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五年的六月初一日,郭太後下詔,讓曹璜改名為曹奐。六月初二日,曹奐來到了都城洛陽。他拜見完郭太後,於當天在太極前殿,即大魏的皇帝位,大赦天下,改年號為景元。 魏帝曹奐即位之後,進大將軍司馬昭為相國,封晉公,食邑增加兩個郡,總共達到了十個郡,再加九錫之禮,一如前詔;對司馬家族的子弟,尚未有爵位者皆封亭侯,賜錢千萬,帛萬匹。司馬昭還是父親司馬懿教他的那套,牢牢抓緊手中的權利,其他的一切賞賜,堅決辭讓不受。 魏帝曹奐,將司馬炎的中護軍晉升為中撫軍。雖然隻是一字之差,但司馬炎手中的權力卻增長了何止數倍,相當於副相國的職務,掌握軍政大權。 魏帝曹奐,在司馬昭的授意之下,對大臣們按爵位不同,分別予以了賞賜。其中:封前太尉,荀彧的第六子——荀顗,為尚書仆射,接替外甥陳泰之職,進爵萬歲亭侯。 拜司徒鄭沖為太保,封壽光侯,位在三司之上。朝中凡有製定禮儀、律令的事,必先谘詢鄭沖的意見。 中護軍賈充進封為安陽鄉侯,加散騎常侍,統領洛陽城外諸軍。 侍中王沈,是已故穆侯王昶的侄子,因為給司馬昭告密有功,獲封安平郡侯,食邑二千戶。 散騎常侍王業,乃是大魏已故才子王弼的父親。王弼雖然不受曹爽的待見,但是因為他與何晏、夏侯玄等是好友,也受到了曹爽案的株連。被關押之時,得癘疾而亡,冤死在了獄中。王業則因為時常痛哭他這個兒子,不為司馬昭所喜。雖然也參與了告密之舉,但此次並未獲封。 尚書裴秀因參與謀立定策有功,進爵為魯陽縣侯,增加食邑七百戶。 三公輔相鄭袤,因參與商議擁立曹奐之事,進封為安城鄉侯,食邑一千戶。 拜散騎常侍衛瓘為侍中,持節慰勞河北的軍政事務。 征南將軍王基,都督荊州諸路軍事,素有戰功,司馬昭讓魏帝曹奐,為王基增加了食邑千戶,加上以前的食邑,一共五千七百戶。 尚書右仆射王觀,進封陽鄉侯,並遷任司空。食邑千戶,加上以前的食邑,一共兩千五百戶。 吏部尚書魯芝,進爵斄城鄉侯,又獲增食邑八百戶,加上以前的食邑,一共兩千一百戶。 黃門郎羊祜,是已故忠武侯司馬師的妻舅,徽瑜夫人的親弟弟。娶了原大魏討蜀將軍,博昌亭侯夏侯霸的女兒。因為與司馬氏的姻親關係,高平陵政變之後,並未因嶽父降蜀而受到株連。羊祜博學多才,善於文章,長於論辯,兼之持身正直。魏帝曹奐封他為關內侯,食邑一百戶。因為當今天子年少,羊祜不願在朝中做侍臣,要求調出宮廷,任其他的職務,結果被改任為秘書監。 司馬炎下朝回府之後,便拉著司馬昭問道:“父親,郭太後為何要在陛下登基的前一日給他改名啊?他的名字也沒犯到國諱、家諱和內諱啊。” 司馬昭一隻手背在了身後,一隻手輕撚著胡須,嗬嗬笑道:“郭太後可謂是隻急流勇退、明哲保身的老狐貍!她這麼一番造作,是要先給陛下來一個下馬威啊!再就是‘璜’者‘皇’也,郭太後讓曹璜改名,說明她根本不承認曹璜這個皇帝;‘奐’者‘換’也,郭太後知道:我們司馬氏權傾天下,取曹魏而代之,隻是早晚的事。即便為父現在不行那文皇帝之舉,她也擔心那一天遲早會到來,她這是提前在向為父示好吶!” 司馬炎點頭表示受教,道:“難怪大魏的風雲變幻,郭太後雖然歷經四朝,卻可以屹立不倒。比之漢末的董後、何後、伏後,那真是高明出太多了。” 司馬昭笑著道:“我兒須謹記‘文無第一,武無第二’的道理。為政可不同於你們這些習武之人,這裡麵的學問可多著呢!你若有空時,要和諸位功臣元勛多多學習,別總往軍營裡麵跑。桃符在這方麵,就比你這個當兄長的強多啦。”說罷,一步三搖地回房去了。 司馬炎心中劇震,麵上雖然是躬身行禮,恭送父親;但是,在他的心裡,卻湧起了滔天的巨浪。他不想麵對,卻又不得不麵對,人生當中最重要的命題。一步走錯,滿盤皆輸!也許,這個抉擇的時刻,就在不遠的將來等著他呢。 那年,嵇康隨阮籍剛剛回到洛陽之後,便從街市民眾的口中,聽到了對司馬氏專權的諸般議論。 嵇康早年,迎娶了沛穆王曹林的孫女,長亭公主為妻,本就是曹氏宗親。自從司馬氏掌權之後,就從未停止過對曹氏宗親的打壓。嵇康雖然感念司馬炎、曹誌的相請之德,但仔細地思量一番之後,終究還是難以和司馬昭為伍。 他拜別了阮籍之後,拒不出仕,閑居家中。司馬昭殺了高貴鄉公曹髦之後,嵇康便更加地痛恨司馬昭了。 景元三年,大魏“七賢”之一的山濤,字巨源,由尚書吏部郎遷升了散騎常侍,他又向朝廷舉薦了好友嵇康。嵇康卻洋洋灑灑地寫下了一千二百餘字的《與山巨源絕交書》,表明了:他寧願與朋友絕交,也不願意與司馬昭同流合汙,到朝廷任職的態度。這也讓權傾天下的司馬昭,再次對嵇康生出了怨恨之心。因為有司馬炎的暗中幫護,嵇康的生活倒也逍遙自在。 這日,晉升為司隸校尉的鐘會,帶了一群賢能傑出的人士,浩浩蕩蕩地來見已經不做官很多年的嵇康。此時,嵇康和好友向秀,正在家門口的大樹下打鐵。他對眾星捧月般的鐘會視而不見,一副旁若無人的樣子,繼續揮錘敲打不停;向秀則是呆看著這些人,停止了拉動風箱。 