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的大軍回到了洛陽之後,魏帝曹髦在尚書陳騫、長史賈充、中書郎衛瓘、廷尉鐘毓、衛將軍司馬裴秀、記室令史荀勖等一眾司馬昭心腹的聯名上奏之下,迫於無奈,隻好晉升平叛有功的大將軍司馬昭為相國,封晉公,並設置了晉國。司馬昭九次辭讓不受,這件事才停了下來。曹髦見他堅辭不受,於是又將恩賞改為,增加司馬昭的封邑一萬戶,食三縣的租稅。 司馬昭的長子司馬炎因協助石苞、州泰大破東吳朱異部的援軍,致使大都督朱異被孫綝斬殺。將他的中護軍晉升為中撫軍,雖然隻是一字之差,但司馬炎手中的權力卻增長了何止數倍,相當於副相國的職務,掌握朝政大權。他年僅一歲的長子司馬軌,也被封為了騎都尉。 曹髦又封司馬昭的次子司馬攸為步兵校尉、第五子司馬鑒為散騎常侍、第七子司馬機為奉車都尉。就連司馬昭病病殃殃的小兒子司馬延祚,以及早早夭亡的兒子司馬兆、司馬定國、司馬廣德、司馬永祚全都被封為了列侯。 司馬氏聲威大震、權傾朝野,與魏帝曹髦之間的嫌隙也日益加深了。 司馬炎下朝之後,緊忙回到了府中,看望夫人楊艷和自己還未見過麵的兒子。司馬炎抱著兒子又痛又哄,喜歡的不得了,道:“這孩子粉嘟嘟的臉蛋,真是像極了瓊芝。有點男生女相的意思。伯潛叔叔在教授安世《人遁》術之時,曾經說過:‘男生女相主富貴’,不過這名字就有點太那個了。” 楊艷微笑著道:“軌兒的名字是母親大人給取的,希望他將來能夠循規蹈矩,堂堂正正的。” 司馬炎的心中就是一驚,暗忖:“雖然當今陛下聰明仁孝,勤於國政,可是父親的大誌絕對不止晉公這麼簡單。況且現在父親權傾天下,功蓋祖父、伯父……母親這是擔心父親行那文皇帝之舉啊!” 楊艷道:“按照司馬氏的族譜,軌兒這一輩應該是個‘正’字,安世就為咱們的兒子取個字吧!” 司馬炎抱著兒子在地上來回地踱了幾步,忽然停步,道:“誠如母親所願,就叫‘正則’吧!” 楊艷念道:“司馬正則、司馬正則。‘則’者,規章、榜樣、效法也,安世這個字取得好哇!”旋即稟報了司馬昭和元姬夫人,在他們的首肯之下,將“司馬正則”寫入了宗正的族譜。 甘露三年的七月,大將軍府內的醫官張濟,在按例請過楊艷的脈之後,興沖沖地來到了書房,向司馬炎報喜。張濟道:“恭喜安世公子!賀喜安世公子!瓊芝夫人又有身孕啦!” 司馬炎大喜,一溜煙地就跑到了楊艷的房內。隻見楊艷正坐在床上,低垂著俏臉,雙手在自己的肚腹之處輕輕地撫摸著。司馬炎沖到近前,一把抱起了楊艷,哈哈大笑,道:“我的瓊芝真行啊!又為我司馬氏添丁進口啦!” 楊艷驚叫了一聲,旋即雙手摟住了司馬炎的脖子,依偎在他的懷中,嬌喘細細地道:“安世啊,小心我們的孩兒。” 司馬炎這才想起來,忙輕輕地將楊艷放到了床上,口中道:“對!對!安世又得意忘形啦!”接著又道:“安世想帶著瓊芝母子,再約上允恭兄長夫婦,一起到白雲山中去探望孫夫人,將這個好消息告訴她老人家,順路再為管輅師兄掃掃墓,瓊芝可能走路嗎?” 楊艷白了司馬炎一眼,嬌嗔道:“張大夫說,才一個多月,瓊芝怎會連路都走不了呢?” 司馬炎用手在自己的嘴上輕打了兩下,笑著道:“對!對!是安世說錯了。我的瓊芝可是天之驕女,這幾步路算得了什麼嘛。安世這就叫人備好車駕。” 楊艷道:“瓊芝好久都沒有騎馬了,這次想抱著正則和安世一同騎馬去看望師傅,車駕也一並帶著吧,瓊芝累了時再坐車好了。” 司馬炎道:“好!我們正則的娘親說了算!”接著便命家仆到濟北王府請曹誌夫婦去了。 司馬炎幫著楊艷上了馬,看到她腰間的鳳鳴劍,便道:“瓊芝既然已有了身孕,這寒涼的寶劍就不要親佩了,乾脆交給鳴凰,代夫人拿著吧。” 楊艷點了點頭,道:“這樣也好。一會兒見到師傅之後,瓊芝就向她老人家請示。瓊芝有孕在身,不能隨在安世左右了,就讓鳴凰姐姐代瓊芝,用這鳳鳴劍繼續守護著安世吧。” 鳴凰向楊艷躬身行禮後,由她的手中接過鳳鳴劍,負到了自己的背後。 這時,曹誌和許潼策著馬來了。 馬上的許潼一邊逗弄著楊艷懷中的司馬正則,一邊道:“小正則長得真像瓊芝啊,比他爹可是強多了哈。” 