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玉碎9重(1 / 1)

晉武長歌 滄海千浪 23633 字 8個月前

魏帝曹髦聽到黃門從官焦伯來報,說是臺與女王嫁給了司馬炎之後,僅僅三天,就因為水土不服而病死了。   曹髦不禁大為惱火,送出了那麼多的物資,居然隻迎娶回來一具女屍,什麼忙也沒有幫到自己。無可奈何之下,曹髦也隻好認命了。   甘露四年的二月,大將軍司馬昭將荊州分為了兩個部分,並設置了兩名都督。王基鎮守新野,州泰鎮守襄陽。他又命石苞都督揚州,陳騫都督豫州,鐘毓都督徐州,宋均監青州諸軍事。這一係列的人事任命,雖然強化了大魏對東吳的防禦,但是,卻加深了皇帝曹髦對司馬昭專權的記恨。   這日,魏帝曹髦與卞皇後正在宮內投壺為戲。卞皇後剛剛投出了一個“貫耳”、一個“倒耳”和兩個“連中”。她歡喜地向曹髦道:“陛下,這回要輪到您啦!您至少要投出三個‘連中’才能贏臣妾哦。”   曹髦剛要從卞皇後的手中接過羽箭,忽然看到她身後兩個侍候的女婢,緩緩地倒了下來。曹髦就是一愣,正不知所措之時,麵前的卞皇後也雙眼一合,跌倒在了地席之上,臉上猶帶著笑意。在她方才的位置,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身材苗條,體態妖嬈,麵蒙黑巾的女子。   曹髦大驚,正要呼喊出聲,那個黑衣女子,忽然飄到了他的麵前,近身一指,點在了他的咽喉之上。曹髦本能地仰身向後摔倒,耳中卻聽那個女子說道:“陛下勿驚!微臣乃是昔日武皇帝麾下,摸金掘子軍校尉——夏侯媛。”   曹髦聽後,臉上立時變色。他一隻手捂著自己的喉嚨,一隻手支撐著身體,從地上站了起來。曹髦看她已經恭敬地跪伏在地上,又聽她自報官職、姓名,便不像先前那樣害怕了。出乎他意料的是,此女居然稱自己是失蹤已久的“摸金校尉”,曹髦的心不由得緊了一下。   他揉了揉酸麻的喉嚨,輕咳了兩聲,覺得自己可以說話了,才顫著聲道:“卿家真是那傳說中的摸金校尉?怎麼又是個女子啦?”   夏侯媛抬起頭,向曹髦拱手行禮,道:“啟稟陛下:夏侯媛乃是武皇帝收養的義女,‘夏侯’,正是武皇帝賜姓。因微臣精通尋龍訣和摸金秘術,才被武皇帝安排在摸金掘子軍中,並授予了校尉之職。為了方便監視軍中的官兵,確保盜墓所得的陪葬品,能夠全部為大軍所用。武皇帝這才命微臣女扮男裝,隱跡於軍旅之中。”說著,她由懷中取出了一枚綁著青色綬帶的銀印,托在掌中,並將雙手高舉過頭。   曹髦拿起了那枚銀印,放到眼下仔細地觀瞧,見上麵用篆字刻著:“摸金掘子軍校尉”七字。這方印綬精致小巧,刻字之間布滿了黑紅色的印泥,看起來有些年頭了,絕不是民間可以隨意仿製之物。他再無懷疑,雙手扶起了夏侯媛,道:“聽說卿家已經失蹤了數十年,怎地今日突然入宮?又打倒了朕的皇後和兩名婢女?你……”   夏侯媛道:“因為微臣的身份特殊,且有要事須稟告陛下。為了與陛下說話方便些,微臣才不得不出此下策。皇後娘娘她們並未受傷,隻是要昏暈一個時辰罷了,還望陛下寬恕微臣的大不敬之罪!”   曹髦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不知卿家入宮見朕,所為何事?”   夏侯媛道:“微臣雖然歸隱已久,但無時無刻不心係家國。我大魏的天下,一直以來都是曹氏掌權。所以,微臣始終蟄伏不出,整日寄情於山水之間,倒也逍遙自在。直到太傅司馬懿,發動了震驚天下的‘高平陵政變’,老賊不僅奪取了武安侯所有的權柄,還將他夷滅了三族,微臣這才不得不出山除賊。微臣足足花了兩年的時間,才將那司馬老賊毒死……”   曹髦大驚,忙打斷她道:“你說什麼?太傅司馬懿是給你毒死的?可朕卻聽聞,他是被賈逵和王淩夢中索命,驚嚇而死的啊。”   夏侯媛點了點頭,道:“以司馬老賊足可抵禦西蜀諸葛武侯的奸詐狡猾,再加上他奪權成功,又輕而易舉地平定了淮南的第一次叛亂。無論是他的聲望還是威勢,都處在如日中天的階段。要不是微臣躲藏在他的家中,每日以‘迷魂蝕骨香’誘他吸食,再配以‘梵音入密’的高深內功,這才將不可一世的司馬懿殺死。賈逵雖然是個忠臣,但是功績和能力,都遠遠比不上司馬懿;老匹夫王淩,則是一個欲圖擁立楚王曹彪的亂臣賊子。司馬懿對他二人,既無自愧不如,又無絲毫虧欠。別說他們已經死了,就算是活著,以司馬懿的豐功偉業和不世之才,又何懼他二人呢?難道僅憑這兩個一文不值的名字,就可以嚇死司馬懿嗎?”   曹髦連連點頭,道:“卿家所言極是。朕對司馬太傅離奇的死因,也一直是難以置信,耿耿於懷。”   夏侯媛道:“微臣除掉了司馬懿之後,便用產自於西域的‘有眼無珠’之毒,下到了司馬師的左眼皮上。微臣還挑動淮南的毌丘儉和文欽,發動了第二次兵變,又激得那司馬師不得不帶病親征,這才將勇略不輸其父的司馬師置於了死地。”   曹髦再次露出了驚駭的神色,道:“想不到就連司馬師,也是給卿家除去的。那不用說,司馬炎的長子司馬正則,也是卿家殺死的啦?”   夏侯媛道:“陛下所言不差!那個司馬正則,是給臣一指戳死的。”   曹髦嘆道:“原來朕最應該感恩的,不是什麼冥冥之中的上蒼,而是愛卿才對啊!”   夏侯媛道:“陛下過譽了,微臣愧不敢當。”   曹髦長嘆了一口氣,道:“如果我大魏的臣子,各個都能像愛卿一般的忠君愛國,又豈會容那司馬氏專權啊!”他頓了頓,又道:“愛卿可否再次出手,助朕將那司馬昭父子一並除去了?”   夏侯媛道:“微臣並非不想,而是以現今的情況,力所難及。”   曹髦道:“以愛卿之能,何出此言吶?”   夏侯媛道:“司馬昭本來是極好對付的,但是,那個奸狡的司馬炎,如今寸步不離地守護著他。府內府外均布置了明暗雙崗。如果微臣稍有閃失,就會落入了司馬炎的圈套。那個小賊不僅其奸似鬼,且內功深厚,武藝高強。