鐘會在嵇康的麵前站了好一會兒,見他對自己的態度,竟然這般的傲慢無禮,感覺到很是無趣,便要轉身離開。嵇康在這個時候,終於說話了,他頭都沒抬地問道:“你們是聽到了什麼而來?又是看到了什麼而去?” 鐘會答道:“我們是聽到了所聽到的才來,看到了所看到的才去。” 聽到鐘會的回答之後,嵇康再不發一言。鐘會無奈,隻好帶著眾人悻悻地走了。 向秀對嵇康道:“叔夜,你得罪那鐘會乾嘛啊?鐘士季看似是個才華橫溢、賢德通達的俊傑,實則是個嫉賢妒能、陰險毒辣的小人。況且,他現在是司馬昭身前,炙手可熱的心腹之臣。他這次悻悻而歸,要是在司馬昭麵前搬弄是非,加害於你,那可怎生是好啊?” 嵇康哈哈大笑,道:“我得罪他鐘會,這又不是第一次啦!” 向秀大瞪著雙眼,道:“啊?你什麼時候還得罪過他啊?” 嵇康放下了手中的鐵錘,道:“那時,我還是朝廷的中散大夫。在鐘會還沒出仕的時候,他剛寫完了‘才性同,才性異,才性合,才性離’的《四本論》,想讓我幫他看看。他來到了我家的門口,卻不進來。估計是害怕我刁難於他,於是就把那卷《四本論》,由墻外扔進了院中,然後一溜煙地跑了。” 向秀道:“那後來呢?” 嵇康道:“‘君子慎獨,不欺暗室。卑以自牧,含章可貞。’鐘會雖然文思敏捷,但是為人奸狡,我素有耳聞。所以,他寫的那卷《四本論》,直接讓我當柴火給燒啦!” 向秀啞然失笑,道:“我曾經聽人說:大將軍從事中郎荀勖,是鐘會的從舅,鐘會自小就是在荀勖家中長大的。荀勖有柄寶劍,價值約有一百萬錢,經常放在鐘會的母親張夫人那裡。鐘會擅長書法,就模仿荀勖的筆跡,向他的母親要來了寶劍,卻不還回去。荀勖知道此事之後,一直想要報復他。後來,鐘家兄弟仕途順利,花了上千萬錢,建造了一所新宅,非常的精美毫闊。宅子落成之後,他們兄弟還沒來得及搬進去,荀勖就先上門了。荀勖很擅長繪畫,他就畫了一張鐘繇的像。衣著、相貌都和鐘太傅生前一模一樣,栩栩如生。荀勖偷偷地將鐘繇的畫像,掛到了鐘會新居的影壁墻上。鐘繇功高德勛,明皇帝時期官拜太傅,雖然位極人臣,但生活上卻非常的節儉。鐘毓和鐘會進門之後,看見了父親的畫像,就自慚形穢,感傷哀痛。至今,這所宅子還是空置廢棄著呢。” 正在嵇康、向秀二人相視大笑之時,卻見呂安怒氣沖沖地來了。呂安,字仲悌,小名叫作阿都,與嵇康、向秀乃是至交好友。 嵇康看呂安麵有憤然之色,便問道:“阿都,你這是怎麼啦?” 呂安向他二人行禮之後,居然大哭了起來。嵇康看了看左右,道:“此地不是講話之所,我們進屋去說。” 三人來到屋中落座之後,呂安痛哭著道:“家門不幸!在下羞於見二位高朋啦!” 向秀道:“有話慢慢說,阿都何出此言吶?” 呂安道:“在下的妻子徐氏,姿容姣好。誰能料想,呂巽那個畜生,已經覬覦徐氏很久了。居然趁我不在家時,指使他的妻子,用酒將徐氏給灌醉了,而後……而後就奸汙了她。” 嵇康聽完之後,拍幾大怒,道:“長悌是阿都同父異母的親弟弟啊!怎能做出此等有悖人倫的惡事來!?虧我還拿他當作了至交好友!這個豬狗不如的畜生!” 呂安擦了擦眼淚,站起身道:“我想要把呂巽那個畜生告到官府去!這才來請教叔夜的意見。” 嵇康想了想,道:“阿都稍安勿躁,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你這一告,於呂氏家族的清名有累,阿都且在我家中安坐。”他又對向秀道:“子期,你陪著阿都在這裡稍候,我這就去找長悌那個混蛋。待我回來之後,再做定奪。”說罷,他就出門去了。 嵇康怒氣沖沖地來到了呂巽的家,進門之後,就將呂巽數落了一通。 呂巽做賊心虛,任由嵇康痛斥完之後,才痛心疾首地對嵇康痛哭著道:“叔夜責備得是,此事發生之後,小弟愧悔不已,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兄長這一告官,我呂氏一族,將顏麵掃地,在世人的麵前,可就再無立錐之地啦!小弟犯下了此等大錯,願在家中閉門思過,還請叔夜幫助小弟勸勸兄長吧!呂巽願以我父子六人的名義對天起誓,永遠不再傷害我的兄長了。即便兄長有任何的責罰,小弟都甘心領受!” 嵇康見他哭得傷心,又肯痛悔己過,更以自己父子的名義對天起誓,心一軟,就答應了他。 嵇康回到了家中之後,就向呂安痛陳利弊得失,這才勸得呂安打消了告官的念頭。 呂安回家之後,就想遣走妻子徐氏,徐氏羞於見人,結果上吊自縊了。 嵇康走後,呂巽戰戰兢兢地在家等了好幾天。一直未見官府前來拿人,他便放下心來。呂安後來差人來告訴他:從此之後,他們兄弟恩斷義絕,以後老死不相往來。 此事之後,又過了半年多。呂巽雖然擔任大將軍司馬昭的長史,但自己有把柄,時刻攥在呂安和嵇康的手中,保不齊哪一天,就會被他二人所製。 於是,呂巽就跟自己的妻子定下了毒計,又串通了他的生母,打算先發製人,誣告兄長呂安,犯上忤逆,毆打自己的母親。 呂巽利用職務之便,將檢舉的文書遞到了廷尉府。在呂巽的刻意安排之下,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大將軍司馬昭的耳朵裡。 