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之後,張特便寫好了信。他剛來到司馬炎的帳篷前,就看到一個滿身血跡泥汙的軍士,由帳內鉆了出來。那人帶著的頭盔上,還留著被矢石擊中後的凹痕。再往他的臉上看去,此人的皮膚已經被煙熏得發黑,滿是血汙泥漬。張特見他對著自己笑,揉揉眼睛又看了一會兒,才認出是使臣大人。 司馬炎道:“張將軍,怎麼樣,像嗎?” 張特道:“像!像極了!”他將手中的竹簡連同自己的印綬,一並遞給了司馬炎,道:“這就是給諸葛恪的信,為了使他不會見疑,末將連同自己的印綬一並送了給他。” 這時,曹誌三人也由帳內相繼鉆出來了。他見曹誌的打扮和司馬炎一樣,慕容雀兒和楊艷二女則仍然穿著夜行衣。 司馬炎看完了信後很是滿意,將竹簡和裝有印綬的小包往腰肋處一插,向張特道:“張將軍,此次王誌兄長和我同去,曹雀、曹燕兩位姑娘留下,繼續保護諸將。您看我們何時動身好?” 張特道:“事不宜遲,現在剛過巳時,煩請二位大人這就出城,到吳國的大營中送信。” 司馬炎答了聲好,便和曹誌向南門走去。張特向手下的親兵耳語了幾句,那親兵會意,立即快步跑上城頭將一麵白旗升了起來。 司馬炎和曹誌回身向眾兵將深施一禮,拿起了斜倚在城門上的一根破木棍,挑著一塊黑乎乎的“白”布,出城去了。 城外的吳軍,早就看到了新城城頭上升起的白旗,又見城頭的垛口之後,閃出了數十名弓弩手,他們彎弓搭箭瞄準了吊橋的另一端。 “吱呀”一聲,新城的南門開啟了半扇,兩個魏軍高舉著白旗,由城內戰戰兢兢地走了出來。吊橋隨之放下,他們剛走過護城河,身後吊橋就被快速地升起了。 司馬炎二人穿過寨前的鹿角,來到了吳軍大營之前,他搖動手中的白旗,對裡麵的吳軍大喊道:“我等是新城牙門將張特將軍的親兵,特地來向諸葛丞相請降的,並攜有張將軍的親筆書信一封及調動軍卒的印綬,要麵呈諸葛丞相。” 守衛寨門的一名吳軍喝道:“爾等且住,我這就報與丞相知曉。”說罷,他騎上馬飛報中軍大帳內的諸葛恪去了。 他們一直等了約有一炷香的時間,那人才馳了回來,向兩側的吳軍喊道:“諸葛丞相有令:讓新城請降的使者入帳獻書。打開寨門!” 兩邊的兵卒奉命將碩大的寨門推開了,仔細地搜過他二人的全身之後,這才將他們放進了大營之內。 司馬炎一邊繼續搖著白旗,一邊向左右瞧看。隻見兩邊的吳軍刀槍耀眼、軍容整肅,並不像剛剛經歷過,連續三十多個時辰慘烈攻城戰的模樣。 他低聲向曹誌道:“兄長,吳軍的情況應該不會比新城好到哪裡去才對,怎的軍容如此之盛?難道我判斷錯了?” 曹誌壓低聲音道:“漢朝劉安所著的《淮南子·兵略訓》中記載:‘用兵之道,示之以柔而迎之以剛,示之以弱而乘之以強。’吳軍故意擺出這副軍容鼎盛的架勢,恰恰表明了他們的心虛。況且,那傳令兵騎著馬還讓我們等了這麼久,定是諸葛恪故意選了些未參過戰的兵卒,好當著我們的麵裝腔作勢。由此可見,安世的判斷完全正確。” 司馬炎點頭稱是,便不再說話了。他二人向南走了兩裡多地,才來到了地勢較高的中軍大帳之前。他不再敢向四周張望,當即眼觀鼻,鼻觀心,裝出一副唯唯諾諾的模樣。 這時,由大帳之內走出一個親兵,向著他們道:“吳國諸葛丞相,召爾等入營獻書!” 司馬炎忙將手中的“旗桿”放在地上,整理了一下盔甲,由腰間取出了張特的竹簡和印綬,雙手平托走在前麵,曹誌垂下頭渾身發抖地跟在司馬炎身後,進了中軍大帳。 他們見到居中而坐的諸葛恪,急忙緊走幾步,雙膝跪倒在他麵前兩丈許的地上,連連叩頭。司馬炎將印、信托過頭頂,恭敬地道:“參見諸葛丞相,小人受我家張特將軍所差,特來向諸葛丞相獻上請降書信一封及張特將軍的印綬,請丞相大人開恩,允許我等獻城投降。” 一名親兵走了過來,接過竹簡和印綬,走回到諸葛恪的麵前,將之放在了他的帥案上,躬身行禮,道:“啟稟丞相:魏國新城敗兵,呈上請降書信一封、牙門將張特印綬一枚,懇請丞相納降。” 諸葛恪先是看了一眼張特的印綬,又展開竹簡看了一會兒,冷冷地道:“小小的牙門將既然早知道我吳國的軍威,為何直至此時才肯獻城投降?” 司馬炎磕磕巴巴地道:“諸葛丞相容稟:我武皇帝曹操曾立下嚴令:凡是戍邊的軍士,家住邊境的,必……必須舉家遷往內地居住;統兵將領的一家老小,更須留在洛……洛陽城內為質。如果遇到敵國犯邊,堅守不到百日,就……就獻城投降的,必被夷其三族。我家張特將軍及眾位將士,確……確實有難言之隱,這才不得不犯丞相的虎威。