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武侯玉帶(1 / 1)

晉武長歌 滄海千浪 26126 字 8個月前

鐘會被殺之後,胡烈父子帶著他的首級去見監軍衛瓘。衛瓘欣賞地看了一眼胡烈,道:“將此賊的首級速速封存,本監軍這就向朝廷上表,給諸位將軍請功。”胡烈奉令,轉身剛要走,衛瓘又叫住了他,道:“中撫軍大人、濟北王夫婦何在?”   胡烈道:“啟稟監軍大人:犬子奉令攻入蜀宮之時,中撫軍大人和濟北王夫婦都已身受重傷,半個時辰前,被手下的軍士護送回洛陽去了。”   衛瓘大驚,道:“他們三人武藝高強,手下又有四百強悍的‘玄甲烈炎軍’,兼之有大軍從旁相助,怎麼可能會被重傷呢?”   胡烈道:“末將父子斬殺了鐘會布置在宮墻和宮門處的一千五百名親兵,餘下的兩千多人全部棄械投降。待犬子趕到大殿之外時,鐘會留在那裡的三百親兵,已經被中撫軍大人的‘玄甲烈炎軍’全部殲滅了。由於中撫軍大人入殿之前留有軍令,‘沒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進入大殿一步’。所以,犬子隻得帶兵在殿外守護。直到犬子被中撫軍大人召了進去,他這才看到:大殿之內一片狼藉,鐘會的兒子鐘邕已死,他自己則跪在了中撫軍大人的身側,奄奄一息。而中撫軍大人和他的劍奴鳴凰,還有濟北王夫婦,四人都身負重傷倒在了地上。”   衛瓘道:“你是說,他們四人都是被那鐘會所傷的?”   胡烈道:“這個末將並不敢肯定。不過,犬子趕到大殿之外時,曾親眼見到了‘玄甲烈炎軍’殲滅鐘會的親兵。剛一肅清殘敵,他們就將大殿包圍起來了,卻並沒有入殿去保護大人。而大殿之內,的確傳來了陣陣激烈的打鬥之聲。直到中撫軍開口呼喚兩名曲侯入內,這才讓他們召喚犬子入殿。殿內除了中撫軍主仆和濟北王夫婦之外,就隻剩下了鐘會父子,犬子可以確定,大殿之內再無旁人!”   衛瓘手撚長須,不由想起了他與鐘會對峙的那個晚上。自己橫刀於膝,而鐘會卻隻發出了一聲冷笑。心道:“此賊城府甚深,難道竟是一個深藏不露的武學高手?難怪當年壽春之戰時,他就敢跟中撫軍結怨了,原來他是有恃無恐啊。”衛瓘點了點頭,看向了胡烈身後的胡淵。   胡淵急忙上前兩步躬身施禮,道:“監軍大人,末將以項上人頭擔保,父親所言句句屬實,這一切均為末將親眼所見。”   衛瓘道:“本監軍知道了,你們辛苦了,辦差去吧!”待他父子二人走後,衛瓘在心中盤算:“中撫軍可是非常看重鄧艾的,他這次要是回了洛陽之後,勸說大將軍將鄧艾無罪開釋。那我之前附和鐘會,給大將軍所上,告發鄧艾不臣之舉的表章,豈不要惹來了殺身之禍嗎?”他當機立斷,立即命人召來了曾隨鄧艾偷渡陰平的鎮西護軍田續。   田續奉令來到了衛瓘的車前,躬身行禮,道:“不知監軍大人傳召末將有何吩咐?”   衛瓘走下了戰車,親切地拉著田續的胳膊,向旁邊無人處走了幾步,道:“聽聞田將軍追隨太尉大人,翻越了七百餘裡荒無人煙、危絕險絕的陰平小道,建立了奇功,真是可喜可賀啊。”   田續麵露喜色,忙道:“能夠為國效力,是末將的榮耀。多謝監軍大人誇贊。”   衛瓘忽然臉罩寒霜,道:“可是本監軍聽聞:在抵達江油之時,你曾違抗軍令不肯前進,引得鄧太尉大怒,差點將你斬首示眾,不知可有此事啊?”   田續瞬間汗透脊背,急忙下跪請罪,磕頭有如搗蒜。衛瓘微笑著一把拉起了他,道:“如今,鐘司徒之亂已定,接下來就該輪到鄧太尉啦。”   田續道:“末將知罪!末將知罪!還望監軍大人寬宥啊!”   衛瓘笑著道:“剛剛穿越了如此險峻的陰平,疲憊不堪、腹中無食的統兵將軍,在軍隊處於強弩之末時,提出些許保守穩重的意見,這也是人之常情嘛。田將軍又何罪之有呢?本監軍是不會問責於你的,就怕鄧太尉回了洛陽之後,向大將軍告發此事啊。他若抓住了田將軍的小辮子不依不饒,即便是大將軍和本監軍想要袒護於你,卻也沒有什麼辦法嘍。”   田續聽衛瓘如此說話,定是有搭救自己的辦法,急忙道:“末將無知,還望監軍大人救救末將吧!田續此後,唯監軍大人馬首是瞻,即便是給您做牛做馬,也定會報答監軍大人活命之恩的!”   衛瓘點了點頭,笑著道:“田將軍素為沙場的驍將。況且,在本次平定鐘會之亂中,又為國家出了大力,本監軍會奏明大將軍,讓他重用你的。”田續轉憂為喜,正要下跪叩拜時,衛瓘話鋒一轉,接著道:“不過,鄧太尉居功自恃,飛揚跋扈,私封官職,擅定國策,這些雖然都是不爭的事實,但是就怕大將軍念及他昔日的功勞,起了惻隱之心赦免了他。要是到了那個時候,即便是本監軍,也保不住田將軍這吃飯的家夥啦。”   田續心道:“聽說告發鄧艾時,除了鐘會之外,衛瓘、胡烈、師纂也有份參與。”當即恍然大悟,向衛瓘拱手施禮,道:“監軍大人需要田續怎麼做?您就吩咐吧!”   衛瓘做出了一個手刀下割的姿勢,道:“隻有趁他們父子被押送回洛陽之前,在半路上除掉這個心腹之患,田將軍和本監軍才可高枕無憂啊。”   田續點了點頭,道:“末將這就帶領兩千人馬前去,追上押送的隊伍,結果了他們父子。”   衛瓘道:“此事千萬不可張揚,你帶那麼多人馬,難道想讓全天下都知道,是你我先斬後奏嗎?”又道:“本將軍聽聞鄧艾手下的三百親兵,已經趕去救援他們父子了。田將軍可以帶上五百心腹,你們星夜兼程繞到押送隊伍的前麵,再挑選一個僻靜之處,以有心算無心,將他父子二人與押送、救援的士卒,一並處決!如此,便可神不知鬼不覺地給朝廷來個死無對證。”   田續大喜,應諾奉令,轉身而去。衛瓘遙遙對他喊道:“田將軍,可以報在江油受辱的仇啦!”   待田續走後,衛瓘立即召來了他的心腹王碩,低聲對他道:“本監軍聽說田續要帶人前去追殺鄧艾,以報前幾日在江油城的受辱之仇。你立即率領本監軍麾下的一千親兵,多帶弓矢,前去追趕。如果他殺了鄧艾父子,你就帶人將他們全數殲滅,明白了嗎?”   王碩道:“監軍大人放心!末將會待田續得手之後,再將他們盡數全殲的。事後,末將會將現場布置成他們互相廝殺,同歸於盡的樣子,再找個隱秘之處將田續埋了。”   衛瓘笑著拍了拍他的肩頭,道:“你辦事,本監軍怎麼會不放心呢?去吧!”王碩躬身施禮,領命而去。   田續率領著五百輕騎星夜兼程,來到了綿竹之西,果然趕上了押送鄧艾的隊伍。