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昭父子帶著裴秀回到了大將軍府的內堂。三人落座之後,司馬昭向裴秀道:“季彥,你在地圖繪製上的造詣,我大魏舉國上下無人能及。想必你也能知道邪馬臺國的情況吧?” 裴秀拱手施禮,道:“大將軍謬贊了,下官愧不敢當!”接著道:“說到邪馬臺國,還得從本朝武皇帝昔日北征烏桓之時說起。白狼山大戰之後,袁尚、袁熙及遼東單於速仆丸率領了數千騎兵,敗逃至遼東太守公孫康處。時任軍師祭酒的郭嘉大人,在病中向武皇帝獻計:不可過份地逼迫公孫康,隻需要做出由柳城班師回朝的樣子,公孫康必定會斬殺二袁,並將他們的首級送到武皇帝的帳下。武皇帝依計而行,果然公孫康將袁尚、袁熙及遼東單於速仆丸殺死,還將他三人的首級送到了武皇帝的麵前。於是,武皇帝就和公孫康締結了盟約,朝廷以公孫康繼承燕、秦、漢以來,大漢遼東、朝鮮半島、海外東倭等地的秩序為條件,承認公孫康對這些地方的統治,來換取公孫氏政權不再參與中原的紛爭。同時,武皇帝封公孫康為襄平侯、授任左將軍。名義上是效忠我曹魏,實際上就是割據遼東。” “公孫康沒有了後顧之憂,就開始籌劃治理四方。他於建安九年,將樂浪郡十八城的南半,屯有縣以南的荒地劃分為帶方郡,派公孫模、張敞征討當地原有的韓、濊等族的勢力,並派公孫模領兵東渡,振興扶桑邪馬臺國。” “後來公孫康死去,其子公孫晃、公孫淵等,當時的年紀都太小。於是眾人就推舉公孫康的弟弟公孫恭,領了遼東太守之職。文皇帝代天受禪之後,遣使拜公孫恭為車騎將軍、假節,封平郭侯。太和二年,公孫恭被長大成人的公孫淵脅逼退位,並囚禁了起來。” “景初元年,明皇帝命太傅司馬懿大人,率領四萬大軍,在襄平之地,平定了公孫淵的叛亂,將公孫淵與其子全部斬首,這才釋放了被囚禁的公孫恭。景初二年的六月,邪馬臺國的卑彌呼女王,極有可能是響應叛賊,自稱‘燕王’的公孫淵的號召,遣使經帶方郡去往遼東,商議大事。但她的使者難升米、都市牛利等抵達帶方郡時,這裡已經在太傅大人的討伐之下易了主。所以,難升米二人,隻得以隨行的人員和二十米布向明皇帝朝貢了。” 司馬炎道:“原來如此!難怪我在看這段外交史時,怎麼也想不明白:這邪馬臺國首次向明皇帝進貢,何以出手會如此的‘大方’了。” 他向裴秀抱拳行了一禮,道:“多謝裴尚書指點!” 裴秀緊忙還禮,連稱“不敢!”他又道:“當時的邪馬臺國,下屬有三十多個小國,例如:鬼奴國、伊邪國、妲奴國、華奴蘇奴國等。邪馬臺國雖然歷代也是以男人為王,但是在連續六七十年的戰亂之後,他們忽然擁立卑彌呼擔任了女王。相傳這個卑彌呼擅長用鬼神之事迷惑百姓,她的年紀雖然很大,卻沒有結婚,隻有弟弟出麵輔佐朝政。卑彌呼為王以來,從來沒有外人能夠見到她的麵,隻有千名仕女以及一名送夥食的男人出入宮闈。” “正始六年,朝廷曾下詔:讓辰韓等八國統屬於樂浪郡。但因為通譯的問題,這件事傳入韓族人耳中後,激起了韓族人的憤怒。於是,韓族就進攻帶方郡的崎離營。時任帶方太守的弓遵與樂浪太守劉茂合作,一起出兵討伐韓族。雖然最後合帶方、樂浪兩郡之力,得以平定了韓族之亂,但弓遵卻戰死於此戰之中。正始八年,現今的天水太守王頎,接替戰死的弓遵,成為了帶方太守。