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陰平中軍大帳中的鄧艾,看著帥案之上各路軍隊的戰報,不斷地在地圖上指指點點。 他向從軍司馬師纂道:“劍門關北麵有利州,南麵有綿竹。綿竹乃是成都以北的重要據點。無論是走劍門的金牛道,還是走壟上的陰平,要想從北麵入川,就隻有綿竹可以通過了。” 師纂道:“如今薑維據守劍閣天險,金牛道是肯定走不了的。至於陰平,那裡根本就沒有路啊!” 鄧艾的雙目凝視著地圖上陰平的位置,良久之後,他忽然道:“如果我們能夠偷渡陰平,那麼江油城的守軍會怎麼想呢?” 師纂驚道:“這……這怎麼可能?” 司馬炎走上前來,向鄧艾拱手行禮,道:“末將認為:江油城的守軍,會以為我魏國的大軍,已經攻破了劍閣,即將兵臨成都。” 鄧艾微笑著點了點頭,道“定國將軍說下去。” 司馬炎用手指著地圖,道:“從白水關到成都,蜀漢在昭烈帝劉備的時期,就開始休整交通了。如果我軍能拿下江油城,從這裡就可以直接進軍成都,這對蜀國將是致命的。但是由於陰平道人跡罕至,看起來根本就沒有可行之路,更何況是大軍通過。不過,鄧將軍是知道的,自從我大魏興兵伐蜀以來,除了劍閣有天險難以逾越之外,我大魏的各路軍隊,一路之上並沒有遭遇到什麼硬仗、惡戰。末將曾聽祖父說起過:劉備當初取漢中之時,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的。而且魏延、諸葛亮、薑維在此慘淡經營了幾十年,即使沒有主力部隊,蜀軍的抵抗也應該是很頑強的,可實際上卻並非如此。益州的北大門,如此重要的漢中,怎麼會讓鎮西將軍的大軍,不廢吹灰之力就取下了呢。因此,末將料想,蜀國在陰平方向,根本不會有任何的防備動作。” 師纂忙道:“可是陰平道綿延數百裡,山高穀深,人跡罕至。軍糧可怎麼運輸啊?部隊行此險地,一旦敵軍有所察覺,那我們將是全軍覆沒的結果。即使敵軍沒有察覺,我們能不能從這險地當中走過去,仍然是未知之數。況且,既然是‘偷渡’,不可能動用太多人,最多也就能帶幾千精銳而已。這幾千人即便是歷盡艱辛,穿過了陰平小道,也將麵對以逸待勞的江油、涪城和綿竹的守軍,再就是成都蜀國的中央部隊。要是江油的蜀軍臨危不亂,固守待援,那麼您這幾千人,後無援軍,內無糧草,還能有什麼作為呢?” 鄧艾道:“所謂‘兵行險著’!如今的局勢,已經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逆水行舟,不進則退。陰平道確實是條‘邪路’,但是,從我軍伐蜀的進度和態勢來看,蜀國的內政,的確已經到了腐朽不堪的境地,僅是憑借天險,才能負隅頑抗。我軍偷渡陰平,正是將自己置之了死地。如果能夠拿下江油城,就可以取得一線生機。在獲得給養之後,就可以為後麵的部隊打開入蜀的大門。待我軍兵鋒直指涪城,薑維必然放棄劍閣回援,那時候鎮西將軍就可以揮軍直進了。所以,能否通過陰平小道,拿下江油城,就是此役的關鍵所在。” 他抬起頭看了看帳外,道:“這就要看大將軍口中的‘天意’,是否站在我大魏的一邊了。” 鄧艾立即向司馬昭上表,表中言道:“如今賊寇大受挫折,我軍應該乘勝進擊。從陰平沿小路、經漢德陽亭,奔赴涪縣。此地距劍閣西有百餘裡,距成都三百餘裡。我軍應當派出精悍的部隊,直接攻擊敵人的腹地。薑維雖然死守劍閣,但在這種情形下,他一定會引兵救援涪縣。此時,鎮西將軍就可以乘虛而入了。如果薑維死守劍閣而不救涪縣,那麼,涪縣兵力極少。兵法中說:‘攻其不備,出其不意。’如今,我軍進攻其空虛之地,一定能打敗敵人的。” 鄧艾率領他的征西軍,多備斧鑿繩索,開始向陰平小道進發。為了安全起見,鄧艾每走出一百多裡,就命人紮下一個營寨,並留下三千人把守。 他們鑿山開道,沿途修造棧道、橋梁。這樣一路走了二十幾天,行進七百餘裡,下了若乾個營寨。 等行至馬閣山的摩天嶺附近時,鄧艾的身邊就隻剩下了一千五百人的征西軍,和司馬炎率領的五百‘玄甲烈炎軍’,共計兩千人。此時,道路斷絕,糧草又根本運不上來,偷渡陰平的魏軍已經陷入了絕境。 鄧艾先是大喝了一聲,然後朗聲道:“西蜀的江油城就在山下,如果我們能將之奪取,就可以獲得補給。現在無論是留在這裡,還是原路返回,都隻是死路一條。想要活命的,跟我來!” 鄧艾就從他的行軍背囊中,取出了睡覺用的毛氈。他先緊了緊盔甲,然後用毛氈將自己裹了起來。他將雙手交叉在胸前,緊緊地拉住了毛氈,又讓其子鄧忠,將他推下了摩天嶺。鄧艾旋轉著一路滾落到了崖下。他趴在地上緩了好一會兒,這才站起身,向山上的軍隊招手。 眾將士一看主帥沒事兒,士氣大振。他們身穿盔甲的,便學鄧艾。沒有重甲的,便用繩索,攀著樹木,沿著崖壁的邊緣,魚貫而下。 “路”總算是走過來了,但是此時,他們已經到了強弩之末,不僅精疲力竭,而且腹中無食。雖然江油城此刻就在眼前,可這支勞師遠征、饑疲交加的魏軍,如何會是城中以逸待勞蜀軍的對手呢。 忽然有軍士高聲叫喊道:“軍旗!軍旗!我大魏的軍旗!” 