請諸葛丞相明察啊!” 諸葛恪撚著長須,道:“爾等倒也懂得分寸,起來說話。” 司馬炎二人忙向諸葛恪又叩了個頭,道:“多……多謝諸葛丞相寬仁!”這才從地上爬了起來,垂首躬身而立,敬候諸葛恪的再次問話。 司馬炎自從站起身後,就感覺:有一道銳利的目光,由諸葛恪的屏風之後射出,正在上下打量著自己。心道:“好險!” 他原本還打了個主意:要是有機會的話,就瞬間暴起,以藏在腰間的盤龍劍,斬殺了諸葛恪和營內的諸將,再與曹誌雙雙扮作吳國的兵卒逃出營去。 此時,他給這道目光看得渾身上下極不自在。暗忖:“諸葛恪身後的那個人,要比周繡、周允等人高明得太多了。單以這種壓迫感來看,自己就未必是他的對手。要是倉促發難,非但殺不了諸葛恪,他和曹誌兩個,誰也別想活著離開吳軍大營。”他低頭看了看腰間用黑布纏了數道的盤龍劍,慶幸這個偽裝還沒有被那人識破。 諸葛恪道:“再有兩天便足百日之期了,那張特確定全城上下都會投降我吳國嗎?” 司馬炎道:“諸葛丞相英……英明。新城內的守軍,一半人早就有歸……歸降丞相之意。奈何軍令如山,眾人的家小都……都在魏國為質。所以,誰也不敢在百日前,就……就獻城投降。隻需再過得兩日,我們必將敞開城門,恭……恭迎丞相及麾下眾天兵入城。” 諸葛恪道:“一半?那另一半作何打算?” 司馬炎道:“諸葛丞相容稟:那……那另一半人始終擔心,怕諸葛丞相率大軍入城之後,會屠城泄憤,所以一直搖擺不定。隻……隻要這次小人能掙得諸葛丞相的首肯。當……當然,最好還是您賜張將軍一封回信。讓心有顧慮的另一半人,也……也能看到丞相您的仁德。那就方便張將軍做他們的工作啦。到……到了那時,諸葛丞相您威德並施,新城這彈丸之地,哪……哪能不望風歸降呢?” 諸葛恪麵露微笑,緩緩地點了點頭。忽然從身後屏風處,傳來一聲輕輕的咳嗽。他立即在帥案上重重一拍,聲色俱厲地道:“本相曾派五位心腹,入城去勸那張特投降。他如何敢將這五人殺死?又是如何將這五人殺死的?說——” 司馬炎二人連忙下跪,顫抖著聲音,道:“諸葛丞相,您冤枉我家張將軍了。” 諸葛恪道:“本相如何冤枉他了?” 司馬炎道:“諸葛丞相容稟:我家張將軍一直都是主降的,奈……奈何樂方將軍,稱他自己是已故威侯樂進的孫子,堅決不降。就……就是他在自己房間的周圍,設下了兩丈來深的陷阱,這……這才害死了五位使臣大人的。和我家張將軍無關吶,還……還往諸葛丞相明察。” 諸葛恪怒道:“一派胡言!本相所遣的那五位心腹,均是武藝高強之人。怎會被那區區兩丈深的陷阱所害?爾等再不從實招來,現在就將你二人亂刃分屍、挫骨揚灰!” 司馬炎淚流滿麵地道:“諸葛丞相容稟:五位使臣大人之所以被害,確……確實與我等沒有半點兒乾係啊!丞相大人有所不知,那……那個樂方乃是給事中馬鈞馬德衡的弟子,馬鈞不僅為新城鑄造了二十架‘火神炮’,還……還將一部《德衡機巧秘術》傳給了樂方。他用來殺害五位使臣大人,所挖的那個陷阱,就……就是參照了這部《德衡機巧秘術》挖的。不僅在坑底埋下了數十根五尺多高的尖刺,還……還在坑頂裝上了機關。” 他抹了一把鼻涕,接著道:“平日守城之時,他就合上機關,即……即便在那陷阱上麵走人、行車都沒問題;到了夜裡,他就打開機關。如果有人不小心誤中了陷阱,除……除了會將來人陷落之外,陷阱的上方和內部,還……還會噴灑出一種毒汁。這毒汁也不知道他是由何處取得的,哪怕隻有一滴沾到了人的皮膚上,那……那中毒之處,瞬間就會腐爛見骨,厲害得緊呢。” 諸葛恪心中一驚,暗想:“原來竟有如此厲害的陷阱,難怪五位星君會命喪新城之內了。” 他向司馬炎問道:“那部《德衡機巧秘術》,如今可在城中?” 司馬炎忙道:“在的!在的!那是您第二次攻城之前,樂方安排人手在他房外挖掘陷阱的時候,小人曾……曾親眼瞧見,他手持著一大卷發舊的竹簡,在那裡比比劃劃地指揮眾軍士。” 諸葛恪心中大喜,暗忖:“這部《德衡機巧秘術》要是能夠落在我吳國的手中,那掃平魏境便可不費吹灰之力了。”他又對司馬炎道:“張特將軍獻城投降之時,會如何處置那樂方?” 司馬炎道:“我家張將軍說了:樂方不識時務,還……還不聽他的勸阻,執意以卑劣手段殺害了吳國的五位使臣。起事前的晚間,張將軍會請樂方到他的房中飲酒,商……商議守城之事。隻要樂方一進屋,張將軍就會讓兩側預先埋伏的親兵,將……將他打暈後綁了。待到諸葛丞相入城之後,再將那樂方交由您親自發落。” 