此時,鄧艾的三百親兵已經先於他們到達。鄧艾得知成都大亂之後一陣悲嘆。他認為自己無罪,之所以被押往京都,純屬是受到了鐘會那些小人的誣陷。所以,他並不害怕回洛陽受審。在他的堅持之下,親兵們才沒有砸開木籠囚車,隻是護送著他們向洛陽而去。   這天夜裡,押送的隊伍停在了三造亭過夜。事先埋伏在暗處的田續,突然率領騎兵殺出,他不由分說,便斬殺了囚車之內的鄧艾父子,連同負責押送他們的師纂和鄧艾的那些親兵,也都被田續手下的人給殺光了。   得意洋洋的田續,命人立刻打掃戰場。豈知,一直尾隨他們,冷眼旁觀的王碩,突然領兵而至。一陣綿密的箭雨過後,田續和剛剛在激戰之中,僥幸生還的二百多名心腹,全被衛瓘的親兵射殺了。事後,王碩命人將田續的屍體,埋在了三造亭旁的樹林之內,又偽造了田續事前挾私報復,事後畏罪潛逃的證據,這才回去向衛瓘復命。   城中的魏軍,由於失去了將官的約束,在成都大肆燒殺搶掠。蜀漢的太子劉璿、薑維的妻兒也都死在亂兵之中。關羽家更是被已故壯侯龐德的兒子——龐會,滅了滿門。關羽和關平父子麥城兵敗,在臨沮被殺,而關平之妻趙氏,則帶著八歲的兒子關樾,躲在了安鄉避難。為了保住亭侯僅存的骨血,趙氏讓兒子改姓為門,這才躲過了關羽一脈,被龐會滅門絕後的慘事。後來,成都內的魏軍,在衛瓘出麵約束之下,才將動亂逐漸平息了下來。   景元五年三月,大軍奏凱還朝。魏帝曹奐再次下詔,拜司馬昭為相國,封為晉王,加九錫,又增加了他的封地,加上之前的封賞一共二十個郡。同時,追謚司馬昭之父司馬懿為宣王,司馬昭之兄司馬師為景王。   朝臣們建議,對平亂有功的監軍衛瓘加以封賞,衛瓘卻認為:“之所以能夠攻克蜀漢,都是諸將的功勞;而鄧艾、鐘會二將,則是自取滅亡。我雖然運用了點計謀,但這些並不是為攻城略地、搴旗斬將所謀劃的。”所以,他堅持不接受賞賜。之後,衛瓘出任使持節、都督關中諸軍事、鎮西將軍。不久即轉任都督徐州諸軍事、鎮東將軍,進封爵位為菑陽侯。   蜀漢的後主劉禪,舉家跟隨著衛瓘的大軍回到了洛陽。十七日這天,魏帝曹奐在太極殿接見了他。   曹奐道:“治理國家,要以安寧為大;統治天下,須以和平為先。這樣才能庇護撫育眾生,也是做為君主的準則。能夠順應天命,就是《易》中的‘坤元’之意了。上下通暢不隔,方有萬物的協調與融洽,四方的百姓才能夠得到治理。從前,漢室喪失了綱紀,導致天下震蕩混亂。我太祖武皇帝,正是順承天命,挽救蒼生,上應天時,下順民意,因此得以擁有了華夏大地。當時,你的父親乘群雄虎爭、國家動蕩之機,借助路遙道險,占據了川蜀之地,致使西部邊陲脫離中央,與中原隔絕了往來。在蜀國投降之前,戰火連年不息,黎民百姓不能保全性命,如此已經將近五十年了……”   劉禪聞言,立即雙膝跪倒連連叩頭,口中還不斷地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曹奐笑著道:“蜀主不必如此!快快請起。”   劉禪身旁的卻正,緊忙上前扶起了他。   曹奐接著道:“朕一直牢記祖上的遺願,誌在安定天下,統一宇內。故此整治六軍,用武力收復了梁、益二州。蜀主氣度恢弘、品德高尚,能夠深明大義,不以屈身降附為恥辱,而以愛護百姓、保全國家為己任。蜀主順應潮流、適時知變、信約守義、衷心歸順,為自己爭得了千秋萬世的聲譽,不失為明智之舉!朕賜你永享優厚的俸祿,以示嘉獎。參照古人的規矩,朕著你享有封地、建立藩國。朕還會遵奉前代的典製,賞賜你玄牡祭祖、白茅包土,令你永遠成為大魏的藩屬。以後,你要恭敬地履行自己的義務才是啊。你要順從朕的命令,發揚自己的仁德之心,以之修成自己的功名和事業。”   劉禪連聲稱是,大禮叩謝了魏帝。於是,曹奐命令太常,封劉禪為安樂縣公,賞賜了他萬戶封地、萬匹絹帛、一百多名奴婢,以及用以安家的其他物品。他的後代中有三人被封為了都尉,封侯者有五十餘人。   蜀國原光祿大夫譙周,被封為了陽城亭侯;為劉禪撰寫投降書的郤正,被封為了關內侯;尚書令樊建、侍中張紹、殿中督張通,都被封為了列侯。其他蜀漢的降臣,也都均有封賞。   司馬炎和曹誌等過了漢中,並沒有直接到長安去見大將軍司馬昭。他們過城不入,徑直回到了洛陽。司馬炎先命人將曹誌夫婦送回了府中。因為怕母親元姬夫人,以及楊艷和南若曦二女擔心,他並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在外麵的居所將養了半月有餘。直到司馬昭帶著魏帝曹奐還朝之日,他才回到了家中。   經歷了大喜大悲,再由生到死,由死到生地走上一圈,司馬炎變得越發的成熟穩重了。由於他此刻內力全失,為了自保,不論上朝還是外出,五千“玄甲烈炎軍”寸步不離地保護著他。他又將五百親兵分成了兩組,分別由樊瑞和李翼率領,一天十二個時辰,輪流護衛晉王府的內外。   此時,司馬炎的次子司馬衷已經六歲了,可連句整話都還不會說,隻能兩三個字地往出蹦。司馬炎知道:這是因為當年,夫人楊艷在懷著司馬衷時,被夏侯媛的指力傷到了胎氣,所以才會如此。因此,他們夫婦對兒子司馬衷除了疼愛,更多的卻是愧疚。   這日,司馬炎的第三子司馬柬,來到書房找他。   司馬柬進門之後,先是用小手撫著自己胸口,喘了一會兒,才向司馬炎躬身行禮,道:“父親,祖父說他有事要見您。”   司馬炎看兒子的小臉累得紅撲撲的,就像樹上結的紅蘋果。他微笑著道:“弘度,你祖父呼喚為父,自有府中的仆從前來傳喚。怎麼父親大人把你給派來啦?”   司馬柬道:“剛剛孩兒和母親大人陪著哥哥到園內玩耍,正巧爺爺也在那裡。孩兒聽祖父和下麵的人說:今晚要請安樂縣公赴宴,讓您也去。祖父還說,自從他老人家回來之後,您們父子之間還沒有好好的說過話呢。孩兒就主動向爺爺請纓,來給父親報信啦。”   司馬炎看到三歲的兒子聰明沉著,甚是喜愛,便一把抱起了司馬柬,向後園走去。他們父子剛剛穿過了兩間院落,就看到楊艷領著司馬衷來了。   司馬炎緊忙快走幾步,來到了她們的麵前,道:“夫人,你們怎麼也來啦?”   楊艷佯裝嗔怒地道:“我的中撫軍大人,您這兒子跑得也太快了。妾身怕他摔著,這才領著正度前來尋他,豈知一拐彎,這個小鬼頭就不見人影了。”   