微臣先後在刺殺他本人、司馬師和司馬正則時,每次都被他傷到了胸腹的要穴,至今重傷未愈。要不是微臣有玄絲寶衣護體,恐怕早已經被那個小賊殺死了。”   曹髦憂慮地道:“以愛卿如此的能為,竟然也殺不死那司馬氏父子。勢單力薄的朕,該當如何是好啊?難道朕就坐看著祖宗的基業,被司馬氏一點一點地篡奪去嗎?”   夏侯媛道:“陛下勿憂!微臣已經找到了殺死那司馬炎的方法。隻是,想要學會那套功夫,微臣還需要一些時日。如今東吳、西蜀都是自顧不暇,根本無力發動大規模的戰爭。我大魏自從淮南三叛之後,暫時沒有敢於造反的人了。不過,微臣已經幫陛下,物色到了一個狠角色,此人今後必定可以成為您的有力臂助。先利用此人,幫助陛下逐一剪除掉司馬昭的羽翼,再尋個機會,一舉除掉司馬氏父子。”   曹髦轉憂為喜道:“愛卿果然沒有讓朕失望,不知這位願意相助朕的狠角色是誰?官拜何職?”   夏侯媛道:“請陛下恕罪,微臣暫時還不能將此人的姓名、官職告訴您?”   曹髦道:“愛卿這是為何啊?”   夏侯媛道:“此人一旦讓陛下得知,您難免會在一些方麵給予關照。況且宮室不秘,一旦讓那司馬氏父子提前發現了此人,先將之除了。待到那個時候,陛下悔之晚矣。就讓他再歷練歷練吧,一旦時機成熟,此人定不會放任司馬氏專權的。”   曹髦點了點頭,道:“朕明白了!難得愛卿替朕想得如此周到。那接下來,朕該怎麼應對司馬氏日益膨脹的野心呢?”   夏侯媛道:“微臣離開這裡之後,就去拜師學藝,一旦神功得成,必然可以一舉擊殺了司馬炎的。在微臣去學藝的這段時間裡,陛下要交好那司馬昭父子,讓他們對您放鬆警惕。待到微臣回來之時,就為陛下設計,如何將整個司馬氏連根拔起。自古以來,能成大事者,無一不是性格堅毅,且能隱忍負重之人。陛下在少年時,才名就已震動朝野,兼之陛下崇拜少康,博學廣識,隻要能夠忍耐到微臣藝成歸來,除掉了司馬氏父子。陛下定然可以飛龍在天,做個真正的九五至尊!”   曹髦眼含熱淚,雙手扶起了夏侯媛,道:“那朕就依愛卿之言,再隱忍一段時間。其他的事情,就交給夏侯愛卿了!愛卿莫要讓朕等得太久啊——”   夏侯媛道:“微臣一生隻忠於武皇帝一人,他老人家雖然辭世了,但夏侯媛是絕對不會允許,繼承武皇帝遺誌的曹氏宗族,大權旁落的。事不宜遲,微臣這就去了,還望陛下一切保重!”   曹髦道:“好!好!夏侯愛卿早去早回,朕等著你的好消息!”   夏侯媛答了聲是,一眨眼便消失在禁宮之中了。   曹髦坐到地上,愛撫著卞皇後的秀發,輕輕地道:“皇後啊!朕終於有了一位忠心耿耿的強援了。朕相信:在不久的將來,朕一定能夠重掌曹魏的萬裡江山,造福普天之下的黎民百姓。”   一轉眼,到了甘露五年的四月。大將軍司馬昭在大魏的權力、威勢日益增長。以中護軍賈充、司徒鄭沖為首的一批司馬昭的親信,不斷向魏帝曹髦施壓。他們認為司馬昭功蓋當世,但是所得的禮遇卻太渺小了。司馬氏三代人,忠心耿耿地輔佐曹魏治理天下。可時至今日,司馬昭也隻是個大將軍而已。   魏帝曹髦被迫無奈,隻好再度下詔,加封司馬昭為晉公,加九錫,而司馬昭卻再度推辭,沒有接受。   曹髦見威權日去,世人說起大魏時,隻知道有司馬昭,卻不知道有他這麼個皇帝。國家的政事,自己完全不能作主。   曹髦的心中極度不安,又常常憂慮自己會被廢受辱。他苦等夏侯媛“藝成歸來”,眼看著一年多的時間,就這麼過去了,卻毫無她的半點音訊。   曹髦心道:“夏侯媛說朝中有個‘狠角色’會相助於朕。可是,一年多了,除了朕身邊的幾個親信之外,滿朝的文武大臣,均是以司馬昭馬首是瞻,沒有一個看起來,像是夏侯媛所說的那個‘狠角色’!”   曹髦對司馬昭目無君主的專權,終於忍無可忍了。到了五月初六這天,他決定不再等待夏侯媛。他要憑自己的能力,一舉奪回祖宗的基業。   這天夜裡,魏帝曹髦命令冗從仆射李昭、黃門從官焦伯等人,在皇宮中北麵的陵雲臺部署甲士,並召見了侍中王沈、尚書王經和散騎常侍王業。   曹髦道:“司馬昭的野心,連路上的行人都知道。朕身為大魏的天子,武皇帝的後人,不能坐等被那個竊國之賊廢黜的恥辱。今日,朕將親自率領你們,一起去討伐逆賊——司馬昭。”   尚書王經道:“春秋時期的魯昭公,因為不能夠忍受季氏的專權,討伐失敗而被迫出逃。他不僅丟掉了國家,更被天下之人恥笑了數百年。如今,大魏的權柄,掌握在司馬昭的手中已經很久了,朝廷內以及四方之臣,都不顧逆順之理,為他效命,這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況且,宮中的宿衛缺兵少將,兵力又十分弱小,陛下憑借什麼去討伐司馬昭啊?而您一旦這樣做了,看起來是想要除去疾病,實際上卻使疾病反而變得更厲害了!由此引發的禍患,恐怕難以預測啦!您應該重新加以考慮,並且詳細研究之後再做決定啊!”   曹髦立即從懷中,拿出黃絹詔書,狠狠地扔在了地上,道:“朕的主意已定,斷不更改!朕乃是堂堂的大魏天子,縱使死了,又有什麼可怕的?何況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說罷,他就急匆匆地沖進內宮,稟告郭太後去了。   侍中王沈,乃是司馬氏兩代人,一手栽培的司空——王昶的侄子。他和散騎常侍王業,決定立即跑出宮去,將曹髦欲圖討伐的事告訴司馬昭。他們想讓尚書王經一起去,但是王經卻堅持不去。   司馬昭得到了王沈、王業的密告,急忙召來了中護軍賈充,率領眾近衛以作戒備。   夜間,魏帝曹髦命人全副武裝,並戒嚴了宮禁,守株待兔,想要等司馬昭次日入宮覲見之時,先將他拿下,再罷免流放。   曹髦不見王沈和王業二人,就知道事情已經泄露了。他拔劍登輦,率領殿中的宿衛和奴仆們,一共一百多人,呼喊著出了宮,向司馬昭所在的大將軍府攻去。   曹髦一行人,來到了止車門。與司馬昭的弟弟,屯騎校尉司馬伷及其部眾遭遇了。