鄧艾揉了揉眼睛,忙道:“在哪裡?” 呼喊的那個軍士用手一指江油城的方向,道:“就在城下!” 鄧艾向高處走了幾步,果然看到了大魏的軍旗。於是向司馬炎道:“定國將軍,目前隻有你的親兵看起來還有些戰鬥力,你就率兵去前麵看看吧。本帥在後麵布置疑陣,讓蜀軍弄不清我們到底有多少人馬。” 司馬炎向鄧艾拱手行禮,道:“遵命!”他立即命令自己的“玄甲烈炎軍”整理裝備,擦拭盔甲、兵器。又從征西軍中,要了幾麵看起來還算完好的軍旗,一切準備妥當之後,這才率隊向前行進。 此時,江油城下的魏軍也發現了司馬炎的軍隊,斥候立即稟報了主將。 司馬炎來到了友軍的近前,將霸王戟往地上一插,上前幾步向一名將官施禮,道:“末將師定國,乃是征西將軍的麾下,不知將軍如何稱呼?” 馬上的那位將軍大喜,道:“本將軍田章,是奉了鎮西將軍的將令,前來攻打江油的。莫非征西將軍親臨了嗎?他現在何處,快帶本將軍前去拜見!” 鄧艾正在指揮軍隊布置疑陣,忽然有親兵來報,說是田章將軍來了。鄧艾大奇,道:“田章?他不是跟鐘會在劍閣那裡與薑維對峙嗎?怎麼跑到這裡來了?快請!” 田章進前向鄧艾見過禮後,道:“末將是奉了鎮西將軍的將令,前來攻打江油關的!” 鄧艾忙問田章道:“田將軍是如何到達這裡的啊?” 田章道:“鎮西將軍聽說您要偷渡陰平,就命末將率領三千人馬,繞過劍閣,從西南方直奔江油。末將行軍不到百裡,就遇到了西蜀三個營的伏兵,末將率軍一路沖殺,乾掉了這些伏兵。說來也怪,這些伏兵的出現,確實是出乎末將的預料,以為這會是場苦戰呢。可沒想到的是,那些設伏的蜀軍根本不堪一擊。末將率領軍士們一個沖鋒,他們就死傷慘重,丟盔棄甲,逃回了江油關。” 他仰起頭看了看摩天嶺,道:“您是怎麼來到這裡的啊?” 鄧艾點了點頭,他不答反問道:“田將軍說那些設伏的蜀兵不堪一擊?江油關中還有多少守軍?” 田章道:“末將破了他們三校人馬,估計關內還有一千多人吧。” 鄧艾道:“田將軍可曾攜帶軍糧?我麾下的這些軍士已經餓了兩天啦!” 田章忙道:“有!有!但是恐怕不多,因為劍閣的鎮西將軍處,軍糧已經告急了。所以……所以末將此次出來,也沒帶出多少。” 他看了看鄧艾身後,這些灰頭土臉,麵有饑色的士兵,道:“您這就讓人隨末將回大營用飯吧。” 鄧艾道:“不可!” 田章奇道:“這是為何啊?” 鄧艾道:“請田將軍派遣士卒,在江油關守軍視線的難及之處,開辟出一條小路,再命他們將炊具、糧食拿到此處來。” 田章道:“鄧將軍這是何意?” 鄧艾道:“本帥的征西軍共有三萬人,可是大多都在陰平小道的山上各處駐守,一時之間沒法集結。但是江油關有城墻作為屏障,我們又都沒有攜帶攻城的器械。如果關中的蜀軍堅守不出,待成都的援軍一到,我們就隻能被困死在這裡了。本帥要營造出一支萬人生力軍的樣子,讓江油關的守軍膽寒,再尋機破關奪城!” 鄧艾的軍隊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戰飯,雖然根本沒吃飽,但比之餓了兩天肚子的情況,可是精神多了。 鄧艾命令他們整理軍容和裝備,準備向江油關進軍。忽然護軍田續上前施禮,道:“鄧將軍,我等均是疲累已極。《漢書》有雲:‘強弩之末,力不能穿魯縞’。況且,江油關城墻高大,易守難攻……” 鄧艾喝道:“住口!我軍輾轉二十幾日,挺進了七百餘裡,九死一生才到了這裡。此刻,江油城就在眼前,如不能趁守關的蜀軍狐疑之時攻其不備,一旦讓他們探明了我軍的虛實,堅守不戰。這幾千人那裡還有命在?留在陰平各處下寨的征西軍,也必將全軍覆沒!” 田續道:“可末將和手下的軍兵實在是打不動了啊……” 鄧艾勃然大怒,他抽出腰間的佩刀一指田續,道:“身為軍人,畏敵怯戰。你對得起承嗣的從祖議郎田疇嗎?你又對得起文皇帝所賜的關內侯爵位嗎?你這個無恥的懦夫,本將軍這就斬了你!”說著,他揮刀就砍向了田續。 司馬炎緊忙上前,攥住了鄧艾的手腕,道:“鄧將軍息怒!田將軍怯戰確實有罪,但畢竟他也隨征西軍艱難至此,現在正是用人之際,我等萬不可自減兵員啊。您切權且先饒田將軍一命,給他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一會兒攻城時,如果他再敢怯戰,末將一定親自斬了他。” 鄧艾這才收起了佩刀,他飛起一腳,將田續踹了出去,怒道:“要不是定國將軍為你求情,本帥定戰不饒。” 田續灰頭土臉地從地上跪了起來,給鄧艾和司馬炎連連叩頭,有如搗蒜。 鄧艾當即下令:眾軍以五百人為一隊,高舉著大旗,昂首闊步地向江油關開去。先到的人當中,再從田章軍開辟出的小路溜回一半,仍舊由摩天嶺向江油城下集結。 江油關的守將馬邈,在城外主動伏擊魏軍。可萬沒想到,他的三千人馬一戰即潰。此刻正在城中發愁,不知應當如何應對城下的數千魏軍。 這時,城樓上觀察瞭哨的士兵來報,說魏軍在向摩天嶺方向運動,來來回回的,不知道在忙活些什麼。 他正自狐疑,又有士兵來報,說從摩天嶺方向,忽然湧出了大批的魏軍。他們的先頭部隊,已經兵臨城下了。