司馬炎不理許潼,卻向曹誌道:“允恭兄長還得加把勁啊,瓊芝已經懷了安世第二個孩子了,宓妃嫂嫂再有兩個月也要臨盆了。安世究竟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抱上允恭兄長的小老虎呢?” 許潼俏臉一紅,毫不顧忌地回懟道:“這事兒就不勞中撫軍大人操心啦。既然曹家已經有後,妾身便再無後顧之憂了。可以時常陪著我家大王同遊洛水、共赴巫山。”又道:“我家濟北王厲害著呢!”說罷,他在馬上就摟住了曹誌的胳膊。 曹誌雖然知道自己的這個王妃向來說話肆無忌憚。可是,哪有在大庭廣眾之下談及床笫房事的道理啊?俊臉一紅,想找個地縫鉆進去,又不敢掙脫許潼的摟抱,尷尬至極。 此刻,司馬炎的踏雪烏騅馬忽地發出了一連串的叫聲。司馬炎側過頭去,見它正回頭看著自己,還露出了整齊的馬齒,像是在嘲笑自己被許潼給懟了。司馬炎眼珠一轉,兩道劍眉向它挑了挑,那匹烈馬像是會意了一般,向他邊笑邊點頭。 司馬炎隔著袍袖,用左手的中指在“奔雷”右側後腹的黑旋上輕輕一彈,它的馬尾忽地向後甩出,正好掃在許潼的馬頭上。那馬突然受驚,狂嘶了一聲,四蹄發力,沒命地向前狂奔而去。一臉嬌癡的許潼,瞬間被那匹受驚的戰馬帶走了。她在馬上不斷地驚叫連連,還手舞足蹈地左搖右擺。 曹誌怕許潼有失,緊忙催馬去追。 司馬炎則是一臉壞笑地伸出了左手,向“奔雷”豎起了拇指。那匹壞馬則是瞇起了眼睛,又是發出了一連串的嘶鳴。 司馬炎給孫夫人準備了一大車生活所需之物、又備了一大車的珍玩器物;給師兄管輅則準備了一大車的香燭祭品。一行五人五騎,再加上趕車的禦者和四輛馬車,這才出了洛陽城,向著白雲山浩浩蕩蕩而去。 孫夫人見到徒兒帶著愛子前來看她,心中非常的高興。從懷中取出了一塊龍紋玉佩,又將自己腰間的那塊鳳紋玉佩也解了下來,送給了司馬正則和楊艷腹中的孩兒。就連楊艷說要將鳳鳴劍交與鳴凰,她也毫不猶豫地一口答應了。 楊艷和許潼親自下廚,做了一大桌豐盛的菜肴。眾人飲酒暢談,直到酉時,才賓主盡歡地散了席。眾人辭別了孫夫人之後,便去祭掃了管輅的墓。 他們一行人中,司馬炎和曹誌騎在馬上,一邊緩步向洛陽城走去,一邊討論著朝中之事。此時,楊艷已經累了,便抱著司馬正則,和許潼一起坐上了後麵的馬車閑聊。由於先遣走了兩架為孫夫人送貨的馬車,所以一架空著的馬車後拴著楊艷和許潼的戰馬,夾在了司馬炎和楊艷之間,鳴凰則策著馬,跟在了楊艷的馬車之後。 正行到拐角的密林之處,忽然驟變突起,由左側的密林之內飛出了三個丈許寬,邊緣鋒利無比的圓形鐵盤,分別射向了司馬炎和中間的兩架馬車。 司馬炎和曹誌應變奇快,腰間的流星、洛神雙劍閃電離鞘,自下而上挑向了近在咫尺的圓盤。鳴凰則雙腳猛踩馬鐙,飛身而起,抽出了背上的百裡、鳳鳴雙劍,一個“十字斬”劈向了激射而來的圓盤。 正在此電光火石的瞬間,一條纖細的黑影,從右側的密林之內躥出,猶如一道黑色的閃電。那個偷襲之人揮起雙掌,擊碎了馬車的車棚,瞬間到了楊艷和許潼二人的麵前。 許潼揮出虎齒劍,橫削那人的脖子。隻見那人忽然立起了前臂,硬擋了許潼這誌在必得的一劍,跟著雙臂向前一伸,左手一指點中了許潼左肩的缺盆穴,右手一指則點中了繈褓之中的司馬正則。 許潼雖然左肩中指,依然如猛虎一般,狠命地揮動手中的虎齒劍,硬是將那個黑衣人掃出了車廂。她正要追擊,忽然覺得左肩的中指之處,散出了數道冰線,瞬間遍布了全身,她的身子剛要向前探出,便跌回了車廂之內,手中的虎齒劍也掉落在了腳邊。 鳴凰大驚失色,僅以左手的鳳鳴劍,堪堪擋住身前旋轉而進、火星四射的圓盤,右手的百裡劍向後劈出,同時按動了劍柄上的機擴。百裡劍的劍身有如一道流星,射向了那個黑衣人的前胸。 那人冷笑了一聲,左掌封住了自己的前胸,擋住了百裡劍急射而來的劍尖,右手一指則點在了劍身之上,將百裡劍遠遠地振飛了。 司馬炎以雄渾的內力挑飛了麵前的圓盤之後,雙腳在馬鐙上一點,已經躍上了馬股,“奔雷”忽地向上一縱,原地跳起了五尺來高,接著後蹄猛地向後踹出。