曹髦左右之人,怒聲嗬斥他們。司馬伷的兵士一看皇帝在此,就被嚇得全都逃走了。   這時,中護軍賈充率軍從宮外沖了進來。他手下的禁衛,迎麵與曹髦戰於南麵的宮闕之下。曹髦親自用劍拚殺,眾禁軍不敢跟皇帝陛下刀劍相向,就想要退卻。   賈充的禁衛眼看著就要敗逃了,騎督成倅的弟弟,太子舍人成濟問賈充,道:“我們這一敗退,事情可就緊急了,您說應該怎麼辦啊?”   賈充道:“司馬公平時養你們這些人,正是為了今日。今日之事,還有什麼可問的?”   於是,成濟立即從一名禁軍的手中搶過了長戈,他一個箭步沖到了曹髦車輦的側麵,一戈就洞穿了魏帝曹髦的前胸,戈刃從曹髦的後背穿了出來。成濟抽出了長戈,鮮血順著曹髦前胸和後背的傷口,汩汩流了下來。   魏帝曹髦當時就在車中駕崩了。曹髦死時,尚不滿二十歲。   司馬昭聞訊趕來,一見此等情況,大驚失色。他急忙跪倒在地,連連向曹髦的屍體叩首,失聲痛哭。   太傅司馬孚,此時跑了過去。他把魏帝曹髦的頭,枕在了自己的腿上,悲痛地哭喊著道:“陛下被殺,是老臣的罪過啊!”   曹髦死後,司馬昭進入了太極殿中,召集群臣議論如何善後。尚書左仆射陳泰不來,司馬昭就讓陳泰的舅舅,尚書荀顗去叫他。   陳泰對荀顗道:“人們經常議論,說我陳泰可以和您相比。今天看來,您根本不如我陳泰。”他不理這個毫無節操的舅舅,堅持不進宮,但是陳泰的子弟們,由於畏懼司馬昭的權勢,都逼著陳泰趕緊應召,入宮去見司馬昭。所以,他迫不得已,才入了宮。   陳泰見到司馬昭之後,悲慟欲絕,司馬昭也流著淚,對陳泰道:“玄伯,事已至此,天下人會怎麼議論我啊?您又打算如何對待我呢?”   陳泰道:“隻有殺掉賈充這個逆臣,才能稍稍向天下之人謝罪啊!”   司馬昭考慮了良久,才道:“您再想想其他的辦法吧。”   陳泰道:“下官言盡於此,再沒什麼好說了。”因為過於悲慟,不久,陳泰就吐血而亡。   五月初八這天,司馬昭向郭太後上奏,聲稱:自己本想舍棄己身,聽候陛下的裁決。但是考慮到:曹髦想要謀殺太後,這才動兵護駕的。他曾再三地告誡手下的將士,不得傷害任何人。並曾數次警告守衛內宮的禁軍:不得有軍士迫近天子的車輦。但是,太子舍人成濟,居心叵測,不聽將令,私自闖入兵陣,這才導致了曹髦被殺。現在已將成濟軍法從事了,還應該逮捕成濟的家屬,交付給廷尉治罪。   司馬昭又威逼郭太後,下了一份不實的詔令。詔令中道:“本宮當初援助、擁立曹髦,是看中他乃是明皇帝的子嗣,又喜好讀書,擅作文章,是可以培養成才的。但是不成想,他的性情暴戾。自從繼位之後,一天比一天嚴重,本宮數次斥責於他都不奏效。後來,本宮和大將軍司馬昭商量,想要廢了他。大將軍卻認為他年幼無知,還是可以雕琢的,想要給他個機會,以觀後效。但萬萬沒想到,他得寸進尺,竟然拿著弓箭射本宮的宮殿,箭矢甚至落在了本宮的麵前。本宮前後數十次,讓大將軍廢了他。曹髦知道以後,就賄賂本宮身邊的人,打算下毒害死本宮。後來事情敗露,他就要帶兵,入西宮殺了本宮。幸虧大將軍,及時得知了這個逆子的暴行,而這個逆子,混雜在了逞兇施虐的士兵當中,這才被大將軍手下的將士殺死了。曹髦悖逆不道,而又自尋死路。以他的罪責來說,應當廢掉他皇帝的封號,貶為庶人。他既然已經殞命身死,就按平民的禮節安葬了他吧。”   這道詔令一出,滿朝嘩然。   司馬昭又假惺惺地會同太傅司馬孚,太尉高柔以及朝中的重臣,聯名向郭太後上表,請求以王爵之禮安葬曹髦,獲得了郭太後的批準。於是,司馬昭以郭太後的詔令,廢掉了曹髦的帝位。   在五月十六日這天,司馬昭派人將高貴鄉公曹髦,葬在了洛陽城西北,三十裡處的瀍澗之濱。洛陽城內及附近的百姓,前去吊唁這位“皇帝”,人人掩麵哭泣,悲痛不已。   不久,司馬昭以“教唆聖上”、“離間重臣”等借口,殺死了曹髦的心腹——尚書王經。   侍從王沈因為告密立功免死,還因功獲封安平郡侯,食邑二千戶。   時隔二十餘天,司馬昭又因群情激憤,無法搪塞,就拿弒殺曹髦的成濟,做了替死鬼,還誅殺了成濟的三族。   成濟、成倅兄弟不肯服罪,光著身子跑到了屋頂之上,大罵司馬昭和賈充,結果被看守他們的軍士亂箭射殺了。   司馬炎在此之前,被曹髦派往巡視洛陽周邊的軍隊。他兢兢業業地巡視了一大圈,又給當地的軍隊,提出了很多的整改建議,才算是辦完了朝廷的公事。   司馬炎策馬入城之時,卻發現道路兩旁的民眾,都在竊竊私語,還用一種異樣的眼光在看著自己。他被這些充滿鄙夷、恐懼、憤怒的目光,看得極不舒服。直到回了大將軍府,他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如此的驚天巨變,對司馬炎來說有如晴天霹靂,令他一時之間難以接受。這些來自洛陽民眾譴責和怨毒的目光,幾乎壓得他透不過氣來。   自祖父司馬懿那代開始,司馬氏就如同大魏國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一般。他們司馬一族,向來都是大魏國民眼中的救世英雄。即便是被曹爽壓製得頭都抬不起來的時候,也未曾遭受過這種冷嘲熱諷。   司馬炎頹然坐倒在地上,口中不斷地念叨:“甘露五年……甘露五年……”他的身上忽地打了個機靈,一下子從地上跳了起來。他自言自語地道:“‘甘露五年,蜚聲中華。’管輅師兄預見了,管輅師兄全都預見了。”   此時,已更名為“南若曦”的臺與,和鳴凰見他行為怪異,舉止癲狂,緊忙上前扶住了他。   南若曦道:“安世,你在胡言亂語些什麼?你這是怎麼了啊?”   司馬炎圓睜著眼睛,呆看著二女,忽然道:“你們兩個在家等我,我去允恭兄長那裡一趟,一會兒就回來。”說著,司馬炎扯下了自己的官服,甩掉了頭上的高冠,兩個起落就已出了府門。待南若曦和鳴凰追出去時,他已經消失在了長街之上。   司馬炎不走正門,翻身躍入了曹誌的濟北王府。