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以下犯上(2)(1 / 1)

晉武長歌 滄海千浪 17932 字 8個月前

轉眼到了嘉平六年的一月下旬。李豐收到了兄弟李翼的回信,信中說李翼已向朝廷上表,想在二月到洛陽來參拜貴人,卻被大將軍司馬師嚴辭拒絕了。沒有朝廷頒發的詔令,兗州的軍兵連本州都出不去,更何況想要兵臨洛陽城下了。   李豐的府上,張緝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在地上來回踱步,口中道:“李大人啊,這兗州的兵馬來不了,我等該當如何是好啊!”   李豐卻像個沒事人一樣,笑著道:“國丈大人,稍安勿躁。司馬懿發動的高平陵政變不也才動用了三千死士嘛。我們用不了那麼多,有三百死士也就足夠接管禁宮的啦。”   張緝道:“司馬師兄弟二人如今就立在朝堂之上,宮內的禁軍完全掌握在司馬昭的手中。眼看就要到朝拜貴人的日子了,我都快要急死了,你怎麼還如此的滿不在乎?可別忘了,是你叫老夫來造反的。”   李豐哈哈大笑,道:“國丈大人,你怎地忘記了,我們的手中還有一招奇兵呢。”   張緝道:“你是說那裴雨軒?這麼長的時間了,沒有他師徒的半點消息,也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難道真要等到朝拜貴人那天才讓他們出手?那時候全天下都知道是你我勾連外人刺殺了司馬師兄弟。何況,沒有入城的大軍,就憑他們區區五個人,怎能奈何得了司馬師府上那數千的軍士呢?我等又怎能將自己的身家性命,寄托在他們五個人的手上?”   李豐道:“他們隻是一招奇兵罷了。那裴雨軒武藝驚人,司馬師手下的,不過是長戈大戟的軍士,戰場沖鋒倒還湊和,怎會是這些天下奇人的對手。那晚裴雨軒走後,下官仔細研究了那張碎幾,我府上的十多名仆從,抬了一千多斤重的磨盤,也隻能將短幾壓斷而已,決然做不到不傷幾麵,而幾腿粉碎的程度。可見裴雨軒這一掌之力有多麼強悍了,什麼血肉之軀能抵擋得了啊?如果他們能夠成功殺了司馬師兄弟,我等便可以擁戴夏侯玄,順手接管朝廷的大權;如果他們事敗,要麼被當眾斬殺,要麼也能抽身而退。司馬家即便是想要報復,也隻會四處張貼榜文,捉拿司馬師那四個不孝的女兒去報復,又與我等何乾呢?退一萬步地說,我的國丈大人,下官早在禁宮當中埋下了三百死士,即便司馬師兄弟逃過了裴雨軒的那一劫,也絕逃不過下官為他們準備的致命陷阱。”   張緝大喜,道:“李大人計將安出啊?”   李豐道:“下官前日入朝向陛下請安之時,不僅和陛下達成了共識,還找到了黃門監蘇鑠、永寧署令樂敦、冗從仆射劉賢等人。下官告訴他們:‘你們幾個人在內廷,不法的事乾得太多了,大將軍司馬師這人嚴厲剛毅,是定然不會放過你們幾個的’,又反復向他們強調,張當的下場就是他們的前車之鑒。這幾個人自家知自家事,已經同意和我等一同起事了。他們在親信當中挑選了三百死士。到了朝拜貴人的那天,陛下身旁負責掌管各門的衛兵,全都會換上這些死士。隻要司馬師兄弟來到陛下的身旁,這些死士就會一擁而上,不由分說,將他兄弟二人斬成肉醬。那時,他們手下的那些軍士群龍無首,在陛下的麵前,也就隻能下跪臣服了。”說完李豐撚須大笑。   張緝一挑大指,道:“李大人果然妙計!那我們何時讓裴雨軒他們出手行刺呢?”   李豐由懷中取出了那支青龍號炮,道:“正是今夜!趁現在還沒有出正月,洛陽城內燃放煙花爆竹的民眾多如牛毛。下官派心腹李忠,到司馬孚的家門口,點燃這支青龍號炮。有誰又能說是我叫來的裴雨軒呢?”   張緝猶疑地道:“既然燃放煙花爆竹的民眾多如牛毛,裴雨軒他們怎知,是我等催促他們動手的呢?”   李豐道:“裴雨軒說,這個青龍號炮乃是他特製的,他自然識得。即便隻是個普通的號炮,我等也全當是正月裡聽個響罷了。”   二人撫掌大笑,當即叫來了李忠囑咐了一番,李忠便拿著火折和青龍號炮走了。   李忠鬼鬼祟祟地來到了司馬孚府第的左近,他不敢在正門出現,就繞到了後門。他將青龍號炮插在了地上,用火折點著了。他還沒來得及跑遠,隻聽“咚”的一聲,一道火線射上了空中。   李忠緊忙抬頭向上觀瞧,見這道火線在空中“噠”的一聲炸開了花,一條青綠色的蛟龍浮現在了空中,久久才逐漸散去。