諸葛恪追問道:“那五位使臣的佩劍現在何處?” 司馬炎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淚痕,道:“就……就在樂方的屋內!” 諸葛恪一拍帥案,道:“好!本相就將那樂方剁碎了喂狗,以告慰五位星君的在天之靈!” 司馬炎一聽“星君”二字,心中劇震,暗道:“莫非那五個人就是南方朱雀七宿中的星君?這個訊息真是太重要了。” 他心念電轉,忙伏地叩頭掩飾心中的震蕩,口中顫著聲道:“丞相大人開恩吶,五位使臣的死,確非我家張將軍與小人等所為,都……都是那樂方一人乾的。” 諸葛恪聽到屏風後輕聲咳嗽的聲音,也知自己說漏了嘴,忙道:“爾等既肯獻城投降,又能將那樂方賊子擒住。本相定當上奏天子,赦免爾等抗拒天兵的罪過。”接著又道:“爾等如能將那五柄長劍歸還,再獻出《德衡機巧秘術》,本相定當賞賜爾等千金。”他拿起筆來,在張特的書信上寫了“準降”二字,又叫親兵將竹簡交還給了司馬炎。 司馬炎珍而重之地將書信插回到腰間,向諸葛恪躬身行禮,道:“諸葛丞相仁德,不知您還有什麼吩咐?小人定會一一照辦的。” 諸葛恪道:“隻要爾等能辦好上述那三件事,本相必當重賞,絕不食言。至於這印綬嘛,就交由爾等一並帶回去吧!” 他們跪伏地上再次叩頭,又千恩萬謝地爬了起來,謙恭地退出了中軍大帳。 司馬炎彎腰拾起帳外的白旗之時,借著此處較高的地勢,向遠處的營寨內快速瞧了一圈。他發現:果然不出曹誌所料!遠處的吳軍兵卒,大半都是東倒西歪的,還有數十名醫官打扮的人在往來穿梭。 司馬炎心道:“難道吳軍之中生了疫病不成?”他所站之處正是順風,當即潛運內功,邊走邊聽。他隱約聽到了斷斷續續的呻吟之聲,還聽到了什麼“水源”、“腹瀉”、“傳染”之類的詞語。他心中已有計較,和曹誌小心翼翼地出了吳軍大營,回新城去了。 原來,諸葛恪此時正被大營中蔓延開來的疫病,弄得是焦頭爛額。手下眾多的將官、謀臣都向他諫言,勸他速速撤兵,不能再這樣打下去了。他卻是一心想用新城之戰來立威,不僅對這些勸阻之聲充耳不聞,還嚴厲地斥責了諫言的眾人,甚是還揚言誰敢再勸諫就殺誰。 他心想:“再等兩日,不僅可以拿下新城,還保住了吳王六劍。如能再得到這部《德衡機巧秘術》,朝中與軍中的反對言論,必然不攻自破。到了那時,就在新城休養幾個月,可於入冬之前,一舉拿下合肥。魏國的太尉司馬孚,躲在壽春龜縮不出,定是蜀國薑維那邊也打得不錯。他搖擺不定,坐看新城被我吳國攻下,則更是不敢增援合肥的了。”諸葛恪打著自己的如意算盤,不禁臉上露出了久別的微笑。 司馬炎和曹誌回到新城之後,忙找來了張特、慕容雀兒和楊艷。先向三人快速地介紹了一遍此趟出使的情況,司馬炎對張特道:“張將軍,我看現在吳軍當中疫病盛行,想必是他們所用的水源出了問題,兩天的時間我們能修補好破損的城墻嗎?” 張特道:“我們白天修內城,晚間補外城,不僅能夠修補好原有的城墻,末將還能加築一層內墻,這樣就能再抵禦吳軍一次大規模的攻城了。”司馬炎連忙表示贊同,張特立即安排人手開始修補城墻。 司馬炎由懷中取出了司馬師的大將軍令,交給了慕容雀兒,道:“雀兒姐姐的腳程最快,就煩勞您帶上這塊令牌,星夜趕往壽春,告知太尉大人新城與吳軍此刻的情況,讓三祖父見到令牌後,立即發兵,日夜兼程前來攻打吳軍北麵的大營。我魏國的大軍一到,新城之危就算是徹底解了。” 慕容雀兒道:“你就放心吧,我子時便即出城。”她走到曹誌的麵前對他道:“允恭哥哥,你不像安世那臭小子一般,鬼心眼這麼多,可千萬要小心啊。” 曹誌感動地拉起了慕容雀兒的雙手,道:“在下記住了,雀兒姑娘此次還要再次突破吳軍的層層封鎖,又要長途奔襲,你要多多珍重才是。” 司馬炎和楊艷笑吟吟地看著他們,彼此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當晚,慕容雀兒帶好了隨身之物,趁夜趕往壽春送信去了。 到了受降的那天,諸葛恪早早就率領眾將,乘馬來到了新城的護城河前。新城的城頭上仍然掛著白旗,但城內卻靜悄悄的毫無動靜。他下馬登上了一座飛樓,同時讓手下的親兵向城內喊話。 忽然城內傳出了一聲號炮響,諸葛恪手搭涼棚忙向城內觀瞧。隻見一個軍官模樣的人上了城頭,又登上了一座木製的高臺。那人一劍便斬斷了掛有白旗的旗桿,並向他喊道:“張特隻有護城戰死,決不投降!” 諸葛恪被氣得差點由飛樓上摔下去,忙對著身後的眾將喊道:“曹魏的狗賊言而無信,給本丞相攻城,城破之後雞犬不留!” 