他熟悉府中的道路,兩個轉折,來到了曹誌書房的門外。   曹誌正和許潼、賈櫻兩位王妃,在議論曹髦被殺之事。司馬炎推門而入,嚇了三人一跳。   曹誌看到司馬炎神態有些癲狂,雙目血紅地緊緊盯著許潼。許潼被他看得心裡發毛,顫聲道:“安……安世,你……你這麼看著我乾嘛?”   司馬炎一步就到了許潼的麵前,抓起她的手腕,道:“文君嫂嫂,你可還記得管輅師兄臨終時,留給我的那塊薄絹嗎?”   許潼眨了眨大眼睛,道:“記得啊,怎麼了?”   司馬炎道:“那上麵寫著‘甘露五年,蜚聲中華。’後麵……後麵是什麼?”   許潼紅著臉,道:“你……你抓疼我啦!”   司馬炎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忙鬆開了抓住許潼的手,退後一步,向三人躬身施禮,道:“允恭兄長、二位嫂嫂莫怪,小弟一時情急,這才……這才冒犯了文君嫂嫂。”   曹誌道:“安世,有什麼事坐下來說。我們是過命的交情,但凡有能夠幫到你的,我們都會不遺餘力的。”   司馬炎道:“小弟隻是想問文君嫂嫂,那塊白絹之上,‘甘露五年,蜚聲中華’的後麵,寫得是什麼?”   許潼活動了一下被他抓痛的手腕,茫然地道:“什麼‘甘露五年,蜚聲中華’啊?我沒看到啊?”   司馬炎猶如五雷轟頂一般,頹然坐倒在地,道:“那些字,明明就寫在白絹之上,怎麼會看不到呢?”   賈櫻道:“妾身記得那日,文君姐姐是從後往前看的,所以,才沒有看到安世說的那句吧。”   司馬炎聽了賈櫻的話,回想當日之事,確實如此。他頹喪著臉,道:“這些從未發生過的事,管輅師兄全都預見了。隻恨那些文字,小弟當時看不懂,倉促之間也沒記住多少。”   曹誌道:“安世把我說糊塗了,什麼‘從未發生過的事‘啊?管輅又是怎麼預見的?”   這時府中的仆從來報,說鳴凰姑娘和一位叫作南若曦的姑娘,來找司馬炎。   曹誌緊忙親自出去,將她二人帶進了書房。   許潼看了看“南若曦”,笑嘻嘻地向司馬炎道:“行啊,小子!臺與女王剛死不久,你居然趁著瓊芝生育正度的時候,勾搭了一個這麼漂亮姑娘!”   賈櫻道:“文君姐姐,口下留德,‘勾搭’這詞,多難聽啊!”   許潼不以為然地用手拉了拉司馬炎的胳膊,一臉好事的表情,道:“快跟我們說說,這麼漂亮的妹子,你是在何處找來的?”   司馬炎嘆了一口氣,道:“她現在叫‘南若曦’……”   許潼忙插口道:“那以前呢?”她見司馬炎不說話,身旁的眾人,都用異樣的眼光在瞧著自己,又道:“你怎麼不說話?你們都這麼瞧著我乾嘛?”   賈櫻笑著道:“文君姐姐稍安勿躁,你打斷了安世,讓他怎麼說啊。”   許潼大咧咧地道:“哦!那我不說話了。安世,你說。”   司馬炎無奈地笑了笑,道:“‘南若曦’就是東倭女王——臺與。”   曹誌夫婦大驚失色,異口同聲地道:“她不是病死了嗎?”   南若曦道:“若曦之所以讓安世這麼做,一是為了不想和瓊芝夫人爭寵,二是為了掩人耳目。此中過節,以後有機會,再對安世的各位好友說吧。安世撇下我們姐妹匆匆來此,不知是為了何事?”   司馬炎於是將那日,親眼看到管輅化作一團白氣消失不見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五人。   賈櫻聽完之後,眼中閃動著智慧的光芒,道:“妾身明白了!在這句話之前,管輅大人生前所預見的事,都一一發生了。大將軍甘冒天下之大不韙,殺掉了高貴鄉公,這讓司馬氏兩代人建立起來的威信,受到了大魏民眾的質疑。管輅大人的又一個預言,化作了現實,安世這才六神無主地跑來,想從文君姐姐那裡,了解後續將要發生的事,對嗎?”   司馬炎對賈櫻佩服得五體投地,道:“宓妃嫂嫂說得一點不差,小弟佩服之至。可是文君嫂嫂是從後往前看的,並沒有看到這句話的後麵是什麼。如今,我司馬氏這‘蜚聲中華’,不是‘忠君愛國’飲譽天下,而是‘弒君謀國’臭名遠揚啊!小弟……小弟真的不知道,以後該怎麼辦了。”   許潼連聲嬌笑地道:“管它‘飲譽天下’還是‘臭名遠揚’呢?總之,朝廷的大權不是還在你司馬氏的手中嗎?滿朝的文武,有哪個不是你司馬氏一手提拔起來的?你繼續當你的國家股肱,甭理那些刁民。”   曹誌道:“文君不可胡說!安世所慮,確有他的難處。隻顧利益,不顧名望,非是君子所為。”   賈櫻道:“大王過責了!妾身倒認為:文君姐姐的這句話說得沒錯。”   許潼道:“怎麼樣?我沒說錯吧?就連咱們家的智囊,都給我撐腰。”   曹誌為之氣結,無奈苦笑,卻對自己兩位王妃的話不以為然。   賈櫻道:“大王不要生氣。妾身說文君姐姐的話沒有錯,當然有自己的道理。請問濟北王,當年的魏王世子與陳思王,他們誰是君子?”   曹誌道:“這還用問?當然是父親大人啦。”   許潼壞笑著道:“哦——我的濟北王,這可是大逆不道的話哦,莫非……你要謀反!?”   曹誌的俊臉漲得通紅,竟然被許潼的一句話,噎得啞口無言,隻好搖著頭道:“本王失言!”   許潼又道:“那您是說文皇帝要比陳思王君子嘍?”   曹誌為之語塞,氣鼓鼓地道:“你……你……”   就連鳴凰和南若曦,都被許潼給逗樂了,二女看著尷尬的曹誌,不住地掩嘴嬌笑。   許潼理直氣壯地道:“你什麼你,難以自圓其說了吧?”她又對賈櫻道:“宓妃妹妹,你接著給我家大王說教吧。”   賈櫻嬌笑著道:“妾身可不敢。不過,不妨我們來討論一下。就按我家大王的意思:陳思王要比魏王世子君子得多,且有才得多。可是,他二人的結果又如何呢?當年的天下萬民,現在又如何呢?魏王世子將漢獻帝趕下了寶座,自己君臨天下了。雖然他不是君子,但是卻開創了至今四十年的曹魏天下。而公公陳思王,隻落得一個有誌難伸,鬱鬱而終的下場。那些平時喜歡亂嚼舌根的百姓,還是那些百姓。一如既往地穿衣吃飯,娶妻生子。當時,文皇帝在曹氏宗族和心腹親信的眼中,是明主聖君。可在漢室宗親和天下子民的眼中,確是逆賊叛臣!