當時,邪馬臺國的卑彌呼女王,與狗奴國的男王不和,兩國發生了戰事。她就派遣使者載斯、烏越等,到帶方郡向王顧稟告戰況,並向我大魏求援。王頎奉命派遣塞曹掾史張政,跟隨之前邪馬臺國的使者難升米,一起前往東倭進行調解。下官所知的,也就這些了。” 司馬昭笑著道:“季彥學識淵博,真乃我朝的棟梁之材啊!” 司馬炎道:“裴尚書,今日殿上的品陀和氣命,難道就是卑彌呼女王的弟弟嗎?” 裴秀道:“這個……這個,下官就不大清楚啦。” 司馬炎又向司馬昭道:“這個‘臺與’女王很是有點鬼蜮伎倆,僅憑幾句話,就激得陛下將給他們的‘賞賜’翻了一倍。” 司馬昭並不看向司馬炎,卻望著遠處,目光深邃地道:“陛下如此看重這樁,門不當、戶不對,且虧本資敵的婚事,是沖著我司馬昭來的啊。” 裴秀道:“大將軍何出此言呢?” 司馬昭這時才看向了司馬炎,笑著道:“他想讓我司馬氏家宅不寧,禍起蕭墻。他希望我司馬氏因為自家之事,而無暇顧及宮內之事,這才方便他搶班奪權嘛!” 司馬炎道:“當今陛下的九五之尊,都是伯父和父親賞給他的。沒有我司馬氏的支持,他一個光桿皇帝,能掀得起什麼風浪來?兒子隻是搞不懂:這個‘臺與’女王,好不容易才登上了王位,就這麼隻身下嫁給兒子一個大魏的臣子,那她的邪馬臺國怎麼辦?” 裴秀道:“中護軍大人剛才不是還懷疑那個品陀和氣命,是替卑彌呼女王執政的弟弟嗎?如果真是如此,‘臺與’女王不過是邪馬臺國精神上的領袖,想要模仿卑彌呼女王那般不讓外人見到,並不是什麼難事啊。以‘臺與’女王一人,換得足以使國家富強的眾多物資,這筆買賣再劃算也不過的啦。” 司馬炎點了點頭,向司馬昭道:“父親,那這樁婚事?” 司馬昭道:“皇帝有一句話說得對,這點‘聘禮’對我司馬氏而言,不過是‘冰山之一角,九牛之一毛’罷了。我兒就給她來個照單全收,臺與成了你的妾室,為父料想她也飛不出我司馬氏的手掌心。” 司馬炎不好意思地道:“可是……可是瓊芝臨盆在即啊,父親知道她的性子,她要是……” 司馬昭打斷他道:“瓊芝的事,就交給你的母親好啦!為父這就派人去請瓊芝的舅父舅母到府上來,讓趙俊和段夫人也從旁相勸。我司馬氏在此時,絕對不可以家宅不寧,自亂陣腳的。” 裴秀忙站起身,向司馬昭父子躬身行禮,笑著道:“下官在此,先恭喜大將軍和中護軍大人啦!” 五日之後,品陀和氣命居然親自來了。他命人將臺與女王的“嫁妝”,在大將軍府的院內擺了一地。 司馬炎下朝回府,剛跳下“奔雷”的馬背,就看到品陀和氣命,站在自己家的府門口,滿臉堆笑地恭候著他。 他一進院中,便傻了眼。回頭怒瞪著品陀和氣命,道:“貴使這是何意?本官的夫人臨盆在即,你……你這……” 品陀和氣命笑嘻嘻地道:“中護軍大人息怒!這不是前幾日,在貴國皇帝陛下麵前說好的嘛?敝國的女王殿下還再三囑咐下臣,不可對中護軍大人失了禮數。” 司馬炎心道:“這不是擺明了在向瓊芝示威嗎!?”他恨不得親手捏死這兩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倭賊。 品陀和氣命見司馬炎被氣得俊臉通紅,挑釁地道:“中護軍大人需要親點一遍嫁妝的數目嗎?” 司馬炎眼珠一轉,計上心頭。他換了一副和藹可親的麵容,道:“這就不必了!本官怎會信不過貴使呢?有勞貴使親自送來我夫人的嫁妝,還請貴使代本官問候我的夫人,並轉告她,再耐心地等待一些時候。