司馬炎借著它這一踹之力,有如離弦的羽箭一般,向楊艷的馬車飛了過去。 司馬炎人在半空之中,看到鳴凰左手的鳳鳴劍,馬上要擋不住火星四濺的圓盤了,右手的百裡劍,又被那個黑衣人給蕩開了。他當即一個旋身,猛地擲出手中的流星劍。隻見流星劍帶起了一陣勁風,如同閃電一般,刺向了正在飛速旋轉的圓盤正中。他這一擲,用上了十成力。流星劍瞬間穿透了圓心,兀自去勢不停,以劍格帶動圓盤,旋轉著插入了土道之中,將圓盤死死釘在了地上。 司馬炎擲出了流星劍後,正好滑過鳴凰的身邊,他順勢抽出了鳴凰腰間的辟邪劍,向那個黑衣人再次擲出。 那個黑衣人的兩臂剛剛阻擋、振飛了百裡劍,來不及回護自身,便被司馬炎擲出的辟邪劍正中了胸口的膻中穴。隻聽“叮”的一聲,那人被辟邪劍擊得向後飛了出去。她在空中噴出了一口鮮血之後,纖腰向後一扭,同時轉身,向前撲了出去。她以雙手在地上一撐,又翻了一個筋鬥,這才落在了五丈之外,背對著司馬炎站定了。 她並不回頭,用衣袖擦去了嘴角上的血漬,以腹語術向司馬炎道:“有種的便來追上本座,替你的兒子報仇吧!”說著發足便奔,一個起落便已躥入了道旁的密林之內。 司馬炎怒吼了一聲,拔出腰間的盤龍劍就向她追去。忽然聽到曹誌在身後喊道:“窮寇莫追,先看正則和瓊芝的傷勢要緊。” 此時,司馬炎已經瞬息之間奔出了三丈多遠,他聽到曹誌的喊聲,萬般無奈,隻能又奔了回來。司馬炎跳到碎裂不堪的車廂之上,見許潼此時已經被曹誌扶起,靠在他的懷中瑟瑟發抖。司馬炎丟下盤龍劍,緊忙扶起了楊艷和她懷中的司馬正則。他一探兒子的鼻息,隻見司馬正則原本粉嘟嘟的小臉上,已經罩上了一層寒霜,早已氣絕身亡了。再看楊艷之時,她已然昏了過去,不省人事。 司馬炎抱著昏迷不醒的楊艷和屍身冰寒的司馬正則,熱淚奪眶而出,仰天長嘯,道:“夏侯援——如不將你碎屍萬段,司馬炎誓不為人!!” 大喊大叫了半天,司馬炎才逐漸地冷靜了下來。他將兒子的屍身和楊艷都交給鳴凰之後,幫著曹誌將許潼的身子轉了過來,讓她的背心對著自己。司馬炎伸出右掌,印在了許潼後背的大椎穴上。他將雄渾無匹的鬼穀內力使將出來,幫助許潼驅除體內,陰寒霸道的玄冰指勁。過了有半盞茶的時間,由許潼的口鼻之中,噴吐出了三股白氣,她的身子才停止了發抖。 司馬炎站起身,對曹誌道:“文君嫂嫂的傷,已經不礙事了。” 曹誌緊緊地摟著司馬炎的肩頭,虎目含淚,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看到:此時的司馬炎,血灌瞳仁,目眥欲裂。由於憤怒,他的身子在不停地發抖。曹誌又環顧四周,隻見兩名禦者、兩架馬車和四匹馬兒,碎裂的斷肢、殘骸散布在左近,慘不忍睹。回想剛剛電光火石的一剎那,隻覺觸目驚心,心有餘悸。 司馬炎回到了相國府之後,緊忙把昏迷不醒的楊艷交給了張濟。自己則是回到書房之中,將被子蒙在了頭上,放聲痛哭。他哭了好一陣後,元姬夫人流著淚,來到了司馬炎的身旁,用手輕撫著他的後背,道:“安世節哀順變吧。” 司馬炎一把扯掉頭上的錦被,撲入了元姬夫人的懷中,母子又抱頭痛哭起來。司馬炎哽咽著道:“母親——我們的正則沒啦,瓊芝還不知道能不能夠救活。安世好悔啊!為何非要帶著她們母子出府呢,是安世害死了她們啊……”說著,又撕心裂肺地大哭起來。 元姬夫人啜泣著道:“我可憐的孩子,這就是命啊!我們司馬家自從身處權利的中心之後,並沒有擺脫曹爽主政時期的被動。雖然我們司馬家看起來是位極人臣,顯赫一時,卻要不斷地麵對:從上到下的猜忌懷疑,和來自朝內朝外的明槍暗箭!相比於現在的大權在握、榮華富貴,為娘更想和你的父親做一對逍遙自在的農家夫婦。雖然白菜豆腐,清貧度日,卻可以兒孫繞膝,安享天倫之樂;何至於淪落到今日這般,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境地呢?” “夫人此言差矣!!”門口傳來了司馬昭的聲音。 司馬炎母子二人,緊忙擦了擦眼淚,起身向司馬昭行禮。 司馬昭沉著聲,道:“為父已經問過鳴凰了。”