點子這麼多,你以後可要小心嘍。” 曹誌拱手向慕容雀兒道:“雀兒姑娘的暗器手法高明至斯,在下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司馬炎道:“雀兒姐姐的高明手段,小弟九歲的時候便已領教過了。但是咱們能不能等入城以後再吹。”跟著便“哎呦”了一聲。他忙用手捂住了嘴。原來給慕容雀兒一腳踢在了屁股上。 四人又向南奔出了半裡多,已經到了新城的護城河下。司馬炎見這護城河相比洛陽城的可就窄得多了,自忖能夠一躍而過。 他從腰間拔出了盤龍劍,伸指一按,劍身變得筆直。他將懷中的牛皮包,交給了慕容雀兒,又解下了腰間縛著的一截繩索交給曹誌,道:“我先過去,雀兒姐姐踏著我的手先上城頭,如果有守城軍士放箭,您就用石子打他們的頭盔;沒有頭盔的,就打他們的肩膀,總之別讓他們放箭就好。可千萬別打傷了他們,這些軍士都是我大魏輸肝剖膽的好男兒,小弟敬他們還來不及呢。”慕容雀兒點頭應諾。他又對曹誌道:“允恭兄長,您最後上去,再拋下繩子接我。” 曹誌接過繩子,將一端在左手上打了個節,又將剩餘的部分一圈圈快速地環在了手腕處,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安世,放心吧!” 這時大雨已經停了,烏雲散去,月光又一次地灑向了大地。 司馬炎向後退出了幾步,接著向前奔跑。到離岸邊僅有一尺多遠時,他提了一口真氣,足下猛地發力,縱身躍離了岸邊。 司馬炎騰空而起,眨眼之間已躍過了護城河。他左足在城墻上一蹬,忽地身形向上拔高了五尺。他在半空之中,右肩後傾,曲臂引劍,跟著便是一劍刺出。盤龍劍有如夜空中的一道靂閃,剎那間,半個劍身便已平平刺入了堅固的城墻。 司馬炎下墜之時,及時調整了抓握劍柄的姿勢,由正握變成倒握。他的身子墜著盤龍劍上下起伏,整個人已然吊在了城墻之上。 慕容雀兒也學著他般,飛身躍離了岸邊。蹬墻借力後,看準他空著的左手,當即一腳踏出。盤龍劍先是向下一彎,接著向上反彈。司馬炎的左臂順勢向上一兜,慕容雀兒已經飛身上了城頭。 在附近巡邏的兩名魏軍,忽然看到有個黑衣人登上了城頭。他們一個緊忙猛敲手上的銅鑼,另一個則是彎弓搭箭。 慕容雀兒振臂一揮,兩枚石子脫手而出,正中這二人的頭盔,跟著便是“啊呦”、“噗通”、“哐啷”之聲。兩個魏軍被石子擊中了額頭,立時仰天摔倒,手上的銅鑼也落到了地上。 司馬炎萬沒想到,新城的巡邏兵居然隨身帶著銅鑼,他忙向曹誌和楊艷連連招手,催促他們趕快登城。 曹誌背對著司馬炎,已為楊艷搭好了“踏板”,楊艷飛速奔跑,右足踏上了曹誌的雙手。曹誌雙臂運力,向斜後方猛地一兜,楊艷便躍過了他的頭頂,徑直向司馬炎飛去。司馬炎依樣葫蘆,又將楊艷送上了城頭。 曹誌隨後也縱身躍過了護城河,左足在城墻上略一借力後,跟著右足踏在了司馬炎的左手上。 此時,已有數名守城軍士發現了他們,急忙高聲呼喝。片刻之後,便有十多名魏軍或執長戟,或持短刀,從兩側將先上城的慕容雀兒和楊艷圍在了城頭。 楊艷從背上抽出鳳鳴劍,護在了慕容雀兒的身邊,而慕容雀兒則將手中的石子連珠般地擲出,將這十多名守城兵全都擊倒了。 曹誌剛要縱身上躍,耳中聽到了數支羽箭的破空之聲。他的洛神劍瞬間離鞘,在半空之中化作了一團劍芒,將射向自己和司馬炎的羽箭盡數擊落,跟著在司馬炎的一托之下也躍上了城頭。 他尚在空中,已將纏在左腕上的繩索向下甩出。待到他落地站穩之後,繩索的另一端已經到了司馬炎的手中。 楊艷躍到了曹誌的身後,舞動鳳鳴劍將射向他的箭矢紛紛擊落。 司馬炎抓住繩子之後,在手上繞了個圈,跟著雙腳猛蹬城墻,躲開了射向他的三支弩箭,並順勢抽出了盤龍劍。 曹誌見他忽地向後飛出,急忙蹬住垛口,勁灌左臂向回一拉,司馬炎便如迅捷的獵豹一般躥上了城頭。 他雙足剛一沾地,便拋掉了手中的繩索,向著人群當中的一名軍官飛奔過去,幾個起落,便已將盤龍劍架在了那名軍官的頸中。 他從懷中取出了伯父賜予他的令牌,將之遞到那名軍官的眼前,道:“我們是大將軍司馬師派來的使臣,快讓軍士們收了兵刃,莫要誤傷了自己人。” 被司馬炎挾持這名軍官正是樂方。他借著火光看清了令牌之後,便出聲製住了手下的軍士。眾軍士投鼠忌器,不敢再用弓弩射向司馬炎,隻能持著長短兵器,向他一步步地逼近。忽然看到樂將軍高舉一塊令牌,又說這四個人乃是大將軍的使臣,忙各自收起了兵刃,下跪行軍禮。那十多個被慕容雀兒擊倒的軍士,也趕忙從地上爬起,下跪行禮。 城外的吳軍忽然聽到新城北門之上鑼聲大響,人聲嘈雜,又見城頭上亮起了數十具火把,都踮起腳尖,伸長脖子向那邊瞧看。他們見魏軍鬧騰了一陣後,便恢復了沉寂,火把也都相繼熄滅了。他們又看了一陣,見城中毫無動靜,也不知道魏軍在故弄什麼玄虛,就該巡邏的巡邏,該睡覺的睡覺去了。誰也不知道有四個大活人,已經穿越了他們綿延數裡的營地,躲過了層層的崗哨,還安然地進了新城。 這時,張特率領其餘眾將官聞聲趕來了,他見有四個蒙麵的黑衣人站在城上,他們旁邊的樂方高舉著一塊黃澄橙的令牌,守城軍士則是跪了一地,忙問道:“樂將軍,這是怎麼回事?” 樂方見他來了,忙上前見禮,將令牌遞到了張特麵前,道:“張將軍,他們四人稱自己是大將軍派來的使臣,這是令牌,您看。” 張特將長劍還鞘,接過令牌仔細地辨識,見確是朝廷的大將軍令。緊忙上前幾步,雙膝跪倒行軍禮,道:“末將張特,不知使臣大人這個……這個……光降,致生誤會,還望大人寬宥。” 司馬炎上前扶起了張特,對眾人道:“都是誤會,諸位快快請起,各司其職去吧!” 