攻城戰向來都是得準備充分,才能按軍種依次出擊,哪能因為他一句話說攻就攻呢?手下的親兵緊忙將諸葛恪扶了下來,護著他回了中軍大帳。 吳軍這邊足足磨蹭了兩個時辰,才做好了攻城的準備。諸葛恪一聲令下,三麵的圍城大軍再度攻城。頃刻間萬箭齊發,東吳數十架投石機也將成噸的巨石鋪天蓋地的向新城轟去。 魏軍準備充足,頂住了幾輪矢石的攻擊,看到吳軍的麻袋兵和雲梯兵出動後,便以火神炮和弓弩還擊。一時之間喊殺震天,地動山搖。吳軍一直打到了亥時,才再次無功而返,鳴金收兵。 中軍大帳之內,諸葛恪暴跳如雷,他旁邊的孫紹道:“諸葛丞相稍安勿躁,老夫這就帶著鳴凰入城,親手屠滅全城。如果當真有那部《德衡機巧秘術》,便取來獻與丞相。” 諸葛恪已別無他法,向孫紹道:“那就有勞吳侯大駕了,這次務必要將那張特的首級取回,本相要將他碎屍萬段。” 孫紹向他行了一禮,便大步出帳去了。 不一會兒,他與鳴凰二人已經站到了新城的城頭之上,孫紹倒背著雙手走下了石階。奇怪的是:不僅城頭上連一個巡邏的魏軍都沒有,就連城下寬闊的平地上也是空無一人。 孫紹朗聲道:“張特將軍,老夫孫紹親來拜會。何以故弄玄虛,卻不現身相見。”他內力充沛,說到後麵兩句,厲聲斷喝,聲震屋瓦。 這時,三個身著夜行衣,麵蒙黑布的人,由遠處緩緩走了過來。待他們走到距離孫紹三丈許的地方,便停步不前了。中間那人踏前一步,道:“這位老先生就是已故長沙桓王孫策之子——吳侯孫紹嗎?” 孫紹不答,向說話之人左手邊,那個身負白色背囊的黑衣人問道:“日間就是你這小鬼假扮信使,到我吳軍大營獻詐降書的嗎?” 那人撤下了蒙麵的黑布,笑嘻嘻地道:“吳侯的目光真是銳利,居然認出了小人。” 孫紹冷冷地道:“我那五位徒兒,也都是你殺的嘍?” 司馬炎上前一步,連連搖手,道:“非也!非也!小人才有多大的本事,哪能殺得了那五位高人。您的寶貝徒弟們,其中三名都是給這位王誌大人一劍封喉的。”說著他向中間的曹誌一指。接著道:“另一位是被小人姐姐的玉簪,射中頸側身亡的。最後一位嘛,本是想跳入護城河中逃跑,這才被小人一劍刺穿了他的後心。喏!您現在站的地方,就是他屍身滾落城下之後,趴著的位置。” 孫紹看了看曹誌,又看了看司馬炎,道:“很好!後麵那位就是你的姐姐嗎?” 司馬炎看了一眼楊艷,道:“非也!非也!她是小人未過門的媳婦。小人的姐姐此刻應該是快到壽春了。再有幾天,我魏國的二十萬大軍,就會齊來為您掃墓的。” 孫紹不怒反笑,他縱聲狂笑過後,道:“已經整整四十年,不曾聽到有人敢在老夫麵前,如此囂張的說話了。你這娃兒很了不起!”說罷輕飄飄的一拳打向了司馬炎的胸口。 司馬炎見他隔著三丈就向自己揮拳,當下不敢怠慢,腳尖一點,向左橫躍了開去。他剛才所站位置身後的土地上,“噗”的一聲現出了一個寸許深的拳印。 司馬炎先是吐了吐舌頭,向孫紹道:“井木犴神功蓋世,果然不同凡響。敢問吳侯,身後這位美貌且安靜的星君姐姐又是哪位呢?” 孫紹想不到一個少年竟能知道朱雀七宿的事,也不禁感到詫異,道:“小娃兒竟然知曉老夫的來歷?” 司馬炎道:“想必吳侯已經找到了您師傅口中傳承數百年的秘寶啦,否則怎會帶著這麼漂亮的一位星君姐姐,來參與新城的大戰呢?” 這時,忽然城上城下同時亮起了數百具火把,新城之內在這些火把的照射下,有如白晝一般。 孫紹笑了笑,道:“你這娃兒很是有點意思。那是老夫的義女,軫水蚓——鳴凰!”接著道:“凰兒,你去解決了他那未過門的媳婦,老夫為你五位師兄報仇血恨。” 鳴凰微一點頭,兩個起落便已到了楊艷的麵前。她背上的百裡劍突然離鞘,急急向楊艷的前胸刺去。 楊艷聽到孫紹說話,就已提高了警惕,見那女子的長劍已然刺到了麵前,當即抽出鳳鳴劍,一招金屋藏嬌,後發先至擊在了百裡劍上。二女各自施展技藝鬥在了一起。 孫紹見那黑衣女子雖然劍法玄妙、劍招淩厲,但實戰經驗太少,內力也是不濟,絕非自己愛徒的對手。 他向司馬炎和曹誌道:“該輪到你們了。”說著足下發力,瞬間到了曹誌的麵前,左拳擊向了他的咽喉,同時,右拳隔空轟向司馬炎的前心。 曹誌忙施展洛神步避開,洛神劍已經攥在了他的手中;司馬炎由身後的背囊中,抽出了流星劍和白虹劍,雙劍在身前交叉,一個十字斬向前劈出,擋住了孫紹隔空的一拳。 孫紹見他居然敢用已故徒兒的佩劍,心下大怒,左足在地上一蹬,舍去曹誌,雙拳猛向司馬炎的頭頂和小腹擊出。 