司馬衷憨笑著道:“弘度,小鬼頭,跑得,真——快!”   司馬柬忙掙紮著要從父親的懷中下地。司馬炎剛把他放下,司馬柬就跪倒向楊艷叩頭,道:“母親大人息怒,孩兒不該讓您和哥哥擔心。孩兒知錯了,請母親大人和兄長原諒。”   司馬炎扶起了兒子,道:“我們的弘度長大了,能替尊長們分憂啦。你母親哪能真的責怪我兒呢,她隻是擔心你摔倒受傷罷了,我兒快快起來吧。”   司馬柬年紀雖然幼小,但甚是固執。他隻是直起了上身,卻並沒站起,一雙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直視著他的母親。   楊艷掩嘴嬌笑著道:“弘度快起來吧,為娘怎麼會真的怪你呢?”她輕推了身旁的司馬衷一下。   司馬衷先是看了看楊艷,又看了看司馬炎,這才恍然大悟,上前扶起了弟弟,道:“弘度,母親大人沒有責怪你,兄長當然也不會怪你啦。這個給你!”說著,他從懷中取出了幾塊蜜餞,塞到了司馬柬的手中。   楊艷驚呼了一聲,眼圈頓時紅了,難以置信地用手捂住了曇口。司馬炎一把抱起了司馬衷,一邊抱著他在空中旋轉,一邊哈哈大笑,道:“我的正度啊!你終於能夠說句整話啦。”   楊艷怕他嚇到了兒子,急忙接過了司馬衷,道:“正度,你再說一句讓為娘聽聽。”   司馬衷疑惑地道:“再說?說什麼啊?”忽然想起來了,又對司馬柬道:“弘度,母親大人沒有責怪你,兄長當然也不會怪你啦。這個給你!”   司馬衷又伸手入懷,可是什麼也沒掏出來。他尷尬地對楊艷道:“娘——孩兒的蜜餞都給弘度了,我沒有了啊。”   楊艷嬌笑著道:“我這傻兒子真是憨得可以了,娘這就給你拿去。”她向司馬炎斂衽行了一禮,一手抱著司馬衷,一手領著司馬柬盈盈地去了。   司馬炎開懷大笑,背著手向後園走去。司馬昭遠遠就聽見了兒子的大笑之聲。他見司馬炎來到近前,便問道:“我兒有什麼事這麼高興啊?為父可是有好多年,都沒見到安世這麼開心的大笑了。”   司馬炎躬身行禮,道:“父親!天大的喜事啊!正度……正度他能說完整的話啦!”   司馬昭撚須微笑,道:“我這苦命的孫兒,終於苦盡甘來啦。就沖這個,我司馬氏確實應當慶賀一番。今日正好為父要設宴款待安樂縣公,我們父子也借此機會,好好的喝上兩杯。”   他又對身旁的晉王府司馬——胡奮,道:“玄威,你這就按剛才擬定的名單,去請諸位勛臣、安樂縣公和蜀漢舊臣吧。”胡奮領命,向司馬氏父子躬身行禮,告退辦差去了。   到了晚間,本次伐蜀有功的諸位勛臣及劉禪等人,齊聚於太極殿上。期間,侍從、婢女們不斷地將美味佳肴、甘醇美酒送到各人的幾案上。   待酒菜上齊之後,司馬昭長身而起,手中拿著一支白玉雕刻而成的玉爵,緩緩走下禦階,來到了大殿的正中。   他向眾人道:“今日,本王在這莊嚴的太極殿內設下酒宴,一來,是給在前方浴血拚殺的眾位武將慶功;二來,是向在後方募兵籌糧的各級文臣道喜;三來,則是迎安樂縣公及蜀漢的各位舊臣歸附朝廷,為你們接風洗塵。此刻,天子不在,今夜的太極殿,是你們的!”   眾位文臣武將歡聲雷動,一起高舉羽觴、銅爵,齊聲道:“為國效力,份所當為,我等謝晉王賜宴!”司馬昭高舉玉爵,道:“我們同飲!”眾人紛紛高舉酒器,一飲而盡。   劉禪笑嗬嗬地也將酒喝了,而他身邊的蜀漢舊臣,卻以袖掩麵各自流淚。這清香甘純的瓊漿玉液,到了他們的嘴邊,像是毒藥鴆酒一般難以下咽。   婢女們為眾人填滿酒後,司馬昭又道:“天下三分久矣!魏、蜀、吳三國,為了完成一統江山的宏願,互相攻伐,彼此廝殺,以致生靈塗炭、民不聊生。如今,蜀地一戰,萬民歸心。安樂縣公,頗識大體,順天歸附,率眾來投,避免了兩軍將士,再增加不必要的傷亡。我們敬安樂縣公及各位股肱!”他先向劉禪躬身下拜,這才將玉爵中的酒一口乾了。   劉禪和他的蜀漢舊臣,急忙起身向司馬昭還禮。劉禪笑著道:“晉王言重了!下臣多謝晉王款待。”拿起銅爵與他對飲了一杯,殿內的眾臣也都附和著將酒喝了。   司馬昭一抖袍袖,大步走上了禦階,居中而立,再次舉起玉爵,道:“三分天下,我有其二。東吳孫氏一族,即將望風而降。朝廷和本王不會忘了諸位的不世偉業,丹書青史更會銘記諸位的赫赫之功。我們滿飲此杯!”待眾人喝完之後,他向門外一招手,道:“歌舞伺候!”   一隊由二十多人的魏國女子組成的樂隊,此時置身於靠近殿門的一端,一邊吹彈敲擊各式樂器,一邊整齊地擺舞著身體,舞姿曼妙,讓人賞心悅目。她們無一不是綺年玉貌,身穿紅衣,再配上舞樂,引人之極。   忽然鼓樂聲一變,兩隊各九人的美艷歌姬,手持羽扇,身穿粉衣,有如穿花蝴蝶一般,進入了大殿。她們分由兩邊的幾旁舞至大殿的正中,乍合倏分,變化出各種不同的圖案,看得在場的眾人無不嘆為觀止。   蜀漢的官員們都覺得非常難堪,隻有劉禪看得眉飛色舞,甚是高興。   司馬昭一邊同司馬炎說話,一邊斜眼看著劉禪,嘴角邊現出了一絲笑意。   他對司馬炎道:“安世,蜀漢的江山萬民,竟然交給這樣的人掌管,難怪要把諸葛武侯給活活累死了。”   司馬炎嘆了口氣,道:“兒臣曾聽祖父說過:昭烈皇帝劉備,早年顛沛流離,猶如喪家之犬,能夠創下蜀漢這份基業,經歷了何等的艱辛。這個劉禪,在嬰兒時期,就曾身陷當陽境內的長阪坡,武皇帝親率五千精騎追殺劉備,是已故的順平侯趙雲,在千軍萬馬之中,將他和甘夫人母子救出來的。蜀漢的能臣猛將又怎會想到,他們舍命相保的,居然是這麼一個昏君。”   司馬昭點了點頭,道:“《左氏春秋》中言道:‘一將無能,累死三軍。’依為父看,他是君主昏聵,國破家亡啊!”   此時,魏國的歌舞姬已經表演完畢,紛紛退出了大殿。司馬昭又輕拍了三下手掌,喚來了另一場蜀國的歌舞。   蜀漢群臣看了之後,無不潸然淚下,垂頭悲泣。而劉禪卻嬉笑自如,沒有一丁點兒的亡國之恨。   司馬昭看他如此沒心沒肺,就對司馬炎道:“人之無情,乃至於此!即使諸葛武侯沒有死,也沒法長久扶持他這樣的國君啊!”   他向劉禪問道:“安樂公可還想念蜀國嗎?”   劉禪答道:“回稟晉王:下臣在這裡很快樂,我不想念蜀國!”又道:“昔日我們蜀國的歌舞,可比不了您這裡的啊!”   司馬昭瞇起眼睛,向他微笑著點了點頭。   蜀漢的舊臣們見劉禪如此的無情,自然十分的焦急和傷心。過了一會兒,劉禪起身離席出去小解。