李忠心下大喜,緊忙回府向李豐邀功去了。   此時的大將軍府中,司馬師和家人飲宴結束,在徽瑜夫人的照顧之下,剛剛躺到床上。忽然聽聞院中有府兵的呼喝之聲,他一個翻身就從床上蹦了下來,鞋都沒穿,抽出了墻上掛著的寶劍,拉開門便沖出去了。   臥室之外,橫七豎八,一動不動地躺著數十名府兵,一男四女正向他這邊緩步走來。   為首的那個男子,長得眉清目秀,五柳長髯飄灑胸前,年紀約在三四十歲之間;他身後則是四個美貌的女子,這五人都空著手未拿兵刃。司馬師掃了他們一眼,卻是一個都不認識。   他拿劍一指,喝到:“站住,爾等是什麼人?膽敢闖入我大將軍府中行兇,都活得不耐煩了嗎?”   這時,又有百十來個軍士,手持厚背薄刃的長刀,由正門及兩邊的側門沖了進來。他們訓練有素,迅速展開了防禦陣型,將這一男四女圍在了院中,乃是司馬師手下的五百校刀手。   一眾校刀手在司馬師身前的臺階下站了三排。忽然由司馬師臥室的房頂上,又跳下了四個人,擋在了司馬師的身前。正是他手下四名武藝高強的親衛將:薛坎,杜賓,李城和郭威。   徽瑜夫人拿著司馬師的靴子和一件外衣從屋內快步走了出來,緊忙伺候著司馬師穿上了。   那個男子見到眼前這個陣勢,毫無所懼。他麵露微笑看著徽瑜夫人一件件地伺候司馬師都穿戴好後,才道:“新人這般的體貼恩愛,那舊人呢?”   司馬師喝道:“什麼新人舊人的?你這膽大的狂徒,還不跪倒受縛?想被亂刃分屍嗎?”   那人側頭向身後那名穿紅衣的女子說道:“司陽,這就去為你那慘死的娘親報仇吧!”   那個叫司陽的姑娘,口中說了一聲“是”,她右足在地上一蹬,瞬間便已到了司馬師所站臺階下方的校刀手麵前。這個紅衣姑娘身法實在太快,聲止人到。第一排的校刀手,急忙揮動手中的長刀砍向了她。   司陽的雙掌左右翻飛,眾校刀手手中的厚背長刀,在她的雙掌之下,好像成了泥捏的一般,紛紛斷折碎裂。司陽雙掌向前擊出,正中兩名校刀手的額頭。她一招野馬分鬃,雙掌又擊在了兩旁校刀手的太陽穴上,隻聽得骨裂之聲不絕於耳,中掌的校刀手,哼都沒哼出一聲,便即倒地身亡了。   掌斃數人之後,司陽已經踏著第一排校刀手的肩頭淩空飛起,越過了後麵兩排校刀手的頭頂。她一聲嬌斥,揮掌就向司馬師的頭頂擊落。   司馬師一把將身旁的徽瑜夫人推入了房內。薛坎,杜賓的兩柄長劍,急速刺向了司陽的小腹。司陽忽地雙腳踢出,正中二人劍尖的無鋒處。   薛坎,杜賓忽覺劍尖之上一股大力襲來,長劍被司陽一腳踢得向兩旁的李城和郭威砍去。薛坎,杜賓心神不亂,他們同時撒開了手中的劍柄。薛坎的右掌擊向了司陽的胸口,杜賓的左掌則擊向了司陽的小腹。   司陽踢出了那兩腳之後,前沖的勢頭依然不減。她雙掌一分,便擊在了薛坎和杜賓的掌上。他二人當即口噴獻血,竟然被司陽一掌擊得向兩旁飛了出去。李城和郭威既要應付他們之前被司陽踢飛的長劍,又要應付他二人倒撞過來的身軀,一時間手忙腳亂。   司陽已經落在了司馬師的麵前,她怒斥道:“負心薄幸的司馬惡賊,受死吧!”她運起雙掌猛地擊向了司馬師的前胸。   司馬師見她發怒、說話的神情,似足了自己的原配夫人夏侯徽。他意亂情迷之際,居然忘了挺劍還擊,口中道了聲:“媛容!”反倒挺胸迎了上去。   眼看司陽這一掌就要擊得司馬師筋斷骨折,忽然由司馬師的肩側飛來了一柄長劍。此劍隻有劍身,卻並無劍柄,有如離弦之箭一般,直刺司陽的眉心。   司陽一驚,忙撤回雙掌,想要用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夾住飛來的長劍。豈知她的雙掌“啪”地一聲拍在了一起,而那柄飛來的長劍居然瞬間又倒退了回去,像有人從後拉扯一般。   一個黑影瞬間到了她的麵前,那人持劍的手肘點在了司馬師的胸口之上,司馬師便向後摔去,跟著那人閃電刺出一劍,取的還是司陽的眉心。   司陽知道:這是遇上大將軍府中真正的高手了。她纖腰一扭,向右一個空翻,翻過了三排校刀手的頭頂,退回到了臺階之下。這時她才看清,揮劍刺她之人,已經擋在了司馬師的身前。是一個腰負四柄長劍的女子。   這人正是鳴凰,她自從跟隨了司馬炎之後,司馬炎也傳了她一些《本經陰符七術》。她苦心修煉,此時的內功已然今非昔比了。她雖然腰上負著白虹、紫電、辟邪、青冥四柄長劍,背上又背著自己的百裡劍,卻絲毫不感覺累贅,進擊之時,速度和力道比以往的自己,何止快了一倍、強了一倍。   