他這三十六路狴犴拳,習自上代朱雀七宿的星主傅隆。左拳為訴拳,一十八路穩紮穩打、內力渾厚;右拳為訟拳,一十八路機變靈動,吞吐不定。這一剛一柔的拳招之中,夾帶著孫紹五十餘年千錘百煉的雄渾內勁,威力當真非同小可。 司馬炎將兩柄長劍在身前舞成了一片白光,潑水難入。孫紹則是忌憚兩柄劍的鋒利,不敢直接與之接觸。但僅僅是這隔空的拳勁,就將司馬炎困在了一角,苦苦支撐。 曹誌偶有一劍刺向孫紹,他僅用遠遠的一拳,就能將曹誌迫退。而楊艷這邊卻是連連遇險。 鳴凰不但劍法和內力相較楊艷為高,實戰經驗亦是豐富無比,遠非楊艷所及。 百裡劍的劍身細長,足有三尺四寸,相比普通長劍還要長出四寸。如果再算上劍柄的話,百裡劍的長度可達四尺。楊艷的內功修為一般,應付起來本就非常的吃力。 最可怕的是:百裡劍的劍身和劍柄相連接的部位,吞口之處藏有機擴,鳴凰隻要拇指一按,那劍身就會突然射出,力道不亞於由弩機之中射出的箭矢,劍柄之內還有極細的一根絲線與之相連。當她再次按下機括之時,已激射而出的劍身又會嗖地返回劍柄之內。 所以,這柄百裡劍既是長劍,又是暗器。射出之後還能當作流星錘和鎖喉的金屬絲一般使用,楊艷曾幾次想要割斷那根用以連接劍身和劍柄的細絲。可不知道這根細絲,到底是用什麼材質製成的,以鳳鳴劍之利居然割它不斷。 楊艷偶爾被細絲纏住了長劍和手臂,都得廢好大的勁才能脫困。所以,曹誌大部分的時間,都在照顧她,要不是每次楊艷陷入危險之時,曹誌都舍命攻向鳴凰,她早就喪生在百裡劍之下了。 孫紹雄渾的內力一拳拳地打在司馬炎編織的劍網上,即便以司馬炎此刻鬼穀內力的修為,也漸漸開始抵擋不住了。 他感覺到兩臂酸麻不已,胸腹之間隱隱做痛。要是再被打上幾拳,恐怕就要吐血。他記起了師傅夏侯無忌的忠告:吐血三次,神仙難救。 孫紹又是兩拳平胸擊來,司馬炎流星、白虹雙劍閃電離手,向孫紹擲了過去。 孫紹見他雙劍脫手擲向自己,大笑了一聲。待兩柄長劍將要及胸之時,雙拳交叉置於自己的胸前,一招野馬分鬃,雙拳向兩側擊出。左手訴拳的內勁擊在了流星劍的劍身上,右手訟拳的內勁則擊在了白虹劍的劍身上,兩柄長劍頓時被他這招擊飛,在空中轉了幾個圈子後,斜斜插在了地上。 孫紹道:“看你還有什麼招數?”他中宮直進,左右手訴拳有如閃電一般,徑直轟向了他的前胸。 司馬炎已被逼至了角落,相距曹誌和楊艷足有四丈多遠,根本無法指望他二人能來相救。他已到了避無可避的境地,司馬炎心念電轉,忙從身後的背囊中,抽出了辟邪劍和青冥劍,一先一後,再次擲向了孫紹。 孫紹見他又擲出了兩柄徒兒的佩劍,他大吼一聲撤回左臂,左右狴犴拳連環向斜上方擊出,又將兩柄長劍擊得飛了出去。 司馬炎的背囊內,僅剩下最後一把劍了!他雙手持著紫電劍的劍柄高舉過頂,向著正前方的孫紹猛力劈出。在下劈了速度,達到巔峰之時突然撒手,這柄重劍帶著一道紫色的閃電,旋轉著向孫紹攻了過去。 孫紹本以為他這招力劈華山,要以劍刃劈向自己的頭頂,早已左足點地向後退出了三尺,豈知這小子居然又使怪招。 他知道這柄劍太過沉重,不敢怠慢,忙深吸了一口氣。他看準了劍柄的位置,大手一伸穩穩地倒著抓住了旋風般攻來的紫電劍。一道激射而出的紫電,就在孫紹雄偉的身軀前戛然而止了。 司馬炎趁他凝神接劍的時候,雙手以指劍各點出一道內勁,想把半空落下的青冥劍和辟邪劍,擊到自己的身前。豈知雙劍的劍身,中了他指劍發出的內勁之後,居然嗡嗡作響,好似活了一般。 司馬炎見狀大喜,嘗試著以氣運劍,雙指牽動著體內的真氣,向前迅速點出。果然,那兩柄長劍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在半空中就雙雙射向了孫紹。 孫紹用餘光瞥見半空落下的兩柄長劍,在司馬炎兩根手指的牽動下,居然向自己射來,心下就是一驚。他無暇弄清到底是怎麼回事,揮動右臂以手中的紫電劍,格擋激射而來的青冥、辟邪雙劍。雖然震開了兩劍,但是倉促之間的格擋,就不像之前那麼揮灑自如了。 司馬炎見一招之間就迫得孫紹現出了狼狽之態,他運起指劍點向了斜插在地上流星、白虹二劍。這兩柄長劍先是在地上來回震動,隨著司馬炎振臂翻腕,雙手指劍向耳側方向這麼一帶,那兩柄劍便飛到了他的麵前。 司馬炎趁兩柄長劍短時停留在半空之際,飛速轉身,左手背後,右手指劍運使一招“時乘六龍”,隻見青冥劍一招飛龍在天,辟邪劍則是一招或躍在淵,分別向孫紹電射而去。 孫紹見他這一招太過玄妙,雙劍居然在他單手指劍的牽引下,分別使出了兩種劍招。