原蜀國的“秘書郎”郤正,馬上跟著他出去了。   他二人來至無人的走廊,郤正在劉禪耳邊輕聲道:“陛下怎麼能說‘不想念蜀國呢’?如果司馬昭再問您想不想念蜀國,您應該望著我們西蜀的方向,痛哭著說:‘我真是沒有一天不想念蜀國呀。’這樣,我們興許還有回到蜀國的希望。”   劉禪牢牢記住了郤正的話,他剛回到幾後坐好。司馬昭果然又問了一遍,他想不想回蜀國去。   劉禪立即望著西蜀的方向,照著郤正方才教的話,背書似地說了一遍。雖然劉禪竭力地裝出一副悲苦的神情,但是臉上卻沒有一滴眼淚,他隻好把眼睛閉了起來。   司馬昭見他和郤正前後腳回來,就猜到:一定是郤正教劉禪說的,於是故意問他道:“安樂公這話怎麼和郤正說的完全一樣啊?”   劉禪聽後大吃一驚,睜開了眼睛,道:“您說得對啊!正是郤正教我說的。”   司馬昭父子和旁邊的眾臣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司馬昭見劉禪如此老實忠懇,從此便再也不懷疑他了。   大殿夜宴過後,除了蜀漢的舊臣之外,也算賓主盡歡,眾臣紛紛告退離去。   司馬炎向司馬昭道:“父親,就讓兒臣送安樂公回府吧!有些關於蜀地的事情,兒臣還需向安樂公請教。”   司馬昭點了點頭,上前扶起了幾後的劉禪,道:“既然安樂公喜歡那些舞姬,本王就將她們都賞給你吧。今後當你再想念蜀國之時,就讓她們陪著你解解悶。”   劉禪大喜,忙向司馬昭躬身施禮,道:“多謝晉王!多謝晉王!”   司馬昭又對身旁的司馬炎道:“安世,你就將這些舞姬和樂師們,一並送到安樂公的府上吧。”   司馬炎躬身奉令,扶著劉禪上了自己的車駕。二人在車內相談甚歡,不一會兒,他們就到了劉禪的安樂公府。   劉禪意猶未盡,向司馬炎道:“有勞中撫軍相送,您到府上喝杯茶再走吧?”   司馬炎道:“我正有事要向安樂公請教,如此便叨擾了。”   劉禪道:“哪裡,哪裡,中撫軍裡麵請吧。”又對門口的侍從吩咐道:“快快書齋烹茶伺候。”   司馬炎小聲地對身旁的鳴凰道:“這是安樂公的府第,我二人入書齋相談,有王渾、樊瑞和李翼他們在外守護,不會有什麼意外的。要是姐姐負劍在左近的話,我怕安樂公會多心吶。”   鳴凰猶豫了片刻,才皺著眉道:“好吧!奴婢就在書齋二十步外等候。如有危險,公子可摔杯為號!”   司馬炎微笑著輕捏了一下她吹彈得破的臉蛋,這才隨在劉禪之後入了書齋。   他二人落座之後,劉禪拿起了茶杯,遞給司馬炎,道:“中撫軍快嘗嘗,這是生長於益州蒙頂山的‘蒙頂甘露’。此茶外形條索,纖細卷曲,色澤嫩綠,上多白毫;沖泡之後湯色杏綠,清澈,葉底飽滿勻整;入口猶如甘露般清甜,滋味鮮嫩醇爽,濃鬱回甘。這是相父生前最愛喝的茶了。”   司馬炎聽他說此茶乃是諸葛武侯生前的最愛,便接過茶杯品了一口,果然嫩香醇鬱,清甜回甘。   司馬炎道:“能讓武侯他老人家贊不絕口的東西,果然不是凡品啊。”   劉禪微笑地看著司馬炎,道:“中撫軍大人,天庭飽滿,地閣方圓,劍眉虎目,雙眸有神。舉手頭足,龍章鳳姿。四肢俱長,好似囊括天地;黑絲垂地,有如滄海倒懸。依下臣觀之,中撫軍大人必非池中之物。我蜀漢不是亡於令尊司馬昭,更不是亡於鄧艾、鐘會之流。恐怕是亡於中撫軍大人之手的吧?”   司馬炎大瞪著雙眼,不敢置信地看著麵前這個“憨態可掬”,“昏庸無能”的劉禪,張口結舌地道:“你……你……”   劉禪笑了笑,道:“中撫軍大人是想說,下臣怎麼和方才判若兩人,是吧?”   司馬炎不好意思地道:“安樂公莫怪,剛才的這番話,的確不像是您……您能說出來的。”   劉禪朗聲大笑,道:“中撫軍大人盡管直說,不用顧及劉禪的麵子。這些麵子,早讓劉禪這個昏庸無能之君自己給丟光啦!如今,我就是個數典忘祖,不思家國,安於享受的無恥之徒!”   司馬炎起身向劉禪躬身施禮,道:“安樂公既然能說出這番話,您定然不是個昏庸之輩,可您為何要裝出那般模樣?是怕父親加害於您嗎?”   劉禪示意司馬炎先坐下,他喝了一口茶,道:“劉禪早些年是裝,可裝得久了,也就習慣啦。”   司馬炎不解地道:“您在西蜀獨霸一方,立國稱帝,裝給誰看呢?”   劉禪苦笑了一下,道:“起初是裝給相父看;後來是裝給費禕、董允他們看;再後來就是裝給薑維看;如今則是裝給令尊看。”   司馬炎道:“那為何您又對在下如此坦誠?就不怕在下向父親說項嗎?”   劉禪哈哈大笑,道:“中撫軍大人和令尊不同,先請您恕個罪,下臣才敢放膽直言吶!”   司馬炎道:“安樂公但說無妨。”   劉禪道:“令尊謀殺魏帝曹髦,是個圖權的小人。而中撫軍大人,卻能夠為了給嵇康,這個不忠於司馬氏的賢才復仇;不惜追隨鄧艾百死餘生,翻越了七百餘裡荒蕪人煙的陰平山路;又不肯讓手下的軍士,舍命群起而攻,反而被鐘會那個奸賊廢了一身的武功。所以,您是個不折不扣,忠孝仁善的君子。”   司馬炎大驚失色,道:“這些您是怎麼知道的啊?”   劉禪道:“下臣雖然昏聵,但畢竟曾是一國之君。相父在世之日,曾親手打造了一支,專門保護下官安全的內衛部隊。這支小部隊人數雖然不多,但是他們無一不是高手。盡管此刻蜀國亡了,但劉禪還是有些自保能力的。這支小部隊從建立之初,隻聽奉下官一個人命令。他們忠於下官,不是因為下官曾是蜀漢帝王;而是因為他們都是相父生前收養的孤兒,他們是感激相父的養育、栽培之恩,這才自始至終遵從他老人家的命令,衛護於下官的。他們除了武技高強之外,還會幫下官做些情報收集的工作。所以,下官也多少了解一些中撫軍大人的事。見微知著,也就從這些情報之中,推敲出了方才所說的內容。”說著,他雙手輕輕拍了三下。忽然由房梁之上,落下了六個人,又從後窗之外,躍入了四個人。   這十人都是清一色的黑布蒙麵身著黑衣,人人背負造型奇特的長劍。他們動作靈敏,步履迅捷,穿窗、落地竟然沒有發出半點的聲響。   司馬炎雖然內力全失,但眼光尚在。見他們所站的方位暗含易理,似乎是某種小型的陣法,心中不禁一震。   由這些黑衣人的身手,可以看出:他們個個都是身負絕藝的高手,絕對不是普通的蜀兵。   司馬炎心道:“以這些人的身手和近在咫尺的距離,要想殺我簡直易如反掌。我即便是立即摔杯,遠處的鳴凰、王渾他們,隻能為我報仇,卻是無論如何都救不得我的。”