接著,又咬牙切齒地道:“夏侯援這個老賤人,竟然敢殺害我司馬昭的兒媳和孫兒。為父這就向全天下頒布,捉拿她歸案的海捕文書,並拿出重金懸賞,不論死活!我要讓她像過街的老鼠一樣,在她的有生之年,隻能生活在陰暗的水溝之中。隻要她敢出現,哪怕是當街偷個饅頭,就等著迎接我司馬氏的雷霆之怒吧!我要將她挫骨揚灰,祭奠父親、兄長和我孫兒的在天之靈。我還要查遍夏侯援的履歷,將與她有關之人,各個削手斷腳,剜眼刺耳,做成人彘,把他們全都放入到曹氏的太廟之中。我要讓她後悔這輩子姓夏侯!” 司馬炎道:“父親放心,安世是不會放過這個歹毒的老妖婦的。至於……至於還要連累到其他人,我看就算……” 司馬昭憤怒地打斷了他,道:“你母親宅心仁厚,但畢竟是婦人之見。之所以我們司馬氏要受到從上到下的猜忌懷疑,和來自朝內朝外的明槍暗箭,正是因為我們手中的權力還是不夠大!我司馬氏父子三代人,替曹魏的江山不辭辛勞,殫精竭慮,舍生忘死,換來的又是什麼?那夏侯援膽敢屢次與我司馬氏作對,還不是為了那個一文不值,不堪一擊的姓氏。我司馬子上就是要讓,曹魏那些庸庸碌碌的無能之輩知道,我司馬氏是他們得罪不起的。”說罷就要轉身出屋。 元姬夫人素來知道丈夫的心性,他這一出屋,不知道又要有多少顆人頭落地,又要有多少家妻離子散了。忙跪倒在地,死死地抱住了司馬昭的大腿,道:“子上大人,不可啊!” 司馬昭越說越怒,看到元姬夫人抱著他的大腿不放,低下頭,雙手按向元姬夫人的雙肩,掙紮著道:“元姬,你放開為夫,子上這就派人去血洗夏侯宗族,將這個姓氏徹底在史書上抹掉。” 這時,張濟一路小跑地來了。他看到此時的司馬昭怒不可遏,滿臉殺氣,嚇得急忙跪倒在門口,以頭觸地,噤若寒蟬。 司馬炎緊忙跑過去,扶起了張濟,焦急地問道:“張大夫,瓊芝此刻如何?她腹中的孩兒如何?” 司馬昭看到張濟,便不再掙紮了,元姬夫人也從地上站了起來。她雖然不再抱著司馬昭的腿了,卻由他的身後伸出雙臂,仍是緊緊環住了丈夫的腰,二人都側目看向張濟。 張濟顫顫巍巍地道:“啟稟大將軍、元姬夫人和安世公子,天佑司馬氏,瓊芝夫人已經醒了。由於正則小少爺身上帶著的玉佩,為瓊芝夫人和腹內的孩子擋下了一劫。雖然傷到了瓊芝夫人的胎氣,但是張濟有把握,能夠保住夫人腹內的胎兒。” 司馬炎聽到張濟說的話之後,心中如釋重負,向後倒退了幾步,頹然坐倒在地上。 司馬昭麵露感激之色,道:“張大夫如能保住我的孫兒,子上願以萬金相謝!” 張濟連連搖手,道:“張濟自從少年藝成之時,就跟隨著太傅大人,早已將自己視為司馬家的人了。哪怕隻有一線生機,張濟也會不遺餘力的。子上大人要是再說什麼賞賜的話,那就是不當老朽是自己的家人了。更何況瓊芝夫人和腹內的胎兒洪福齊天,此次受傷,並沒有我們想象當中的那麼嚴重,大半是因為受到了驚嚇和傷心愛子慘死,這才導致胎氣受損的。”說著,由懷中掏出了一包,由白絹包裹著的東西,交到了司馬炎的手中。 司馬炎打開白絹之後,隻見裡麵是一堆支離破碎的玉佩。正是當日,楊艷的師傅孫夫人,由身上取下,贈送給兩個孩子的。 司馬炎忙從地上跪了起來,將這包碎玉放到了張濟的腳下,恭恭敬敬地叩了三個響頭,流著淚道:“多謝孫夫人和張大夫的活命之恩。” 張濟忙道:“安世公子快快請起,如此大禮張濟可受不得!您快去看看瓊芝夫人吧!她此時最需要的,還是您的關心與嗬護啊。您要讓她快快打開心結,這樣才能配合老朽的藥,保住腹中的胎兒啊。” 司馬炎由地上站起,擦了擦眼淚,又伸手與張濟的手緊握了握,這才出了屋門。 張濟向司馬昭和元姬夫人躬身施禮,道:“張濟也去看看瓊芝夫人,這就告退了。” 司馬昭點了點頭,道:“一切有勞張大夫了。” 張濟走後,元姬夫人道:“大將軍,上天有好生之德,並沒有拋棄我們司馬氏。既然瓊芝和腹中的胎兒都安然無恙,您就放過那些無辜的夏侯氏族人吧。” 司馬昭轉過身來,將元姬夫人緊緊地摟在了懷中,道:“為夫剛剛是被氣昏了頭,沒有傷到夫人吧?” 元姬夫人也摟上了丈夫的脖子,啜泣著搖了搖頭。 司馬昭又道:“既然瓊芝和我們的孫兒都沒事,子上今天就放夏侯氏一馬。