我大魏的規矩太多,必須得選定一個良辰吉日,才可以完婚的。不過,請她放心,本官不日就會到驛館迎娶她的。” 他頓了頓又道:“哦!對了!還有就是貴使團,在驛館等待的這段時間裡,請我的夫人一定要約束好同來的從人,千萬別違反了我大魏的律法。廷尉鐘毓,可是個狠角色啊,連我父親的麵子都不賣的。” 品陀和氣命連聲稱是,道:“既然此間的事情已了,下臣這就回驛館,向女王殿下復命去。” 司馬炎道:“既然如此,本官就不遠送貴使了!” 品陀和氣命躬身施禮之後,便向自己的坐騎走去。 司馬炎趁他轉身之際,忙對門外牽著“奔雷”的鳴凰擠眉弄眼,比比劃劃。 品陀和氣命剛上了馬背,鳴凰就用白虹劍的劍柄,在“奔雷”後腹的黑旋上輕輕一點。“奔雷”的馬尾瞬間甩出,正好抽在了品陀和氣命的馬股之上。他的坐騎突然受驚,載著還沒坐穩的品陀和氣命,沒了命地向前狂奔而去。 司馬炎哈哈大笑,對府內的主簿師纂吩咐道:“這些金銀首飾,各留下五十件送到瓊芝夫人的房間,就說是本官送的。其餘的東西,全都給我分成等份,分別送給三祖父、濟北王、張大夫、裴尚書、賈長史和瓊芝夫人的舅父舅母。一千壇米酒嘛,則全都送到衛將軍處,讓他自己看著辦吧!兩刻鐘之內,把院子給本官清空了,千萬別讓瓊芝夫人瞧見,聽明白了嗎?”師纂連聲稱是,躬身向司馬炎施禮之後,領命辦差去了。 此時,鳴凰已將“奔雷”送至馬廄,回到了司馬炎的身邊。司馬炎在她的耳邊低聲吩咐了幾句,鳴凰掩嘴輕笑,出府去了。 這日晚間,司馬炎將楊艷哄睡了之後,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他進屋之後,便吩咐仆從為他準備炭火燒水,讓他除了將精美的茶具排擺好後,額外再準備兩個青瓷缽。仆從一頭霧水地去了,心下嘀咕:“這大晚上的,中護軍大人怎麼想起喝茶了?不僅大張旗鼓地喝,他一個人還要準備三個青瓷缽。” 片刻之後,仆從已將一應的器物全都準備妥當了,又將炭火盆和銚子,放到了司馬炎的身側之後,便躬身退了出去。司馬炎從青瓷蓋盒當中取出了茶餅,用茶刀從烤好的茶餅之上,起下了一小塊兒,將之放到了青瓷孔罐當中。此時水已經燒開了,他剛要去拿炭火上的銚子,就聽到門外傳來了一陣輕微的打鬥之聲。 司馬炎微笑著朗聲道:“鳴凰姐姐,不要再為難本官那未過門的便宜夫人了,我剛剛烹好了茶,你們都進來坐吧。” 他話音剛落,房門便被人推開了。隻見身著一襲白衣,氣呼呼的臺與走了進來。司馬炎看她這穿的是件緊身的白衣,領口、袖口和衣角都緄著紅邊,再配上臺與一張被氣得發紅的俏臉,笑著贊道:“芳澤無加,鉛華弗禦。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靨輔承權。瑰姿艷逸,儀靜體閑。” 臺與嬌斥道:“什麼亂七八糟的?你怎知道是我?” 司馬炎道:“品陀和氣命白天吃了癟,臺與女王晚上當然要來找本官的麻煩啦。”又向她身後的鳴凰道:“姐姐,你也進來坐吧。小弟今天親自動手,給我未過門的媳婦,烹煮了上好的茶湯,你也一道嘗嘗。” 二女在司馬炎左右落座之後,臺與看著幾上這一大堆的茶具,紅著俏臉,道:“這些稀奇古怪的器物,都是些什麼啊?” 司馬炎笑嘻嘻地道:“沒見過吧?這些都是我中土大魏,用來烹煮茶湯的器具。”