樂方命眾人起來,熄滅了火把,才將他們遣散了。 司馬炎拉著張特的手臂,道:“張將軍率眾勇士力抗孫吳二十萬大軍,著實是辛苦啦。此地不是講話之所,能否借室內一敘?”張特這才想起來,忙引著眾人來到了城下指揮所。 他們落座之後,司馬炎四人才取下了蒙麵的黑布。雖然他們各自的身上、臉上都沾了不少的泥汙,但依然掩不住各人的容貌和氣質。 張特見曹誌和司馬炎不過弱冠之年,生的眉清目秀;慕容雀兒和楊艷居然是兩個妙齡美艷的女子,不禁心中大感詫異,他雙手抱拳,道:“不知四位使臣大人怎麼稱呼?” 司馬炎向他介紹道:“這位是我家兄長,姓王名誌,在下叫王炎,那是曹雀和曹燕二位姑娘。” 張特一聽這兩位姑娘,居然是皇帝家的族人,緊忙起身離座二次行禮。 司馬炎道:“張將軍不必多禮,我等既然來到此處,就是與新城官兵福禍與共的。” 張特不好意思地道:“您看,我們這裡甚是簡陋,城內的存水除了供將士們飲用之外,就是用來防備吳軍火攻的。連給幾位凈麵的水也沒有,真是……真是……對不住幾位了。” 司馬炎道:“張將軍這是哪裡的話來?我們……” 慕容雀兒插口道:“我們一會兒自去吳軍那裡凈麵漱口,順道把早飯也解決了,不會占用你新城資源的。” 張特一聽,“啊——”了一聲,瞠目結舌,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慕容雀兒見他們幾人都在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看著自己,道:“怎麼?我說得不對嗎?” 司馬炎忙道:“這位曹雀姑娘乃是當今陛下的族姐,向來是天真爛漫,出言無狀。陛下念其祖上功德,對這位族姐也是禮敬有加的。張將軍……”言下之意是:就連皇帝老子也得給這位麵子,你還是不要與她一般見識得好。 張特也知自己失態,忙岔開話題,道:“此時吳國大軍已將新城圍得水泄不通,就如鐵桶一般。敢問四位使臣大人是如何進入新城的?” 司馬炎簡略地向張特介紹了一遍他們入城的經過,張特抱拳道:“原來四位使臣都是身懷絕藝之人,我等自是萬萬不如的。不知此次大將軍有何指示?” 司馬炎眼珠一轉,道:“大將軍認為新城是斷然抵擋不住孫吳大軍的,又感念張特將軍英勇,乃是國家的棟梁之才,特意安排我等要護衛著張將軍離城歸朝。” 張特皺眉道:“那新城的眾軍兵又當如何?” 司馬炎道:“我等能力有限,隻能保著張將軍一人突圍,其他人就顧不上啦。” 張特怒道:“張子產雖然不才,又豈是賣友茍安之輩?大將軍的好意末將心領了,四位如無要事,這便請回,張特還有軍務要忙,恕不遠送!”他對手下的親兵喝道:“送客!” 司馬炎道:“張將軍稍安勿躁,在下還有密事要說與將軍。”說著便站起身來,走了過去。 張特見他行為有異,手按劍柄就想要拔劍。 司馬炎向前一縱,猿臂伸出,五指便已鎖住了張特的咽喉,他向眾人喝到:“都別動!”接著道:“實話對你們說了吧!我等乃是吳國丞相諸葛恪的屬下,此番前來就是要給爾等一條生路。速速獻城投降,不失高官厚祿;如若不然,必叫爾等粉身碎骨。” 張特雖然被司馬炎掐住了咽喉,但他毫不屈服,一口濃痰吐向他的麵門。司馬炎側頭避過,手上略微加勁。 張特的臉已然漲得通紅,不知道是給憋的還是給氣的,他目眥欲裂,破口大罵道:“孫吳的狗賊,想讓張特獻城投降?下輩子吧!眾將不要管我,速速將這四人盡數斬殺。” 廳內眾將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目瞪口呆,待聽道張特的呼喊,忙拔出了刀劍,這就要上前跟司馬炎等人拚命。 曹誌撫掌大笑,道:“新城眾將,真大丈夫也!” 司馬炎鬆開了張特,向他躬身行禮,道:“此番造作,全為試探新城眾將守城的決心。王炎魯莽,還請張將軍恕罪。” 張特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脖子,道:“你等到底是何人?” 司馬炎道:“我等自然是司馬師大將軍的使臣,這朝廷的令牌怎會有假呢?” 張特又看了看幾上的令牌,見確實是大將軍的傳令之物,疑心盡去,道:“請問王大人,大將軍對新城到底有何指示?” 司馬炎抱拳作了一圈揖,道:“此次諸葛恪率領孫吳的傾國之兵侵入我魏境,卻不燒殺擄掠,隻是圍困新城,眾位將軍以為這是何故?” 張特道:“東吳大皇帝孫權在位之時,曾五征合肥。諸葛恪此番前來,自然也是為了合肥。這座新城乃是合肥的保障,新城若失,諸葛恪便能順勢攻取合肥。合肥若是入了吳國之手,那洛陽就危如累卵了。” 司馬炎笑著道:“張將軍隻說對了一半。孫吳的賊子素來想要占領合肥,好洞開中原的門戶。但這一次諸葛恪的胃口則是更大了。他兵困新城,就是想引得我魏國大軍來救,在半路設伏,圍點打援,逐步吃掉我軍的主力。不瞞眾位,現在青州和徐州的兵將,也處在和吳軍的對峙當中。蜀國的薑維則乘虛而入兵困了狄道。”眾將直到此刻才知道了外麵的消息。 張特道:“既然朝廷無力救援新城,我等三千將士唯有死戰,以身報國。” 司馬炎道:“張將軍也不用這麼悲觀。如今,太尉司馬孚大人已經親率二十萬大軍駐紮在了壽春。同時,朝廷派遣車騎將軍郭淮和奮武將軍陳泰共同領兵,日夜兼程馳援狄道。之所以壽春大軍並不急於增援新城,就是為了不讓我軍的主力被吳國逐步蠶食。薑維糧少,隻要郭、陳二位將軍能稍微挫折一下他,蜀軍必然糧盡退兵。新城隻需堅守上一段時日,待到吳國軍心渙散,士氣低落之時,再給予他們迎頭痛擊,新城之危便可解除了。