至於報仇的事,就交給安世自己處理好了。”又看了看地上的那包碎玉,道:“待瓊芝的身體好些之後,讓安世帶上她,去好好的拜謝孫夫人的救命之恩。” 司馬炎在楊艷的房門外,擦乾了麵上的淚痕,又用雙手在自己的臉上揉搓了一陣,這才邁步進了屋內。 楊艷看到丈夫來了,嬌呼一聲,撲到了司馬炎的懷中放聲大哭。她哭了好一陣子,才由司馬炎的懷中直起了身子,抽抽搭搭地道:“都是瓊芝不好,沒有保護好我們的正則。” 司馬炎緊緊地抱著楊艷,道:“瓊芝,莫要自責!這一切,都是安世的錯!是安世太低估那個老妖婦了。有了這次的教訓,安世會好好地保護你們母子,再也不會給那個老妖婦任何機會,讓她傷害你們的。安世定會找到那個老妖婦,親手宰了她,為枉死在她手下的眾位至親報仇雪恨。此刻,你最要緊的就是安心養胎,不要再因為正則的事悲痛傷心了,以免影響自己的身子和腹中的孩兒。” 楊艷堅強地道:“瓊芝知道安世一定不會放過那個老妖婦的。”又用手撫著自己的肚腹,道:“安世再給我們腹中的兒子取個名字吧。” 司馬炎道:“這胎還是個兒子嗎?” 楊艷急道:“怎會不是兒子呢?瓊芝定能給安世生出兒子的,好接續我司馬家的香火。” 司馬炎哪會和她爭辯,安慰她道:“瓊芝說得對,這胎定是個兒子。我們叫他什麼呢?”想了一會兒,道:“有了!就叫司馬衷,字正度,如何?” 楊艷道:“這名字怎麼解呢?” 司馬炎道:“‘衷’者,貼身、正派、善良、有福也;‘度’者,既是寬容有氣量的意思,也是行為準則的意思。安世希望我們的正度,能夠和他的母親一同渡過眼前的難關。不僅能夠紀念舍命護他的兄長,還能成為一個律己修身、心胸寬廣的君子。” 楊艷歡喜地道:“安世說得真好!我們的兒子定會如安世所願的。”又重復地念道:“司馬衷、司馬正度……” 司馬炎先將楊艷的頭放到了枕上,又為她蓋好了被子,輕輕地拍著她的腰肋,哄著她睡著了。 轉眼到了次年的三月,這日,司馬炎同父親司馬昭下朝之後,並未離開,仍在太極殿上拉著皇帝曹髦議事。忽然黃門從官焦伯來報,說尚書裴秀有急事要拜見陛下和大將軍。 曹髦忙看了看司馬昭,道:“裴卿既然有急事,大將軍看是否可以傳召他上殿?” 司馬昭心道:“裴秀乃是我的心腹,有什麼事不能先報於我知,非要在此時上殿麵君呢?”當即不作聲色,向曹髦躬身施禮,道:“謹遵陛下聖意!”又直起身子,向焦伯道:“傳召裴秀上殿。” 曹髦向焦伯打了眼色,焦伯這才轉身去了。 不一會兒,裴秀走進了太極殿,分別給皇帝曹髦和司馬昭父子行過了大禮,雙手將一卷薄絹高高托舉在了頭上,尷尬地道:“啟稟陛下和大將軍,東倭邪馬臺國的女王親至洛陽,如今就在宮門之外,她請求朝見陛下!” 司馬昭聽後就是一驚,道:“卑彌呼女王親自來了?怎地她人都到了,才呈報國書?拿來我看!” 裴秀緊忙從地上站了起來,將邪馬臺國的國書交到了司馬炎的手中,再由司馬炎轉呈給司馬昭。 司馬昭將“國書”展開之後,隻見上麵用漢字寫著:“大魏國皇帝陛下:東倭島國,夙夜仰望,波濤阻隔,萬裡海疆。景初二年,得蒙魏賞,金印紫綬,‘親魏倭王’。正始四年,皇恩浩蕩,遣使來朝,惠賜農桑。正始八年,無暇拜上,倭王辭世,意亂心慌。十載紛爭,破舟斷槳,大局已定,臺與為王。念及舊恩,劈波斬浪,不辭辛勞,叩拜上方。臣服於魏,民心所向,新王親至,以示友邦。邪馬臺國,無日或忘,順從天朝,響應上蒼。誠心歸附,和平共享,感恩聖德,日月輝光。”右下角蓋著“親魏倭王”的大印。 司馬昭看完之後,微笑著點了點頭,親自走上禦階,將邪馬臺國的國書,恭敬地放到了曹髦的禦案之上。 曹髦看罷,旋即斂去了眼中的異芒,向黃門從官焦伯道:“宣東倭女王——臺與覲見!”焦伯緊忙領命去了。 司馬炎聽皇帝說到東倭女王臺與的名字,感覺非常地熟悉,好像曾經在哪裡見到過,一時之間卻又想不起來了。當即沉思不語,苦苦思索。足足過了有一盞茶的時間,司馬炎目射奇光,他終於想起來了。原來,這個“東倭女王”和“臺與”,是在師兄管輅留給他的帛書上看到的。 此時,殿外的內侍唱道:“東倭女王臺與,攜侍從品陀和氣命,覲見大魏皇帝陛下——”司馬炎忙抬起頭,向殿門處瞧去。 