他不敢正麵去接,左手訴拳淩空徑直擊向上下躍動的辟邪劍;左腳點地向後退出三尺,右手倒持的紫電劍則橫掃自上而下刺至的青冥劍。 此時,四柄長劍已經全被擊向了司馬炎的身周,司馬炎看清了四劍的位置,雙手指劍連環點出,那四柄長劍不管是在下墜的還是在翻滾的,竟然同時穩定了下來,在空中略微一滯後,才又開始緩緩墜下。 司馬炎指劍點出,便打開了腰間的帶扣。白光一閃,盤龍劍閃電出鞘,又是一招“時乘六龍”,一團劍芒帶動著四柄長劍同時向孫紹攻了過去。 孫紹看他指劍連出時,忙拋下了紫電劍。他深吸了一口氣,雙手在身前劃了一個大圓,將畢生的功力全都凝聚在這個圓圈當中。在司馬炎揮劍攻來之際,雙手狴犴拳全力擊出。 就在他揮拳猛擊的同時,前胸處忽地透出了百裡劍的劍尖。 司馬炎見到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忙向孫紹身後兩丈外的鳴凰望去。他看到:正是鳴凰按動了吞口的機擴,射出百裡劍刺穿了孫紹的前胸。 司馬炎無暇細想,急忙催動內力,同時手腕加勁,五柄長劍有如五條騰飛的蛟龍!電光火石之間,青冥劍刺中了孫紹的左胸,辟邪劍劈入了孫紹的右肩,流星劍斬斷了孫紹的訴拳,白虹劍剖開了孫紹的肚腹。不僅如此,孫紹的胸前血光崩現,同時又多出了四道劍痕,而司馬炎手中的盤龍劍則停在了孫紹的頸後。 孫紹的首級翻滾著,向著身後的鳴凰飛去,滾落在了她的腳邊。此時的孫紹死不瞑目,雙眼兀自怒瞪著鳴凰。 鳴凰已是淚流滿麵,重重一腳踏在了孫紹的眼睛上,居然將他的頭顱,踩入了地下三寸多深的土中。 大獲全勝的司馬炎,突然倒著飛了出去。他尚在半空之中,就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他摔倒在地,眼前一黑,不省人事了。 原來,孫紹雖然被鳴凰反戈一擊刺穿了前胸,但他五十餘年勤修苦練的內力當真非同小可。司馬炎一人同時運使五柄寶劍,雖然劃開了他擊出的氣墻,但是“狴犴拳”畢竟是南方朱雀七宿,傳承了數百年的絕學。在孫紹的全力進擊之下,這股渾厚無匹的內勁,穿過了司馬炎的劍陣,擊中了他胸口的膻中穴和丹田的氣海穴。司馬炎傷上加傷,這才一口鮮血噴將出來。 司馬炎昏迷了三日,才悠悠轉醒過來。他緩緩地睜開了雙目,看到坐在他身邊的楊艷,一張俏臉已經哭得猶如梨花帶雨一般。 床榻之側依次站著曹誌、張特和樂方,再向樂方的身後一看,居然是雙手環抱胸前,倚墻而立的鳴凰。他有太多的疑問想要問她,心中焦急,眼前一黑又昏了過去。再次醒來之時,又已過了一日。 這次他看到楊艷時,忙讓她去自己的行囊中,取來了師傅所賜的木製小瓶,又讓她從中倒出一顆藥丸喂自己服下了。 約有半盞茶的時間,他慘白的臉上漸漸恢復了幾絲紅潤。由於四天水米未進,吃下藥丸之後,腸胃蠕動,他的肚子便咕咕地叫了起來。 楊艷“噗嗤”一笑,從旁邊桌上的鍋內,盛出了一碗粥,緩緩喂他吃了。他又要了兩碗,這才算是吃飽了。 司馬炎向楊艷身後的曹誌道:“這些時日有勞允恭兄長照顧小弟啦。”楊艷是他未過門的媳婦,反倒沒那麼客氣了。 曹誌笑著道:“你我兄弟是過命的交情,還那麼客氣乾嘛。”又道:“你現在的臉色,看起來好多了。你是沒看到自己服藥之前,那臉色白得嚇人,累得瓊芝姑娘不曉得為你流了多少眼淚。” 司馬炎向楊艷笑了笑,道:“瓊芝你去請張將軍過來,鳴凰姑娘還在嗎?”楊艷連連點頭,司馬炎又道:“那把她也請過來吧。” 楊艷回頭向曹誌道:“允恭兄長,您們聊,我去請張將軍和鳴凰姑娘。” 楊艷出門之後,司馬炎問曹誌道:“允恭兄長可知,那鳴凰姑娘為何突然出手殺死了自己的師傅?” 曹誌道:“事後我們問她,據鳴凰所說:她本是建業一戶鳳姓的千金。那鳳家是做騾馬買賣的大戶商賈,生意遍布魏蜀吳三國,也經常同鮮卑、羯族、羌族交易馬種,可以說是富甲一方。鳴凰在三歲的時候,一次在街上和保姆玩耍。孫紹路過時,看她是個習武的材料,便相中了她。先後三次登門收徒,都被她的父親給嚴辭拒絕了。想不到那孫紹惱羞成怒,一夜之間殺了她全家七十一口。孫紹將她帶出門後,就一把火燒了她的家。孫紹以為當時她年紀太小,根本記不得這些事,便將一身武藝傾囊相授。待她長到十三歲時,還將吳王六劍中的百裡劍賜給了她。鳴凰就一直喊孫紹為義父,忍辱偷生,找尋機會好報全家七十一口被害的大仇。豈知孫紹不但武功精湛,人又低調狡猾。