看他們的樣子,軍容整肅,盔明甲亮,目前還在不斷地集結,怕是得有萬餘人。馬邈大驚失色,急忙跑上了城頭瞧看。 司馬炎的“玄甲烈炎軍”,三三兩兩的混雜在了眾軍當中。馬邈僅僅看到他們的精神狀態和軍器,就能夠感覺到,這支從天而降的魏軍,蘊含著強大的攻擊力。 他一直聽說北線曹魏的大軍南下,漢中失守;薑維在遝中戰敗,退守了劍閣。蜀國已經到了危亡時刻。此時,任何蜀國的地方官,都知道平時自己的皇帝和官員們是如何的昏暗。 馬邈的心中正自惴惴不安。忽然聽到城下曹魏的軍陣當中,響起了三聲號炮,似乎是馬上就要攻城了。 原來,鄧艾命令田章為先鋒,做出了準備攻城的架勢。 馬邈見魏軍要攻城,而摩天嶺方向,還在不斷地湧出魏軍。他衡量了一下利弊得失,當即命人高舉白旗,獻關投降了。 鄧艾看到了江油城上的白旗,這才長長地噓出了一口氣,心道:“僥幸!僥幸啊!” 鄧艾率軍入了江油城後,命令全軍飽餐戰飯,整頓裝備,養精蓄銳。然後命另一位從軍司馬段灼,統領城內的蜀國降軍,開始修築從摩天嶺下山的通道。 到了十一月,鄧艾才將自己的征西軍完全接到了江油城。他們在城中休整了三日之後,自景穀道攻向了涪縣。 蜀國的衛將軍諸葛瞻得知魏軍竟然神兵天降,占據了江油。於是,他帶領著兒子諸葛尚、尚書張遵、尚書郎黃崇、羽林右部督李球,督率蜀國最後的軍隊前往迎敵。 當他們到達了涪縣之後,諸葛瞻卻盤桓不前。尚書郎黃崇多次勸他,要迅速搶占險要地勢,不能讓魏軍進入無險可守的平原地帶,可諸葛瞻仍是猶豫不決,最終沒有采納他的意見。 鄧艾揮軍長驅直入,於涪縣遭遇了蜀軍的前鋒。在司馬炎、鄧忠兩支魏軍精兵的奮力沖殺之下,蜀軍大敗! 諸葛瞻無奈,隻得退守綿竹。鄧艾遣使送信,誘降諸葛瞻,信中說:“你如果願意投降,本帥一定向天子上表,奏請封你為瑯琊王。”諸葛瞻看信之後勃然大怒,斬殺了鄧艾的使者。 他對眾將朗聲說道:“鄧艾偷渡陰平,如今兵困綿竹。在我們的身後,就是成都。那裡是我們的家鄉樂土,那裡有我們的父母妻兒。我等唯有死戰,才能夠保家衛國。魏軍雖然在江油城補給了一段時間,但是,他們穿越了七百餘裡,人跡罕至、險阻難行的無人山路。此刻已是疲憊之軍,兼之他們糧草有限,又無援兵。我等隻要能在綿竹戰敗了鄧艾,他們就是網中之魚,甕中之鱉!” 尚書張遵向諸葛瞻諫言,道:“末將聽聞鄧艾父子,所用的‘二龍出水陣’甚是厲害。衛將軍應當提防魏軍的騎兵,沖擊我軍的兩翼啊。” 張遵,正是蜀漢已故的車騎將軍、桓侯張飛之孫,侍中、尚書仆射張苞之子。 諸葛瞻道:“張尚書所言極是。即命李球將軍和犬子諸葛尚率軍一萬,埋伏在城東的道旁,抵擋鄧艾的右路軍;您隨我率軍一萬埋伏在城西,迎擊鄧艾的左路軍。有勞黃崇大人,暫時坐鎮中軍,可好啊?” 他所說的李球,是已故蜀國將領,建寧太守李恢的侄子,官拜羽林右部督;黃崇則是已故的開府儀同三司,景侯黃權的兒子,現任蜀漢的尚書郎。 黃崇插口道:“衛將軍是三軍的主帥,怎能輕赴戰陣呢?還是讓末將和張尚書去迎戰鄧艾的左路軍吧,您留在中軍坐鎮。” 諸葛瞻道:“我沒有聽從您的諫言,還請黃大人勿要見責。論武藝,您不如我;論謀略,我不如您。如果此役諸葛瞻戰死沙場,您要代我執掌三軍,繼續抵抗鄧艾!” 黃崇眼含熱淚,痛心地道:“您為何堅持要將魏軍放入這無險可守的平原地帶呢?如果我軍能夠堅守涪縣的險要之地,鄧艾的軍隊又怎麼會輕而易舉地占領涪城啊!” 諸葛瞻道:“鄧艾此次是從危絕險絕的陰平小道而來,可見他的士卒慣於山地作戰。現今,無論是他的軍士,還是他們所攜帶的馬匹,在翻越了七百餘裡的崎嶇山路之後,定然疲憊不堪。我將他們放入平原,正是要憑借我軍騎兵以逸待勞的優勢,一舉摧毀鄧艾。這樣就可以一鼓而勝,然後再反撲涪城,全殲那裡的魏軍。” 諸葛瞻說完之後,目光有些迷離,似乎欲言又止。忽然,他的眼中濕潤了,他悲憤地道:“我雖位極人臣,卻於內不能除黃皓,於外不能製薑維,進軍又不能守國土。僅此三罪,諸葛瞻還有什麼麵目,回去見陛下和成都的父老呢?!” 他虎目圓睜,目光中夾雜著懊悔、自責、悲傷與憤怒,又道:“不過,我諸葛瞻身為武侯的兒子,即便是要死,也得將鄧艾父子嚼碎了再說!”說罷,他猛地一拍帥案,向屋外的傳令官喝道:“擂鼓聚將,點兵迎敵!” 鄧艾這邊,輕鬆地占據了涪城之後,利用給諸葛瞻寫信勸降之機,又為大軍爭取了一天的休息時間。他遠遠地聽到,此刻的綿竹城內響起了隆隆的戰鼓之聲。 鄧艾道:“如今,諸葛瞻是準備好與我征西軍決一死戰了。本帥就以二龍出水陣,會會這個諸葛武侯的寶貝兒子。” 他剛要發令,從軍司馬師纂出班上前,躬身行禮,道:“定國親斬了蜀將趙廣,已經為國家立下了功勞。下官也向征西將軍討一支令,也好讓定國再多休息一段時間,後麵還有數場大戰在等著他呢。況且,如今蜀國所剩下的兵力,一部分是綿竹、涪縣和成都的縣尉,另一部分則是宮中的禁衛軍。他們這支由老爺兵和少爺兵,臨時拚湊而成的隊伍,根本就算不上是軍隊。兼之,這些人養尊處優慣了,從來沒有野戰爭鋒的經驗。所以,請鄧將軍給予下官一個立功的機會吧!” 