司馬昭聽聞之後,暴跳如雷,道:“呂安這個混蛋,身為朝廷命官,不思報效國家,整日裡與嵇康、向秀這些有才不仕的家夥,勾勾搭搭。本大將軍提拔他,他卻不識抬舉。如今,竟敢毆打母親,他難道不知,我大魏是以孝治國的嗎?” 司馬昭身旁的鐘會,眼中閃過了狠毒的神色。他向司馬昭拱手行禮,道:“大將軍息怒!呂安、嵇康等人恃才放曠,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如今,呂安竟然敢不顧國體,不畏官身,犯上忤逆,毆打母親。想必在他的身後,定然有他那些心懷叵測的損友,不斷地從旁煽風點火,助長他的囂張氣焰。” 鐘會話鋒一轉,接著道:“大將軍乃是至孝之人!昔日,太傅大人不喜歡年老色衰的廣平縣君。她老人家辭世之後,您和忠武侯卻硬是頂住了太傅大人的壓力,不僅做到了為臣盡忠,而且能夠為子盡孝,為廣平縣君服了整整三年的喪,這才燒了孝帶。故此,大將軍兄弟至孝的賢名傳遍了大魏。普天之下,有誰不敬仰您的孝義啊?可是,呂安這家夥,身為朝廷命官,居然敢毆打母親,這分明是在狠戳您的軟肋嘛!” 司馬昭怒氣難消地點了點頭,道:“依士季之見,本大將軍應該如何處理呂安這個逆子呢?” 鐘會道:“大將軍容稟:依下官所見,您應該立即依律逮捕了呂安,再將他流放到邊境去。” 司馬昭道:“這是為何啊?” 鐘會道:“呂安犯上忤逆的行為,人人得而誅之。但大將軍可以放長線,釣大魚。如果有人膽敢為呂安鳴冤求情,那此人定是促使呂安犯上的同黨。那時候,大將軍再將這些人一網打盡,從重發落。也好讓我大魏的國人,引以為戒,淳厚民風,從而感念大將軍至孝的美德啊!” 司馬昭道:“士季此言甚合我心,你去告訴廷尉衛瓘,就這麼辦!” 鐘會躬身行禮告退,他出了大將軍府之後,嘴角上現出了一絲陰寒的笑意。 次日,廷尉府就將呂安緝拿下獄,三日之後,又將呂安流放了。並且在呂安的府門外,張貼了為何緝拿、流放呂安的告示,似是唯恐有人不知。 嵇康聽聞呂安被流放之後,大驚失色。他不信廷尉府公布的告示,又經多方打聽,最後才由阮籍處,得知了呂安被捕的真實原因。 嵇康回家之後,大哭了一場,他自言自語地道:“世間怎麼會有呂巽這種喪盡天良,顛倒黑白的人吶!司馬昭專權的朝廷,昏暗無能,不問是非曲直,就將朝中的大臣逮捕入獄,流放邊疆。我嵇康怎能屈節,侍奉你們這些豬狗不如之人啊!” 嵇康擦乾了眼淚,拿過了竹簡和筆墨,就給呂巽寫了一封《與呂長悌絕交書》。書中寫道:“昔年,我與你年紀相若,相識數麵之後,見你還算誠實,就將你當作了我的至交好友。我們兩家雖然相隔千裡,但深厚的感情,並未因此而變得淡薄。正是因為你,我才認識了阿都,我為他能有你這樣一個出色的弟弟,而由衷地感到高興。去年阿都對我說,他對你有悖人倫的行為非常的氣憤,打算要去官府控告你,我當時就勸阻了他。我之所以這麼做,是為了你們呂家的聲望著想。後來,你又以你們父子六人的名義起誓,答應我永遠不再傷害阿都。我相信了你,再次勸慰阿都,他這才放棄了告你的想法。沒想到你包藏禍心,暗遞訴狀於官府,誣告阿都。阿都能夠原諒你,是因為聽了我的話,現在阿都獲罪,是我對不起他,而這又是因為你對不起我。沒來得及救阿都,我無話可說。事已至此,我也沒有心思再和你做朋友了。‘君子絕交,不出惡言。’從此以後,我再也不想見到你,寫這封書信之時,對你隻有刻骨銘心的恨!” 他將這卷竹簡的手稿,交給了阮籍之後,帶著謄抄好的竹簡,將它送到了呂巽的家中,然後就到了廷尉府,為呂安作證鳴冤。阮籍無論怎麼勸他,嵇康就是不聽。 廷尉衛瓘緊忙把嵇康來為呂安鳴冤的事,報告給了大將軍司馬昭。司馬昭對鐘會道:“嵇康這條大魚果然上鉤了。士季,你看應當如何處置他們二人呢?” 鐘會道:“嵇康是條伏在地上的龍,大將軍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一飛沖天。以您的才德,根本不需要憂慮天下,但卻要時時顧慮嵇康這個人吶!依下官之見,嵇康乃是曹魏的宗親,死性不改。從司馬氏執政以來,他就處處和司馬氏作對。您應該趁這個機會,徹底除掉嵇康這個禍根。” 司馬昭聽鐘會居然說嵇康是條臥龍,這顯然是觸犯了他的忌諱。他曾多次想要啟用嵇康,甚至派兒子千裡迢迢地去請他回來,結果他還是不能為己所用。 司馬昭越想就越生氣,心道:“既然你嵇叔夜不能為我司馬氏所用,乾脆就誰也別用了!”他對衛瓘道:“呂安與嵇康‘言論放蕩、非毀典謨’。明日午時,將嵇康——斬首!呂安此刻正在流放的途中,你立即派人去將他截住,一並斬首!” 衛瓘大驚失色,雙膝跪倒,向司馬昭拱手行禮,道:“大將軍!呂安與嵇康所犯之事,罪不至死啊!” 司馬昭怒道:“還要本大將軍再說一遍嗎!?” 衛瓘無奈,隻好奉令退出了屋門。他轉身之前,狠狠地瞪了一眼,麵有得意之色的鐘會,這才舉步維艱地出了大將軍府。 嵇康要被斬首的事,很快就傳遍了大街小巷。