司陽正要揮掌再度攻上,忽然聽到西側有個年輕人向司馬師說話,那人道:“伯父,讓您的四名親衛將,帶著眾校刀手兄弟們先退下吧。有侄兒在這裡,這五人翻不了天的。”   司馬師要摔倒之時,被郭威用後背擋住了,一震之下這才清醒了一點。他見鳴凰擋在自己的身前,僅用一招就迫退了勢如破竹的司陽,又聽到司馬炎的聲音,心中踏實了許多。他向郭威幾人微一點頭。片刻間,這數百人就走了個乾乾凈凈。   司馬炎倒背著雙手,走到了司馬師的身前,道:“伯父和伯母受驚了,且看侄兒為你們和死去的眾兄弟,向這位先生和四位姐姐討回公道。”說罷他走下臺階,緩步向司陽走去。   司陽聽他口稱伯父,便已知道了他是誰。見他向自己走來,嗬斥道:“司馬安世,你先代那個豬狗不如的負心人死也好,看掌。”說罷,運起雙掌就向司馬炎的胸口擊去。   司馬炎的臉上仍然掛著吊兒郎當的笑意,見司陽的雙掌已經擊向了自己的前胸,他左手仍然背在身後,忽地右掌揮出。   司馬炎好像隻出了一掌,卻快捷無倫地分別擊在了司陽的雙掌之上。“砰”、“砰”兩聲悶響,以司陽方才力敵眾人的雄渾掌力,居然被他輕描淡寫的一掌,便擊得向後飛退出一丈多遠,正好站回了她剛剛站的位置。   司陽想要揉身再上,那個男子卻伸出右臂擋住了司陽。他道:“司陽退下,你不是這位安世公子的對手,還是為師出手料理了他吧。”他扯去了身上的鬥篷,走到了司馬炎的麵前。   司馬炎見他一派儒雅風度,人又生得眉清目秀,極是英俊,五柳長髯飄灑前胸,很像畫上的美髯公關雲長,當即抱拳行禮,道:“不知這位口口聲聲要料理在下的先生如何稱呼?為何要雪夜來行刺大將軍?能否見告原委呢?”   那人抱拳還禮,道:“本座裴雨軒,是來替徒兒們向司馬師討債的。”   司馬炎聽他自報姓名,心中就是一驚。他暗想:“這人難道就是二十多年以前,掌斃丁曲侯和那個胡人高手,東方青龍七宿的星主——裴雨軒?他到現在應該也有四五十歲了吧?怎麼看起來才像三四十歲的模樣。”   司馬炎深施一禮,壓低聲音道:“原來是角木蛟裴星主,怎地六位星君少了兩位呢?”   裴雨軒聽後臉上立即色變,心道:“青龍七宿何等隱秘,怎地司馬家的小子居然能夠知道?”   他是一代宗主,自然不會被個年輕人問得啞口無言。他見司馬炎並未聲張,也低聲道:“裴某不才,青龍七宿到了本座這一代,隻剩下四位星君了。”   他二人的對答,隻有裴雨軒身後的四女能夠聽到,其他人則因離得太遠,便聽不到了。   這時,司馬昭和元姬夫人也趕了過來,站到了司馬師的身旁,徽瑜夫人也由屋內走了出來。楊艷抽出了鳳鳴劍,與鳴凰並排,站在了他們的身前。   司馬炎先是低聲道:“原來如此!”旋即他又恢復了本來的聲音,朗聲道:“不知裴先生要代四位姐姐,向我伯父討還什麼債呢?”   裴雨軒冷冷地道:“殺母之仇!”   司馬炎道:“請問裴先生,這四位姐姐的母親是哪位?我伯父又是於何時何地,殺害了她們的母親?”   裴雨軒一字一句地道:“她們的母親就是夏侯徽。二十年前,就是在這裡,司馬師這個畜生,居然親手毒死了他自己的發妻。”他遙遙指著司馬師,怒喝道:“你這喪心病狂之人,不僅毒殺發妻,連自己的親生女兒也不放過,她們小小的年紀,卻要被你這個親生父親,趕盡殺絕。要不是本座將她們撫養成人,她們的冤魂也早隨著夏侯媛容去了。”   眾人聞言之後,無不大驚失色,就連司馬昭和徽瑜夫人,也隻是聽聞夏侯徽當年是害病才去世的,想不到竟然是被司馬師親手毒殺的。   司馬師已是淚流滿麵,一行血淚,順著他的左眼縛著的黑布流了下來。他推開鳴凰和楊艷的肩頭,緩步走下了臺階,向著四女顫抖著聲音道:“我……我……我當時也是沒有辦法啊!你們的母親聰慧過人,又是夏侯家的人。我司馬氏,當時所處的環境,那是危如累卵啊。為了保住家族,為父……為父隻能出此下策了。”他丟下長劍,雙膝跪倒,已經泣不成聲了。   裴雨軒身後的司陽,怒斥司馬師,道:“呸!我們的母親,溫婉可人,善良賢惠。自從嫁了你之後,有哪件事不是為你司馬氏一族考慮的?又有哪件事不是幫著你司馬師苦心謀劃的?豈知你有眼無珠,僅僅因為懷疑和恐懼,就毒死了那麼愛你的發妻,你還有半點良心嗎?老天有眼,讓你瞎了一隻眼,這就是上蒼給你這狼心狗肺之人的報應!”司陽再也說不下去了,她雙手掩麵蹲在地上失聲痛哭。   司月手指司馬師,道:“我們的母親,被你毒殺之時,她才二十四歲啊。