所以,無論為國為己,我們都要誓死守衛住新城,等待吳軍生變。” 張特抱拳道:“請使臣大人放心,新城的三千官兵不會有一個活著退出戰場的。” 司馬炎道:“好!我等此次前來的真正目的,不僅是為了將朝廷的部署告知諸位,更重要的就是為了防止吳國高手潛入城內行刺諸位將軍。各位都是我大魏不可多得的良將雄兵。所以,請各位將軍放手施展你們的守城之法,諸位的人身安全就交給我們四人了。如若城中有任何將官遭到了刺殺,我等便是有負大將軍的囑托,當以軍閥論處。” 盤龍劍閃電出鞘,眾將隻覺眼前白光一閃,“唰”的一聲,地下的青磚便被削斷了,隻留下了一道兩寸來深的劍痕。 由於司馬炎出手實在太快,眾將並未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也不知他用的是什麼兵器。這地下的青磚,每塊都有一尺來長,一寸多厚。眾人見他隻是手臂揮了一下,便已將其削斷。頓時對這位年輕的使臣大人多增了幾分信心。 這時,城內的公雞已經報曉了,再過得一會兒天就要亮了。 慕容雀兒道:“張將軍,你有包袱皮沒有?” 張特道:“什麼包袱皮?” 慕容雀兒道:“包袱皮就是包袱皮唄。” 張特伸手搔了搔頭,他居然忘了自己帶著頭盔,指甲撞在頭盔上發出了“噹”的一聲輕響。眾人都笑出了聲。張特起身離座,從身後的一個櫃子當中,拿出了一塊棕色的大布,有點舍不得地遞給了慕容雀兒。 慕容雀兒接過布後,在腰上一圍,大大咧咧地道:“瞧你那吝嗇的樣子,一塊破布也能這般心疼?稍後姑娘還你們一頓大餐。”她拍了拍肚皮,對司馬炎三人道:“走,去吳軍那邊吃早飯。”說罷,不理眾人驚異的目光轉身出了指揮所。 曹誌向張特抱拳行禮,道:“還望張將軍為我等在城門處開出一條縫,吊橋自是不必放下。我等去去就回。”說完,他拉著一臉哭笑不得的司馬炎和楊艷跟著去了。 過了有半炷香的時間,四人便回到了新城。掌管城門的軍官正在焦急地向外張望,見他們都回來了,急忙命人將城門打開了一條縫。他見兩個男使臣的背後,還背了兩大包東西,兩位女使臣的肩上則是扛了兩頂打了捆的帳篷。待他們盡數入城之後,又緊忙關上了城門。 司馬炎笑嘻嘻地由身後的包袱中,摸出了一條大雞腿,丟給了那個軍官,道:“兄弟,辛苦啦。” 那個軍官自從新城被圍之後,為了節約城中的糧食,連頓飽飯都沒吃上過。見使臣大人賞了這麼大的一條雞腿,忙千恩萬謝地拿著它跟兄弟們分享去了。 不一會兒,慕容雀兒召來了張特,道:“城中的住房緊張,我們自己準備了帳篷,張將軍給我們找個睡覺的地方吧。” 張特忙叫手下親兵去將兩頂帳篷找地方支好。又見司馬炎二人背了兩個碩大的包袱,其中一個正是自己剛剛舍不得給那位女使臣的。 慕容雀兒道:“你叫眾將來吃早飯吧,自己原來的那份,就分給眾軍士好啦。”說著她將曹誌背上的包袱卸下,又去幫司馬炎。 待慕容雀兒將倆個包袱逐一打開後,張特就聞到了一陣肉香,他湊了過去,見這包袱之內有數隻已經烤熟的雞鴨、還有幾條被刀割過的羊腿,居然還有幾壇酒。 張特見到這些吃食,樂得嘴都合不攏了。他感激地瞧向慕容雀兒,這才發現她已經洗去了臉上的泥汙,露出了明艷動人的俏臉,他不由看得呆了。 慕容雀兒看他呆瞪著自己,道:“你還傻愣在這兒乾嘛?去叫你的將官們吃飯啊。哦,對了!白天我們要睡覺,守城的事你們自己忙吧,晚上才是我們的時間。” 張特連連稱是,叫人去了。 從司馬炎四人來到新城之後,已經過了一個多月,壽春的魏軍依然是按兵不動。期間吳軍攻了兩次城,一共損失了八千多人,又偃旗息鼓開始悶圍了。守城的魏軍一方也損失了五百多人,城內的箭矢、滾木、礌石、熱油等守城器物消耗過半。 司馬炎等人,白天在帳篷內休息,晚間則分部在四方的城墻上防衛,始終也沒有見到吳國的高手出現。 這日夜裡,曹誌正潛伏在南門城頭一個陰暗的角落裡。他目光如炬,不斷環視著城頭的情況,並不因為敵人從未出現而懈怠。 一個巡邏兵剛剛走出他的視線,忽然他聽到了很輕的一聲,金屬撞擊墻磚的聲音。他屏息凝神,望向聲音的來處。 兩條黑影從城外的一側,忽地縱上了城頭。他們上城之後立即蹲下了身子,像是在熟悉周圍的環境。片刻之後,他們便向下城的石階奔去,奔跑時迅捷無聲,動作猶如貍貓。 曹誌並不聲張,而是隨在他們之後,悄悄地跟了上去。 兩個黑衣人下城之後,躲過了兩波巡邏兵。他們看準西北方最大的一間房屋就奔了過去。 此時,屋內依然亮著燈,由於天氣炎熱,屋內之人並未關窗。曹誌隔著窗戶向屋內瞧去,見張特正在一盞油燈之旁,埋頭伏案書寫著什麼。 其中一名刺客緩緩抽出了背上的長劍。此劍長有三尺六寸,劍身上刻著兩尺來長的一段銘文,劍刃在月光之下,發出了冷森森的寒光。曹誌一看便知此劍不是凡品。 持劍那人伸掌在門上一按,隻聽“哢吧”一聲輕響,門栓已然被此人的掌力震斷。曹誌迅速伏到了張特的窗下,心道:“此人的內力倒是不俗啊。” 那人在斷裂的門栓落地之前,便已飛身入了屋內。 張特忽聞異響,他一抬頭,就看到一柄長劍正由遠及近地刺向了自己的咽喉。他一驚之下,竟然忘了躲閃。 就在劍刃即將透頸而入時,身側的窗外飛入一柄長劍。此劍的劍身又細又窄,但正是這細窄的劍身無鋒處,擋在了他的頸前。 他聽到“叮”的一聲響,便被劍身反彈的力道撞中了咽喉。張特一口氣沒提上來,當場昏了過去。出手的那名刺客也是一愣,忙撤劍後退了兩步。 那柄細劍剛要下墜,就被一個穿窗而入的黑衣人接在了手中。 出劍那人見對方和自己的穿著一模一樣,都是黑色的夜行衣且蒙著麵,他低聲道:“你是何人?” 