行刑的當日,三千名太學生集體向大將軍司馬昭請願,請求朝廷赦免嵇康,並要求讓嵇康來太學任教。 司馬昭接到太學生的《請願書》後,大吃了一驚。他萬想不到,以嵇康這一介布衣之身,居然能有這麼大的影響力。 他向身旁的鐘會道:“士季,該當如何處理此事啊?” 鐘會道:“嵇康當年就想幫助毌丘儉造反,幸而他的好友山濤沒有聽從於他。昔年,薑太公誅殺了華士,孔子誅殺了少正卯,的確是因為他們禍害時局,擾亂名教。所以,先聖先賢才殺了他們。現在的嵇康、呂安等人,言論放蕩,詆毀聖人的經典。做帝王的人,是不應該容忍他們的。應該趁這個機會一舉除掉他們,以此來淳厚我大魏的民風!況且,嵇康僅是一介布衣而已,可在短短的一天之內,他就在您統治的洛陽城內,號召了三千名太學生為他請願。下官還記得,當年司馬太傅發動的‘高平陵政變’,定鼎天下,也才用了‘三千人’吧!” 司馬昭聽他說完,勃然大怒。他立即下令,拒絕了三千名太學生的請求。 臨刑之前,嵇康神色不變,如同平常一般。他看了看太陽的影子,知道離行刑尚有一段時間,就將自己的後事托付給了山濤。 他沒有把自己的一雙兒女,托付給自己的哥哥嵇喜,也沒有把他們托付給他所敬重的阮籍,更沒有把他們托付給自己的好友向秀,而是托付給了已經絕交的山濤,並且對自己的兒子嵇紹說:“山巨源先生還在,你是不會孤單的。” 嵇康又向兄長嵇喜,要來了他平時愛用的古琴。在刑場之上,撫了一曲《廣陵散》。 曲畢,嵇康把琴放下,嘆息著道:“從前,袁孝尼曾要跟我學習《廣陵散》,可我每每吝惜,而固守不教授他。嵇康死後,《廣陵散》就要失傳啦。”說罷,他從容就戮,時年四十歲。 現場之人,無不哀嚎慟哭,聲震天地!海內之士,無不扼腕痛惜,寸斷肝腸。 此時的司馬炎,正帶著南若曦、鳴凰和曹誌夫婦,從西到南地巡視邊關。 當他們再次來到了新城之時,受到了新城官兵的熱烈歡迎。司馬炎站在新城北方的城頭之上,遠遠望去,心中感慨萬千。 他對曹誌道:“允恭兄長,當年我們幾個人,不知天高地厚,隻是懷著滿腔的報國之情,就奔赴了戰場。我們不去壽春搬兵,而是一夜之間,穿透了長達數裡,且被吳軍層層封鎖的營寨,赴死地而求生。現在看來,那三個月的時間,真是恍如隔世啊!” 曹誌先是回頭看了一眼,遠處正在交談的四女,才道:“是啊!二十餘萬和三千人的兵力對比,七十比一啊!我們竟然能活著回來,那時候雀兒還在……” 司馬炎看了看曹誌,道:“允恭兄長真是一個長情之人吶!” 曹誌道:“正是因為這座新城!為兄對雀兒才永生難忘!也不知道她在家鄉生活得如何?現下可也嫁為人婦了嗎?她可生養孩兒了嗎?安世你說,她的孩兒也會和她一樣嗎?” 司馬炎拍了拍曹誌的肩膀,道:“如果有機會,能夠領兵征戰漠北,允恭兄長可願意去嗎?” 曹誌一愣,想了想,道:“別提什麼領兵了,哪怕隻是讓為兄做一個馬前卒也好啊!如果能在有生之年,再見雀兒一麵的話,我即便是給她親手殺了,那也值得啦!” 司馬炎剛要說話,卻聽到了遠處的破空之聲。有一件物事,正向他的右肩飛射過來。 司馬炎辨清了那件物事的來路,伸手就將它抓了過來。他展開一看,原來是塊半隻手掌般大小的木片,木質致密,約有半寸多厚,是從城下東北方擲上城來的。 他將木片翻轉過來,隻見上麵刻著:“明日未時,東北山頂。”落款寫著:“夏侯媛”! 司馬炎點了點頭,道:“原來她是這個‘媛‘啊!”隨即將木片遞給了曹誌。 曹誌看完之後,道:“這夏侯媛好大的膽子啊!安世帶了五千的“玄甲烈炎軍”,她竟然還敢尾隨我們,前來生事。隻是,她一個慣於偷襲行險之人,為何要在大白天約你呢?難道她就不怕你揮軍搜山,直接剿滅了她嗎?” 司馬炎在少年之時,就非常喜歡伯父司馬師訓練的五百校刀手。所以,他升任中撫軍之後,就親自組建了這支軍隊。它不隸屬於朝廷的任何一支軍隊,僅是司馬炎個人的親衛。 這五千人,都是司馬炎在各地的軍隊當中,精挑細選出來的精兵。他們的年齡都在二十歲上下,全都精善騎射,而且個個精通水性。他們不僅擅於長戈大戟的馬、步作戰,還人人背負著長柄、後背、薄刃的特製鋼刀,且刀法嫻熟精湛。 司馬炎從全國各地,選來了眾多知名的鐵匠。讓他們仿照自己“烏金吞龍鎧”的樣式,用精鋼為這支軍隊鍛造鎧甲,既輕便又抗沖擊;他又請鎮東將軍石苞,為這支軍隊精選了六千匹涼州馬。 他們人人手持長戟,背負長刀,斜挎強弓,腰插短匕,還在腰帶之外,清一色的係著兩丈多長,又細又韌的攀城鎖。 “玄甲烈炎軍”的名字,是司馬炎親自取的,他請已故司空王昶的兒子——王渾,來做這支軍隊的統兵官。 除了朝廷常規的軍餉之外,司馬炎還用自己的俸祿,補貼這支軍隊。所以,這支軍隊不論是裝備,還是待遇,都是整個大魏國最高的。 平日裡,他們就在洛陽城外的衛所當中刻苦訓練。司馬炎不僅給了他們豐厚的報酬,最精良的馬匹和裝備,還非常關心他們的家庭。 司馬炎利用手中的權力,為這五千精兵的家裡,免去了勞役,和大部分的賦稅。他隻要一有時間,就到衛所當中去,和他們切磋武藝、喝酒聊天。 所以,這五千“玄甲烈炎軍”,完全不輸於當年司馬燮為司馬師訓練的三千死士,人人都甘心為司馬炎效死命。 “玄甲烈炎軍”當中的五百人,是這批精銳中的精銳,承擔了中撫軍的親兵之責。 司馬炎笑著道:“新城東北麵的那座山,十年前,我們就是從那裡下來的吧。山頂的樹林濃密,便於隱藏行跡。讓軍士搜山容易,但是想要把夏侯媛留下,那可就難了。她既然敢約在那裡相見,就不怕我們的搜山圍剿。況且,我們尋找裴先生已經快三年了。這次,又借著巡視蜀吳邊關的機會,連西麵和南麵的山嶺,也都讓軍士一一瞧遍了。當真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小弟此刻正要找她詢問,也好給四位姐姐一個交待。” 曹誌道:“那明天,就讓為兄一人,跟安世同去吧!” 次日,司馬炎借口要和曹誌外出,去新城的東北麵,看看他們當年,曾攀登瞧看東吳大軍的那座山。 此時,許潼也有了三個多月的身孕,一聽是要上山,就提不起興致了。賈櫻則要留在城中照顧許潼,故此沒有隨行。 司馬炎想要勸說南若曦和鳴凰,也留在城裡。可她二人,無論如何都不肯答應。司馬炎無奈,隻好帶著她二人,和曹誌一同登上了新城東北麵的那座山峰。 他們來到了山頂之後,司馬炎還找到了,他當年埋藏馬鞍的那個土堆。他用流星劍將這些馬鞍挖出來時,它們早已腐爛變質了。 司馬炎看著一頭霧水的南若曦和鳴凰,剛要和她們講講,這些腐爛破敗馬鞍的來歷。就聽身後一個怪異的聲音說道:“司馬炎好大的心吶!” 幾人回過頭去,看到一身黑衣,黑巾蒙麵,頭戴鬥笠的摸金校尉——夏侯媛,正背著雙手,站在了他們三丈之外的地方。 夏侯媛以腹語術,接著道:“既然知道是本座相約,你竟然還能有心情,攜美帶友的遊山玩水?” 司馬炎道:“校尉大人已經偽裝一輩子了,臨老就不能坦誠一點嗎?都七十多歲的人了,整日裡蒙著麵,還用腹語術說話,你累不累啊?” 夏侯媛道:“本座之所以不以真麵目示人,還不是拜你那萬惡的祖父——司馬懿所賜?” 司馬炎道:“祖父大人在年輕之時,一定是見過你本人的真容吧?所以你才掩麵隱跡於我司馬氏的府中,你到底是如何害死祖父大人的,可能見告在下嗎?” 夏侯媛發出了一陣難聽的大笑,道:“事到如今,有何不可對你講呢?本座躲藏在你的家中,每日以‘迷魂蝕骨香’,再配合‘梵音入密’的內功,就這麼取了司馬老賊的性命!” 司馬炎點了點頭,道:“可是,以你的修為,一指便可取了祖父的性命,為何要如此的大費周章呢?” 夏侯媛道:“司馬老賊其奸似鬼,他出入之時,均有大批死士相隨。就連臥室之內,也遍布著惡毒的機關。你難道不知,你的父親司馬昭,為何要修繕那老賊的房間嗎?” 司馬炎道:“在下確實不知,還請校尉大人指點。” 夏侯媛道:“他就是怕那些機關年久失修,誤傷了人命。你府中的仆從,司馬祿和司馬財到哪裡去了?” 司馬炎心道:“這二人正是在父親修繕祖父的臥房之前,突然托人說是有急事回老家了。難道他們竟是無意當中,被祖父房內的機關給殺死了?父親是怕這個秘密泄露出去,影響我司馬氏的威名,這才騙我們說,他二人已經回鄉了?” 他對夏侯媛道:“校尉大人是機關術數的大行家,祖父臥室內的那點玩意兒,應該攔不住你吧?你又何必顧左右而言他呢?” 夏侯媛哈哈大笑,道:“司馬炎果然聰明!本座確實不屑於,司馬老賊房內的那點機關。就像對待那個愚蠢的司馬燮一樣,因為本座還用得著他,所以不能讓他死得那麼痛快。” 司馬炎道:“你既然要利用我司馬氏,為何還要害死我司馬氏的眾人呢?就連我那年僅兩歲的兒子,也被你殘忍的殺害了!” 夏侯媛又是發出了一陣怪笑,她一字一句惡狠狠地道:“本座就是要讓你們司馬家斷子絕孫,痛斷肝腸!” 司馬炎不怒反笑,道:“如今,我司馬氏人丁興旺,怕是要讓校尉大人失望了。” 夏侯媛冷笑了一聲,道:“本座早晚都會讓他們死絕的!” 司馬炎以《人遁》之術,緊緊盯著夏侯媛帶有鬥笠,蒙著黑紗的麵部,道:“我司馬氏的人都死絕了,你還保護誰呢?” 夏侯媛一愕,道:“笑話!本座要滅你滿門,尚且來不及呢,怎麼會保護你司馬氏的人?” 司馬炎雖然見不到她的眼神和臉色,卻聽出她呼吸的頻率,被自己剛才的那句話搞亂了。 他心道:“看來我所料不差,我司馬氏中,果然有她的人。可是這個人到底會是誰呢?”他把自己家掌權和有機會掌權的那麼幾個人,從頭到尾地盤算了一遍,卻什麼結論也沒有得到。 夏侯媛道:“本座這次約你來,是想要和你單打獨鬥,徹底了結了這幾十年的恩怨。” 司馬炎道:“既然校尉大人主動找上門來,在下豈有不讓校尉大人滿意的道理呢?隻不過我還有幾個問題,想向夏侯大人問明白了,我們再動手不遲。” 夏侯媛道:“本座的事,隻有在你臨死之前的一刻,才會告訴你。讓你在黃泉路上,也好做個明白鬼。可是現下,本座卻無可奉告!” 司馬炎道:“校尉大人的那點兒破事兒,在下雖然不能盡知,但也多少能夠猜到一些。我想問的,不是你的事,而是隻有你才知道的,別人的事!” 夏侯媛道:“哦?那是何事?” 司馬炎道:“在下的雀兒姐姐,現在何處?你為何要逼走她?她一個鮮卑族的孤女,難道也有讓你利用的地方?” 