你……你怎麼忍心下得去手?難道這二十年,你享受著用我們母親的血,換來的位高權重和榮華富貴,就是那麼的安心嗎?”   司星道:“常言道:‘虎毒尚且不食其子’,你已經殘忍地殺害了我們的母親,為何還要再下毒手,殺害我們姐妹?要不是有高人相助,又得師父仁俠仗義,將我們姐妹撫養成人,你究竟要殺多少自己的骨肉至親,才能滿足你對權力的貪婪。居然還大言不慚地自稱‘為父’,你配嗎?”   司馬師哽咽著道:“我沒有……我沒有!當看到你們母親痛苦掙紮的表情時,我就後悔了。錯殺了媛容,是為父這輩子做過最錯的一件事。為父怎能忍心再加害你們?為父真的沒有啊!當時,你們姐妹相繼得了不治之癥,這全府上下都是有目共睹的啊。為父以為這是上蒼在懲罰我司馬師,讓我的至親骨肉一個接一個地死去,這是讓我絕後啊!我好悔,我好悔啊——”   司辰怒道:“呸!事到如今你還在狡辯,你到我們母親那裡去懺悔吧!”說罷,她飛身上前,舉掌就向司馬師的後腦拍落。   司馬炎一直緊盯著五人,他見司辰的手掌已向伯父的後腦拍落,急忙左足點地,向後倒縱出一丈,右掌一撫便卸去了司辰的掌力,跟著輕輕向回一推,將司辰推了回去。   司馬炎向司辰抱拳行禮,道:“姐姐勿怒,且聽小弟一言。”他向裴雨軒道:“請問裴先生,除了我司陽姐姐之外,另三位姐姐如何稱呼?”   裴雨軒冷冷地道:“與你動手之人,名叫司辰,另外兩位則是司月和司星。”   司馬炎躬身一禮,道:“多謝先生見告。在下聽到四位姐姐與伯父剛才的言語,其中疑點頗多。在下還有幾個問題想要向裴先生請教。”   裴雨軒道:“待本座先斃了這狼心狗肺之人,再來回答你的問題不遲。”他並未抬腿邁步,瞬間就繞過了司馬炎,到了司馬師的麵前,舉掌便向他的頭頂拍落。   司馬炎大驚,急忙揮掌擊向了裴雨軒的後心。此時,鳴凰也射出了百裡劍,直刺他的咽喉。   裴雨軒肩膀一斜,左手一掌向後揮出,與司馬炎硬對了一掌;右手化掌為指,在百裡劍尖上一彈,就輕鬆地化解了他二人的攻勢。   他正要再次舉掌之時,忽見鳴凰將百裡劍的劍柄向上一拋,雙手連拔連擲,竟將腰負的四柄長劍,連珠般向他擲了過來,直到腰後的劍鞘都空了,她伸手抓住了落下的劍柄,一按上麵的機擴,瞬間收回了飛向半空的百裡劍。   裴雨軒雙掌連續揮出,將四柄長劍一一擊落。他心中也是一驚,暗忖:“我‘絕脈掌’的功力遠在司陽之上,居然擊不碎這四柄長劍。看來這些寶劍都不是凡品,我將之取來,送給四位徒兒倒是正好。”想到此處,他伸手去抓離自己最近的青冥劍的劍柄。   他的手指馬上就要觸到劍柄了,卻見那柄長劍突然像是活了一般,劍尖向上一翻,竟然刺向了自己的咽喉。   他臨危不亂,以左手的中指,在劍尖無鋒處上一彈,便將青冥劍彈得倒飛了回去。這時,四柄長劍才“劈裡啪啦”的落在了地上。   裴雨軒彈指擊劍之時,瞥眼瞧見,司馬炎背著左手,右手的食中二指捏了個劍訣,在對自己比比劃劃。他轉過身去,問道:“剛剛是你在控製那柄長劍?”   司馬炎笑嘻嘻地道:“不才,正是在下!”   裴雨軒點了點頭,道:“很好,讓本座看看你還有些什麼本事。”說著就要上前動手。   司馬炎雙手做了一個向外推的姿勢,道:“裴先生,先等等,在下有個問題想先和您確認一下,然後我們再動手不遲。”   裴雨軒道:“確認什麼?”   司馬炎道:“請問裴先生,二十年前您在一處懸崖邊上練掌,是否曾經將一名漢子打落山崖?”   裴雨軒麵上又是一驚,道:“你怎麼又知道啦?”   司馬炎微微一笑,道:“是您便好!在下這就領教一下您的‘絕脈掌’!”   裴雨軒再是一驚,道:“你既然知道‘絕脈掌’之名,還敢與本座動手?不要自恃你的內功深厚,小心全身經脈盡斷。”   司馬炎道:“多謝裴先生提醒,請進招吧。”   裴雨軒哈哈大笑,道:“好小子,看掌!”右手一掌直擊司馬炎的丹田氣海。   司馬炎左足點地,向橫在地上的四柄長劍飛去,同時右手指劍連點。那四柄長劍忽然由地上彈起,劍尖向著裴雨軒猶如毒蛇吐信一般上下震動,嗡嗡作響。   裴雨軒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他右足在地上一蹬,飛身沖向了司馬炎,左掌擊向他的胸口。   司馬炎右手指劍一揮。突然,四柄長劍齊向裴雨軒激射而出。   裴雨軒如同撫琴鼓瑟一般,從容揮掌,將四柄長劍逐一擊飛了。   