隻見一個窈窕婀娜,身穿異族盛裝,頭上戴著,嵌有珍珠和金飾的高冠,白紗遮麵的女子,在內侍的引領之下步入殿來。她的身後還跟著一個白發黑須,身形健壯的老者。 二人來到了禦階前一丈許處,雙膝跪倒,伏地向魏帝曹髦叩拜。女王身旁的品陀和氣命,用生硬的漢語說道:“東倭新任女王臺與,使臣品陀和氣命,叩拜大魏國皇帝陛下!願皇帝陛下龍體康健,威震萬邦!” 曹髦道:“女王殿下遠來辛苦,快快平身吧。” 品陀和氣命這才攙扶著臺與,緩緩地站了起來。他先向曹髦,後向司馬昭父子躬身施禮,道:“敝國的臺與女王,久慕大魏皇帝陛下和司馬大將軍父子的威名。今日特地拜訪中土,以遂女王殿下的心願。”這初到洛陽的使臣,居然認識司馬昭父子。 魏帝曹髦見這個品陀和氣命,竟敢將自己與司馬昭父子並列,心中不悅,冷冷地道:“女王殿下既然要出使我大魏,為何不先遞國書?待朕許可之後再入我國境。小邦與上國相交,豈有當朝呈報國書之理!?” 品陀和氣命眼珠一轉,拱手道:“大魏國皇帝陛下容稟:自從陛下登臨大寶,自甘露元年至今,我邪馬臺國的女王殿下,已經先後三次遣使,攜帶重禮前來恭賀陛下登基。陛下怎會如此責備我國的女王殿下?” 曹髦先是一愣,又向司馬昭道:“大將軍,可曾見到邪馬臺國的使臣?” 司馬昭向曹髦拱手,道:“陛下休要聽這番邦賤奴胡說八道,他邪馬臺國自從正始八年之後,再也未遣使臣到過洛陽,更不要提什麼‘攜帶重禮’了!” 品陀和氣命不慌不忙地道:“司馬大將軍既然說沒有,那就是沒有了。敝國僻處海外,相距中土魏庭,豈止萬裡之遙。想必是那三路使臣,在途中遭遇了海難,連同敝國呈獻給陛下的三批重禮也一並沉入了海底。” 曹髦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 司馬炎心道:“好狡猾的倭賊,僅憑區區幾句謊話,便揭過了先斬後奏、當庭送國書的罪過,還想訛詐我大魏一批回禮。我倒要看看,這個‘臺與’女王,到底是個何等樣人!”當即一揮袍袖,拱手向皇帝曹髦行禮。實則,一股渾厚的鬼穀內力,已經悄然無息地撫向了女王罩有白紗的高冠。 司馬炎道:“陛下!不要中了這位品陀和氣命的誆哄之計!” 曹髦剛要說話,便看到臺與女王頭上的高冠無風自落,“哐啷”一聲掉在了太極殿的地上。隻見她柳眉星眸,端鼻櫻唇,皮膚白皙,粉頸修長。曹髦先是驚呼了一聲,才乾咳了兩下,道:“想不到貴國的臺與女王,竟然是一位楚楚動人的妙齡少女。” 司馬昭父子都是一愣,忙向那臺與女王瞧去。由於他二人都站在臺與和品陀和氣命的側後方,隻能看到,臺與女王高冠落地之後,她如雲般的秀發垂至了腰間,卻看不到她的容貌。 品陀和氣命向司馬昭父子怒目而視地道:“大魏國皇帝陛下的臣子,都是這般不懂禮數的嗎?” 隻見臺與女王,躬著身子,垂頭揮手,製止了品陀和氣命,道:“品陀先生,不可對大將軍和中撫軍大人無禮!” 司馬炎聽到臺與女王的這句話後,如遭雷擊,脫口而出,道:“原來是你!” 臺與女王緩緩地轉過了頭,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含情脈脈地望著司馬炎。司馬炎則是呆瞪著臺與女王,心道:“她不正是兩年前,與我在潼關城外密林大戰的那個東倭少女嗎?她……她居然是邪馬臺國的女王!?” 曹髦剛要說話,隻聽司馬昭道:“安世以前見過女王?” 司馬炎心下嘀咕:“海外的倭賊在我大魏境內購買馬種,還要殺人、搶奪兵器的鑄造之法。當時我身為朝廷的中護軍,擅自處理此事,將她們挫敗之後,全都給放了,僅僅殺了兩個欲圖入室殺人的男子。事後,又未向父親大人和陛下稟報此事,這……這讓我如何作答啊?”當即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司馬昭皺起了眉頭,剛要出聲斥責,卻聽臺與女王道:“啟稟陛下和大將軍,臺與到洛陽已經三天了。兩日前,臺與在洛陽城內打聽,我邪馬臺國先前所派使臣的下落時,在貴國的銅駝街上,與中撫軍大人有過一麵之緣。” 