夏侯媛道:“你說的原來是那個丫頭。本座在多年之前,曾經撞見了剛剛出生不久的慕容雀兒。因為她的乳母和幾名家將,看到了本座的真容,所以他們必須死!本座是看當時的慕容雀兒生得可愛,這才動了惻隱之心,饒了她一命。不曾想被她的爺爺給救了,還撫養她長大成人。她的爺爺,也就是你的師傅,他到底是誰?” 司馬炎笑著道:“在下正好和校尉大人相反,我自己的事,當然可以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但事關旁人的,我隻可以在你臨死之前的一刻,才能告知於你,也讓你能做個明白鬼,再上那黃泉路。” 夏侯媛道:“司馬氏各個奸詐狡猾,尤其是你!” 司馬炎道:“承蒙校尉大人誇獎,司馬炎愧不敢當。你還沒告訴在下,雀兒姐姐的事呢。” 夏侯媛道:“十年前,白雲山一戰,本座看到了慕容雀兒的族徽。這才知道:她就是當年,本座一念之仁,放過的那個小女嬰。本座為了表示這麼多年,對她的愧疚之情,這才告知了她的身世。她此刻正在漠北鮮卑族人的家中。現在應該已經嫁為人婦了吧?” 此時的曹誌,已經將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了。他手按洛神劍的劍柄,這就要上去和夏侯媛拚命。 夏侯媛冷冷地看著他道:“堂堂曹魏的濟北王,不思效法祖宗,卻整日裡與司馬炎這個國賊之後混在一起。本座激走了那個慕容雀兒,就是為了教訓一下,你這個武皇帝的不孝子孫。” “唰”的一聲輕響,曹誌洛神劍的劍尖,已經遞到了夏侯媛的身前。曹誌勢如瘋虎一般,一連向夏侯媛刺出了九劍。 夏侯媛冷笑了一聲,道:“自不量力!”她指出如風,全不守禦,竟是與曹誌對攻。雖然劍長指短,但是夏侯媛一身的玄絲寶衣,隻要護住了頭臉,根本不懼怕他的洛神劍。是以,曹誌刺出了九劍之後,反被她逼退了三步。 司馬炎道:“允恭兄長稍安勿躁!一會兒小弟會為您和雀兒姐姐,討回這個公道的。” 曹誌無奈,隻得收起了洛神劍,回到了司馬炎的身邊。他深知:僅憑自己之力,確實無法攻破夏侯媛的玄絲寶衣。隻能待司馬炎和她劇鬥之時,再從旁尋機下手殺她。 夏侯媛哈哈大笑,道:“人貴有自知之明!況且,濟北王已經有了兩個,如花似玉的王妃了。十年之間,孩子都生了一大堆啦,竟然還對慕容雀兒無法忘情嗎?” 司馬炎聽她說到生孩子,先是看了看她的髖骨,又回頭緊盯著南若曦和鳴凰的髖骨。還上下打量著二女兩腿之間的縫隙。 南若曦和鳴凰,見司馬炎大敵當前,卻不去理會,反而“色瞇瞇”地來回打量著自己的胯下。俏臉都是一紅,不知道該說他什麼才好,隻能嬌羞地回瞪著司馬炎。 司馬炎看了好一會兒之後,這才轉過頭去,又開始瞇起眼睛,盯著夏侯媛的胯下。 夏侯媛怒道:“你這個混小子,在那裡看什麼呢!?” 司馬炎大咧咧地道:“當然是看校尉大人的長腿了。你生得好看,還不讓人看嗎?” 夏侯媛道:“本座可是你祖輩之人,休得對本座無禮!” 司馬炎道:“那位叫裴雨軒的先生,應該是你子一輩的人吧?你又怎麼舍得以身相許啦?我又沒占你老人家的便宜,看看都不行啊?” 夏侯媛大驚失色,道:“你……你說什麼?” 司馬炎從懷中取出了曹誌當年畫的薄絹。他手腕一抖,就將之丟向了三丈之外的夏侯媛。 他此時的內力深厚無比,雖然偶爾還是會有兩道內息,不受控製地在體內亂竄。但是這些年他反其道而行之,不再延緩內功修煉的進境,而是每日勤於練功。他已將自身的鬼穀內力,練得精純雄厚。 隻要張楚和夏侯媛的內力在體內發作,他就用自己深厚的鬼穀內力對其進行壓製。盡管有些飲鴆止渴,但是他也別無他法,隻得如此。他身在廟堂之上,總不能像孫登一般,沒事兒就對著山穀來上兩嗓子吧。好在他年輕體壯,倒也暫時無礙。 那塊薄絹平平地飛到了夏侯媛的麵前。她探手一抓,接著將薄絹展了開來。她看完之後說道:“這是你畫的?” 司馬炎道:“在下一介武夫,可沒這麼好的畫功,是你曹氏的不孝子孫畫的。”說著,他向曹誌一指。 司馬炎見夏侯媛低頭沉思不語,道:“在下的最後一個問題,裴先生是死是活?現在何處?” 夏侯媛道:“你憑什麼認為本座會知道?” 司馬炎哈哈大笑,道:“橫行無忌的摸金校尉,什麼時候變得敢做不敢當了?雖然我不知道你當初是怎麼認識裴先生的,不過你能在二十多年前,相繼將我的四位姐姐,弄得半死不活。在她們下葬之後,又盜走了她們的‘屍體’,再匿名將她們先後送到裴先生處,讓他將四女培養成才。我估計,你是在那個時候,就惦記上裴先生的‘絕脈掌’了吧?你屢次害我不死,這才又想起了裴先生。隻不過這神奇掌法的秘卷,早已經不在裴先生的身邊了。你這才出此下策,不惜濫殺無辜,還利用自己的美貌,對裴先生以身相許,騙得他從司陽姐姐處,拿回了本已送出的《絕脈掌》秘卷。我說得沒錯吧,曹玉姬!” 他見夏侯媛沉默不答,接著道:“當年你也是憑借著自己的美貌和身體,才從郭祭酒那裡,騙得了《天遁》秘術的吧!” 夏侯媛暴喝了一聲:“住口!”伸指便點向了司馬炎的印堂穴。三丈的距離,聲停指到。 