曹誌道:“當然是來壞你們好事的人。” 另一個黑衣人也由外麵躍進了屋內,他看到曹誌後,不慌不忙地拔出了背上的長劍。 他手持的是一柄寬刃劍,劍身比普通的長劍要略寬;厚度則遠勝於尋常之劍;劍長隻有二尺五寸,上麵隱隱泛著一層紫氣;劍柄卻有一尺多長,看起來頗為沉重。 曹誌心道:“他這柄劍約麼得有二十多斤,此人一定是臂力驚人,才使得了這柄重劍。”他略一思索,心下已有計較。 持重劍之人向另一人道:“兄長,你是要單獨料理這廝,還是你我兄弟聯手斃了他?” 那人道:“無論時間還是地點都不適合比武。速速殺了此人,再將那魏軍主將的首級割下,就可以向星主復命了。” 曹誌冷笑道:“你們殺一個我看看!” 使重劍之人低喝了一聲:“找死!”手中劍力劈華山,便向曹誌當頭斬落。 曹誌腳下施展洛神步,上身前傾,跟著向右前方斜斜跨出一步,左手倒提著洛神劍瞬間抹過了那人的胸口。 那人前胸的衣衫當即裂開,胸脯健碩的肌肉上,現出了一道長長的血痕,傷口兩側的皮肉向外翻卷,鮮血汩汩而下,已經能夠隱約見到裡麵肌肉的紋理了,創口居然有半寸多深。 這洛神劍好不厲害!劍身雖窄,劍刃卻是極薄,鋒利無比。 身後那人看兄弟劈出一劍之後,就停在那裡不動了。他哪知道曹誌一招之間,就已重創了他的兄弟,提醒道:“周繡,不可輕敵。” 那個叫周繡的刺客,見到自己胸口的傷勢,激發了狠性。他怒吼一聲,揮劍由右至左橫掃曹誌的腰間。身後那人也挺劍刺向了曹誌的咽喉。 曹誌的嘴角上泛出了一絲笑意。他頭向後仰,雙腳離地,躲過刺向咽喉的一劍,長腿雙雙踹向正麵那人的麵門,同時,周繡的重劍有如一道紫色的閃電,貼著曹誌後背的劍鞘呼嘯而過。 那人一劍刺空,卻見對方的雙足已經近在咫尺了。他劍勢未盡,一時之間無法抽身後退,隻得左手揮出一掌,擊在了對方的足底。他則被這一腳踹得向後接連退出了三步。 曹誌借他這一掌之力,身子平平向後飛出。他腰身一挺,向後一個空翻,雙腳在墻上一蹬,同時劍交右手,一道弧線砍向了周繡。 周繡見他當頭一劍砍來,不閃不避,右腕翻轉,重劍自下而上猛力挑出,要將他連人帶劍一齊削斷。 豈知曹誌這招乃是虛招,劍到半空便即收回,左肩向後一側,長臂伸出,以劍柄點向周繡前胸的傷口。 周繡判斷失誤,用力過猛,被曹誌的劍柄重重點在了傷口之上,疼得他眼前金星亂冒。他顧不得傷口處傳來陣陣錐心般的劇痛,雙手持劍,高舉過頭,再次劈向了曹誌的頭頂。 曹誌的洛神步變化莫測,他借著劍柄傳回來的反震之力,雙腳已然落地。他忽地自左向右轉了個圈,那柄重劍便貼著他的鼻尖劈了下去。 曹誌的左手背在了身後,右手的洛神劍閃電刺出,瞬間洞穿了周繡的咽喉。動作行雲流水,姿勢瀟灑無比。 周繡身後的那人被曹誌一腳踹退之後,他足下發力,揉身又上,仍是一劍刺向曹誌的咽喉。他躍過周繡身側之時,才發現自己的兄弟,已經被一劍刺穿了咽喉。 曹誌並不急於抽劍,他向左跨出一步,手腕向右一抖,洛神劍帶動周繡的屍身,撞向了那人的肩膀。 那人被周繡一撞,失去平衡,倒向了窗口。他急忙橫擺右臂,想要將兄弟的屍體從自己身前移開。 曹誌又向前跨出了一步,同時手臂一縮,跟著向前一遞,又一劍洞穿了那人的咽喉。他抽回洛神劍,在身前向下一抖,劍刃上的血珠便全都灑在了那兄弟二人的屍身之上。“唰”的一聲,曹誌將洛神劍插回了背上的劍鞘之內。 這時,窗外響起了鼓掌之聲。曹誌看向窗口,見司馬炎正笑嘻嘻地在屋外望向他,雙手拍得“啪啪”作響。 曹誌道:“你早來了?” 司馬炎道:“允恭兄長莫要怪小弟不幫忙,我若真的冒然出手了,便欣賞不到兄長這麼神奇的洛神劍法和步法嘍。” 他說完便走進屋來,笑嘻嘻地道:“兄長在丈許寬的空間裡,談笑間就擊殺了兩名吳國的高手,小弟對您那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啊。”說著就要給曹誌下跪。 曹誌忙上前拉住了他,道:“你這臭小子,又來取笑我,看來雀兒姑娘揍得你還是不夠。” 司馬炎道:“小弟是由衷佩服兄長的。若論長途奔襲,小弟或許可以憑著內力取勝;若論身法迅捷,那還是雀兒姐姐要勝上一籌;若論在鬥室之內能夠趨避若神、揮灑自如,談笑之間便能製敵死命,天下間唯曹允恭一人耳!” 曹誌尚未答話,慕容雀兒和楊艷也進到了屋內。她二人是聽到了司馬炎的拍掌之聲,急忙趕過來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她們在屋外就聽到司馬炎在大贊曹誌,進屋後見窗口底下躺著兩個人,便問司馬炎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有幾名巡邏的士兵也聞聲趕來了,他們見四位使臣大人,在指揮所裡有說有笑的,就繼續各自巡邏去了。 司馬炎添油加醋地給她們講了一遍經過,楊艷的反應倒還正常。慕容雀兒則是憤憤不平,埋怨司馬炎,怪他沒有及時叫自己,以致錯過了欣賞曹誌大展神威的機會。 曹誌道:“雀兒姑娘莫要聽安世胡吹,在下哪有他說得那麼厲害,隻是機緣巧合下,殺了兩個潛入城內的刺客罷了。” 聽他輕描淡寫般的一帶而過,慕容雀兒更氣了。她剛要找司馬炎出氣,卻見司馬炎沒了。她四下一看,原來司馬炎正蹲在窗戶底下,研究那兩名刺客的長劍。 楊艷走了過去,蹲下身子看了看他手中的兩柄劍,道:“這兩柄劍長得可夠怪的,但看起來好像挺鋒利的樣子。” 司馬炎道:“何止是鋒利,這分明就是兩柄寶劍。”他對慕容雀兒咧嘴一笑,道:“怎麼樣?小弟沒胡吹吧!