曹髦道:“原來如此!不知臺與女王此次造訪我大魏,除了稱臣歸附之外,還有什麼其他的事嗎?” 司馬昭先是看了看兒子的表情,又看了看麵帶微笑的臺與,他顯然對女王的解釋無法釋然,但又不方便再往下追問。聽到皇帝問她,此來所為何事,便又向臺與女王瞧去。 臺與道:“先前,臺與曾分別派遣了三名使臣,入魏境送禮獻書,他們既然已經葬身海難,還遺失了大批向陛下進貢的禮物。為了向陛下表示,我邪馬臺國誠心歸附之意,本次臺與入魏,是要將我邪馬臺國第一等的寶物獻與大魏。” 曹髦道:“哦?我大魏富甲天下,沒見過的寶物還真是不多,不知女王殿下所說的,邪馬臺國第一等的寶物是什麼啊?” 臺與二次跪倒,向曹髦叩拜,道:“正是臺與!”接著道:“懇請陛下將臺與許配給中撫軍大人為妻,以示邪馬臺國永遠臣服於大魏之意。” 太極殿上除了品陀和氣命之外,無不瞠目結舌,啞口無言。尤其是司馬炎,他的俊臉微紅,目露茫然之色,肩膀不住地上下起伏,尷尬地愣在了那裡,不知所措。 曹髦大瞪著眼睛,先是看了看司馬炎,才又看向了司馬昭。隻見他父子二人也如自己一般,無法相信他們剛剛聽到的話。 司馬昭道:“這……這恐有不妥吧?” 曹髦道:“大將軍何出此言啊?” 司馬昭道:“啟奏陛下,安世已有正妻楊艷,此女乃是弘農大漢太尉楊震之後。臺與女王如此……如此看重我兒,本是……本是我司馬氏的榮幸。奈何安世早娶正妻,況且,楊艷此時已身懷六甲,不日即將誕下麟兒。這個……這個,按照我大魏的律法,不論官民,正妻隻能有一人。女王如若下嫁給安世,怎能……怎能讓殿下屈居為妾呢?依微臣所見,陛下還是為女王另擇良婿吧!” 臺與道:“臺與奉有先女王卑彌呼的遺命,隻能嫁給司馬炎大人。臺與乃是東倭小國之主,並不計較中土人所看重的名份。為結大魏國與邪馬臺國的永世之好,為遵上任卑彌呼女王的臨終遺命,懇請大魏國皇帝陛下,能夠成全這樁婚事,了卻了臺與的心願。”說著又拜了下去。 曹髦問道:“臺與殿下快快請起,卑彌呼女王是什麼時候辭世的?” 品陀和氣命拱手,插口答道:“敝國的卑彌呼女王,與狗奴國的男王卑彌弓呼素不和,是在這個……這個大魏國的正始八年,兩國發生了曠日持久的戰爭,先王正是因此憂憤離世的。” 曹髦道:“貴國的卑彌呼女王逝世之後,內亂了十餘年,臺與女王這才登上了王位。”又瞧了瞧司馬炎,道:“正始八年……正始八年,朕的中撫軍司馬炎,那時候還是個十多歲的頑童呢。依朕看,臺與女王當時,也是個不到十歲的女童吧!貴先國王怎麼會知道司馬炎的姓名呢?又怎麼會給臺與女王留下什麼,非嫁給司馬炎不可的遺命呢?” 品陀和氣命道:“這個……這個……” 臺與拱手答道:“先王法力通神,乃是天照大神再世。她在臨終之前,選定了臺與作為邪馬臺國的繼任女王,並將占卜所窺得的天機告知臺與,並留下了遺命。隻因那時臺與的年紀尚小,根本不足以服眾,國內便有人擁立男子為王。可天命在臺與身上,國內幾經變亂之後,在品陀和氣命等先王家臣的舍命相護之下,兼之臺與又已長大成人,敝國的民眾,這才重新擁立臺與為王的。” 曹髦隻是點了點頭,卻並不說話,他心中暗忖:“聽聞司馬炎的正妻是個醋壇子,所以司馬炎身為中撫軍這樣的高官,卻隻有她一個發妻,並無其他側室。以司馬昭如此氣焰囂張之人,今日居然也為了兒子的這個正妻之事,變得支支吾吾,結結巴巴。朕何不順水推舟,就將這臺與女王許配給司馬炎,令他司馬家鬧得一個雞飛狗跳,讓司馬昭這個老賊無暇顧及宮內之事。朕才好借助這個機會,從司馬老賊那裡奪回部分的權利。”想到此處,曹髦朗聲道:“我中土之人向來尊奉‘死者為大’!我大魏天子更是以孝治國!既然貴國的先王留有遺命,不便違背。臺與女王又聰慧美貌、賢德大方,能夠不計較名份之事。況且,這樁婚事關係到兩國的邦交,朕樂得玉成這段美事。” 司馬昭道:“陛下……這個……這個……” 曹髦道:“為了兩國永結秦晉之好,朕看大將軍就不要推辭啦!” 品陀和氣命道:“是啊,大將軍!貴國的皇帝陛下都恩準了,您就不要再推辭啦!”