司馬炎一言不發,隻是淡定的站在那裡,聽著師纂侃侃而談。 鄧艾瞇起了眼睛,看了看師纂,又看了看司馬炎,心道:“這個師定國到底是什麼人呢?他顯然不是師纂的侄子,倒像是他的主子。” 一想到這個“主子”,他當即想到了大將軍司馬昭。他暗忖:“莫非這個師定國是司馬昭的親信?嗯——以他的這身功夫和膽識,即便是做個衛將軍,怕也是綽綽有餘的啦。” 想到此處,他微笑著對師纂道:“師司馬既然也想建立功勛,本帥又怎麼會不行那‘成人之美’呢?隻是本帥已經將陣圖授予了定國將軍,師司馬可熟悉這二龍出水陣嗎?” 師纂道:“自從定國學會了這陣法,下官就跟著參讀研習。此刻,下官自信已經理解了將軍的陣法。” 鄧艾道:“好!那本帥就給師司馬和犬子,每人一萬兵馬,分別統領左路軍和右路軍,以二龍出水陣迎戰諸葛瞻!本帥親率一萬三千人的中軍,為你們坐鎮。” 師纂、鄧忠接過了將令,躬身出帳,點兵去了。 師纂率軍出營之後向西馳去,鄧忠則是帶領人馬向東馳去。他們剛要命令先頭的騎兵部隊向北迂回時,突然由道路的兩旁,各殺出了萬餘名蜀兵。 師纂這邊,為首的一員大將,正是蜀漢主帥,衛將軍——諸葛瞻。 師纂呼喊眾軍穩住陣腳,他一催胯下的戰馬,揮舞著掌中的開山鉞,疾沖上前迎戰諸葛瞻。 師纂高舉著兵刃,正要向諸葛瞻當頭劈下,卻見諸葛瞻的仇矛閃電刺出。三叉的矛尖,瞬間就洞穿了他的護心鏡。 師纂大驚失色,他咬緊牙關,不顧胸前傳來的錐心劇痛,仍然用開山鉞猛劈麵前的諸葛瞻。 諸葛瞻一把抽回仇矛,他反手握住了紅纓的後端,左臂向後一帶,右臂猛地揮出,掄起錚明瓦亮的矛桿,斜著向師纂的右肩砸去。由於他的動作實在太快,師纂的開山鉞才劈到半路,肩頭已經被他後發先至的矛桿砸中了。 師纂大叫了一聲,仰身向後倒去。他口噴鮮血的同時,兵刃也掉落在了地上。幸虧他的雙腿緊緊夾著馬腹,這才沒有被諸葛瞻砸下馬去。要是沒有戰甲保護的話,他肩膀上的骨頭,早已經被諸葛瞻砸碎了。 一時之間,師纂還不知道自己所受之傷究竟有多重。待他與諸葛瞻錯馬而過之後,他咬著牙猛拉馬韁,這才直起了身子。 師纂回頭再看自己手下的這一萬征西軍,沒等到被蜀漢的伏兵所敗,自己就在不斷地向後退卻。 諸葛瞻不再理會師纂,他一催胯下的坐騎,沖入了魏軍的陣中。他一個突刺,就是一條血線;揮矛橫掃,又擊倒了一片。 諸葛瞻猶如虎入羊群一般,掌中的仇矛上下翻飛,刺、挑、掃、戳、打、砸,片刻之間,就將左路的魏軍殺得呼天搶地,落荒而逃。 他身後的蜀軍,見主帥如此的威猛,當即士氣大振。他們一邊揮舞著手中的兵器,一邊吼叫著,向潰退的魏軍掩殺了過去。 師纂見諸葛瞻已經殺入了己方軍陣,便跳下馬來,拔出腰間的佩刀,砍倒了身旁的幾名蜀軍,然後彎腰拾起了自己的開山鉞。 他將腰刀還鞘,二次上馬,繞過了諸葛瞻,往涪城的方向逃去。他剛到鄧艾中軍的陣前,就看見統率右路軍的鄧忠,也敗退回來了,身後尾隨著大批的蜀軍在叫喊追殺。 這時,鄧艾的中軍方陣之中,傳出了一連串急促的梆子響。三千名弓弩手,穿過了步兵的方陣,站到了隊伍的最前方。他們見蜀軍進入了射程之內,以綿密的箭矢射退了追兵。箭雨剛停,兩側的騎兵就沖了出去,將中箭未死的蜀軍抓了俘虜。 師纂、鄧忠無地自容,命人將自己綁縛起來,這才敢去見主帥。 鄧艾高居帥案之後,一見他們就勃然大怒,道:“本帥縱橫沙場一生,還從未吃過如此的敗仗。你們兩個無能的飯桶,居然首戰就挫了我大魏的軍威。” 他向帳外的親兵喝道:“來人吶!給本帥把這兩個廢物,拖出去,斬首示眾。” 兩名親兵奉令而入,他們按住了跪在地上的師纂和鄧忠的肩頭,正要將他二人拖出去。 一直站在鄧艾下垂手的司馬炎,瞬間閃到了師纂和鄧忠的中間,兩臂向後一揮,跟著抱拳跪倒,向鄧艾行禮。那兩名親兵在他這一揮之下,竟然被震得倒飛了出去。他們摔落在帳門口,一時之間哼哼呀呀地爬不起來。 司馬炎道:“征西將軍息怒,大敵當前,萬不可自斷手足啊。兩位將軍何以敗得如此之快,總要聽聽他們的說辭吧。末將懇請鄧將軍,允許二將陳述實情,再給他們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如若不勝,再殺不遲!” 鄧艾怒氣難消地道:“要不是有定國將軍為你二人求情,本帥定斬不饒!說!為何會敗得如此之快?” 師纂於是將自己如何遇伏,諸葛瞻如何勇武的事,一一說了。 鄧忠遇伏的情況和師纂基本一致,他正一人力戰李球、諸葛尚二將,三人打了還不到五個回合,身後的軍隊就自己退下來了。 鄧艾聽完之後,怒道:“一派胡言。本將軍派與你二人的,都是久經沙場,能征慣戰的征西軍。小小的一個埋伏,如何會自亂陣腳,棄主將而逃。分明是你怯戰無能,還想推卸責任,本帥這就斬了你這個無用的逆子!”說著,他抽出了腰懸的佩刀,繞過帥案就要砍了鄧忠。 司馬炎緊忙上前抱住了鄧艾,道:“鄧將軍息怒!中軍的騎兵不是抓回了幾個受傷的俘虜嗎?到底怎麼回事,傳他們來一問便知。” 司馬炎的麵子,鄧艾不能不給。見他如此說,就吩咐手下的親兵,帶來了兩名腿上中箭的俘虜。 