此後的十年,鳴凰一直也沒找到刺殺他的機會。直到四日前,你與那孫紹對陣,逼得他全力以赴。當他運起畢生的功力全力向你進擊之時,無暇顧忌背心的照門。所以鳴凰才一劍迫退了我與瓊芝,又以百裡劍射殺了孫紹。” 司馬炎嘆了一口氣,道:“原來鳴凰姑娘的身世,竟然這般的坎坷。” 這時,張特和鳴凰來了。他先問張特道:“張將軍,可有壽春大軍的消息嗎?” 張特道:“雖然此刻還未看到太尉的大軍,但是包圍新城的吳軍,自從最後那次攻完城後,對新城的包圍鬆懈得多了,連常規的騷擾都取消了。可能是吳軍營內疫病蔓延的速度很快,他們怕我們察覺便後撤了一裡,如今,從城內隻能遠遠地看到他們的營寨。末將怕他們使詐,不敢派人出城探查。所以,現在並不清楚吳軍內部的真實狀況。” 司馬炎道:“我估計再有一兩日,太尉的大軍就會殺到。你萬勿出城迎接或是配合大軍追擊敗退的吳軍,以防諸葛恪喬裝我軍引你開城。” 張特忙抹去了額頭上滲出的冷汗,因為此節他確實沒有想到。他隻想等大軍到後,出城追殺吳軍那群落水狗,好出了這口在胸中淤積了三個多月的惡氣。 司馬炎接著道:“待大軍到後,我和王誌兄長先去拜見太尉大人,你看到我們回來之後,再開城迎接即可。”張特連連稱是,又勸司馬炎多多休息,這才去忙自己的事了。 司馬炎向鳴凰道:“鳴凰姑娘,你的身世,允恭兄長已經告訴在下了。我們之間既然是友非敵,不知鳴凰姑娘今後有何打算?是否要回吳國的家中呢?” 鳴凰道:“多謝安世公子,鳴凰才能手刃孫紹,為我全家七十一口報了二十年前的大仇。鳴凰的家早就沒了。如果安世公子不嫌棄,鳴凰願意終身追隨公子,做公子的劍奴。”說著便跪了下去。 司馬炎大喜,道:“什麼奴不奴的,既然鳴凰姐姐願意跟著司馬炎,此間事情一了,就跟我們同回洛陽好了!” 鳴凰不解地道:“您不是叫王炎嗎?” 司馬炎坐起身來,向鳴凰一拱手,道:“在下司馬炎,字安世,是魏國大將軍司馬師的侄子,都督司馬昭的長子。” 鳴凰隻是微微點了點頭,道:“公子以後叫我鳴凰便可,所得的吳王六劍都由我來幫您背負。鳴凰平時話不多,您有什麼需要我來做的話,直接吩咐下來就行。如果沒有什麼事,鳴凰這就下去研究,如何幫公子背負那吳王六劍。” 司馬炎心道:“當著曹誌他們的麵,不方便問她朱雀七宿的事。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回到洛陽家中再問不遲。”當即說道:“那就有勞姐姐了!” 鳴凰離去之後,楊艷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雞湯走了進來。 司馬炎用鼻子嗅了嗅,口中道:“好香啊,這新城之內怎麼會有雞湯的?” 楊艷道:“那還得多虧了允恭兄長。你昏倒的第二天,他就潛入吳軍大營取回了兩隻活雞,昨天晚上我就為你燉上了,到現在應該足足燉了六個時辰,剛剛好。” 司馬炎先是感激地看了一眼曹誌,又嬉皮笑臉地道:“哎——讓允恭兄長提著洛神劍,踏著洛神步,到敵營去為小弟偷雞,真是罪過啊!罪過!” 吳國的中軍大帳之內,丞相諸葛恪正陷入到了進退兩難的境地。想打吧,眾將領紛紛以營中兵卒大半染病無法作戰為由,拒絕再次攻城;想撤吧,卻又心有不甘。正進退維穀之際,帳外忽然有流星探馬來報,說是都尉蔡林已經投降了曹魏,並將吳軍的情況全都向司馬孚泄露了。此刻魏國太尉司馬孚,已經命令六萬騎兵,分別由毋丘儉、文欽為先鋒,星夜向吳軍的北方大營馳來,而司馬孚自己則親率大軍十四萬要繞過新城,直撲這裡的中軍大營。毋丘儉和文欽的騎兵,距離最近的北方營地已經不到七十裡了。 諸葛恪大驚失色,這才知道司馬孚老謀深算,等的就是這一刻的機會。他是要趁吳軍屢攻新城不克,疲憊厭戰之時,再揮大軍與自己決戰。 司馬孚的軍隊雖然是日夜急行軍,但全部都是生力軍,且士氣正旺;而己方在攻打新城之時,就已經損失了近五萬的部隊,此時又是疫病蔓延,軍無戰心。自己要是再強行逼迫的話,恐怕要生兵變。他急忙下令,三麵圍城的部隊全麵撤軍。 原來,慕容雀兒僅僅用了兩日,便到了壽春,她將大將軍的令牌出示給了司馬孚,又將他們四人是如何潛入新城;這三個月中,新城將士如何多次擊退了吳軍的進攻;他們四人如何斬殺了孫吳潛入城內行刺的五名高手;司馬炎和曹誌如何去吳軍大營詐降,以及他們觀察、判斷得來的吳軍現狀一一告知了司馬孚。 司馬孚聽聞自己的孫兒,居然在新城隨同眾將士堅守了三個月,還曾親自去給諸葛恪獻詐降書。