司馬炎用左手指劍點向了四劍,那被擊飛的四柄長劍便在空中停了下來,他右手握住了懸於腰間流星劍的劍柄,寒光一閃,流星劍瞬間離鞘,直刺裴雨軒的咽喉,而停在空中的四柄長劍,也一齊刺向了裴雨軒。半空之中猶如五顆流星劃過天際,五點寒光先後刺至。   裴雨軒收起了笑容,左右雙掌連續劈出,將後發先至的四柄長劍一一擊落,跟著右手中指彈向了刺往自己咽喉的劍尖。豈知流星劍的劍身忽然彎曲了起來,他的這一指便彈空了。   “啪”的一聲,好似半空之中打了個霹靂,流星劍本已彎曲的劍身瞬間彈了回來。這下變起倉促,裴雨軒忙向右一側頭,他的領口已被劍尖劃出了一道寸許長的口子。   裴雨軒縱橫半生,何時吃過這樣的虧,他一聲怒吼,雙掌排山倒海般向司馬炎的前胸拍去。   司馬炎突然流星劍撒手,整個人向後飛出,像是被裴雨軒的雙掌擊中了前胸,轟得飛了出去。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司馬炎雙手的指劍向著胸前交叉一揮,地上的四柄長劍忽地向裴雨軒的兩肋激射而至。   裴雨軒急忙雙臂曲肘下壓,點中了白虹劍和青冥劍的劍身,跟著兩臂一伸,雙掌擊在了紫電劍和辟邪劍之上。他雖然化解了四劍入肋的危局,後背已是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在場的眾人當中,隻有他才知道,剛剛那排山倒海的一掌,根本沒有擊中司馬炎。這小子如此一番造作,肯定伏有極厲害的後招。但是化解那刺向自己兩肋的四劍,已經用上了他畢生的功力。   倒飛而去的司馬炎,突然止住了後退之勢。他圍於腰間的盤龍劍,已經悄然離鞘,一招“群龍無首”便向裴雨軒刺了過去。   裴雨軒隻覺一瞬之間,滿眼都是顫動的劍尖,而襲體的劍氣,已經將他前胸的衣衫劃出了數道口子。此刻,他的兩臂已經伸出,中門大開,再也無力抵擋眼前這形似繁星點點,聲如群龍怒吼的高明劍招了。夾雜著身後陽、月、星、辰四女的尖叫聲,裴雨軒雙眼一合,閉目待死。   他忽然覺得左肩一痛,顯然是被司馬炎的劍尖給刺中了。他站在那裡還在等待身體其他的部位中劍。可他等了半天,也沒感覺到哪裡再被刺中。他睜開了雙目,見司馬炎早已收起了那柄威力驚人的長劍,正在笑嘻嘻地看著自己。便向司馬炎道:“你這是何意?”   司馬炎道:“刺您肩頭那一劍,是給摸金掘子軍的丁曲侯報了當年之仇。但在下的四位姐姐得以活命,全賴裴先生含辛茹苦地將她們撫養長大,司馬炎代表伯父和司馬氏全家,感謝您的大恩大德。”他忽地雙膝跪倒,向裴雨軒恭恭敬敬地磕了一個響頭。   裴雨軒上前兩步,扶起了司馬炎,道:“想不到你這小子倒是恩怨分明,不似你那個混蛋伯父。你剛剛有什麼事想要問本座?這便問吧。”   司馬炎由地上站起來,向裴雨軒抱拳,道:“在下剛剛是想問,可是裴先生將四位姐姐從墓中救走的麼?”   裴雨軒不解地道:“墓中?”   司馬炎道:“是啊,在下自幼就聽先祖父說過:伯父的四位愛女,是先後得了不治之癥,已然氣絕身亡了,這才入棺下葬的啊。這四座墓此刻還在首陽山的山腳下,和媛容伯母的墳塋在一起呢。伯父每年的清明都會帶著徽瑜伯母和在下,去給媛容伯母和四位姐姐掃墓。如果您不是從墓中把她們救走的,那是……”   裴雨軒道:“是不是從墓中救走的,本座確實不知。本座看到她們的時候,都是在自己的家中。她們姐妹四人,是先後被人送來的。繈褓中隻留下了她們父母的名字,和她們母親及自己被害的經過。連名字都是本座為她們取的。”   跪在地上的司馬師痛苦地道:“是我,是我害死了媛容,這種悔恨和內疚,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我。陽兒、月兒、星兒、辰兒,你們殺了我這豬狗不如的父親吧!”接著他又對司馬炎道:“安世,你不得阻攔你的姐姐們,就讓她們為媛容報仇吧。等我到了地下,再去向苦命的媛容認錯,隻能下輩子再補償她了!”說完,司馬師以頭觸地,抱頭痛哭。   這時,徽瑜夫人跑了過來,撲倒在司馬師的背上,傷心痛哭。她向四女道:“孩子們,大將軍心裡的悔恨和痛苦,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了。這十多年中,他時常夜裡起來,看著你們母親和你們四人的靈位,偷偷地哭泣。我先前隻當是他思念妻女,並不知道這其中的過節。