軍中的醫官,已經將俘虜腿上的箭傷處理完了。他們剛被押入帳內,一抬頭就看到了居中而坐的鄧艾,緊忙一瘸一拐地上前叩頭行禮,然後就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司馬炎走到他們的近前,一撩戰裙,蹲了下來。他對其中的一名俘虜,親切地道:“兄弟莫怕,我大魏乃是正義之師。是奉了天子之命,到西蜀吊民伐罪的。隻為生擒昏庸無能,荒淫無道的偽帝劉禪,和禍亂朝綱,陷害忠良的宦官黃皓。你們既然已經受傷被擒,我大魏的軍兵,是不會加害你們的,兩位不用害怕。” 他見二人的情緒,稍微穩定了些,才道:“我來問你,你們的軍隊當中,都是由哪裡征調來的士卒啊?” 其中一個俘虜,見這名魏將說話時親切有禮,也就不那麼害怕了。他大著膽子回話道:“啟稟將軍:我們的軍隊,是由綿竹、涪縣和成都的縣尉,以及宮中的禁衛軍組成的。” 司馬炎點了點頭,微笑著道:“那你們這些人的戰鬥力很強啊。剛一照麵,就將我大魏百戰沙場的驕兵悍將殺得大敗而回。” 那人連忙向司馬炎叩頭,道:“小人隻是綿竹縣尉中,負責治安捕盜的一個小卒。我從來沒有上過戰場,又怎麼可能大敗魏軍呢?小人隻是負責叫喊助威,可一個魏國的軍士都沒有傷到啊!” 司馬炎哈哈大笑,道:“你這吶喊助威的小卒,居然也能沖在了追兵的最前麵?否則,又怎會被箭矢所傷呢?” 那人不好意思地答道:“小人乾得就是緝賊捕盜的差事,腿腳自是快了點。小人見到將軍麾下的魏軍,一看到我們就往回跑,他們這一跑,我們也就隻好追啦。” 司馬炎點了點頭,這才站起身,向鄧艾行禮,道:“鄧將軍,據這位兄弟所說,鄧忠將軍剛才的話,並沒有說錯啊,您就寬恕了他們吧。” 鄧艾嘆了一口氣,道:“好吧!既然如此,來人,給二將鬆綁!” 司馬炎笑著道:“這點小事,就不用麻煩外麵的兄弟啦!”說著,他雙手的指劍點出,“嗤”的一聲,師纂和鄧忠身上的綁繩,就被他這一指給削斷了。 司馬炎拉著二人的手臂,將他們扶了起來。跪著的兩個俘虜,則大瞪著四隻眼睛,瞠目結舌,不敢相信眼前所見到的這一幕。 司馬炎先是看了看,師纂護心鏡上的破口,向方才答話的那個俘虜道:“你們的諸葛瞻將軍,果然是勇武過人啊。不知道他用的是什麼兵器?居然可以洞穿厚達半寸的護心鏡。” 另一個俘虜搶著道:“回稟將軍:我家諸葛將軍有矛、甲、馬三寶。他的仇矛名叫‘血海’,是他的恩師,南王孟獲所贈。聽說南王孟獲在他當地的銀坑山內,挖到了一塊奇石,重達六十多斤。那塊奇石,看起來像是銀子,但是卻堅硬異常。由於沒有人識得這塊奇石,南王孟獲就聘請了我國最為著名的鐵匠——浦元,為我家諸葛將軍,鑄造了這柄‘血海’仇矛。他的戰甲叫作‘金鎖魚鱗甲’,這件鎧甲本是已故的後將軍,剛侯黃忠老將軍之物。因為黃老將軍的兒子黃敘早逝,而且沒有後人。所以,黃老將軍在臨死之前,就將他的戰甲,送給了我們的諸葛丞相。丞相他老人家死後,黃老將軍的這件‘金鎖魚鱗甲’,就留給我家諸葛瞻將軍了。他的戰馬名喚‘玉蘭白龍駒’,也叫‘賽龍雀’。是南王孟獲的妻子——祝融夫人,在延熙二十年,花重金從西域購得的寶馬良駒,將之送給我家諸葛將軍,作為而立之年的生日禮物。” 司馬炎點了點頭,道:“你總說你家諸葛將軍,你是何人?” 那人答道:“小人是我家諸葛將軍的親兵,名叫孫離。” 司馬炎向他二人拱了拱手,道:“多謝兩位兄弟相告,你們這就下去養傷吧。不用擔心,估計你們傷好之後,就可以解甲歸田,過安生的日子啦!” 待他二人走後,司馬炎向鄧艾道:“諸葛瞻確實勇武過人,難怪叔父會受如此重的傷了。我軍之所以潰敗,確實是由於連日來的行軍勞頓所致。兼之突然遇伏,這才生出了畏敵怯戰之心的,這也算是人之常情。但我軍的糧草有限,根本沒法和依托成都的綿竹守軍對峙。末將想即刻向您請戰,並將叔父的親兵分一半給鄧忠將軍,作為此戰的前鋒。以綿竹的地理形勢,蜀軍若想再次設伏,也隻能照葫蘆畫瓢,玩不出什麼新花樣的。以鄧忠將軍的勇武,定能一舉擊潰蜀軍的。” 鄧艾手撚須髯,道:“師司馬的這些親兵,可是定國將軍親自訓練的嗎?” 司馬炎道:“不是!這支軍隊本有五千人,本屬大將軍的私人衛隊,是王渾將軍親手訓練出來的。由於叔父是受了大將軍之命,前來協助鄧將軍破蜀,這才分給了叔父五百人,作為親兵的。” 鄧艾點了點頭,暗忖:“訓練這五百勇士的人,原來是王昶的兒子。他們居然是司馬昭的近衛軍,難怪軍械和戰馬,都是我大魏諸軍之冠了。幸虧我沒再堅持拒絕伐蜀,否則,老夫的一世英名,真就壞在這五百小兒的手裡了。” 鄧艾道:“這兵法當中,確有‘哀兵必勝’之言。好吧,本帥就再與你二人兩萬兵馬,出戰諸葛瞻。” 他又對鄧忠道:“忠兒,定國將軍把大將軍的近衛都分給你了,此戰許勝不許敗,如若再敢戰敗,為父定斬不饒!” 鄧忠拱手施禮,道:“謝父帥的不殺之恩,謝定國將軍的救命之德。此戰,鄧忠必定全力以赴。誓斬李球、諸葛尚二賊!” 鄧艾的軍中,響起了三聲號炮。司馬炎和鄧忠,各自率領著兩百五十名‘玄甲烈炎軍’、三千名騎兵及六千七百五十名步兵,分別從一西一東,向綿竹城殺去。 