說著由懷中取出了一卷白絹,雙手遞到了司馬昭的身前,接著道:“這是敝國為臺與女王準備的嫁妝禮單;聽聞貴國也有‘聘禮’的習俗,這‘聘禮’的禮單也一並附於大將軍,請大將軍斟酌!” 司馬昭聽後就是一愣,心道:“這東倭的賊子,怎麼連我兒‘聘禮’的禮單都提前擬好了?”他接過白絹,展開之後,看到這“禮單”上麵,也是以漢字書寫而成的,並分成了上下兩個部分,上半部分寫著:“嫁妝:侍女三人:風間蒼月,風間林月,風間火月;珍珠一百顆、金器兩百件、銀器三百件、漆器五百件、米酒一千壇。”下半部分則寫著:“聘禮:蠶種一百斤,桑種三百斤,稻種五百斤,各類藥材五百斤,錦緞五百匹,農耕器具五百件,五尺刀一百口,生鐵一千斤。”司馬昭看完之後,被氣得胡須飛起了老高。 曹髦見狀大喜,忙向司馬昭道:“大將軍,朕也很是好奇,臺與女王都拿了些什麼東西作為陪嫁啊。快快將禮單呈上,讓朕禦覽!” 司馬昭極不情願地將“禮單”呈給了曹髦,口中道:“陛下,這萬萬不可,萬萬不可啊!” 曹髦看後,哈哈大笑,道:“朕曾禦覽過先王的《報倭女王詔》。朕還記得,那時候先王贈與卑彌呼女王的是‘絳地交龍錦五匹、絳地縐粟罽十張、蒨絳五十匹、紺青五十匹、紺地句文錦三匹、細班華罽五張、白絹五十匹、金八兩、五尺刀二口、銅鏡百枚、真珠、鉛丹各五十斤’沒錯吧?大將軍!” 司馬昭贊道:“陛下過目不忘,真乃是我大魏的明主!” 曹髦接著道:“女王下嫁索要的‘聘禮’,比之當年我大魏先王,贈送給貴國的禮物何止多了十倍啊?” 品陀和氣命瞇起雙眼,笑嘻嘻地道:“如果大魏國的皇帝陛下確有難處,咱們可以再商量嘛!” 司馬炎插口道:“商量個屁!四個女娃子,加那麼點珍珠、金銀,就想買我大魏的兵器、生鐵、蠶桑、稻種、藥材、錦緞和農具?還什麼五百斤、一千斤的,簡直就是獅子大開口!恣睢放肆!無恥至極!別說安世已有正妻在堂,就算安世這輩子娶不到媳婦,也決不會拿國家的經濟命脈和軍事命脈去換個倭賊當媳婦!” 品陀和氣命怒不可遏,就想上前與司馬炎動手。他身後的臺與則出手拽住了他的衣袖,微笑著道:“安世公子好生的愛國啊!既然大魏國潦倒至此,臺與怎好再給大魏雪上加霜呢?臺與的嫁妝會一件不少地隨本王送至大將軍府。至於聘禮嘛,邪馬臺國可以一件不要!” 品陀和氣命剛要爭辯,臺與則輕輕拉了一下他的衣袖,又向他微笑著搖了搖頭。品陀和氣命便閉口不語了,隻是站在那裡呼呼地喘著粗氣。 禦階上的曹髦哈哈大笑,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道:“女王說得這是哪裡的話來?這點‘聘禮’,對於我大魏而言,不過是冰山之一角,九牛之一毛罷了。既然女王本人都已經下嫁給了朕的臣子,這點東西又算得了什麼呢?朕就按這份禮單上的數目,再加一倍賜予爾等。”接著對司馬昭道:“大將軍總不能駁了朕的麵子吧?” 司馬昭不知該當如何作答,支支吾吾地道:“陛下……這個……微臣……” 曹髦道:“既然大將軍也不反對,那就這麼定了!請大將軍選定良辰吉日,到了朕的中撫軍與臺與女王的大婚之時,可不要忘了朕的這杯喜酒啊!好啦!朕也累了!黃門從官焦伯何在?送女王和使臣先到驛館歇息,擇日與朕的中撫軍完婚!退朝!”說罷,魏帝曹髦再不看向目瞪口呆的司馬昭父子,和愣磕磕全程一言未發的裴秀,在內侍的攙扶之下,大笑著回宮去了。 臺與女王主從二人,緊忙伏地恭送皇帝曹髦回宮。曹髦走後,她二人從地上站了起來,品陀和氣命喜笑顏開地道:“大魏國的皇帝陛下果然豪富闊綽!下臣的些許薄禮,還望大將軍能夠笑納,稍後品陀和氣命便遣人,將臺與女王的嫁妝先行送至大將軍的府上。女王殿下與下臣就在驛館,恭候中撫軍迎娶的大駕,告辭啦!”說罷,向司馬昭父子躬身行禮,率先出了太極殿。臺與起身之後,走到司馬炎的近前,送了他一個足以顛倒眾生的微笑,又向著司馬昭斂衽一禮之後,隨著引路的黃門從官焦伯,盈盈地去了。 偌大的太極殿內,就隻剩下了麵麵相覷的司馬昭、司馬炎和裴秀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