王朝更替是亙古不變的道理,關鍵是在於,你從哪個角度看罷了!”   賈櫻接著道:“我們再來看,當年的武安侯和司馬太傅。”說著,她看了司馬炎一眼,續道:“妾身也不擔心安世生氣。很顯然,這二人都不是君子。再看他二人身居高位之時,各自的表現如何?曹爽身為曹氏宗親,曹真大將軍的長子。他掌權之後結黨營私,橫征暴斂,越製犯禁,橫行不法。就連已故明皇帝後宮的妃子,都被他占為己有了。可司馬太傅呢?他隻是當年丞相麾下的文學掾。”說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許潼詫異地道:“妹妹,你笑什麼啊?”   賈櫻又看了看司馬炎,嬌笑著道:“妾身是笑司馬太傅多智。武皇帝當時正擔任大漢的司空,聽說司馬太傅的名聲之後,就派人征辟他到府中任職。司馬太傅見大漢的政權已經被曹氏控製,不想屈節在武皇帝手下,就借口自己有風痹癥,身體不能起居,而不出仕曹氏。武皇帝不相信,派人夜間到太傅家去刺探消息。司馬太傅發現了那人之後,居然躺在那裡,一動不動,像真染上了風痹一般。”賈櫻說到此處,眾女全都掩嘴嬌笑。   她接著道:“那是大漢的建安十三年,武皇帝晉升為丞相以後,使用強製手段,征召司馬太傅做了文學掾。當時武皇帝的從弟——曹洪將軍,自以為才疏學淺,想讓司馬太傅去幫助他,可司馬太傅恥於和曹洪來往,就假裝拄拐不去。曹洪記恨司馬太傅,就去跟武皇帝打小報告,武皇帝聽後哈哈大笑,立即派使者前去征召司馬太傅。武皇帝對使者說,‘他如果還和以前一樣躺在床上不出仕,就將他逮捕。‘司馬太傅聽說之後,非常的害怕,立刻扔了拐杖,去見武皇帝為其效命了。”聽到此處,司馬炎和曹誌也不禁莞爾。   賈櫻又道:“司馬太傅歷任黃門侍郎、議郎、丞相東曹屬、丞相主簿等職,以致後來官拜大都督,又功遷至太尉、太傅、大將軍。司馬太傅不僅輔政平亂、擒斬孟達、關隴抗蜀、平定遼東、退敵征吳,又軍屯上邽、興修水利。請問安世,這些功績可是曹魏宗親能夠相比的?”   司馬炎聽到祖父一生的豐功偉業,不禁潸然淚下,道:“祖父一生,忠於大魏。可如今……如今……我愧對祖父啊!”   賈櫻道:“安世此言差矣!昔日大漢獻帝的江山,是武皇帝幫他打下來的。獻帝連飯都吃不上時,袁紹將他棄如敝履,是武皇帝將他接到了許昌,按天子之禮供養起來的。人嘛,既得隴又望蜀。他衣食無憂之後,又想用‘衣帶詔’來奪權。這片江山,是武皇帝散盡家資,傾盡一生的心血,帶著雄兵猛將一刀一槍打拚出來的,領著乾吏能臣一磚一瓦建立起來的。在這期間,武皇帝可有花過獻帝家的一金一錢嗎?”   賈櫻說到了此處,司馬炎已經停止了哭泣。由他的眼中,射出了兩道奇異的光芒,一瞬不瞬地看著賈櫻。   賈櫻接著道:“太傅大人過世之後,安世的伯父司馬師大人,接掌了曹魏的大權。忠武侯和當今的司馬大將軍,早年曾跟隨著太傅大人南征北戰,東擋西殺,他們的才略武功,一點都不遜於太傅大人。這些事不用妾身多說,安世最清楚不過了。如今,大魏的江山如此牢固,還不是拜司馬氏所賜嘛。在東吳大軍二十萬,重重圍困隻有三千守軍的新城時,聽說安世夫婦和我家大王,不惜自身的安危,一夜之間穿透了由五萬餘人駐守,綿延長達數裡的東吳營寨。協助新城的官兵守城、親赴東吳丞相諸葛恪的中軍大帳內獻詐降書、力戰吳侯孫紹和他親手培養了二十年的刺客組織。那時候齊王在哪?高貴鄉公又在哪?”   賈櫻頓了頓,又道:“高貴鄉公本來是不錯的。聰敏好學,少有大誌,博才廣識。可他那些來自竹簡上的軍事認知,難道就一定高過司馬氏由戰場拚殺,得來的寶貴經驗嗎?他那些來自道聽途說的政治見解,就一定好過司馬氏由親身治國,得出的真知灼見嗎?宓妃以為:他跟獻帝一樣,都是中了皇權的心魔!退一步想,司馬氏的功勞再高,也不過是大魏一臣;大魏的君主再平庸,也仍舊是九五至尊。雖然天下間,有物極必反的至理。但是眼前的大魏,顯然還未到必反的‘至極’。太傅大人不會反,忠武侯不會反,大將軍也不會反。對嗎,安世?”   司馬炎並未答話,隻是輕微地點了點頭。他看著自己的雙手,目光炯炯,深邃悠遠。   曹誌激動地拉起了賈櫻的手,道:“宓妃分析得如此透徹,本王受教了。”   賈櫻的俏臉上,忽地飛起了一朵紅雲,含羞地道:“大王,安世他們還在呢。”   曹誌忙不好意思地放下了她的手。   賈櫻又向司馬炎道:“大將軍承接了‘忠武侯’的權力之後,平定了諸葛誕欲圖投靠東吳的叛亂。朝政清明,百姓安定。正應厲兵秣馬,養精蓄銳,以圖天下一統之時,高貴鄉公卻棋錯一招。不但自己殞命身死,還令整個大魏的朝局動蕩不安,反倒為吳蜀製造了可以入侵我大魏的機會。依妾身看:安世沒有必要那麼憂慮。你不是要繼承武皇帝和郭祭酒的遺誌嗎?那麼,你就應該站在天下一統的高度,去看待這件事,而不應該隻是用順臣孝子的眼光去自怨自艾。”   許潼道:“對啊!我就是這個意思。”   司馬炎起身而立,一洗之前頹然無助的神色。他的麵容堅定有如磐石,虎目之中,精芒四射,躬身向賈櫻和許潼施禮,道:“聽宓妃嫂嫂一番高論,司馬炎有如醍醐灌頂,茅塞頓開。多謝二位嫂嫂提點,小弟這就回府去協助父親。”   司馬炎帶著南若曦和鳴凰回到了大將軍府中,主簿師纂正在府門口焦急地來回踱步。看到他回來了,緊忙上前躬身行禮,道:“安世公子,您可算回來了!大將軍找您有要事吩咐,讓您一回來,馬上去後堂。”   司馬炎和南若曦、鳴凰低聲交待了幾句,便向院內的後堂走去。   他來到後堂,見弟弟司馬攸正站在堂外。司馬炎快走了幾步,來到了他的身後,道:“桃符,你也是來找父親的嗎?怎麼不進去?”   司馬攸見到兄長來了,緊忙撩衣襟跪倒,向司馬炎行禮,道:“安世兄長,您可算是來了,桃符在此恭候多時了。”   司馬炎忙扶起了司馬攸,道:“伯母的身子可好啊?”   司馬攸道:“有勞兄長掛懷,母親身體康健如昔。”   