諸葛瞻想不到魏軍剛敗,這麼快就重整旗鼓殺了過來。他急忙提矛上馬,率軍出城迎敵。 諸葛瞻帶著尚書張遵,擋住了司馬炎的去路。他一騎當先,勒馬提矛,站在了陣前。 司馬炎定睛觀瞧,見諸葛瞻身材高大,麵如冠玉,眉分八彩,目若朗星,頜下三綹長髯迎風飄灑,好一個英姿颯爽! 他頭戴鳳翅紫金盔,身穿金鎖魚鱗甲,腰懸獅蠻七寶帶,足蹬虎頭乾坤靴。好一員不世虎將! 他掌中的“血海”仇矛,矛尖三尺,上分三叉,陵勁淬礪;紅纓之處,三根銀刺,倒卷成鉤;矛桿一丈,龍紋鳳篆,堅不可摧;矛鐏三尺,上有銀錐,三棱透甲。亮閃閃寒光耀眼,冷森森涼氣逼人。好一柄攝魂神兵! 他胯下的“玉蘭白龍駒”,真是瓊色如錦緞,頭尾一丈三。龍脊貼連線,銀蹄白踏煙。神駒賽龍雀,湖海任滾翻。縱橫騁寰宇,騏驥定江山。好一匹神俊龍駒! 人在馬上一立,出類拔萃,卓爾不群。有如淵渟嶽峙,沂水春風。好一派將帥風度! 司馬炎催馬上前,拱手向諸葛瞻行禮,道:“久聞諸葛將軍的威名,今日得見,幸何如之!” 諸葛瞻也在上下打量著司馬炎,見他身穿烏金吞龍鎧,掌中鑌鐵霸王戟,胯下踏雪烏騅馬,好似西楚霸王重臨人間一般,也是英偉不凡。 他在馬上抱拳還禮,道:“豈敢!不知將軍如何稱呼?” 司馬炎道:“末將師定國,是征西將軍麾下的一員無名小將。今日有緣能和諸葛將軍一戰,末將深感榮幸萬分。” 諸葛瞻道:“魏蜀兩國,乃是世仇。如今,魏國興兵犯境,我蜀漢的大好男兒,焉能坐看魏兵,在我國土之上逞兇施虐。師將軍不必客氣,動手吧!” 司馬炎道了聲好,催馬就向諸葛瞻沖去。他身子探前,掌中的霸王戟,劈頭蓋臉,一招“力劈華山”,向諸葛瞻的頭頂砍落。 諸葛瞻看準了長戟的來路,單手揮出“血海”仇矛,掃在了司馬炎的戟頭之上。“啪”的一聲巨響,八十多斤重的霸王戟,居然被諸葛瞻單手一矛就給磕偏了。 司馬炎自從得了霸王戟以來,從來都是讓對方隻有招架之功,絕無還手之力的。他萬想不到,諸葛瞻僅憑單手,就將他勢大力沉的一戟磕偏了,心道:“武侯之子,名不虛傳。” 他順勢將長戟在空中轉了一個圈,一招“倒摘紫金冠”,霸王戟由左側,自下而上,斜斜挑向了諸葛瞻。 諸葛瞻手提“血海”,順著司馬炎長戟的來勢,以巧勁向上一挑他的戟桿。 司馬炎這一戟被諸葛瞻挑的高了少許,自然攻他不中。他順勢搬戟頭,獻戟鐏,用三棱透甲錐,急刺諸葛瞻的前胸。 諸葛瞻見這一戟鐏來得甚急,不敢托大,掄起“血海”,橫掃他的戟桿,這一下雖然力量用得很足,卻是沒有掃中。 原來,司馬炎這下乃是虛招。他這一刺,雖然去勢甚急,可是三棱透甲錐,越過了“玉蘭白龍駒”的馬頭之後,就不再向前了。隻是他的左手,貼著戟桿在向前滑動。 他見諸葛瞻一矛掃了個空,立時從馬上站了起來,一招“橫腰鎖玉帶”,將霸王戟掄圓了。半月形的戟刃,有如一道寒光,向諸葛瞻的頸上斬去。 諸葛瞻緊忙伏在了馬頸處,他向右一帶馬韁,躲過了這快如閃電的一戟。 司馬炎見他策馬馳出,也催馬追了上去。這一黑一白兩匹戰馬,就在兩軍之間撒開了四蹄。它們在兩軍中間相隔的場地中,以馬蹄印畫了一個八丈寬的大圓。 魏蜀兩陣當中的數十麵軍鼓,響聲如雷。雙方的將士,都在為自己的主將吶喊助威。 一時間,山呼海嘯之聲一浪高過一浪。一黑一白兩件兵器上下翻飛,碰撞之聲不絕於耳。 不僅兩個人鬥得異常激烈,就連胯下的兩匹戰馬,也是惡鬥不休。它們在放蹄奔跑的同時,以馬頭互撞,用馬齒互咬,鬥得也是難分難解。一會兒“玉蘭白龍駒”在外,一會兒“踏雪烏騅馬”在外,真是人不相謙,馬不相讓。 司馬炎殺得性起,竟然忘了自己是來乾什麼的了。他二人不知道鬥了多少個回合,雙方軍士的嗓子,都已經喊啞了。他隻顧著和諸葛瞻比試武藝,直到此時,才瞥眼瞧見了自己的親兵。 訓練有素的“玄甲烈炎軍”,可不像征西軍和蜀軍那般,有空欣賞他二人的劇鬥。他們目不轉睛地盯著司馬炎,時刻在等待他的軍令。司馬炎看到他們,這才想起了此行的目的是什麼。 他借著兩馬奔至魏軍的陣前,前後錯位的時機,戟交左手,右手握拳,以之指向了他的親兵。 兩百五十名“玄甲烈炎軍”,動作一致地將長戟夾在了腋下,戟頭向前,左手則提起了馬韁,做出了準備沖鋒的姿勢。 司馬炎追上了諸葛瞻,二人又鬥了幾招,眼看要再次經過大魏的軍陣了。司馬炎忽然猛點戰馬的前腹,“奔雷”立即會意,瞬間加速,超過了“玉蘭白龍駒”,奔到領先諸葛瞻一個馬身的位置。 司馬炎見機會來了,他就用馬鐙輕點了一下,戰馬後腹上的黑旋。“奔雷”長達三尺的馬尾,突然向後甩出,正中諸葛瞻的馬頭。 “玉蘭白龍駒”受驚,一聲狂嘶,向前沒命地躥了出去。諸葛瞻被戰馬突然這麼一帶,失去了身體的平衡。司馬炎趁機掄起霸王戟,用戟刃猛向諸葛瞻的後背上砍去。 諸葛瞻不愧是一員大將,他雖然在慌亂之中,還不忘將“血海”仇矛倒背在了身後。“哢”的一聲巨響,司馬炎的霸王戟,結結實實地砍在了他的矛桿之上。諸葛瞻被這一計重擊,震得頓時口噴獻血。 司馬炎跟著高舉霸王戟,大喝了一聲:“殺!” “玄甲烈炎軍”的戰士們,得到了他的軍令之後,催馬就沖向了蜀軍的陣中。 