能用這等寶劍的,豈是普通的刺客?允恭兄長就是太謙虛了。” 慕容雀兒嘟起了嘴,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曹誌想要勸她,又不知從何勸起。他見慕容雀兒始終背對著自己,看都不看他一眼,想是生了真氣。 他走到司馬炎的身邊,道:“都是你這臭小子,非要這般添油加醋的一頓胡謅,惹得雀兒姑娘不高興了。” 司馬炎卻連頭也沒回,他道:“等你們以後成了親再慢慢勸唄。下次我保證,允恭兄長再大展神威之前,我一定第一時間就拉著雀兒姐姐來給你吶喊助威,總行了吧。”又補了一句:“切——兩個人都那麼小氣,真是天生的一對兒。” 曹誌為之氣結,忽然道:“啊喲,我都讓你給氣糊塗了,張將軍還在那裡昏厥未醒呢。”他忙轉過身去,扶起了張特,伸拇指按在了他的人中之上。 司馬炎的臉上現出了一副非常無恥的表情,嬉皮笑臉地道:“既然諸位都已經有了趁手的兵刃,那小弟便受受累,先將這兩柄寶劍收著啦。”說完他將兩柄寶劍連劍帶鞘,一並插在了自己的後腰上。 慕容雀兒啐了一口,便不再理他,跟楊艷一起去看張特的情況。 過了一會兒,張特才悠悠醒轉了過來。他見到是司馬炎等人,心下稍安,咳嗽了幾聲,道:“多謝幾位大人的救命之恩。” 司馬炎道:“可沒我們三個什麼事哦,你謝王誌兄長一個人好啦。” 曹誌無奈地搖了搖頭,問張特道:“張將軍無礙吧?王誌魯莽,倒讓張將軍給刺客擊暈了。” 張特苦笑著道:“多虧王大人及時出手相救,否則末將早已殞命了。末將並不是怕死,隻是這麼死有些太窩囊了。” 司馬炎道:“張將軍,這兩具屍體如何處理?” 張特道:“正要請教幾位大人。” 司馬炎道:“將他二人梟首,屍體就地掩埋,就當他們沒來過,再高掛免戰牌,讓孫吳那邊疑神疑鬼。至於他們兩個的首級嘛,可以先保存起來,在適當的時候還能用來激怒諸葛恪。張將軍意下如何?” 張特道:“大人妙計!”他站起身吩咐手下辦事去了。 諸葛恪的中軍大帳之外,一名親兵向候在帳外的孫紹道:“丞相有請吳侯帳內議事。” 孫紹進帳之後,諸葛恪便屏退了左右。孫紹躬身行了一禮,抬頭就瞧見諸葛恪的眼中布滿了血絲,便問道:“丞相這是一夜未眠?” 諸葛恪道:“如今已是卯時,兩位星君依然音訊全無。吳侯可為本相解釋一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嗎?” 孫紹道:“老夫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周錦、周繡二人的武藝,乃是老夫親傳。不是老夫誇口,我吳國三軍之中,沒有他二人一合之將。老夫是親眼看著這些忠良之後長大成人的,要說他二人會臨陣脫逃,老夫萬萬無法相信!” 諸葛恪道:“本相並不是那個意思,吳侯多慮了。前方來報,說新城的城頭上,掛出了‘免戰牌’。本相先後三次攻打新城,也沒見魏軍掛什麼免戰牌,此舉真是令人費解。” 孫紹道:“興許城中有了什麼變故?難道是有重要的人物已經被他二人殺死了?” 諸葛恪道:“本相原也有此想法。但是以兩位星君這般高強的武藝,怎會許久不歸呢?莫非新城之內也有武藝高強之輩在相助魏軍?又或是兩位星君在得手之時,麻痹大意,誤中了魏軍的埋伏?哎——真是急煞人也。” 孫紹道:“大將軍勿憂,老夫今夜就去城內查個究竟,明日卯時再向丞相回稟。告辭!”他不理諸葛恪的挽留,返回自己的營帳去了。 孫紹的帳內,蔣嵐道:“師傅,殺雞焉用宰牛刀?今夜我和兄弟兩個人入城即可,何用勞動您的大駕呢?” 周允道:“兩位兄長會否是在城內突然遇到了什麼變故,這才隱伏起來,另覓良機呢?‘空穴來風,未必無因’,新城不會莫名其妙地掛出免戰牌的。師傅,依徒兒看,還是再觀望一日,明晨再做定奪不遲。” 孫紹不悅地道:“吳王六劍居然有兩柄劍不知去向,為師怎能再等。” 蔣嶽道:“師傅,就讓我與兄長去吧!我二人明夜醜時出發,無論找到他們與否,必定在卯時之前趕回這裡,向您復命。” 蔣嵐道:“順便在城中放上把火,再給諸葛丞相帶上幾顆魏軍將領的首級。” 孫紹道:“周錦、周繡二人的失蹤,絕不簡單,你等不可輕敵。誠如諸葛丞相所言,魏軍當中倘若確有高手存在,你等此去豈不是自投羅網?” 蔣嵐道:“自從張遼、許褚死後,從未聽聞魏國再有什麼了不起的高手,隻不過新城乃是為我吳國而設,諸葛丞相那套學自袁本初的戰法又不太靈光,這才久攻不下。要是換了我們朱雀七宿出手,新城早被屠滅了。” 孫紹道:“你等不知諸葛丞相的戰略,才會有此番言論。我軍之所以並未盡全力攻打新城,是為了引出魏國的增援的主力,再將他們逐步蠶食。但依老夫所見,那司馬師必然是看穿了諸葛丞相的用心,才命司馬孚屯兵壽春,按兵不動的。與其這麼乾耗下去,不如先拿下新城,看那司馬孚還能忍耐到幾時。” 孫紹看了看他三人,接著道:“蔣嵐有一點說得對——新城早該被屠滅了!今夜就讓周允與你兄弟二人同去。你們三柄劍進了城後,不管是將還是兵,給老夫一個不留。”頓了頓又道:“至於火就不要放了,免得將新城燒成了一片焦土,我軍接手之後還得重建。尤其是那幾部投石機,切記不要損毀。我吳國還要仔細研究之後,好進行仿製,後麵攻打洛陽和許昌時一定用得到。” 三人齊聲道:“師傅英明,我等定不辱命!” 孫紹道:“醜時出發,不要讓城內的魏軍,再有人能夠活著見到明天的太陽!下去準備吧。”三人齊聲應諾,出帳去了。 全程隻有鳴凰未發一語,她的性格向來如此,孫紹也不見怪。 到了醜時,蔣嵐、蔣嶽、周允三人,身穿夜行衣,臉蒙黑布,腰係鉤鎖,背負長劍,出現在了新城的對岸。 