司馬炎則以指對指,右手的指劍點出,一道無形的劍氣,射向了夏侯媛攻來的食指。 他一上來就和夏侯媛拚內勁,是想驗證一下師傅當年的話,看看到底是自己的《本經陰符七術》厲害,還是夏侯媛的鬼穀內力高深。 一道指力,一股劍氣在空中一碰,發出了一聲悶響。司馬炎和夏侯媛各自後退了一步。 司馬炎心道:“這老妖婦的內力果然厲害,我這麼多年的勤修苦練,也隻是和她打了個平手。看來若要勝她,還得用劍。” 他對鳴凰打了個眼色,鳴凰將隨身背負的白虹、辟邪、鳳鳴、甚至是自己的百裡都一並擲向了司馬炎。 他抽出了腰間的流星劍,一招“雲起龍驤”,以流星劍上發出的劍氣,來運使其他的四劍,五柄長劍有如五顆流星,同時射向了夏侯媛。 夏侯媛怡然不懼,掌劈指戳,將四柄長劍一一擊飛。她飛身而上,左手抓住了流星劍的刃身,向後回拽,右手則擊出淩厲的一指,點向了司馬炎脖子下方的天突穴,同時,運起了梵音入密的內功。 司馬炎忽然覺得自己的耳中,好像是有一群蒼蠅在嗡嗡亂叫。與此同時,他的腦中開始出現了異象。恍惚之間,他看到支離破碎的孫紹,正一拳搗向了自己的咽喉。司馬炎急忙撒開流星劍,縱身向後躍出。 夏侯媛見他中了自己的梵音入密,竟然棄劍後退。隨即拋下手中奪來的流星劍,欺身而上,雙手拇指點向了司馬炎兩側的太陽穴。 司馬炎忽地振起兩臂,雙掌直擊她的胸口。此時,夏侯媛並未穿著那千年僵屍的肌甲。司馬炎的臂長,他的雙手眼看就要觸及夏侯媛的胸口了。 夏侯媛暴喝了一聲:“放肆!”她身向後傾,飛起左腿踢向了司馬炎的腰腹。 司馬炎豎起右腿的膝蓋,正好頂中了她的腳尖。夏侯媛順勢向後一個翻身,落到了一丈之外。司馬炎卻借她後退之機,趕緊用雙手捂住了耳朵。 夏侯媛哈哈大笑,道:“臭小子,如今本座的內傷已然痊愈,這‘梵音入密’豈是你用雙手能夠擋住的?”說罷,她兩腳發力,瞬間到了司馬炎的麵前,左手一指點向了他頭頂的靈臺穴。 司馬炎雖然用雙手捂住了耳朵,可直到夏侯媛說話之前,他的腦子始終是昏昏沉沉的。 聽夏侯媛說完,他才明白。這“梵音入密”其實是一種高明的內家功夫,是以夏侯媛的腹語之術作為根基,以內力發出的聲音,來攻擊自己的大腦。 他似乎摸到了一些,夏侯媛以聲音攻擊他的門道,可夏侯媛根本不給他細想的機會,手指已經點到了他的頭頂。 司馬炎急忙右腳蹬地,橫著飛了出去。他落地之後,立即發足向前狂奔。他離夏侯媛越遠,腦子就越清醒。 夏侯媛見他突然跑了,也不去追,伸手一指戳向了身旁的鳴凰。 南若曦知道鳴凰不擅拳腳,當即閃到了鳴凰的身前,雙手結了一個‘兵’的手印。 夏侯媛立即感覺到,有兩股勁風,由麵前這個女子的肩頭,襲向了自己的麵門。她急忙縮身低頭,一指點向了那個女子的腹部。 南若曦又結了一個“鬥”的手印,夏侯媛又感覺頭頂處的正上方,傳來了一股大力,好像有一隻巨大的手掌從天而降。她的頭上帶著鬥笠,沒法向上看,隻得撤指蹬地,向後滑出了一丈多遠。 她剛剛站定,就看到:之前她所處的位置,地上印著一個巨大的手印,緊接著就是塵土飛揚。 夏侯媛再退一丈,卻看到眼前的女子和鳴凰,忽然間消失不見了。她“咦”了一聲,跟著足尖點地,垂直躍起了一丈多高。這才發現:原來那個女子,正拉著鳴凰伏到了地上。所以,在煙塵遮擋視線的情況之下,她才沒有看到二人。 夏侯媛冷喝道:“雕蟲小技!”她在空中曲臂引肩,跟著右手一指,點向了那個女子頭頂的百會穴。 她這一擊,純是以指力帶動著身子,她整個人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一般,片刻之間,就落到了南若曦的頭頂。 曹誌急忙出劍,攻向她的後腰。夏侯媛將左掌背到身後,放在了曹誌洛神劍刺來的位置上。想以玄絲手套硬擋他這一劍,先一指斃了這個裝神弄鬼的小丫頭。 眼看著手指就要點到她了,那個女子忽地向後一縮身,跟著右手向上一揚,一道火線拔地而起,直射夏侯媛的手臂。 夏侯媛大驚,急忙縮臂撤指,空中一個轉身,這才堪堪躲過了那道火線。曹誌的洛神劍,已經刺中了她的腰腹。她右手抓住洛神劍的劍身,左手一指點向了曹誌眉心的印堂穴。 曹誌擊出這一劍,隻為救人。他見夏侯媛抓住了自己的長劍,又以指點向了自己的眉心。當即手腕一翻,抽回了洛神劍,腳下則以洛神步飄然向後退出。 夏侯媛落地之後,忽地倒退而去,徑直飛向了南若曦的身前。她轉身就是一掌,直擊南若曦胸口的膻中穴。 南若曦結了一個“前”的手印,一股勁風,由正前方撲向了夏侯媛。夏侯媛哼了一聲,不閃不避,揮掌繼續進擊。直到手掌穿過了勁風,她才知道:這股勁風隻是一股風而已,並沒有什麼實質的東西。 夏侯媛喝道:“旁門左道的障眼法,本座這就一掌斃了你!” 她的手掌已經擊中南若曦,卻發現入手的感覺不對。她急忙飛身向後躍出,見這個“南若曦”忽然炸裂開來。這次爆炸,沒有發出任何的火光。隨之而來的,隻是一股濃鬱的白煙。 由於山風本就不斷地吹拂,而山頂處的風則更大了些。片刻之間,就將這股白煙給吹散了。 夏侯媛定睛瞧看,見南若曦愁眉苦臉地道:“哎呀——這風也太大了,鳴凰姐姐,我們還是跑吧。” 