想至此處,他悠閑地拿起了茶杯,還吹了吹上麵漂浮著的兩片茶葉,從容地喝了一口。   劉禪用欣賞的目光看了司馬炎一眼,跟著右手一揮,這些黑衣人瞬間便由後窗全部撤出了書齋,連窗戶都給關好了。   司馬炎微笑地看著劉禪,心下卻嘀咕:“我真是百密一疏,隻讓‘玄甲烈炎軍’在府外守護,卻萬萬沒有想到:這個看似憨厚、愚蠢的安樂公,居然留著這麼厲害的一手。他既然知道我已內力全失,如若真的想命人殺我,此刻我焉有命在!真是人不可貌相,以後千萬大意不得了!”   劉禪道:“中撫軍大人,不愧是夏侯老先生的高足,處變不驚,一派帝王風範!”   司馬炎道:“在下隻是於朝廷之中,給父親幫幫手的臣子,安樂公言重了。”他又岔開話題,道:“既然安樂公的城府如此之深,為何竟會亡國呢?”   劉禪嘆了口氣,道:“下臣原本就是一介庸才。我在年輕之時,還有那麼點兒雄心壯誌,可是相父天縱奇才,已經將所有能做的事情都做完了,我要是不每日沉淪於享樂當中,還能做點什麼呢?相父他老人家一生‘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從未想過要取我而代之。是我們劉氏父子,以小人之心,度了他老人家的君子之腹啦!”   司馬炎道:“安樂公此話怎講?昭烈皇帝一生信任諸葛武侯,您不也是對他這位相父,崇拜有加的嗎?”   劉禪道:“先父在白帝城托孤之時,曾對相父言道:‘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國,終定大事。若嗣子可輔,輔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起初的那幾年,我每日都生活在恐懼和不安當中,生怕相父行那曹丕篡漢之舉。可相父卻待我甚厚,視我如君,愛我如父。”   說到此處,劉禪真情流露,眼圈頓時紅了。他喝了口茶,平復了一下情緒,又道:“可下臣是不贊成伐魏的,因為我蜀漢有先天的缺陷,就是這難行的山路。不僅大軍難行,最難的還是運糧,即便是以相父之才,也沒能徹底解決掉這個問題。我原本是想,把曹丕、孫權都熬死了,看看魏吳二國是否有可乘之機,再定征伐之事。可相父五次伐魏,薑維更是十一次伐魏,將我蜀漢打得是筋疲力盡,外強中乾。我還能做些什麼呢?”   司馬炎道:“您雖然不能勸說武侯,但是怎麼還治不了薑伯約呢?”   劉禪道:“他們動不動就抬出先父的遺誌,和相父的堅持來說話。我又怎能駁斥他們呢?況且,天命早已棄我而去,劉禪也隻好繼續裝下去了?”   司馬炎道:“安樂公怎知天命所歸呢?”   劉禪道:“下臣是俗人一個,哪裡知道什麼天命所歸?真正知道這些的,是相父他老人家。那是在大漢的建安十二年,下臣的母親甘夫人,在懷孕期間,經常做夢。說是有一日母親夢到,將北鬥星吞入了腹中,後來便有了我。因此,劉禪的乳名喚作阿鬥。”   司馬炎道:“原來安樂公有這麼響亮的一個名字,真是失敬啦!”   劉禪苦笑著道:“下臣也不知道此事是真是假,隻是自小就聽身邊的人都這麼說,我也就信了。這北鬥星乃是帝王之星,它位於北方的天空中,俯瞰滿天星鬥,就像帝王俯瞰自己的江山一般。直到我長大成人,改了名字,承繼帝位之後,這才明白:這個名字包含了先父母,對劉禪的殷切希望。他們希望我能夠光復漢室,保得大漢江山像北鬥星一樣,萬世長存。所以,劉禪在年輕之時,還是有些雄心壯誌的。”   司馬炎點了點頭,道:“安樂公言之有理。那麼您為何又說,天命早已棄您而去了呢?”   劉禪道:“相父曾經以占星之術,為蜀漢算過國運,雖然他老人家和誰都沒提起過,但是下臣還是從他的麵色當中猜到了結果。‘王莽寶藏’,中撫軍大人知道吧?”   司馬炎如今已對諸葛亮,佩服得是五體投地,對他一手調教出來的劉禪,也是見怪不怪了。   他點了點頭,道:“在下確實曾聽恩師提起過,可是數百年間,二十八星宿的人,不知道在東西南北找了多少代,竟然連點蛛絲馬跡都沒有發現。也不知道世間是真有這批寶藏,還是當年王莽為了迷惑光武帝,才故意放出來的煙幕。”   劉禪肯定地道:“世間的確有這批寶藏!”   司馬炎心中大喜,忙道:“莫非這批寶藏已經被武侯他老人家找到了嗎?”   劉禪道:“當年知道這件事的人,都被亂軍給殺了,所以二十八星宿的人,才一點線索都沒有,隻能似這般大海撈針地找尋。不過相父非是凡人,他老人家通過占星之術,得知了這批寶藏的埋藏地點,並將之放入了一條玉帶之內,送給了下臣。”   司馬炎喃喃地念道:“武侯玉帶!武侯玉帶!怎麼聽起來這麼熟悉,卻又完全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了呢?”   劉禪道:“怎麼?中撫軍大人也知道這條武侯玉帶嗎?難道夏侯老先生也能夠未卜先知?”   司馬炎聽了劉禪的話,腦中像是打了一道閃電一般,他不斷地念道:“未卜先知……未卜先知……”終於,他想起來了,脫口而出道:“是管輅師兄!”   劉禪搔了搔頭道:“管輅師兄是誰啊?”   於是,司馬炎將當年與管輅未曾謀麵,他卻給自己留下一張寫滿了字的薄絹,而這些字在他沒有看完之時,又都消失不見了。以及他打開了管輅的棺材後,居然親眼見到他死而復生,然後又化作一團白氣消失不見了。   他將這些事都一一向劉禪說了出來,可劉禪卻聽得雲裡霧裡,也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司馬炎道:“既然諸葛武侯得知了王莽寶藏的具體位置,為何不以傾國之力前去發掘?反倒將之放在玉帶之中,贈給了安樂公呢?”   劉禪道:“下臣也曾問過相父,相父卻說他此生是與這批寶藏無緣的。況且,這批寶藏並不在我蜀漢的境內,即便是以傾國之力,也是取它不回的。他老人家隻是告訴下臣,如果將來到了絕處,就讓下臣拆開玉帶,取出裡麵的東西,自己去尋找那批寶藏,可以用之東山再起,也可以用之獨善其身。”   司馬炎見劉禪居然能將如此的絕密之事告知自己,幾乎可以斷定:現今這條武侯玉帶,並不在他的身邊。但還是忍不住問道:“安樂公怎麼沒有按照武侯的吩咐去做呢?否則蜀漢是不會這麼輕易亡國的。”   劉禪道:“中撫軍大人說得是。