他一邊說一邊將銚子當中的沸水,倒入了盛有茶葉的青瓷孔罐中,接著拿起了手邊的一個小鑷子,從三個精致的小木盒中,先後取出了蔥片、薑片和桔子毛放入了青瓷孔罐中。 臺與看他裝模作樣地擺弄這些小東西,又拿起了麵前的青瓷缽。她見這個青瓷缽上寬,下窄,斂口,圓唇,斜腹,凹底。再看這個青瓷缽胎質細密,呈青灰色;釉質瑩潤,具有著一種玉質感;釉色深綠,色澤純正,坯釉結合得甚是緊密,同自己在家鄉用過的陶碗,以及在大魏用過的羽觴大相徑庭。她好奇地研究起來,口中道:“這麼精湛的工藝品是怎麼製做出來的啊?” 司馬炎微笑著道:“這是我中原‘越州窯’燒製的。” 臺與看他麵帶得意之色,忽地想起,自己今晚來大將軍府的正事,差點給忘了。她蹙起了秀眉,道:“你這個臭小子,為何叫人打傷了我的使臣?” 司馬炎裝出一副無辜的表情,道:“女王殿下說的這叫什麼話?你們邪馬臺國的使臣,遠來是客,本官怎麼會派人去打傷你的使臣呢?” 臺與紅著俏臉道:“那品陀和氣命屁股上的傷是誰乾的?” 司馬炎故意裝作沒聽清,問道:“哪裡的傷?” 臺與當然知道他在消遣自己,揮掌便向司馬炎的臉上打去。司馬炎猿臂輕伸,已抓住了臺與的手腕,將她的手輕輕地放到了自己的臉上,笑嘻嘻地道:“我中原講究‘未嫁從父,已嫁從夫,夫死從子’的‘三從’,又有‘品德、辭令、儀態、女工’的‘四德’。這妻子伸手打丈夫,可是大逆不道的哦。” 臺與俏臉一紅,抽回了手臂,聲如蚊蚋地道:“人家此刻還沒嫁給你呢!” 司馬炎哈哈笑道:“你漂洋過海,不遠萬裡來到大魏,還當著皇帝陛下和我父親的麵,揚言非我不嫁,怎麼這會兒倒害起羞來了?” 臺與秀眉一挑,道:“你還沒有回答本王先前的問話!” 司馬炎側頭向鳴凰裝腔作勢地問道:“女王剛才說的,是怎麼一回事啊?” 鳴凰道:“邪馬臺國的使臣品陀和氣命,送完殿下的嫁妝,離開大將軍府之後,縱馬在洛陽城內橫沖直撞,傷人毀物。被廷尉府緝拿歸案,廷尉鐘毓判處了他十杖之責。” 司馬炎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我說女王殿下,你怎麼不管束好貴國的使臣呢?竟然敢在我大魏的京都重地,縱馬行兇,傷人毀物?本官記得品陀和氣命離開大將軍府時,本官還千叮嚀萬囑咐地告誡於他,請他轉告我的夫人:‘一定要約束好同來的從人,千萬別違反了我大魏的律法。廷尉鐘毓可是個狠角色,連我父親的麵子都不賣的。’豈知,他轉頭就將本官的諄諄告誡拋諸於腦後,這‘傷人毀物’在我大魏,那可是頭等的重罪,至少要罰杖責二十的,廷尉鐘毓大人鐵麵無私,隻打了他十杖,以示薄懲,已經很給女王殿下麵子啦。這要是本官犯了此法,他非得把我的屁股打開花,那才算完的。是吧?姐姐?”說罷,他連連向鳴凰擠眉弄眼。 鳴凰隻是低下頭,“嗯”了一聲。司馬炎又回頭向臺與道:“你看,我沒騙你吧?再要不信的話,你可以回去問問品陀和氣命本人啊!看本官在他違法挨揍之前,有沒有提醒過他?” 臺與明知此事必是司馬炎做的手腳,但苦於抓不到他的把柄,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再不發一言,隻是愣愣地看著青瓷缽發呆。 司馬炎用青瓷孔罐給臺與倒了一碗茶後,道:“女王殿下,來嘗嘗本官的手藝。” 