司馬炎道:“桃符也真是的,我們是一家人,為何非要將伯母另辟府第奉養呢?”   司馬攸道:“父親已經辭世,叔父獨掌朝政大權。小弟已經襲封了父親的舞陽侯爵位,又任步兵校尉之職,官俸足夠奉養母親啦。況且叔父和嬸娘,時常惠賜重禮給母親,讓她生活無憂。”   司馬炎道:“咱們是同父同母的兄弟,咱二人之間還用什麼叔父、嬸娘的叫法啊?”   司馬攸笑著道:“既然小弟已經過繼給父親了,當然得謹守禮數啦。”   司馬炎聽到後堂之內,司馬昭在和人說話,便問司馬攸,道:“父親此刻在和誰說話呢?”   司馬攸道:“尚書何曾,禦史中丞李胤,散騎常侍衛瓘,三公輔相鄭袤,還有吏部尚書魯芝。”   司馬炎一聽,心道:“這些人都是父親的心腹重臣,不知在商議何事?”他向司馬攸,道:“父親叫桃符在這裡等我?還是叫我們兄弟同去?”   司馬攸剛要說話,就聽到後堂之內,司馬昭在大聲地招呼他們,兄弟二人緊忙進了後堂,向司馬昭躬身施禮。   司馬昭道:“安世、桃符,為父已和郭太後及眾位股肱大臣商定,決定立武皇帝之孫,燕王曹宇之子,常道鄉公曹璜為帝。安世,你這就親自帶兵去鄴城,迎接常道鄉公來洛陽繼皇帝位。桃符,率領你麾下的步兵進駐洛陽的各個城門,並協助洛陽縣尉,維持城內的治安。但凡有敢私自議論、杜撰高貴鄉公之死的,一律給為父擒至廷尉府中問罪。事不宜遲,你們兄弟遵令辦事去吧。”說完,他將兩半虎符分別交給了他們兄弟倆,又將郭太後的詔書給了司馬炎。   他們兄弟二人退出了後堂,司馬炎見司馬攸麵露難色,便道:“桃符,你怎麼啦?”   司馬攸皺著眉道:“兄長,叔父說讓我帶兵鎮守洛陽的各個城門;又要抓‘私自議論、杜撰高貴鄉公之死的’民眾,送到廷尉府去問罪,這是失民心之舉啊!叔父怎會如此失策呢?”   司馬炎笑著道:“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國家正值多事之秋,這個時候難免會有父親的政敵,躥出來渾水摸魚。父親隻有以雷霆萬鈞之勢,才能快速度過新皇帝繼位前的這段時間。桃符不可曲解了父親的意思。”   司馬攸為難地道:“遇到杜撰之人,小弟當然會毫不猶豫地將他擒獲,可是要真有人隻是議論呢?這道令一旦傳了下去,不知道要催生出多少冤案了。”   司馬炎眼珠一轉,道:“有了!桃符可以遣你手下的將官,把洛陽及周邊各縣的縣尉全都找來。讓他們回去傳令,叫民眾在新皇繼位之前,不得議論高貴鄉公的事。隻能讓他們口口傳送,不能留下隻字片簡。如果此令下達之後,在這段時間之內,還敢有人冒死議論,那就是別有用心之徒,桃符盡管抓人便是,保準錯不了。如果父親問起,你就來個‘斷無此事’!無憑無據的,不算抗令不遵;讓百姓提前明白,以防他們的‘不知者不罪’;如能擒獲死硬分子,正好為國鋤奸。新皇繼位之後,桃符就不必再駐守城門,維持治安了。天下已定,他們愛怎麼議論,就怎麼議論。如何?”   司馬攸再次雙膝跪倒,拱手施禮,道:“兄長高明,小弟拜服。既不抗令,也不擾民,又能鋤奸。沒有比這再妙的計策啦。”   司馬炎扶起了司馬攸,道:“什麼計策啊,小聰明而已。為兄這就去鄴城迎接新皇,為兄不在的這段時間裡,桃符一定要代為兄守護好父親、母親和瓊芝、正度啊。”   司馬攸道:“兄長放心去吧。既然奉有叔父的明令,桃符索性就把叔父上朝的這段路,和整個大將軍府全都戒嚴了。再從外部設上明暗雙崗,在兄長回來之前,應該是萬無一失的。”   司馬炎拍了拍司馬攸的肩膀,道:“既然如此,為兄就放心啦。桃符保重,為兄去了。”   司馬炎留下了南若曦,幫忙守護大將軍府,隻帶著鳴凰一人,來到了洛陽城外的衛所。他點齊了一千精騎,就向鄴城馳去。   十日之後,司馬炎率軍到達了鄴城。他向燕王曹宇和常道鄉公曹璜,出示了郭太後的詔書,曹宇父子不敢有違。此時,天色已晚,曹宇和司馬炎商量,明日一早,曹璜便可以隨同他起行,赴洛陽叩見郭太後。司馬炎同意了曹宇的建議,當晚,他就將軍隊駐紮在了鄴城之內。   這天夜裡,司馬炎剛要就寢,忽有親兵來報,說濟北王曹誌求見。司馬炎就是一愣,心道:“洛陽到鄴城,快馬疾馳的話也要六七天的路程。允恭兄長深夜來此,顯然是我離開不久,他就追來了。莫不是洛陽出了大事?”忙吩咐親兵快請。   曹誌進了屋後,司馬炎緊忙用《人遁》術觀看曹誌的神色。見他眉宇之間雖有焦慮之色,卻無傷心之感,他這才放下心來。   司馬炎上前行禮,道:“允恭兄長,怎麼大老遠追到鄴城了?是洛陽出了什麼事嗎?”   曹誌道:“洛陽城風平浪靜,倒是你家裡……”   司馬炎大驚,忙打斷曹誌道:“我家裡怎麼啦!?”   曹誌道:“安世稍安勿躁,大將軍夫婦和瓊芝母子都安然無事。你讓為兄慢慢地跟你說嘛!”   司馬炎聽說父母妻子都沒事,心下稍安,道:“小弟現在已成驚弓之鳥了,允恭兄長見諒,您快坐。”   他又對鳴凰道:“去拿兩壇酒來吧,再告訴帳外的親兵,沒有什麼特殊的事,就不要來打擾本將軍和濟北王了。”   過了一會兒,鳴凰將酒壇和羽觴給他們二人擺好之後,坐到了司馬炎的身後。司馬炎打開壇封,先為曹誌和自己斟滿了酒,才道:“允恭兄長,小弟家裡怎麼了?”   曹誌見鳴凰即便是在深夜之中,身上仍然負著四柄長劍,寸步不離地守護著司馬炎。他點了點頭,道:“安世剛剛帶兵離開洛陽之後,有四個姑娘就來到了為兄的府上。安世猜猜他們是誰?”   司馬炎呷了一口酒,笑著道:“允恭兄長的女人緣那麼好,小弟哪裡猜得到啊?”   曹誌道:“休要胡說!那四個姑娘正是忠武侯的親生女兒,你的姐姐!”   司馬炎“咦”了一聲,道:“允恭兄長是什麼時候認識陽、月、星、辰四位姐姐的啊?小弟怎地不知?”   曹誌道:“為兄哪裡認得她們,是司陽告訴我的。”   司馬炎低頭想了想,便即明白了,他道:“我那四位姐姐應該是來找小弟的吧?她們定是不願意再和司馬家的長輩們照麵。所以,她們知道小弟不在洛陽之後,就去找了允恭兄長,是不是?”   