如果這條玉帶還在我手中的話,下臣必會以之富國強兵,贍養蜀民的。可惜的是,相父留給下臣的這條玉帶,早在數十年前就遺失了。所以,我才說:天命早就已經棄我而去了!”   司馬炎追問道:“這麼重要的東西,怎麼會輕易遺失了呢?”   劉禪道:“在蜀地有個落帶鎮,那裡有條大街,名叫‘萬福街’,昔年相父治理蜀地,曾將落帶鎮建設得如同天堂一般的美麗。這條大街也因此更加的繁華了,相父就將此街改名為‘萬景街’。”   司馬炎笑著道:“莫非武侯的那條玉帶,就失落在這裡了嗎?難怪叫‘落帶鎮’了。”   劉禪也笑著道:“下臣也不知道這是冥冥之中的天意,還是純粹的巧合。不過,這個落帶鎮的境內,有一條‘天落之水,狀如玉帶’之河,此鎮才被稱之為‘落帶’的。”   司馬炎道:“原來如此啊!在下如果有機會,定要再入蜀地,帶著夫人們好好遊覽一番這個‘落帶鎮’。”   劉禪道:“中撫軍大人的確應該再去一趟‘落帶鎮’的,不僅是為了遊覽那裡的景致。更應該去尋找那條失落的武侯玉帶!”   司馬炎道:“安樂公已將這條玉帶,失落了這麼多年,怎麼可能再找得回呢?”   劉禪道:“那就要看天命,是不是在中撫軍大人這邊了。先前,下臣用相父教我的相人之術,觀察中撫軍大人,見您確是生具異相,果有帝王之姿。至於能否找到那條失落多年的武侯玉帶和王莽寶藏,就要看您有沒有帝王之命啦!”   司馬炎道:“那麼這條玉帶,安樂公究竟是如何遺失的呢?”   劉禪道:“那是四十多年前啦。當時我十六歲,還是蜀漢的太子呢。一名年老的內侍,曾對我說:‘東郊的甑子場,有一口八角井。相傳這井中之水,乃是有一日,東海龍王路過此地,見這裡景致甚美,卻少了些植被。他就從口中吐出了一道清泉,注入了井中。自此之後,這裡變得植被茂盛,景色更加的宜人了。井水也變得清洌甘甜,取之用來烹茶,香飄四溢,入口醇美。井中還有來自東海的鯉魚,肉味鮮美,食之可益壽延年。’我聽說之後,就想:‘東海相距成都,何止是萬裡之遙。要是能吃上一口,出自東海的鮮魚,那豈不是悠哉、美哉嘛。’於是,我就讓太常王謀,擇了一個黃道吉日,專程到甑子場遊玩。”   “我到了場內,瞧見有處池塘,塘中果然有一口八角之井。我就率人來到了池塘之旁。我見那口八角井的造型,甚是別致,池塘內水波湧動,有眾多的魚兒在水中遨遊自如。待我再走得近些,這才看見:那些魚兒都是一條條金色的鯉魚,正在水井和池塘間遊進遊出,煞是可愛。於是,我命令內侍和侍衛們,脫靴挽褲,下池塘去捉魚。結果他們撲騰了半天,竟連一條魚也沒有抓到。”   “正在我焦急之時,卻聽聞身後有人說了一聲‘起——’。我一回頭,見有條一尺多長的白色大魚,隨著一位白發老者釣竿的甩動,劃出了一條優美的弧線,從井中飛了出來。我很是喜歡那條大魚,就命人去向老翁買來。可是那個老翁,卻無論如何都不肯賣。內侍們急了,就從老翁的手中,一把搶過了大魚。我得魚之後非常高興,就走到池塘邊去欣賞。我見那條白色的大魚生得甚怪,頭上好像長著兩個凸起。我就用手去摸,豈知那條大魚突然奮力扭身擺尾,一下子從內侍的懷中躥了出來。我伸手就要去抓,結果卻連人帶魚一並跌入了池塘。”   劉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著道:“那條大魚穿過塘中的石洞,忽地高高躍起,跳進了八角井中。我心有不甘,就穿著衣服追到了八角井旁。我眼睜睜地看著那條大白魚,一直向下遊,很快就瞧不見了。失望之餘,我被眾侍衛從池塘中拉了起來。忙亂之中,我不小心將那條武侯玉帶碰了下來,掉入了井底。”   “我急忙命人下去打撈,豈知霎時間,天色大變,狂風驟雨突然襲來。我不知何故,就急召人來占卜。據風水師說:此地乃是風水寶地,有龍神在此相護。有人擅自入井的話,就會造成天色大變。’我不相信,就命人又試了兩次,豈知每次都是如此。我一看,今日玉帶是撈不得了,隨手給了老翁一塊玉佩,就回了成都。”   “當我想將此事說與相父之時,相父卻忙著帶兵伐魏。時間一長,我就將此事給忘了。直到相父過世之後,我才又想起了這條武侯玉帶。於是,我又帶著人,去落帶鎮的那口井裡進行打撈。不成想,時隔十多年,被派下去的人剛一入井,立時天色大變,狂風怒號,如同豆子般大的暴雨傾盆而下。而那個下了井的從人,自此就再也沒有上來了。真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我見天命使然,也就不再想著那條玉帶了。”   司馬炎道:“這可真是世間之大,無奇不有啊!待在下身體好些之後,定要去落帶鎮的那口古井看看,是否真的有此等奇事!”   他喝了口茶,又向劉禪問道:“關於二十八星宿的事,安樂公可曾聽武侯他老人家提起過嗎?”   劉禪道:“下臣隻知道:這些人的首領都是昔年大漢的雲臺二十八將。他們奉了光武皇帝的密令,一直在暗中尋訪這批‘王莽寶藏’。負責大漢西部的那批人,就是白虎七宿。下臣年輕之時,確曾聽相父提起過我蜀境內的這支神秘力量。至於什麼北方的玄武七宿、東方的青龍七宿和南方的朱雀七宿,到底是哪些人和怎麼一回事,下臣就不知道啦。”   司馬炎道:“實不相瞞,南方朱雀七宿的星主,正是長沙桓王孫策的兒子——孫紹。當年在下曾與孫紹及其手下的六位星君,大戰於新城。我雖然僥幸斬了此人,卻也被他垂死一擊打成了重傷。要不是他往日裡多行不義,在凝聚真氣妄圖至我於死地時,被與他仇深似海的徒兒倒戈一擊,此刻司馬炎早已身死多時了。”   劉禪雖然不知道其中詳細的經過,但當時的薑維,的確是響應了諸葛恪的號召,曾出兵圍困大魏的狄道,於是點了點頭,道:“下臣聽聞新城一戰,是已故的景王殿下以此城作餌,僅僅憑借著堅城和那裡的三千守軍,竟然讓東吳諸葛恪的二十萬大軍,在三個月內寸步難行。當時我始終想不通,這三千將士究竟是如何才能抵擋住東吳二十萬大軍的?今天終於明白啦!”   他為司馬炎斟了一杯茶,接著道:“真是想不到:傳承了數百年的朱雀七宿,會帶著孫吳的氣運,一並覆滅在了新城這彈丸之地。孫仲謀苦心經營了數十年的國運,也就這麼葬送了。真是令人不勝唏噓呀!”   司馬炎道:“新城之戰,的確是孫氏和我司馬氏的轉折點。先伯父景王殿下,也確實是由此戰之後,登上了大魏權力的巔峰。