臺與喝了一口茶,抬起頭看向他時,雙眼之中居然閃動著淚光。 司馬炎道:“如果臺與女王真的傾心於我司馬炎,在下感激不盡,自當投桃報李;倘若臺與女王確有難言之隱的話,本官也絕不勉強,這就可以派人送殿下回國,陛下應承給你們的那些‘聘禮’,一件也不會少的。本官隻希望貴國,能夠念在多年的鄰裡之情,不要再覬覦我華夏的地大物博了。免得到時傷了兩國的和氣,弄得邪馬臺國生靈塗炭,甚至亡國滅種。” 臺與垂下了頭,珠淚一顆顆地掉落在手中的青瓷缽中。 司馬炎也不迫她,給鳴凰和自己都倒了一碗茶,邊喝邊等待她的回復。 過了有半盞茶的時間,臺與的情緒才穩定了下來。她抬起頭,堅定地道:“臺與確是傾心於安世公子,但又不想嫁你!” 司馬炎道:“殿下這是何意啊?” 臺與道:“我自幼便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是卑彌呼女王將臺與撿回來撫養長大,並且傳授了臺與一身的東倭秘術。臺與此次到訪大魏,一是為了報答卑彌呼女王的養育之恩,二是為了能夠徹底地擺脫邪馬臺國的操縱!” 司馬炎疑惑地道:“殿下貴為一國之主,何出此言啊?” 臺與眨了眨動人的大眼睛,道:“你猜品陀和氣命是誰?” 司馬炎道:“他不是卑彌呼女王的弟弟嗎?當年,卑彌呼女王在位之時,都是由他來執政的。” 臺與微笑著搖了搖頭,道:“安世猜錯啦。品陀和氣命,本名叫作譽田別尊,乃是我東倭第十四代仲哀天皇的第四子,也是神功皇後——卑彌呼,唯一的孩子。” 司馬炎大驚失色,道:“殿下說卑彌呼女王不但是什麼神功皇後,還是那個品陀和氣命的母親?” 臺與長嘆了一口氣,在心中盤算了一下,道:“仲哀天皇應該是生於中原大漢建和二年,在大漢光和三年時,被立為了太子。大漢初平三年,仲哀天皇登基執政,可是大漢建安五年就亡故了。他亡故的同一年,神功皇後已身懷六甲,親自統兵,攻伐三韓之中的辰韓。由於事發突然,加上神功皇後的軍隊士氣高昂。毫無準備的辰韓王看到大軍前來,便以為全國已無能戰之兵了,隻好穿戴素服,自備白旗,到神功皇後的船前請降。神功皇後給予了辰韓王不殺之恩,並率領大軍進入辰韓的國都,大肆搜刮了一番之後,親自將長矛插在辰韓王宮之前。她要求辰韓王每年朝貢,隨即同大軍載著八十艘戰利品回國了,而辰韓以外的弁韓、馬韓、百濟、高句麗聽到神功皇後之威,也相繼入朝進貢。返國後兩個月,皇後於築紫國中產下一子,就是日後的品陀和氣命。” 司馬炎道:“這神功皇後果然是個狠角色,她挺著個大肚子,還能領軍攻伐、搶掠財物。” 臺與道:“神功皇後的本名叫作氣長足姬,她的父親是開化天皇的玄孫——息長宿禰王,母親則是葛城的高顙媛。仲哀天皇即位的第二年,她被立為了皇後。相傳,仲哀天皇在位的第八年,因記恨熊襲族,由於籌建自家的宮殿,未能及時向朝廷進貢,決心起兵討伐。可是在與群臣討論作戰計劃之時,天照大神卻托付神功皇後之口說:熊襲之地貧困,根本不值一戰,反而海外的‘處女之睩‘,也就是三韓,遍地金銀彩衣。如果仲哀天皇願意禦駕親征,則可以兵不血刃地占領其地。仲哀天皇登高遠眺,卻根本看不見三韓之地,始終未依從天照大神的旨意出兵,因而激怒了天照大神,於次年就突然逝世了。為了平息天照大神的憤怒,神功皇後建立了齋宮,並於仲哀天皇去世之後,隔月進入了齋宮向天照大神禱告,並作為了天照大神的宿主。