曹誌笑著道:“安世說的一點不錯!”   司馬炎道:“姐姐們急著要找小弟,究竟是有什麼事呢?”   曹誌道:“司陽跟我說,她們的師傅裴雨軒失蹤了!”   司馬炎一愣,道:“裴先生的武藝也算是獨步天下了,怎麼可能會‘失蹤’呢?不是外出了吧?”   曹誌道:“司陽四姐妹和他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就算是外出,總會告訴她們一聲吧!據司陽所說,不僅裴雨軒失蹤了,她們新來的師娘,還有《絕脈掌》的密卷,都一起失蹤了。”   司馬炎道:“師娘還有什麼新來後來的?”   曹誌道:“司陽說,她們的師傅裴雨軒,一生醉心於武學,並無妻室。裴雨軒和她們姐妹四人,一直隱居在濟南的孝堂山中。司陽四姐妹和忠武侯的恩怨,了結了之後,她們就和師傅回到了孝堂山。他們師徒的身上,好像是背負著什麼使命,北至幽州、西到河東、南達廬江,一直在尋找著什麼。因為曹誌是外人,她們不說,我自然也不方便多問。一年多以前,他們師徒在瑯琊縣的瑯琊山上,從一夥盜匪的手中救下了一位姑娘。”   司馬炎笑著道:“裴先生還是那麼喜歡管閑事。”   曹誌卻正色地道:“陽、月、星、辰四女也算是美女了吧?可是她們均說,自己的容貌和那個她們救下的女子,根本無法相比。如果說那個女子是水中的芙蓉,她們則隻是池底的淤泥!”   司馬炎道:“小弟這四位姐姐也太謙虛了吧?這個女人得美成什麼樣?才讓她們以此做比啊!”   曹誌由懷中掏出了一卷薄絹,在幾上展了開來,道:“為兄按她們的描述,將這個女子畫了下來,雖然不能說是一般無二,但也能畫出個大概了。”   司馬炎拿起銅燈,湊過去仔細地觀瞧。見畫中的女子是個全身像,她長發披肩,黑絲如雲,杏眼桃腮,修鼻端眉,明眸薄唇,膚若凝脂,纖腰長腿。司馬炎放下銅燈,搔了搔頭,道:“美是確實夠美的了!不過,這幅畫上的女子,出塵脫俗,美得不像是人間的氣象。允恭兄長丹青妙手,該不會是把陳思王筆下的‘洛神’給畫上了吧?”   曹誌深深地注視著幾上的薄絹,道:“安世可知,先父在寫《洛神賦》之前,確實在洛水之邊,見到過一個不似人間氣象的美女。等先父呼喚仆人之時,那個女子卻突然不見了。正因為是先父親眼所見,所以才有了後來的《洛神賦》。先父在曹誌小的時候,就曾對我說過,他老人家確實看到了‘洛神’。隻恨沒有旁人佐證,誰都說:先父與洛神,是在夢中相見的。幾日前,聽陽、月、星、辰四女親口所述,居然與先父當年所說的‘洛神’一般無二。為兄畫完之後,請她們四姐妹觀瞧,都說有七八分相似。”   司馬炎又湊到燈下看了一遍,道:“如果說隻有七八分相似,那也夠傾國傾城的了。依小弟看,古時的妲己、褒姒恐怕也沒有此女明麗動人吶!”   曹誌道:“司月說,裴雨軒掌斃了三名盜匪之後,就問這個女子的家鄉和姓名。那個女子自稱:祖籍就是這瑯琊縣的,父親叫曹作,乃是瑯琊縣的一名屠夫,她自己叫作曹玉姬!”   司馬炎大驚,道:“什麼?姓曹?”   曹誌點了點頭,道:“正是我大魏的國姓。曹姓之人本就不多,大多又都是皇親國戚。除了洛陽、許昌、鄴城之外,他們分布在青、徐二州的較多。但為兄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我曹姓之人中,會有殺豬屠狗之輩。即便是有吧,可一個屠夫,粗鄙不堪,又怎能夠生養的出,‘洛神’一般的女兒?”   司馬炎點了點頭,道:“允恭兄長接著講,小弟的四位姐姐還說了些什麼?”   曹誌道:“那個曹玉姬稱,被裴雨軒殺死的三名盜匪,在縣城中搶奪了她家的財物。她的父親在臨死之前,舍命讓她的母親帶著她,乘馬車逃出了瑯琊縣。她們慌不擇路,這才誤入了瑯琊山中。豈知,那些盜匪不依不饒,非要追殺她們滅口。事後,他們師徒走到山腳下時,果然看到了一個老嫗和一個車夫的屍體。他們埋葬了那二人之後,看曹玉姬無依無靠,就帶著她回到了孝堂山的家中。她們的師傅裴雨軒,一生未曾婚娶。短短幾日的相處,他就被那個曹玉姬迷得神魂顛倒。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二人就成婚了。”   司馬炎道:“裴先生一個大男人,耗了半生的心血,撫養、教導小弟的四位姐姐,也真是難為他了。既然有情人終成眷屬,也是好事一樁嘛!他怎麼又會突然失蹤了呢?”   曹誌急道:“司馬炎聰明一世,今日怎地如此糊塗!”   司馬炎一愣,道:“允恭兄長此話何意?小弟怎生個糊塗法啦?”   曹誌定了定神,道:“安世所知有限,這也怪不得你,且聽為兄道來。她們四姐妹當中,以司星最為沉穩多智。她在山腳下,看到的那兩具屍體,確實是身有刀傷,且是一刀斃命。可是,被裴雨軒殺死的三名盜匪,他們手中的鋼刀上,卻沒有半點的血跡。因為裴雨軒極其看中那個曹玉姬,司星雖然有所懷疑,一來他二人情投意合,沒相處幾日就完婚了;二來她的師傅武藝高強,確實也沒有必要,擔心一個絲毫武功都不會的美女。所以,這個疑點隻是留在了她的心裡,也就沒和裴雨軒與其他三姐妹說。他們過了半年相安無事的平靜生活。直到有一天,裴雨軒忽然向司陽索要《絕脈掌》的密卷,說是他的夫人,想要看看這門神奇的武功。這《絕脈掌》的密卷,本來就是十五年前,裴雨軒親傳給她的。司陽不疑有他,既然是師娘想看,又是師傅親來索要。她也沒多想,就把密卷還給裴雨軒了。可是過了十多天之後,裴雨軒和曹玉姬就雙雙失蹤了,就連《絕脈掌》的密卷,也不在他二人的房中。她們姐妹苦等了三個月,見他二人仍然是音訊全無,司星這才向她們說出了,當時自己的發現和心中的疑慮。”   司馬炎道:“允恭兄長是說:裴先生和《絕脈掌》密卷的失蹤,跟那個叫曹玉姬的女人有關係?”   曹誌點了點頭,道:“這個曹玉姬看起來是有名有姓,有家有母。司辰的年紀最小,也最為善妒。她們救下曹玉姬當天,就對她是驚為天人。