這東方青龍七宿的星主叫作裴雨軒,此人相貌清雅,仗義自負,一雙‘絕脈掌’更是獨步天下。青龍七宿傳到了他這一代,星君已不足六人之數了,她們隻有四人,而且全是女子。要說起裴先生和這四位星君,和在下的伯父還有一段不為人知的恩怨呢。”   劉禪聞言就是一驚,道:“什麼?景王殿下竟然和青龍七宿的人有恩怨?”   於是,司馬炎又將裴雨軒如何義救司馬四姝,如何去找司馬師復仇,如何被摸金校尉夏侯媛算計,至今下落不明的事和劉禪逐一說了。   劉禪聽後嘖嘖稱奇,道:“這簡直就是匪夷所思!如若不是中撫軍大人親口相告,又有何人能夠相信呢!”   司馬炎道:“據在下所知:裴先生及四位姐姐,隻是按上一代星主傳承下來的遺命,繼續在東方找尋著‘王莽寶藏’。裴先生為人:豪俠仗義、瀟灑不羈,似乎對寶藏的尋找,並沒有那麼上心。”   劉禪道:“其他星宿的事,下臣的確不知。但西方白虎七宿的人,可就沒有這麼好相與啦!他們本就行蹤詭秘。歷經了幾百年,大漢江山都幾易其主了,他們居然還在那麼執著的找尋。中撫軍大人可知這是何故嗎?”   司馬炎道:“所謂的寶藏,無外乎是些金銀器物,珍珠美玉吧!那些本來就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例如:吳侯孫紹,是長沙桓王的兒子,孫權的親侄子。他自幼就家資巨富,按道理來說,沒理由為了多增一筆財富,而耗盡畢生的心血嘛!孫策死時,孫紹年幼,無奈與權力失之交臂。盡管如此,他仍然不忘其父之誌,利用了朱雀七宿的名頭和數代人積累傳承的絕學,把周瑜、蔣欽、周泰這些名將的後人,都變成了他手中殺人的利劍。所謀者,無外乎還是天下。至於白虎七宿的人,為何那麼執著,在下就不知道了。還望安樂公指教。”   劉禪道:“據相父跟下臣說:相傳:有一條孽龍也在尋找著王莽寶藏,它像是在尋找一樣東西。”   司馬炎興奮地道:“原來武侯他老人家也知道此事!當年,在下隨恩師學藝之時,恩師也是這麼分析的。恩師還一度認為:那條孽龍可能是條巨蟒或是大蛇一類的東西。它尋找的究竟是什麼寶貝?武侯可曾說與安樂公嗎?”   劉禪喝了一口茶,道:“具體是什麼寶貝,相父並沒有說,因為他老人家也不知道那是個什麼東西。相父隻是說:‘那條孽龍隻有找到了這件物事,才能飛龍在天,重歸天庭。’而後來那些白虎七宿的繼任者們,不乏道家、陰陽家這些諸子百家的傳人,還有不少是來自其他的旁門左道。相父還說:‘他們之所以前赴後繼地想要找到那件神秘的物事,一定還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司馬炎道:“二十八星宿分處東南西北各地,他們彼此間,百餘年前就已經互無往來了。白虎七宿僻處天府之國,那裡雖然物產豐富,但山路難行。如此大批的寶藏,是不可能由長安千裡迢迢地運入蜀地埋藏的。武侯他老人家不也說,這批寶藏不在蜀地嗎?蜀道難,這一點,連你我都知道。那白虎七宿的人又怎會不知呢?”   劉禪道:“知道是一回事,相信又是另一回事!”   司馬炎道:“安樂公此話怎講?”   劉禪道:“光武皇帝不知是由何處得來的訊息,但他對‘王莽寶藏’一事,堅信不疑。才有了二十八星宿不惜數代人尋找了幾百年之久這樣的荒唐事。想當年,楚漢相爭之時,又有誰能相信:三齊王會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呢?”   司馬炎道:“安樂公是說:白虎七宿的人是逆向思維,他們堅信‘王莽寶藏’就在蜀地?”   劉禪道:“這不是下臣說的,而是相父他老人家說的。對於下臣來說,白虎七宿的人是怎麼想的,實與劉禪沒有半點關係。隻是自從蜀滅歸魏之後,下臣經歷了滄桑巨變。所想的事,也比以前當逍遙皇帝的時候多了。下臣的意思是:當一個人的權力、財富都到達頂峰之時,那人還會需要些什麼?”   司馬炎想不到他這個亡國之君,竟然會說出如此富有哲理的話來。對劉禪肅然起敬的同時,他也在思索著這個問題。二人相對無聲地品著杯中的香茗。   良久之後,司馬炎忽然道:“當權力和財富都達到頂峰之時,人所需要的恐怕就是長生不老、得道成仙了吧?”   他又哈哈大笑,道:“以嬴政之才智,大秦之富庶,始皇帝之威勢,可窮其後半生,也沒能實現他的長生夢。世間萬物,自有其生滅的道理。何況是人乎?那白虎七宿的人莫非是都瘋掉了嗎?”   劉禪道:“中撫軍大人此話不錯。相父說:‘過度執著的人,就會進入一種瘋癲的狀態。’白虎七宿的人,如果做了幾百年的瘋夢,那遠比孫紹和裴雨軒等人,要可怕得多啊。”   司馬炎這才聽懂了劉禪的言下之意,他道:“多謝安樂公的提醒。依在下看,這白虎七宿不是做了幾百年的瘋夢,而是隻做了幾十年而已。”   劉禪不解地道:“中撫軍大人何以見得呢?”   司馬炎道:“昔日,您雖然是帝王之尊,但世間沒有不透風的墻。在您先後兩次派人打撈武侯玉帶時,所遇到天氣驟變的奇事,鎮上左近的人又怎麼會不知道呢。如果您是白虎七宿的星主,當會作何感想呢?”   劉禪恍然大悟,道:“他們自是認定了,那條孽龍就在‘落帶鎮’!”   司馬炎點了點頭,道:“看來再次入蜀,已經勢在必行了!”他不禁又為自己內力全失的處境擔心起來。   劉禪卻笑著道:“想不到中撫軍大人和‘王莽寶藏’竟然這麼有緣。以相父他老人家之能,也隻知道我西蜀境內的一個白虎七宿。似中撫軍大人如今這般年紀,竟然將二十八星宿已知大半了。不僅如此,還斬殺了一位星主,結交了一位星主,真是可喜可賀啊!”   司馬炎道:“可能是機緣巧合吧。不知道此事也就不知道了,既然知道了此事,總是想探尋個究竟的。那西方的白虎七宿到底都是些什麼人?還望安樂公能夠不吝賜教。”   劉禪道:“好說!好說!如果中撫軍大人真的能夠找到那批寶藏,借此富國富民,也算是代下臣了卻了幼年之時對相父的承諾。下臣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   司馬炎拱手施禮,道:“如此,多謝武侯、多謝安樂公!”   劉禪道:“據相父昔年對下臣所說:這位白虎七宿當代的星主,號奎木狼,姓李名虤,字山君,使一對陰陽雙劍。他的陽劍喚作碧落,陰劍喚作黃泉,劍法高明,甚是厲害。