如今我才明白了,你們父親肩上這副家族的擔子實在太重了。我自從嫁入了司馬家,就整日生活在恐懼當中,唯恐哪天就被曹爽那個賊子給抄家滅族了。直到高平陵之變後,才過上了幾天正常人的日子。你們的父親自從大權在握的那天起,夙夜為國事操勞,並沒有像你們說的那樣,有過一天的縱情享樂。他是我所見過最像男人的男人!如果你們心中的仇恨仍然無法放下,那就連同我一起殺了吧。或許死亡才是你們父親最好的解脫,他實在是太累了,太累了……”她伏在司馬師的背上痛哭失聲。   司陽紅腫著雙目,躍到了徽瑜夫人的身前。她舉起了手掌,卻怎麼也落不下去。   元姬夫人道:“孩子們,徽瑜嫂嫂說得都是真心話啊。你們堅持要為媛容嫂嫂報仇,我們不能阻攔。但是即便殺死了兄長也換不回你們的母親了,是嗎?子弒父不祥,你們難道真要背上這樣的罵名過一輩子嗎?難道你們的心中,就不會因為錯殺了父親,而懊悔一生嗎?”   四姐妹活著的唯一目的,就是要替母親申冤,為母親報仇。此時此刻,她們痛恨了一生的人,就跪在她們的麵前,再也沒有人阻攔她們了。   她們終於可以放手為母親報仇了,可是仇人就是她們的親生父親!她們真能狠得下心嗎?她們真能下得了手嗎?元姬夫人說得對,即便殺死了司馬師,也換不回她們的母親了。她們真的願意背著弒父的罵名過此一生嗎?她們殺了父親,真的不會懊悔一生嗎?   司陽放下了手掌,撲倒在地失聲痛哭。司月,司星和司辰也都抱住了姐姐痛哭不已。   元姬夫人又道:“孩子們啊!你們的父親已經知道錯了。你們回家吧!雖然媛容嫂嫂已經不在了,可你們還有一個徽瑜母親在啊,你們還有父親,還有我們,還有一個溫暖的家啊!”   司星、司辰等四女聞言,便即撲入了徽瑜夫人的懷抱,母女五人抱在一起放聲痛哭。   在場的眾人,眼眶都濕潤了。有什麼能比得上寬恕,更讓人欣慰的呢?   司馬昭從地上扶起了兄長,司馬師看到眼前的場景,眼中悔恨的淚也變成了感動的淚。他緊緊地摟著女兒們,緊緊地摟著徽瑜夫人,他不能再失去她們了。   天上飄落下大片大片的雪花,元姬夫人看著已經哭成了淚人的六個人,流著熱淚道:“哭吧,哭吧,把這二十年的怨恨、痛苦,統統都發泄出來吧。這場大雪過後,我們司馬家一同迎接即將破曉的黎明。”   裴雨軒看著眼前的一幕,心中百感交集,或許這才是四個徒兒最好的結局。他轉身向門口走去。司馬炎從地上拾起了他的鬥篷,跑過來為他披上,陪著他向門外走去。   司馬炎道:“裴先生對我司馬氏的恩德,容司馬炎日後再報。”   裴雨軒邊走邊道:“難怪師傅常說,‘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想不到我裴雨軒,竟要你這小子來饒過性命。對司馬家四姐妹的撫養之恩,你已經報完了。不過,還有一件事,本座倒是可以容你日後再行補報。”   司陽四女在大將軍府僅僅住了三日,就要告辭離去。徽瑜夫人道:“陽兒,你們姐妹漂泊了二十年,如今應該認祖歸宗了。大將軍苦苦念了你們這麼多年,剩下的日子裡,就讓我們來照顧你們姐妹,也好向媛容姐姐補償他所犯下的過失。這裡就是你們自己的家,此刻還要去哪裡呢?”   司陽道:“徽瑜夫人,雖然我們放下了心中的仇恨,但這認祖歸宗的事卻休要再提。我等是不會再姓司馬的。”   司辰道:“姐姐說的正是。我們姐妹自幼是師父撫養長大的。既然已經拋下了仇恨,我等留在司馬府,再也沒有什麼意義了。辰兒和姐姐們這就回去孝順恩師,以報他二十年的養育之恩。”   司馬師道:“你們……你們仍是不肯原諒為父嗎?”   司月道:“司馬大將軍和母親雖然給了我們姐妹生命,但殺母之仇終究難以釋懷。弒父固然有悖人倫,但整日與殺害母親的兇手生活在一起,請恕月兒和姐妹們無法辦到。”   司星道:“從今以後,司馬大將軍與我姐妹四人既無恩,也無怨。師父含辛茹苦養育了我等二十年,又以一身的武藝傾囊相授,恩比天高,情比海深。況且,我們姐妹四人還身負重要的使命,礙於師門立有嚴規,不能向眾位吐露。我們這就回去陪伴師父,繼續完成本門未竟的使命。相見爭如不見,有情何似無情。這一個頭,就向司馬大將軍謝過了授命成胎之恩。”說罷,四姐妹同時盈盈跪倒,向司馬師恭恭敬敬地叩了個頭。   司馬師眼含熱淚,剛要起身相攙,忽然感覺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噴將出來,就此昏了過去。   