她命令德行中等的臣子——烏賊津使主,為審神者。” 司馬炎道:“什麼叫作審神者?” 臺與解釋道:“審神者就是審判神,聆聽神諭的人,也就是辨別神的真偽和種類,能夠聽到神的啟示的人。這期間神功皇後遣使,入熊襲使其臣服;親自征討不服朝廷的羽白熊鷲一族,並殲滅了反叛的田油津媛,大致穩住了國內的局勢。齋戒完之後,神功皇後回到了宮中,就親自祭神以圖西征。為了驗神靈之語,她以海水洗發,結果頭發分成了兩邊。神功皇後因此結發為髻,扮成了男子的樣貌,並對諸臣宣告征討之令,準備親征三韓。” 司馬炎嗬嗬笑道:“子不語怪力亂神,原來卑彌呼女王就是這麼個‘能事鬼神’啊?” 臺與瞪了他一眼,接著道:“由於當時的譽田別尊年幼,國內又從沒有女人執政的先例。所以,為了爭奪王位,諸臣和周邊小國的國君開始互相攻殺,整個邪馬臺國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動蕩。直到譽田別尊長大成人,神功皇後才化名為卑彌呼,以‘能事鬼神’的手段,取得了國民的信任,從此成為了卑彌呼女王。她從不以真麵目示人,對外稱品陀和氣命是她的弟弟,由他來代女王執政。十二年前,神功皇後生了一場大病,足足病了一年有餘,才康復痊愈。這時國中就有人開始造謠,說卑彌呼女王已經死了。” 司馬炎插口道:“殿下剛才說,卑彌呼女王病了一年之後,康復痊愈了?那也就是說,她其實沒有死?難道她現在還活著?” 臺與點了點頭,道:“就是在那時,卑彌呼女王發現了臺與。她將我帶到了一處隱秘的所在,一直培養、訓練了臺與十年。兩年前,臺與就是奉了卑彌呼女王之命,一是要到大魏來歷練歷練,二是要采購優良的馬種,搶奪兵器的鑄造之法,準備要發動武裝政變,以此來奪取政權。可是,被你給破壞了!” 司馬炎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道:“本官也沒有想到,當年潼關外密林一戰,居然破壞了卑彌呼女王的宏圖霸業。更沒想到,匆匆一麵之後,還能再次見到殿下。” 臺與的俏臉又是一紅,道:“臺與回國之後,和卑彌呼女王籌備了一年,於是故技重施。卑彌呼一手將臺與塑造成了新的女王,這才重新奪回政權,穩定了國內的局勢。自從兩年前,臺與結識了安世之後,便久久不能忘卻。臺與向神功皇後諫言,以臺與隻身嫁入魏國,換取大魏的賞賜,來增強品陀和氣命的實力,鞏固他的統治。經神功皇後許可之後,我才來到了大魏。” 臺與又落下了眼淚,道:“臺與自幼便孤苦無依,要不是神功皇後的收養,可能早就死於連年的戰亂當中了。這個活命之恩,臺與不能不報。但是,我畢竟隻是她們母子倆,暗中操縱的傀儡,和爭權奪利的工具。如果未曾遇到安世,我可能這一輩子,就隻是一個工具人了。” 司馬炎拉起了臺與的手,用衣袖幫她拭掉了眼淚,道:“既然殿下鐘情於在下,那為何又不願意嫁給在下呢?” 臺與揚起了俏臉,道:“臺與知道瓊芝夫人的性格,從未想過要與她爭寵。但是,臺與確是鐘情於安世,想要與安世終身廝守。所以大婚之後,請安世對外宣布,臺與由於水土不服,婚後便即病故了。臺與不要一絲一毫的名份,隻希望能像鳴凰姐姐一般,一生一世地跟隨在安世的身旁。” 此時,司馬炎臥室的門,被人忽地推開了。