他聽得心驚肉跳,臉上連連色變。正要點將發兵之時,下麵有人來報,說是孫吳的都尉蔡林前來投降。那蔡林又將吳軍的情報和盤托出,司馬孚忙點齊了大軍二十萬,兵分兩路,星夜馳援新城,撲奔吳軍。 諸葛恪率軍倉惶退卻,那些受傷、生病的兵卒,由於掉隊流落在了道路之上,艱難地互相扶持著行走。有的人由於發病、疲累倒斃在了壕溝之中,有的人則是被魏軍抓了俘虜,吳國全軍上下沉浸在哀痛與悲嘆之中。 魏國的前將軍、揚州刺史文欽則乘勢追擊,追斬了吳國萬餘人。所得的糧草、騾馬、帳篷、軍器等戰利品無數。 魏國大軍到後,司馬炎便與曹誌、楊艷、鳴凰一同去見太尉司馬孚。司馬孚一見到司孫兒便抓著他的雙肩,由頭到腳仔細地瞧看,焦急地道:“子元和子上怎能放任你這孩子,孤身來到新城犯險?我的好孫兒啊——你可曾受傷了嗎?” 司馬炎笑著道:“三祖父,孫兒沒事兒,這不好端端地站在您的麵前嗎?況且孫兒也不是孤身犯險,還有濟北王陪著孫兒共同守衛新城呢。” 司馬孚忙向曹誌深施一禮,老淚縱橫地道:“陳思王之子,終於為國家立下了這曠世奇功!陳思王能有允恭這樣出乎其類,拔乎其萃的兒子,他的在天之靈可以安息了。” 曹誌緊忙將司馬孚扶起,道:“太尉大人您過獎了。能為國家征戰沙場,正是先父多年未了的心願!今日晚輩有幸,能夠追隨安世公子為國效命,這才全了曹誌的孝義。” 司馬孚拍了拍他二人的肩膀,欣慰地道:“有你等這般棟梁之材輔助大魏的國政,老夫死也瞑目了!” 他又向司馬炎道:“你既然南下,為何不先到壽春報與三祖父知曉?哪怕差人送個信來也好啊。” 這時,慕容雀兒從帳外蹦蹦跳跳地進來了。司馬炎向她一指,道:“孫兒這不是請雀兒姐姐,來給您送信求救兵了嗎?” 司馬孚責備他道:“胡鬧!你都在新城守了三個月了,這才來告訴老夫。你長了幾個腦袋,竟敢去捋諸葛恪的虎須。” 司馬炎笑著道:“孫兒一直在擔憂新城的安危。一旦新城失守,您勢必與諸葛恪為爭奪合肥死戰,那時我魏國的損失可就大了。所以孫兒才馬不停蹄先趕到了新城。”接著道:“我的太尉大人,您老要上奏朝廷和大將軍,為新城的將士們請功啊。尤其是張特將軍,他不僅守城指揮、調度有方,還腹有良謀,這緩兵之計就是張將軍獻給孫兒的。” 司馬孚道:“這個自然!老夫會奏明天子,凡是參與新城守衛的軍官、兵士、雜役等眾人,不僅活著的大加封賞,殉國的諸人也都會行國禮予以厚葬,並由朝廷出資,按個人的軍功獎賞陣亡官兵的家屬!” 司馬炎道:“那就太好了,孫兒現在就帶您去見見這位張特將軍吧!” 司馬孚道:“好!須得見見。不過這麼空著手去,可就不大好了。”他讓火頭軍殺牛宰羊,又裝了五大車杜康酒,犒軍的隊伍浩浩蕩蕩來到了新城之下。 張特聞報,說是使臣大人帶著太尉大人回來了,急忙跑上了城頭觀瞧,見確實是司馬炎和曹誌諸人,他親自率領城中的眾將,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跑出城外迎接太尉司馬孚。 司馬孚勉勵了張特一番,命他即刻先以酒食犒賞三軍。張特直到此時,才知道協助他守衛新城的兩位少年英才,一位是當今大將軍司馬師的侄子,大都督司馬昭的兒子,另一位則是已故陳思王曹植的兒子,當今的濟北王。 司馬炎走到張特的身邊,道:“張將軍,我們也是患難與共的戰友了。至於這身份,就當做我們之間的小秘密好了。” 張特見他二人立下了如此的大功,竟然甘願隱姓埋名,忙向他二人下跪,虎目含淚,道:“我大魏能有二位這等人才輔佐,張特及手下的將士甘效死命!” 司馬炎上前一步將他扶起,眾人有說有笑地進城慶祝去了。 嘉平五年,七月,新城之戰徹底結束。蜀國的大將薑維,率領數萬人出石營,經董亭,圍南安。在魏國雍州刺史陳泰,解圍至天水郡的洛門時,薑維就因軍糧耗盡,被迫燒了自己的營寨,退回蜀國去了。 對峙於青、徐二州的那點吳軍,聽聞新城大敗,也連夜燒了營寨,灰溜溜地跑回了吳國。 諸葛恪怕回建業受到皇帝和眾臣的責備,便率軍在江渚住了一個月之後,他又想到潯陽去屯田,直等朝廷召他回去的詔書一封接一封地送來,他才慢悠悠地領兵回了建業。從此,吳國的百姓對諸葛恪大為失望,怨恨的情緒也隨之產生。 十月,同為托孤大臣的孫峻,暗中聯合皇帝孫亮,將諸葛恪及其死黨以赴宴為名誘入了宮中,在宴會上將諸葛恪亂刀斬殺。諸葛恪死時,年僅五十一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