她大笑了一聲,道:“可惡的小丫頭,哪來這麼多欺神騙鬼之術,本座看你還往哪裡跑!”說著,她發足奔向了南若曦。 夏侯媛剛要再度曲臂進招,卻見南若曦的麵前,忽地懸停著五柄長劍,正是剛才被自己擊落,司馬炎的那幾柄劍。 夏侯媛一回頭,看到司馬炎正笑嘻嘻地站在她的身後。 夏侯媛道:“你這個臭小子,居然還有臉回來。看招!”一指擊向了司馬炎的麵門。 司馬炎不進不退,而是繞著她開始大兜圈子。她的身子總是對不正司馬炎,所以,“梵音入密”的內功便無法攻擊到他。 司馬炎哈哈大笑,道:“你這些也是旁門左道,這回該輪到我玄門正宗的了!” 他抽出了腰間的盤龍劍,輕輕一抖。一聲脆響,劍身變得筆直。司馬炎接著就是一招“矯若驚龍”,盤龍劍帶著數道電光,刺向了夏侯媛的小腹。 因為沒有了他內力的指引,南若曦麵前的五柄長劍掉落在了地上,鳴凰趁機拿回了自己的百裡劍。 夏侯媛向後飄出,找準了司馬炎的位置,將“梵音入密”的內功使了出來。她深吸了一口氣,雙手運起‘絕脈掌’,一上一下,分擊司馬炎胸口的膻中穴和丹田的氣海穴。 司馬炎的嘴角綻出了一個得意的微笑,他一招“虎嘯龍吟”橫削一劍,一道半月形的劍氣,伴隨著司馬炎的虎嘯,和盤龍劍上發出龍吟之聲,全都擊在了夏侯媛的腹部。夏侯媛一聲嬌呼,向後飛跌了出去。她足足跌出了三丈,又在地上滾了幾圈,才算停住了。 夏侯媛緩緩地由地上爬了起來。她無法置信地看著自己的腹部,上麵布著一條長達兩尺的劍痕。 她的黑衣已經被劍氣劃開,她貼身穿著的玄絲寶衣之上,也隱隱現出了一道一尺多長的裂痕,創口之上不僅傳來陣陣錐心般的劇痛,還滲出了不少的血跡。 夏侯媛的口中流出了鮮血,順著她蒙麵的黑巾透了過來,一滴滴的落在了地上。 夏侯媛用沙啞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道:“好個司馬炎,算你……算你厲害,這件刀槍不入,水火難侵的玄絲寶衣,居然……居然被你毀了。就連……就連本座的腹語術和‘梵音入密’,也……也被你破了。你……你過來,給你的至親們報仇吧,本座還有……還有話要……”說著,她就劇烈地咳嗽起來,忽然身子一挺,摔倒在地上,就此不動了。 司馬炎提著盤龍劍,緩緩地向前走了幾步。此時,沒有人比他的怒火更盛;也沒有人比他的恨意更深。 可是,他在夏侯媛被擊中飛跌出去的時候,用《地遁》之術,發現她在落地翻滾的過程中,在幾個位置上,都是用手掌觸地,身子並沒有直接滾過她身前的地麵。 再看她黑衣之上所沾到的泥土,則是非常的有規律。夏侯媛隻是雙肩、兩臂、和腿外側沾著些泥土,後背上卻是一點泥土都沒有。 司馬炎向另外三人,打出了一個後退的手勢,口中卻道:“你這個老妖婦,殺害了我的祖父、伯父、愛子和伯潛叔叔。今天,司馬炎就要斬下你的這顆頭顱,為諸位至親報仇雪恨。” 他一邊痛斥夏侯媛,一邊收起了盤龍劍,跟著運起雙掌,斜斜地擊向了夏侯媛身前丈許的地麵。他的掌力吐出後,立即飄身向後飛退。 就在司馬炎的落掌之處,突然火光崩現,地麵轟然倒塌,煙塵四散飛起,並伴隨著有若雷鳴的爆炸之聲。 司馬炎四人大驚失色,急忙遠遠地向後退去,閃身躲避天空中落下來的碎石。良久之後,才算是塵埃落定。由那個爆炸之處,散發出了一股難聞的氣味。 四人緩緩地走上近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他們看到:方才燃出火光的地麵上,被炸出了一個方圓丈許的大坑。待四人繞到了另一側時,卻看到:剛剛趴伏在地,看似傷重身亡的夏侯媛,已經消失不見了。 曹誌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道:“這個女人真是太厲害了!不知道她從哪裡,搞來了這許多的硫磺、硝石和木炭,居然能夠提前布下這個陰毒的陷阱。要不是安世發現得早,我們此時已經被炸得血肉模糊了。” 他又轉頭,向司馬炎問道:“安世是怎麼發現這個陷阱的啊?” 司馬炎就將自己剛才的判斷,跟他三人說了,接著道:“小弟萬萬想不到,這個女人竟然如此的心狠手辣,害人的手段又是層出不窮。就連師傅都對她忌憚三分,我們隻要稍有不慎,就會被她害死的。” 南若曦道:“安世不是重傷了她嗎?就連她的玄絲寶衣也被你給毀了。若曦看那一劍,也夠她受的啦。” 司馬炎道:“她們這些人能夠跟著武皇帝,在那麼艱苦的年代中存活下來,確有過人之處。我的那一劍,充其量隻是在她的寶衣上劃了個口子,遠遠還未達到毀了它的地步。她之所以那麼說,隻是想引我上前罷了。待她此次傷愈之後,還不知道又會想出什麼新花樣來害人呢。總之,我們凡事都要多加小心,莫要著了她的道兒啊。” 這時,新城的守將樂方,帶著五百軍士來了。他們聽到了爆炸的響聲,又看到了山頂的火光。張特怕司馬炎有失,這才命樂方率領著五百輕騎前來接應。 四人在新城又住了兩天,便率軍回了洛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