三人都向門外望去,見楊艷挺著個大肚子,出現在了三人的眼前。 臺與和鳴凰都是一驚,司馬炎起身走到了楊艷的身邊,道:“瓊芝,都這麼晚了,你怎麼起來啦?” 楊艷語帶醋意地道:“妾身要是不起來,怎麼能知道,我的安世這麼有女人緣呢?既然臺與女王連身為女人最重要的名份都不要了,妾身還能說些什麼呢?” 司馬炎麵露喜色,道:“這麼說,為夫娶臺與,瓊芝是答允啦?” 楊艷以手指在司馬炎的頭上用力一點,道:“陛下金口定下的國禮,妾身能說不嗎?就是便宜了你這個臭小子。” 臺與緊忙起身,給楊艷施大禮叩拜,道:“臺與多謝瓊芝夫人寬容!” 楊艷伸出右手,輕輕扶起了她,道:“殿下萬勿如此,妾身有孕在身,這個禮可是還不了的。隻要殿下能夠誠心待我的安世,妾身便同臺與妹妹和鳴凰姐姐,一起愛安世好了。” 鳴凰忽地俏臉飛紅,急忙道:“夫人……奴婢沒有……” 楊艷打斷她道:“行啦——連瞎子都看得出來:鳴凰姐姐的心裡是一千個歡喜,一萬個願意的。”她又對司馬炎道:“妾身困啦,安世送我回去好嗎?” 司馬炎樂得嘴都合不攏了,道:“為夫謹遵夫人之命——” 楊艷沒好氣地道:“以後你再給本夫人,多找幾個這樣的姐妹吧!” 司馬炎嬉皮笑臉地道:“為夫哪敢啊?有了瓊芝、鳴凰和臺與,三個天仙般的美人兒之後,為夫要敢再對其他的女子心存非分之想,就把一對兒眼珠子挖出來,給夫人當泡踩。” 楊艷道:“呸!呸!呸!誰有心情踩你的眼珠子。不過,我的中護軍大人,既然這麼說了,就說明你一直對鳴凰姐姐心存非分之想啦?”說著,她用手擰住了司馬炎的耳朵。 司馬炎連呼:“夫人饒命!夫人饒命啊!”夫妻二人就這麼嘻嘻哈哈地去了。 臺與向鳴凰道:“鳴凰姐姐,臺與這就回驛館去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要不,品陀和氣命會有所懷疑的。” 鳴凰道:“奴婢送殿下回去。” 臺與道:“待臺與嫁入了司馬家後,鳴凰姐姐萬不可再稱臺與什麼殿下和女王了!我們就以姐妹相稱好啦。” 鳴凰微笑著點了點頭,道:“那在公子宣布了殿下的‘死訊’之後,我們該如何稱呼殿下呢?” 臺與想了想,興奮地道:“就喚臺與作‘南若曦’吧!” 鳴凰問道:“殿下此名所指何意呢?” 臺與道:“東南之秀,若曦重生!” 二女相視一笑,牽著手出府去了。 又過了十日,中護軍司馬炎和東倭女王臺與,舉行了盛大且隆重的婚禮。婚禮之後,僅僅三日,大將軍府便傳出了,臺與女王由於水土不服,患病身亡的消息。 在司馬炎和醫官張濟的輪番化妝、用藥之下,正值妙齡的臺與,變成了一具心臟不跳,口鼻無息,麵目灰白的屍體。在品陀和氣命和眾多親友的注視之下,司馬炎將臺與葬到了首陽北山的山腳下,屬於司馬昭一係的墓地當中。 如同司馬氏的葬例一樣,司馬炎為臺與立了一塊無字碑。由於女王本人已“死”,司馬炎就遣陪嫁的風、林、火三位侍女,隨同使團一並回國。品陀和氣命雖然將信將疑,但畢竟司馬炎的雙倍“聘禮”,已經讓他非常滿意啦。 告別了魏帝曹髦之後,品陀和氣命便帶著數百量大車的東倭使團,浩浩蕩蕩、滿載而歸地駛向帶方郡去了。 東倭第二位神秘的女王——臺與,就此消失在了歷史的長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