蜀軍還沒來得及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魏軍的黑甲兵團,就已經突破了己方的防線,猶如虎入羊群一般殺將開來。 主將諸葛瞻受傷,尚書張遵剛要發號施令。突然,不知從哪裡射來了一支冷箭,洞穿了他的頸側。張遵慘叫了一聲,墜馬而死。 原來,司馬炎一邊追趕諸葛瞻,一邊掛上了霸王戟。他見離自己不遠的張遵,並沒有看向他們這邊,當即彎弓搭矢,回身一箭射殺了他。 直到這時,征西軍的三千騎兵,才反應過來,眾軍一聲發喊,也跟著沖入了蜀軍的陣中。左路軍如同蒼龍入海,好似怒濤拍岸。他們將蜀國的軍陣,縱橫切割,沖得七零八落。 步兵隨後跟上,他們殺入了己方騎兵沖出的缺口,立即由原來的“龍身”陣型,化作了兩條“獨龍”,分別由內向外地變換陣型,展開了“二龍出水陣”中的“盤旋絞殺”。 他們位於最外側的士卒持盾牌短刀,以之抵擋蜀軍騎兵的沖擊;中間的士卒持長矛大戟,紛紛以長兵器戳刺對方的戰馬;最內側的士卒,則用弓弩射殺騎兵身後的步兵。 一分為二的兩條“獨龍”,在各自統兵曲侯的指揮之下,相互配合,交替進擊。將陣法當中的盤、突、絞、衛發揮得淋漓盡致。士氣如虹的魏軍,如同潮水一般,將左路的蜀軍徹底淹沒了。 司馬炎緊追諸葛瞻不舍,他利用“奔雷”驚人的速度,追過了諸葛瞻的馬頭,擋在了他回城的必經之路上。 諸葛瞻見綿竹城是回不去了,他向左一帶馬韁,往西北方敗了下去。他用矛桿猛抽戰馬的馬股,“玉蘭白龍駒”吃痛,沒了命地向前奔出。轉眼間,就將司馬炎遠遠地甩在了身後。 司馬炎心道:“今日無論如何,都不能讓諸葛瞻跑了!”他一夾馬腹,“奔雷”猶如一道黑色的閃電,銜尾向諸葛瞻追了過去。 他們奔出了五裡路,司馬炎相距諸葛瞻,已經不到十丈的距離了。由於戰馬是在高速的奔跑當中,況且“玉蘭白龍駒”毫無規律地左躥右躍,司馬炎根本無法用箭瞄準。他隻得伏在馬背上,躬起身子,降低阻力,窮追不舍。 忽然,由前方道路的兩旁,傳出了一陣急促的梆子響,司馬炎忙抄起了霸王戟,準備應對伏兵的羽箭。 這時,隻聽弓弦響動,“嗖嗖”之聲不絕。司馬炎剛要舉戟封擋,卻見數百支羽箭,射向的不是自己,而是前麵的諸葛瞻。 諸葛瞻雖然猛力地揮動“血海”,封擋羽箭。可他重傷之後,既要護人,又要護馬,確實力所不逮。 突然,一支羽箭射中“玉蘭白龍駒”的頸側。戰馬吃痛,一下子人立了起來,將諸葛瞻掀下了馬背。諸葛瞻摔下馬後,仇矛也給丟了。一瞬之間,他沒有鎧甲保護的大腿內側,中了兩箭。 伏兵見他落馬摔倒,羽箭頓時停了。隻聽鄧艾的聲音在前方響起,他哈哈大笑,道:“思遠將軍,老夫在此恭候多時啦!” 諸葛瞻忍痛,拔掉了腿上所中的箭矢,鮮血立時泉湧而出。他緩緩地站了起來,悲聲道:“諸葛瞻愧對父親、愧對陛下、愧對蜀國的父老,我還有何麵目立於這天地之間!?” 話音剛落,他抽出了腰間的長劍,向自己的頸上一割。諸葛瞻的一腔熱血,便灑在了他所熱愛的蜀國大地之上。 司馬炎見他站起身,急忙勒停了“奔雷”。他跳下馬背,向諸葛瞻奔了過去。 他剛喊出了一句:“諸葛將軍……” 就見諸葛瞻的頸中,已經濺出了鮮血。他手中的長劍落地,身子軟軟地倒了下去,靠在了愛馬的肚腹之上。 “玉蘭白龍駒”見主人躺在了自己的身上,就用馬頭頂了頂他,卻見他再也不像以前那般,愛撫自己的馬鬃了。它見諸葛瞻大瞪著雙眼,呆看著前方,由他的眼中還流下了兩行熱淚,就伸出舌頭去舔舐他的臉。 司馬炎走到了鄧艾的身前,躬身行禮,道:“鄧將軍怎麼會在此處設伏的啊?” 鄧艾哈哈大笑,道:“老夫料定:師將軍此戰,必可戰勝那諸葛瞻。他既然在西路統兵,如若回不去綿竹,在倉惶敗逃之下,就隻能鉆到本帥為他精心準備的口袋中啦。即便他反其道而行之也不要緊,從軍司馬段灼,已經奉了本帥的將令,同樣在城東設伏。總之,本帥要讓諸葛瞻插翅難飛!” 司馬炎,道:“鄧將軍智計無雙,真是我大魏第一等的能臣,讓人欽佩之至!末將想向您討個差事,不知鄧將軍可能應允?” 鄧艾手撚長髯,微笑著拍了拍司馬炎的肩膀,道:“定國將軍年紀輕輕,就能力敵朱同、斬殺趙廣、戰敗諸葛瞻,立下了這些不世的功勛。將來必定是我大魏軍界,一顆璀璨的新星!年少有為!年少有為啊!” 他又道:“不知定國將軍,要向本帥討個什麼差事呢?” 司馬炎道:“末將想將諸葛將軍安葬在武侯墓的旁邊,不知鄧將軍意下如何?” 鄧艾眼中閃過了欣賞的神色,道:“諸葛瞻既武藝超群,又慷慨赴死,可算是蜀漢的一位忠臣,是個值得尊敬的對手!定國將軍既有此意,老夫又怎會不允呢?不過,此時諸葛瞻的屍體,對本帥還有些用處。老夫要先帶他到綿竹城下走上一圈,再把他交給定國將軍,可好啊?” 司馬炎當即明白了他的意圖,心道:“鄧艾才是真正的軍人,我還是太感情用事了啊。” 他當即躬身向鄧艾施禮,道:“多謝征西將軍!” 鄧艾命人將“玉蘭白龍駒”身上所中的箭矢拔了下來,又給它敷上刀傷藥。因為主人諸葛瞻的屍體就在那裡,所以這匹寶馬很是配合,雖然疼痛,卻並不抗拒。 