待司馬師悠悠轉醒之後,見塌旁站著醫官張濟、司馬昭、司馬炎和正在掩麵哭泣的徽瑜夫人。他聲音微弱地向徽瑜夫人問道:“夫人,孩子們呢?”   司馬炎插口道:“伯父,四位姐姐身有師門的要事,暫時回裴先生那裡去了。姐姐們說:過些時日,等伯父身子好些了,再一起來看望您。”   司馬師顫著聲道:“當真?她們說要再來看我?”   徽瑜夫人流著淚,道:“是啊,大將軍,您得快些調養好身子。別讓孩子們回來後,仍然見到您高臥病榻才好啊。”   司馬師的右眼立即放出了期待的目光,向張濟瞧去。   張濟道:“大將軍勿憂,您方才是因急火攻心,這才嘔血的。下官已為您診過了脈,並備好了湯藥。您好生地將養五日,便可下床行走了。”   司馬師連聲道:“好!好!快……快拿藥來。”   徽瑜夫人伺候他把藥喝了,司馬師這才閉上眼睛,沉沉睡去了。   五日之後,司馬師果然可以下地了。司馬炎見伯父的精神好多了,這才將那日裴雨軒對他說的事告知了司馬師。   司馬師並不說話,右眼之中厲芒閃爍。片刻之後,他讓司馬炎叫來了掾屬王羨。   司馬師對王羨道:“公衡,明日你到中書令李豐大人的府上,用我的車架將他接到府上來,就說本大將軍有軍國大事要與他相商。”王羨領命去了。   次日,李豐正在自己的家中焦急地來回踱步。心道:“眼看都快十天了,怎麼大將軍府一點動靜都沒有。據李忠打探回的消息,也說司馬家一切如常,難道那裴雨軒知難而退,並未前去行刺?這些武人怎地如此不靠譜?誠如張緝所說,我等根本不能把身家性命,全都押在這幫武人的身上。”正想到此處,李忠前來稟報,說司馬師的掾屬王羨來請他到大將軍府商談軍國大事。   李豐就是一驚,急忙問道:“那王羨可曾帶有軍士?”   李忠道:“沒有啊,他還帶來了大將軍所用的車架,請大人乘坐此車架到府上議事。”   李豐道:“你當真看清楚了?他一個軍士都沒帶?”   李忠道:“小的看清楚了,除了他自己和一個禦者之外再無第三人。”   李豐又問道:“那王羨麵色如何?可有狡黠、焦急之色?”   李忠道:“他麵色如常,很是恭敬啊。此刻他正在府門之外恭候大人,並不見有何焦急之狀。”   李豐心下稍安,道:“你去請他正廳敘話,本官要親自詢問。”   不一會兒,李忠引著王羨來到了正廳。李豐居中而坐,並不起身,向王羨道:“不知大將軍的眼疾,近日可好些了嗎?”   王羨道:“承蒙中書令掛念,大將軍今日的狀態好多啦。特意著小人來請李大人到大將軍府商議軍國大事。”   李豐見他神色如常,毫無慌亂心虛之態,又道:“貴屬可知大將軍召本官過府,是要商議何事呢?”   王羨答道:“小人隻是大將軍的掾屬,身份卑微。至於要商議何事,小人就不得而知了。”   李豐突然問道:“大將軍可是十分著急讓本官過府?”   王羨被他嚇了一跳,道:“李大人這是何意?大將軍隻是交待小人用他的車架來接您,並未強調時間啊。李大人如有要事在身,小人這就回府稟明大將軍也就是了。”   李豐見他應對如常,毫無異狀,疑心盡去,道:“大將軍見召,下官怎敢耽擱,這就隨貴屬登門拜見。”   李豐到了大將軍府,左瞧右看,見一切如常,便隨王羨來到了正廳。   大將軍司馬師高坐廳上,他手下的薛坎、杜賓、李城和郭威四個親衛將,雙手背在身後,嚴肅地站立在兩側,司馬師正用一隻右眼微笑地看著他。   李豐忙跪倒施禮,道:“蒙司馬大將軍傳召,中書令李豐叩見大將軍。”   司馬師右手一伸,道:“李大人快快請起。”   李豐臉上堆起笑容,道:“不知大將軍眼疾可好些了嗎?命人傳召下官過府又有何吩咐呢?”   司馬師笑著道:“承蒙李大人掛念,還沒到朝拜貴人的日子,本大將軍怎麼舍得死呢?”   李豐麵色大變,道:“下官……下官不是太明白大將軍的意思。”   司馬師突然一掌重重地拍在了幾麵,怒喝道:“大膽逆臣李豐,竟然勾結張緝想要謀害朝廷重臣,還不從實招來!”   李豐知道事情已然敗露,他挺直了上身,戟指司馬師,怒斥道:“你們父子豺狼之性,心懷奸邪,將要傾覆社稷,可惜我李豐力不能及,不能將你這亂臣賊子擒殺誅滅!”   司馬師大怒,一個箭步沖到了李豐的麵前。他抽出郭威腰間的佩刀,用刀柄重重錘在了李豐的頭上。   李豐是個文官,毫無抵禦的能力,被司馬師一刀柄,砸得頭骨碎裂,鮮血灑了一地,慘叫一聲死在了廳上。   