在埋葬她的‘母親’和那個車夫之時,司辰曾仔細地瞧看過她‘母親’的容貌。司辰說:曹玉姬的‘母親’,隻是一個尋常農家的老嫗。年紀約有四十多歲,皮膚黝黑,滿臉皺紋,手上也長著老繭,絕對不是什麼大戶人家出身的小姐。她們‘母女’的容貌,簡直就是天壤之別,沒有半分的相似。她也把自己發現的這個信息,告訴了其他的姐妹。司陽當機立斷,就帶著三個妹妹,再次來到了瑯琊縣。她們在縣城內外,整整打探了一個多月。原來,瑯琊縣方圓二百裡,壓根兒就沒有一個叫曹作的屠夫。事發當日,瑯琊縣內平靜無波,根本就沒有什麼盜匪殺人越貨的事件發生。直到她們姐妹這次去,整個瑯琊縣也從未發生過,盜匪直接入城作案的事。”   曹誌又道:“她們四姐妹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之後,就直接來洛陽找安世了,不成想你剛剛離開。後來,在為兄的追問之下,這才知道:失蹤的那卷《絕脈掌》,乃是一門非常奇異的武功。內力高深者,隻要膻中、氣海二穴上,任意一處中掌。傷者全身的經脈,立時就會被這奇異的掌力震碎,斷無生理。司陽說,他們師徒當日,曾用這套功夫與安世大戰。安世雖然內力深厚,劍法高明,但這套‘絕脈掌’,似乎正是你這種內力深厚之人的克星。曹玉姬費盡心思,不惜對裴雨軒以身相許,就是為了得到它!所以她們姐妹,這才找到了濟北王府,央求為兄馬不停蹄地趕來給安世送信:‘千萬要提防這個曹玉姬!’也請安世能夠幫助她們姐妹,尋找裴雨軒的下落。為兄想:裴雨軒既然是一代武學宗師,應該不至於會被什麼暗箭、短匕的所傷吧?總得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才對。”   司馬炎低垂著頭,他雙目如電,死死地盯著幾上的畫像,沉著聲音,道:“什麼來歷不明的‘曹玉姬’,此人分明就是,大漢的摸金掘子軍校尉——夏侯援!”   曹誌道:“她……她……真是那個七十多歲的摸金校尉?”   司馬炎道:“允恭兄長難道忘了?師傅他老人家曾經說過,夏侯援學會了郭祭酒的《天遁》秘術,她這不似人間氣象的姿容,就是用這《天遁》秘術,吸取他人的精血和陽壽練出來的。如今,小弟破了她千年僵屍肉的外甲,又三次重創了她的丹田氣海,加之小弟身居高位,可隨意調動數以萬計的軍隊。她那玄冰指勁,已經再也傷不到小弟了,這才想到了‘青龍七宿’的星主——裴雨軒。她想習成了‘絕脈掌’之後,以之刺殺小弟!”   曹誌疑惑地道:“什麼‘青龍七宿’的星主?”司馬炎於是將王莽寶藏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   曹誌這才恍然大悟,道:“原來陽、月、星、辰四女,就是這東方‘青龍七宿’的星君啊!她們一直在尋找的,乃是失蹤了數百年的‘王莽寶藏’。多謝安世讓為兄知道了這個秘密,安世可以放心,曹誌必會守口如瓶,此生此世再不會對第四個人講的。”   司馬炎道:“小弟當然信得過允恭兄長啦!隻不過,二十八星宿的數十代人,辛辛苦苦地找了幾百年,竟然連根寶藏的毛都沒找到,也不知道世間,是否真的存在這批寶藏。我們兄弟二人,瓦解了南方的朱雀七宿;如今,東方的青龍七宿,隨著裴雨軒的失蹤,也算得上是名存實亡了;還剩下西蜀的‘白虎七宿’和漠北的‘玄武七宿’,小弟會找機會尋到他們的。不管這世間,是真有這批寶藏,還是一個子虛烏有的騙局,小弟都得把他們這些人逐一除去,徹底粉碎掉,王莽當年留下的這顆禍心。小弟清晰地記得:在管輅師兄,留下的薄絹之上,寫著:‘王莽寶藏,武侯玉帶。’小弟想了很久,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如果司馬炎真的和這個寶藏有緣,以後終究會查清楚的。”   曹誌拍了拍司馬炎的肩膀,道:“為兄隻想讓安世知道:曹誌永遠是站在你這一邊的。為兄希望能夠輔佐你——一統天下!終結三分!”   司馬炎的眼中,閃動著感激之色,道:“允恭兄長是原諒了家父的弒君之罪嗎?”   曹誌鄭重地道:“宓妃那天的一番高論,不僅點醒了安世,也同樣點醒了曹誌。自從漢武帝‘罷黜百家,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獨尊儒術’之後,我們從小就在‘忠君愛國’的思想下長大。大漢朝自桓、靈二帝以來,已經將大漢的皇權走到了絕路。如果不是我太祖武皇帝,橫空出世,力挽狂瀾。我們這個國家早就天下大亂,甚至被異族瓜分了。武皇帝天縱英才,帶領著雄兵猛將、乾吏能臣,用畢生的心血,建立了曹魏的政權。如果後人不孝,沒有能力坐穩這個皇位,被人取而代之,那是早晚的事!先父為我取名一個‘誌’字,是要時刻提醒曹誌:好男兒就應當誌在四方。隻要能夠問心無愧,利國利民,管他天下姓什麼呢!”   司馬炎感動地道:“允恭兄長說得好啊!昔日,武皇帝曾經在《述誌令》中寫道:‘設使天下無有孤,不知當幾人稱王,幾人稱帝?’他老人家耗盡了畢生的心血,為的是天下一統的崇高理想,而不是隻做個安於享樂的漢家奴才。英雄造時勢,這才有了大魏這三分其一的天下。小弟自從幼年隨恩師習藝以來,就把武皇帝和郭祭酒的理想作為了,自己畢生的奮鬥目標。如今,可以和允恭兄長‘英雄所見略同’,幸何如之!來!我們乾了這一壇。”   曹誌哈哈大笑,抄起了酒壇跟司馬炎一碰,二人豪氣乾雲地一口氣喝光了兩大壇酒。   這時,外麵的親兵來報,說:燕王曹宇已經把常道鄉公曹璜送來了。司馬炎拉開了屋門,這才看到:天光已然大亮了。他回頭向曹誌哈哈大笑,道:“允恭兄長,不知不覺之間,我們竟然聊了一夜。”   他又對那個親兵吩咐道:“請常道鄉公登車,全軍拔營,我們回洛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