鄧艾親手拾起了諸葛瞻的“血海”仇矛,將之掛在了“玉蘭白龍駒”的鳥翅環得勝鉤上,又命人將諸葛瞻,橫擔在了馬背之上。這才率領著人馬,向綿竹城馳去。 城東這邊,鄧忠率領著一萬人馬,迎戰匆忙出擊的李球和諸葛尚。這次有“玄甲烈炎軍”為他壓住陣腳。疲憊的征西軍見這兩百多人的黑甲軍團,竟然不懼蜀軍的瘋狂攻擊,還能以弓箭和長戟配合,在蜀軍的陣中,沖出了一個缺口。 征西軍士氣大振,“龍頭”的騎兵迂回沖擊蜀軍的側翼,“龍尾”的步兵卷尾絞殺,被騎兵沖散的蜀軍。 李球一邊要應付鄧忠大斧一次次的猛砍硬劈,一邊還要指揮軍隊,防禦騎兵的沖擊。他一個不留神,被鄧忠的盤古開天斧,攔腰斬為了兩段。蜀軍見主將陣亡,就一窩蜂地向回逃竄,諸葛尚也被人流裹攜著,敗回了綿竹。 諸葛尚在城頭上看到:不僅是自己這邊東路的蜀軍大敗,就連父親統領的西路蜀軍,也沒剩下多少人了。他心下焦急,問了好幾個逃回來的西路軍,他們都說:隻見到諸葛瞻被魏將重傷,向西北方向敗下去了,卻沒有人知道,此刻諸葛瞻的下落。 諸葛尚正自為父親擔心,黃崇忽然指著西麵,正向城下走來的一小撮人馬,道:“那……那不是諸葛將軍嘛!” 諸葛尚定睛向西麵的城下瞧去,果然看到了父親的戰馬。他還沒來得及笑出聲,就見到“玉蘭白龍駒”的背上橫擔著一個人。 這人身材高大,已被鮮血染紅的征袍之內,穿的正是“金鎖魚鱗甲”,的確是自己的父親——諸葛瞻。 他趴在馬背之上,一動不動,腋下的鳥翅環得勝鉤上,還掛著他的“血海”仇矛。而“玉蘭白龍駒”身後的士卒們,高舉的則是魏國的軍旗。 諸葛尚撕心裂肺地慘叫了一聲:“父親——” 這時,城樓上蜀國官兵的麵部表情,仿佛全都凝固住了。 諸葛尚血灌瞳仁,對黃崇道:“我父子深受國家的重恩,不能早日斬殺黃皓,讓國家受辱、人民遭殃,才導致今日的失敗。父親既然以身殉國,我獨自活著還有什麼意義!?”說罷,他奔下城頭,提矛上馬,獨自沖入了魏軍的陣中。 黃崇也帶著城中僅存的數千名蜀軍,高喊著為諸葛瞻報仇,一起殺了出去。 此刻,東、西兩路的魏軍已然會師,人數多達兩萬之眾。諸葛尚雖然率軍血戰,但終究寡不敵眾,與黃崇雙雙死戰而亡。 魏軍攻陷了綿竹之後,蜀軍全線崩潰。鄧艾乘勝進擊,一鼓作氣,攻下雒縣,逼近了成都。 蜀國皇帝劉禪,驚恐失據,再次召集群臣商議對策。光祿大夫譙周,駁斥了投靠東吳和南逃避禍的提議,極力主張投降。 劉禪的第五子北地王——劉諶,請求背城一戰,但是劉禪不同意。 劉諶憤怒地道:“國家已經到了窮途末路的地步,即便是亡國身死,也不能輕易地將祖宗的基業拱手讓人!如此危急關頭,更應該父子、君臣背城一戰,為蜀漢的江山社稷,拚盡最後一滴血,這才有麵目去見先帝啊!”於是,劉諶殺妻滅子之後,在昭烈皇帝廟中自殺身亡。 南中監軍霍弋,也請求帶兵前來守衛成都,劉禪感到大勢已去,還是不同意。 最終,劉禪聽從了譙周的建議,向鄧艾的征西軍開城投降。他派人送上了皇帝的印綬,並寫信到鄧艾的大營中向他請降。 鄧艾同意了他的請降。 劉禪率領著太子、諸王、群臣,一共六十多人,出了成都。他們綁住自己、抬著棺材,來到了魏軍的大營中拜見鄧艾。 鄧艾手執大魏天子的符節,命人解開了他們的綁縛,焚燒了所帶的棺木。他不僅接受了劉禪等人的投降,還寬恕了他們。 有鄧艾約束麾下的部眾,所以,魏軍以得勝之師開進成都之後,並沒有發生搶掠的情況。鄧艾安撫投降的人員,使他們復任舊業,受到了成都民眾的擁護。 至此,蜀漢自昭烈皇帝劉備,在曹魏黃初二年(蜀漢章武元年)立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至曹魏景元四年(蜀漢景耀六年)被魏占領成都,後主劉禪投降,共歷兩世兩帝,國祚四十三年,蜀漢滅亡。 東漢末年,自桓、靈二帝以來,外戚與宦官之間的鬥爭不斷,使得朝政日益腐敗,而後爆發了黃巾起義。 劉備在鎮壓農民起義的戰鬥中,憑借所立下的戰功,開始步入仕途。不久之後,何進、董卓先後敗亡。天下的局勢,逐漸轉變成為諸侯混戰。 劉備在諸侯混戰之中,輾轉奔波,於赤壁大戰後,收復了荊州各地,而後進取西川、攻下漢中,最終建立了蜀漢政權。 蜀漢的鼎盛時期,占據了荊州和益州。在經過關羽失荊州、劉備敗夷陵之後,國力嚴重受損;後經諸葛亮主政,他殫精竭慮,治理西蜀,國力開始逐漸恢復。 隨後,諸葛亮又平定了南中地區,以武力征伐和懷柔政策並用,使世代生活在那裡的人民臣服。蜀漢從中獲取了大量的物資、人口以及礦產等天然資源,國力再度強盛。 軍事上,蜀漢也常常占據主動。諸葛亮五次北伐、薑維十一次北伐。由於連年征戰,致使蜀漢的國力耗損過度,後期逐漸走向衰落,最終被司馬氏掌控的曹魏所滅。 蜀漢王朝疆域所及,北至武都、漢中,東抵巫峽,南包雲、貴,西達緬甸東部。 一代雄主,一批能臣,共同建立的蜀漢政權。隨著這些傑出人物的相繼離世,他們建立的蜀漢政權,也逐漸走向了沒落。 蜀漢昭烈皇帝劉備,希望一統天下,再現大漢榮光的美夢,如今徹底破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