司馬師將刀丟還給了郭威,道:“將這賊子的屍體交於廷尉府,命他們速速緝拿太常夏侯玄和國丈張緝歸案。”   夏侯玄被抓到了廷尉府,不肯寫罪辭。廷尉鐘毓親自審理此事。夏侯玄嚴肅地責備鐘毓,道:“我夏侯玄何罪之有?你要作為公府的令史來詰問我嗎?那所謂的供辭就請你代我作吧!”   鐘毓知道他是已故悼侯夏侯尚的兒子,又因他是天下的名士,高風亮節,是絕對不會屈服的。就在當夜,他代替夏侯玄寫出了罪辭,又裝作涕淚橫流地將供辭交給夏侯玄過目。夏侯玄看完之後,隻是點了點頭而已。   司馬師看了夏侯玄的罪辭之後,本想看在已故夏侯徽的麵上饒他一命。可司馬昭向他諫言,道:“夏侯玄與曹爽派係的何晏、王弼等人向為一黨,父親和兄長都曾看在夏侯尚、夏侯徽父女的麵上,放過了他。可他卻不知道感恩,如今他既有作亂之能,又有作亂之心。倘若今後再來個張豐、趙豐想要犯上,必然還要舉起夏侯玄這桿大旗。”   司馬師又想起了已故的原配夫人夏侯徽和陽、月、星、辰四個死而復生的女兒,一時之間躊躇難決,一言不發。   司馬昭又道:“兄長再想想王淩、令狐愚叛亂時,欲擁立的楚王曹彪,他可是武皇帝的親生兒子啊。以父親之賢,當時又是如何處置他的呢?”   司馬師看了看司馬昭,長嘆了一口氣,道:“既然泰初已經威脅到了國家的穩定,那為兄隻能再一次對不起媛容了。”   司馬師將三人謀反的罪證向魏帝曹芳上了表。曹芳下詔:“齊長公主,是先帝遺留在人間的骨肉,寬恕她三個兒子的死刑。”   於是,司馬師饒恕了李豐的兒媳齊長公主和她所生的三個兒子,而李豐之子李韜、夏侯玄、張緝、樂敦、劉賢等,都被誅滅了三族,其餘的親屬被遷到了樂浪郡。夏侯玄在東市被處斬,臨斬之時,他仍然神色不變,舉止自若,從容受刑,時年四十六歲。   嘉平六年,三月。司馬師向郭太後上表,說曹芳年長卻不親政、沉迷女色、廢棄講學、棄辱儒士、與優人、保林等淫亂作樂,並彈打進諫的清商令令狐景、清商丞龐熙,還用燒鐵重傷了令狐景的身體、太後喪母時不盡禮等罪責,請求郭太後:參照伊尹流放太甲寧定商朝、霍光廢除劉賀興盛漢朝的先例。   他在得到了郭太後的許可之後,便廢掉了曹芳的帝位,將其貶為齊王。曹芳搬出洛陽後,在河內郡營建了齊王宮,所有的禮儀製度,都如同諸侯王的封國一般。   司馬師又向郭太後上表:“方今天下還未統一,大魏還在與蜀漢、孫吳二虜爭衡,四海之主,惟在賢哲。彭城王曹據,乃是太祖武皇帝之子,以賢德而論,則仁義聖明;以年歲而論,則是皇室之長。天子之位何等重要,沒有這個才能的話,不足以安撫天下,拯救蒼生。”   郭太後卻說,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如果立了彭城王曹據為君,明皇帝曹叡便就此絕後了,又說曹據乃是明皇帝的叔父,輩分也不適合。司馬師不敢與郭太後爭執,最終決定:立文皇帝的庶長孫,東海王曹霖的庶出長子——高貴鄉公曹髦為帝。   曹髦即位之後,下詔曰:“本朝三位先帝英明聖賢,順天命而受帝位。但齊王曹芳在承嗣皇位後肆意妄行,不循禮法,以至失去了作為君王應有的仁德。郭太後以國家為重,接受輔政朝臣們的建議,把我召來京都,取代失德於天下的齊王。想我本人年紀輕輕,就置身於諸多王公朝臣之上,確實讓人深感不安,惟恐自己不能嗣守祖先創立的江山弘業,完成中興魏室、統一天下的重任。每念及此,我都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幸有朝中的諸公,給我以肱股之輔;鎮守四方的將帥,給我以有力的扶持。我憑仗先祖的這些有德之臣,定可以實現國家的長治久安,達到天下太平的目的。聽聖賢說:作為一國之主的人,應該是德厚如同天地,恩澤遍及四海。對天下億萬臣民,先以關懷慈愛為本,示之以好惡,然後再從天子百官開始,為百姓作出好的榜樣,使他們懂得怎樣去守禮法,行大義。我雖然沒有太多的仁德,也不能深悟這種道理,隻願與天下賢者,共同朝這個方向去努力。《尚書》上不是說麼:君王對百姓施以恩澤,百姓是會深深感激,難以忘懷的。”   曹髦大赦天下,改齊王曹芳嘉平年號為正元,又下令削減了天子的車馬服飾和後宮的費用,並罷除了宮廷及官府中的無用之物。魏廷的氣象,煥然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