三人依次躍過護城河,來到了城門之下。他們等了約有一炷香的時間,發覺城上的巡邏兵是一刻鐘巡查一次。 待一波巡邏兵走過之後,又等了半盞茶的時間。蔣嵐先將腰間的鉤鎖拋上了城頭,他試了一下力道,見很是牢靠,當即攀繩而上,兩個縱身已經躍上了城頭。 他上去之後忙蹲下身子,將手伸出城外,向下方打了一個手勢。蔣嶽、周允也都依次上了城頭。 三人找到了下城的臺階後,蔣嶽低聲道:“我走中路,蔣嵐、周允二位兄長,分別走左路和右路。見到人休要多說,一劍封喉便了。”二人點頭表示同意。 他們順著石階下了城,剛要分兵,忽然身周五丈之外,亮起了一圈火把;城頭的臺階處,突然躥出了十多名手持長戟的魏軍,封住了他們的退路。 他們發現:身後的魏軍都不拿火把,為首的一人居然也穿著夜行衣,但是沒有蒙麵,也沒有攜帶什麼兵器。他們借著城下的火光隱約瞧見,那人身高八尺,一副吊兒郎當的表情,但麵目甚是清秀,是個年不過弱冠的男子。 那人道:“三位兄弟,等了你們半天,可算是來了,要不我的肚子都快餓了。解決完你們三個正好去吃夜宵。” 蔣嵐冷笑道:“都來了正好,省得我們一個個地去尋。今天的新城,必將雞犬不留,你是下來領死,還是勞動小爺上去?” 先頭說話那人正是司馬炎,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道:“你們人數太少,不夠分,小弟隻能排到最後嘍。”說完他從背後竟然拿出一個軟墊,扔在了內城頭的邊緣,他坐在上麵,兩腳懸到了內城之外,悠悠達達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 蔣嵐剛要縱身躍上臺階,便被身後的周允一把拉住了。他向司馬炎一拱手,道:“請問尊駕,可曾見到我周錦、周繡兩位兄長?” 司馬炎裝出一副無辜的表情,向周允拱了拱手,道:“這位兄臺,你口中的兩位兄長可是與你們三位一般打扮的人?” 周允道:“正是!” 司馬炎搖頭道:“沒看見!” 蔣嵐見他一直在戲耍己方三人,就要沖上去一劍宰了他,可還是被周允給拉住了。 周允向他搖了搖頭,又對司馬炎道:“既然尊駕並未見過我那兩位兄長,何以知道我等今夜要來呢?” 司馬炎道:“哦!是這樣:昨天夜裡小弟在城頭上巡邏,忽然由城外丟入一塊木片,正好砸在小弟頭上。我撿起來一瞧,見上麵寫著:‘明日有刺客入城’七字,小弟便將此事告知了我家張將軍,所以就在這裡等你們啦。” 周允怒道:“一派胡言!” 蔣嵐道:“跟他廢什麼話,讓我上去宰了他!” 司馬炎道:“哎!哎!這位兄臺別生氣啊。那塊木片此刻就在我這兒,不信你看。”說著他從懷中掏出了一塊木片,向周允擲了過去。 周允接過木片,借著火光瞧看,見上麵確實寫著那七個字。他將木片遞給了蔣嶽。三人看後互相對視了一眼,都心下尋思:“難道周錦、周繡真的出賣自己?” 他們六人雖然是先後拜入孫紹門下的,但是二十餘年來,他們朝夕相處,一同習文練武,師傅孫紹對他們關愛有加,不但傾囊相授,更以吳王六劍相贈。他們腦袋都要想破了,也不知道那二人為何要出賣自己,心中各自憤懣不已。 蔣嶽道:“現在多想無益!”他對司馬炎道:“你想怎麼個玩法,是一起上還是車輪戰?” 司馬炎道:“你看,我們擺下了這麼個陣勢,要是一起上,那就不是小弟來同你們說話,而是梆子響嘍。況且,這萬劍齊發,才射死你們三個人,箭矢難免有所折損,實在是虧本的買賣,不劃算,不劃算。三位是知道的,我們已經堅持了快三個月啦,手頭確實不怎麼寬裕。還是省點箭矢,留給城外的兄弟們吧。” 在場的魏軍中,已經有些人實在是憋不住了,“噗嗤”之聲四起。 司馬炎道:“喂!喂!喂!張將軍——你是怎麼帶的兵?軍法何在?軍威又何在?就不能尊重一下我們吳國來的朋友嗎?真是的!” 蔣嵐道:“你這小子莫要再放狗屁。就憑你們這點人手,什麼萬箭齊發?胡吹大氣,徒逞口舌之利,有種的,便下來領死。” 司馬炎道:“小弟剛才不是說了嘛,你們來的人太少,不夠分。我們的司馬師大將軍不是那諸葛恪,不講究人多欺負人少的。我們就出三個人,如果真像這位兄臺說的那樣,拾掇了那三人,我們立即打開城門,恭送三位出城,咱們戰場上再一較高低,如何?” 周允心道:“今日既然已經山窮水盡了,這小子又當著眾官兵的麵,做此大言不慚的承諾,那便再好不過。先看看城內是否有師傅口中的高手,如果沒有,這些官兵根本就不夠我們三人養劍的若要是真的有,一對一我們也不吃虧。我就不信:朱雀七宿二十餘年的苦練,會死在幾個魏人的手中!”他朗聲說道:“君子一言!” 司馬炎向城下的張特喊道:“張將軍,你是君子,你給他們承諾。” 張特手指著自己的鼻尖,道:“啊?我?” 司馬炎道:“當然,難不成要我這小人說啊?” 張特挺了挺胸,道:“好,既然大人說了,本將軍便承諾爾等,如若……” 司馬炎打斷他道:“什麼大人?我是小人。” 張特麵露難色地道:“這位小……小大人說了,本將軍便承諾爾等,如若我方三人留不住爾等,便開城放爾等離去。” 這些魏軍在新城駐守了這麼久,還從沒見過張特將軍這麼說話的,都連忙用手捂住了嘴巴。 蔣嵐怒道:“廢話少說!既然你這慫包不敢下場,誰先上來領死?” 司馬炎道:“我說曹雀姐姐,聽見了吧?小弟這‘慫包’可是拜你所賜的。你就先下場替小弟出口氣吧。” 眾軍兵在沙場摸爬滾打了這麼多年,還真沒見過女將動武,一聽說是陛下的族姐要親自下場,忙齊聲叫好。他們雖然是喝彩,但人人都是壓低了聲音,怕驚動了城外的吳軍。 慕容雀兒也是頭一回湊上此等的熱鬧,她見眾人有的壓低著聲音叫好,有的捏著嗓子喝彩,還有的手舞足蹈乾張嘴卻沒有聲。她被逗得嬌笑連連、花枝亂展。她笑了一會兒,忽地笑容斂去,俏臉生寒,身子一晃便到了場心,取下頭上的玉簪,倒持在手中。 蔣嵐見魏軍居然派了個小姑娘來與自己對戰,胸中怒火狂升,飛身縱到了慕容雀兒的身前。他剛打量了一下對手的身形容貌,便即呆住了。 身後的蔣嶽叫道:“兄長萬勿輕敵,此女既敢入場,必有非凡的技藝。”蔣嵐聽兄弟如此說,這才回過神來,心道:“這麼個嬌滴滴的美人,不在宮中陪王伴駕,卻要來這新城之內送死,可惜了。”當即拔出了背上的長劍。 眾人隻覺眼前寒光一閃,都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不由得為場中的慕容雀兒捏了把冷汗。司馬炎看到他手中的長劍,則是連口水都要滴下來了。他忙向慕容雀兒連打手勢,讓她快點解決了眼前這人。 蔣嵐道:“劍名流星,姑娘小心了。”說罷,他當胸一劍刺向了慕容雀兒的咽喉。 慕容雀兒的拇指在簪頭一按,玉簪忽地伸長了兩寸,見他一劍刺來,足下腳步移動,已經閃到了蔣嵐的左側,手中的玉簪直刺蔣嵐的頸側。 蔣嵐見這姑娘的身法竟然如此之快,當即劍尖向左一轉,回刺她的手腕。 慕容雀兒見他劍尖這麼快便能回轉,劍法迅捷淩厲,果然劍如其名。她明明是前沖之勢,隻見她曲起的右腿急伸向前,蹬地發力,身形忽地倒退,飄出了一丈多遠,有如在地麵上滑行一般,輕鬆避過了這一劍。 她二人都是以“快”作為自己武學的根基,正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蔣嵐的流星劍上下翻飛,招招迅如閃電,快似流星。慕容雀兒則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後,身法靈動,如鬼似魅。 蔣嵐萬沒想到,以他流星劍之快,鬥了三十餘招,居然連那姑娘的衣角都沒碰到。她手中持的那支玉簪,更是怪異,不知道是由什麼材質雕刻而成的。看起來晶瑩剔透,遇力即斷,豈知竟能擋住他這切金斷玉的寶劍數次進擊而不損分毫。 蔣嵐提了一口真氣,向慕容雀兒的上盤橫削、斜砍、上挑、下劈、直刺一連攻出五劍,慕容雀兒則是低頭閃避他的橫削,左轉躲開他的斜砍,騰空讓過他的上挑,挪步化解他的下劈,倒縱遠離他的直刺,一招一式迅捷無倫又清清楚楚。 眾人都已看得呆了,竟然忘記了喝彩,曹誌更是湧起了無窮的愛意。 蔣嵐見她居然躲過了自己最為得意的流星五劍,又見那姑娘退到了場邊,已經是退無可退了。 流星劍的劍勢還未用盡,蔣嵐突然上步轉身,要一劍將她腰斬。豈知他快,慕容雀兒更快。見他上步,已經知道他要轉身,借助直刺這一劍橫削。慕容雀兒纖手忽地向前一送,手中的玉簪被她以“流星趕月”的手法瞬間擲出。 蔣嵐才轉到一半,已被玉簪射中了頸側,哼都沒哼一聲,便已氣絕身亡,屍身倒在了慕容雀兒的腳前。 慕容雀兒拾起了地上的流星劍,又摘下了蔣嵐背上的劍鞘。她手腕一抖,劍鞘便向城頭的司馬炎射了過去,她跟著振臂一揮,擲出了手中的長劍。 她二人相隔七八丈的距離,流星劍居然後發先至,在空中精準無誤地插入了劍鞘。司馬炎伸手一抄,連劍帶鞘地將流星劍抓在了掌中。 直到此時,眾人才爆發出了“聲如蚊蚋”的喝彩之聲。觀戰的魏軍,人人臉上均露出了狂喜的神色。他們張著大口,卻沒有聲音,滑稽至極。 又有誰能想到,這麼一位嬌艷美貌的姑娘,皇帝的族姐,居然身負絕藝。個個都以自己能夠效忠大魏,而感到驕傲和自豪。 蔣嶽見兄長慘死,連師傅所賜的寶劍都給對方奪了去。他心中傷痛不已,就要拔劍入場為兄報仇。 這時,周允一把拉住了他。周允壓低聲音在他耳邊道:“新城魏軍之中果然有高人,你現在方寸已亂,不宜馬上跟人動手。況且,兄弟的劍法在為兄之上。我先去打這第二場,你在這裡穩定一下情緒,尋找包圍圈的破綻。如若我也命喪此地,你不可戀戰,立刻尋機脫身,回營稟告師傅,請他老人家為我們報仇雪恨。”他拍了拍蔣嶽的肩膀,走入了場心。 周允朗聲道:“接下來是哪位下場賜教?” 曹誌走出了人群,來到周允的麵前,向他抱拳行禮,道:“這一場,由在下奉陪尊駕。” 周允道:“好!在下周允,劍名辟邪,敢問足下是誰?” 曹誌先是壓低了聲音,向周允小聲道:“曹誌,洛神劍。”他又朗聲道:“在下王誌,用的是無名之劍。” 周允見他先說是曹誌,又說是王誌,心下已然明了。心道:“這就是曹魏的濟北王,光明磊落,名不虛傳。能與此人交手,也不枉我這一生了。”他用感激的眼神看了曹誌一眼,道:“王兄,請!” 曹誌道:“周兄,請!” 二人各自拔出了佩劍,兩劍用無鋒的劍身在身前輕輕一碰,發出了悅耳動聽的一聲脆響,接著各自向後退出了三步持劍而立。 司馬炎正在愛不釋手地把玩流星劍,忽然聽到他們的對話,周允說他的那柄劍,名叫辟邪,忙定睛觀瞧:辟邪劍的劍身很是特別,劍尖細長,和曹誌洛神劍的劍尖有點像,自劍尖往後則是越來越寬,到吞口時,寬窄已經和普通的長劍無異了。 突然,周允一聲暴喝,足尖點地,瞬間便到了曹誌身前,一劍斜斜挑向他的右肩。曹誌向左移步,避開了此劍。 周允跟著手腕一翻,橫削他的左臂。曹誌又向右移步,回到了原位。周允頂膝上步,以右臂的手肘撞向他的前胸,曹誌左腳點地向後退出。周允跟著右臂伸展,順勢橫削,曹誌右腳再次點地,還是後退避了開去。 周允道:“三招已過,王兄可以進招了,不必客氣。” 曹誌微一點頭,洛神劍跟著遞出,二人你來我往就此鬥在了一處。 人群當中的慕容雀兒見曹誌進退趨避間,有如風擺荷葉,雨潤芭蕉,英姿颯爽,毫無忸怩之態。洛神步變幻莫測和自己的螣蛇步正是一時瑜亮,又看他攻出的每一劍都妙至毫巔。洛神劍翩若驚鴻,婉若遊龍。動無常則,若危若安。進止難期,若往若還。 此時,周允的左肋和右腿已經受傷,鮮血斑斑點點地灑在了地上。他兀自狠鬥,有如不覺。 二人突然同時對向而奔,忽地由各自的身側滑過,湊然分開。 曹誌的麵上露出了不忍之色,道:“卿本佳人,奈何為敵。” 周允嘶啞著嗓子道:“各為其主,無愧於國。”說罷倒地身死,臉上還兀自帶著微笑,鮮血已由他的頸中汩汩流出。 曹誌收起了洛神劍,不再看向周允的屍體,轉身回到了慕容雀兒的身旁。 眾軍士見周允慷慨赴死,也不由得心生敬意,紛紛向著他的屍身行軍禮。 正在眾人的目光都瞧著場心之時,蔣嶽忽地由臺階奔上了城頭,三名魏軍忙用手中的長戟戳向他。 蔣嶽的青冥劍瞬間離鞘,一道寒光,三支長戟的戟頭便被他削斷了。又是寒光一閃,三名軍士胸口的甲胄,已被青冥劍劃開,血光崩現,他們身子一扭便死在了城頭。 包圍圈頓時出現一道缺口,蔣嶽足不停步,沖向了城頭邊緣的垛口。再奔出兩步,就可以跳入護城河內逃生了。他左足發力,身子已然騰空躍起,突然,一柄長劍的劍尖由他的前胸穿出,蔣嶽無法置信地瞪著透體而出的流星劍。鮮血沿著他蒙麵的黑布流淌而下,一滴滴落在了劍尖之上。 出劍之人正是司馬炎。他手臂一揮,已把蔣嶽的屍身甩回了城內,順著石階滾落到了城下。 司馬炎收起流星劍,走到了那三位被殺的魏軍身旁,躬身一禮,他向張特道:“張將軍,吳國先後已有五位高手,喪生在了新城之內。此刻已勢成騎虎,吳國必將傾力攻城,以報他五人被殺之仇。是時候把他們的首級還給諸葛恪了。” 他對城下的眾軍士朗聲道:“此後的幾日,我們將要麵對來自吳國最為猛烈的攻擊,將士們有信心守住城池嗎?” 眾軍士高聲喊道:“殺!殺!殺!” 司馬炎看向張特,道:“張將軍,士氣可用,接下來就拜托啦。” 張特道:“使臣大人放心!我等誓死守衛新城!” 司馬炎走下城時,楊艷已將周、蔣二人的佩劍收好,一並交給了他。 司馬炎托著三柄長劍向曹誌道:“允恭兄長,這就是戰爭,沒有什麼人情好講。”曹誌理解地抓住了他的肩膀。 司馬炎又道:“隻有天下一統,才能結束這亂世,才能真正的消除戰爭。”曹誌的手抓得更緊了。 天亮後,張特又將周允、蔣嵐、蔣嶽三人梟首,連同周錦、周繡二人的首級,一並丟過了護城河,扔在了吳軍的陣前。 吳軍的兵卒拾起了五顆首級,飛報中軍帳內的諸葛恪。孫紹看著幾上五位愛徒的首級,血灌瞳仁,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諸葛恪道:“吳侯節哀,五位星君乃是為國盡忠而亡,定當名垂青史。新趕製的投石機,此刻剛剛組裝完畢。本相這就下令,全軍攻城。新城上下定將人畜不留,以報吳侯愛徒之仇。” 接下來的三天,吳軍毫不間斷地全力攻城。箭、石有如冰雹一般,不斷傾瀉到新城內外。全城守軍奮力抵抗,頂住了吳軍一波又一波有如潮水般的進攻。 打到第三天,吳軍損失慘重,傷亡的將士已達三萬餘人,仍舊未能攻破新城,無奈隻得暫時罷兵休整。 而此時的新城也已到了強弩之末。多處城墻破損,城內的守城器物已經消耗殆盡,累計陣亡一千多人,負傷者伍佰多人,還能堅持戰鬥的已經不足一千之數了。 張特找到司馬炎,道:“吳軍雖然暫時退了,但新城恐怕也堅持不了多久。現在可以戰鬥的軍士不到一千人,還要分別應對來自三麵的進攻。您四位的使命既然已經完成,沒有必要和我們一起被困死在這裡。依末將看,四位還是趁著吳軍退兵休整的這段時間,離開新城去壽春吧。請司馬太尉為我等報仇!” 司馬炎道:“我軍雖然傷亡慘重,但我想,孫吳此刻也好不到哪裡去。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況且,在這麼炎熱的天氣下連續作戰,又久攻不下,我不相信孫吳的兵卒會毫無怨言地為諸葛恪效死命。我等本想去吳軍營中一探究竟,但又恐孫吳高手再次來襲,這該如何是好呢?” 張特想了一會兒,忽然道:“末將有個緩兵之計,不知是否可行?” 司馬炎喜道:“張將軍快說。” 張特道:“末將想派出幾名信使,去給那諸葛恪送信。就說我們誓死抵抗是因為武皇帝曾經留下嚴令:戍邊的將士必須將家小留在洛陽。敵人來犯之時須當堅守百日,百日前獻城投降者夷其三族;堅守百日後,且無援兵,獻城投降者免罪。隻要諸葛恪相信,能夠給我一晚的時間,城內的將士們就能將損毀的城墻修補好,這樣又可以多抵禦他們一些時候。幾位使臣大人便可以扮作這信使,一來可以查探吳軍的虛實,二來也不用擔心孫吳會有高手來犯,這不是一舉兩得嗎?” 他頓了頓又道:“就怕諸葛恪報仇心切,不接受我等的請降,又或是言而無信,一方麵準備納降,一方麵又遣高手前來奪城,那此計可就不靈光了。” 司馬炎在心中模擬了一遍後,道:“諸葛恪乃是一國之丞相,既剛愎自用又貪戀虛名。我料他定會接受我等的請降。反正現在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張將軍此計可以一試,說不定會收到奇效。” 張特道:“既然大人也同意,那末將這就去給諸葛恪寫信。大人們準備一下,辰時出發,趁著天光大亮,可以看清吳軍營寨內的狀況。”司馬炎說了聲好,二人便分頭準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