在下依稀記得:相父剛從‘繡衣候’處得知此人的訊息時,這個‘李虤’時年一十八歲,剛剛繼任了白虎七宿的星主。以此推算,此人如果尚在人世的話,現今應該已經年逾五旬了。”   司馬炎疑惑地道:“這‘繡衣候’是……”   劉禪道:“就是剛剛出去的那些人。他們原本是相父為了打探軍情,專門訓練的一支‘斥候’部隊。相父給他們命名為‘繡衣候’,取的是:始於大漢武皇帝時期的‘繡衣使者’之意。”說著嘆了一口氣,道:“相父的誌向何其堅定,初衷何其美好。但是劉禪無能,辜負了他老人家的期望。”   司馬炎在追思昔日的武侯之誌時,不禁想起了已故的祖父——司馬懿。想當年,祖父與諸葛亮各為其主,統帥雄兵,數度交鋒的往事,像圖畫一般,在他的腦海中一幅幅地閃過。他不由得陪著劉禪嘆了一口氣,道:“隻恨司馬炎生得晚了些,無緣見到天下間最負盛名的兩位軍事統帥鬥智角逐啊。”   劉禪忙用衣袖擦拭掉了眼角的淚痕,道:“實在不好意思,下臣又把話題給扯遠了。中撫軍大人貴人事忙,我們還是接著說白虎七宿的事吧。”   司馬炎道:“請安樂公指教。”   劉禪續道:“自奎木狼‘李虤’之下,依次是婁金狗焦鋌,他所用兵刃,是一根極其粗重的狼牙棒;胃土雉黃贊,用的是一條蟒鞭;昴日雞巴圖那,他是個彝族人,使一口鳳嘴刀,好像他還是什麼操獸師,能夠操縱野獸,以之攻敵;畢月烏韓錦和參水猿邱琳,她們兩個人都是女子,韓錦用的是一條帶著長鏈子的飛抓,邱琳用的則是一對分水峨眉刺;最後一個是觜火猴雍震,使一條獸骨大棒,此棒堅韌無比,也不知道到底是用什麼動物的骨骼製作而成的。中撫軍大人如果今後遇到此人的話,千萬要多加小心。因為雍震除了武藝高強之外,還是個蠱師,喜歡用各種毒蟲、毒藥。下臣就算隻是想想那些東西,都會覺得頭皮發麻呢。”   司馬炎不答,用心記憶著劉禪剛剛說過的每一個字,良久之後,才道:“多謝安樂公指教,在下都記下了。莫非安樂公也是身負絕藝之人?”   劉禪先是一愣,才連連搖手,道:“下臣連多走幾步路都會覺得累,更不要說什麼練功啦!”他又摸了摸自己肥大的肚子,笑著道:“您看,有我這樣的武學高手嗎?”   司馬炎微笑著道:“既然安樂公並不是武道中人,而白虎七宿這些人,所用的兵刃又都種類不一,您是怎麼記住的啊?”   劉禪道:“原來,中撫軍大人疑慮的是這個啊。下臣當年在蜀漢為帝之時,有相父時時看管於我。期初,生活得甚是枯燥乏味,無聊的很。那一日,相父忽然屏退了左右,慎而重之地向下臣說出了王莽寶藏和白虎七宿的事。我頭一次聽到這些,覺得像故事一般很是有趣,便將相父的話都默默地記憶了下來。相父說完這些事後沒幾日,就率兵去南征了。我在宮內覺得很是無聊,就找來了畫師,讓他們按照相父當時的形容,把白虎七宿各人所用的家夥,都繪製成了圖冊,用來獨自賞玩。我見那些‘兵器’五花八門的甚是有趣,所以印象才比較深罷了。”   司馬炎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若不是武侯他老人家細心和安樂公的關照,在下可能永遠也不會知道這白虎七宿的事啦。司馬炎再次謝過安樂公的指教。”   劉禪道:“中撫軍大人客氣啦。剛才您進府門之前,說有事要問下臣,不知除了此事之外,尚有其他的事嗎?”   司馬炎這才想起來,差點將正事都給忘了。他向劉禪道:“北地王劉諶在昭烈廟中殉國,在下雖然早已命人將他的屍身成殮了起來,可是至今還沒有墓地給他下葬。在下感念他的忠孝,本次造訪,其實是想要問問安樂公,是將他葬在惠陵之旁,還是遷到洛陽,另覓福地安葬?”   劉禪聽後,不禁老淚縱橫,向司馬炎拱手行禮,道:“中撫軍大人有心啦!我身為人父,尚不及一個孩子有麵對國破家亡的勇氣。我是沒臉見他們祖孫的了,就麻煩中撫軍大人,將諶兒葬在他祖父的身邊吧。”   司馬炎道:“安樂公請放心,在下必會依足王爵之禮,妥善安葬北地王的。”   劉禪忽地連連搖手,道:“中撫軍大人,萬萬不可啊!”   司馬炎不解地道:“安樂公這是為何啊?”   劉禪拭掉了眼淚,道:“聽聞您的祖父,功蓋當代的司馬太傅過世,也隻是按照一個臣子之禮,簡單操辦的。司馬太傅生前又定下了規矩:他下葬之後,不許司馬氏的後人為他祭祀掃墓。即便是當初權傾天下的景王,甚至是現如今的晉王,也對司馬太傅的遺命不敢有一絲一毫的違背。諶兒雖有氣節,但在大魏君臣的眼中,他始終是個逆臣。如果您按王爵之禮將犬子下葬,勢必會觸怒令尊的,也不利於您將來承接世子的大位啊。您是個君子,下臣並不害怕您將來會加害於我,能夠跟您坦然相對,也是希望您能夠代我這個無用之人,完成相父‘一統天下,終結三分’的宏願。所以,萬不可為了犬子的後事,而連累了您啊!”   司馬炎低頭不語,仔細地想了想劉禪的話,才道:“安樂公,何故如此關照在下呢?”   劉禪道:“因為下臣知道:您不是曹丕!他為了世子大位,可以殺害曹沖,迫害曹植。您是乾不出那些事來的。”   司馬炎打斷他道:“您說什麼?曹沖是文皇帝殺的?”   劉禪道:“您的祖父應該是最清楚此事的,他沒和您說過嗎?”   司馬炎搖了搖頭,道:“對曹沖之死,司馬氏諱莫如深,即便是在自己的家宅之中,也從來無人敢提及的。”   劉禪嘆了一口氣,道:“老太傅是真的活明白啦!不過您現在可是在風口浪尖上啊!下臣聽聞,您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司馬攸,也向您這般忠孝仁善,他的賢名播於四海,甚至比您更得令尊的寵信。”   他頓了頓,又道:“這本是您的家事,下臣身為外人,不便多說。但是因為這晉王世子的大位,關乎到天下一統的重任,這才不得不提醒您啊。”   司馬炎道:“請問安樂公,您認為在下應當如何才能獲取這世子大位呢?”   劉禪想了想,道:“下臣在繼承先父的皇位之時,並沒有所謂的競爭對手,隻有一個不孝的劉封,還被先父在世之時,就給賜死了。故此,下臣實在是沒有什麼經驗可與中撫軍大人分享的。不過,您倒是可以找晉王比較信任的諸位大臣,試探一下他們的心意。如果這些股肱之臣都能夠支持您的話,那您承襲晉王世子的大位應該就沒有問題了。”   他頓了頓又道:“您的優勢,一者是晉王的嫡長子;二者是天生異相,有帝王之姿;三者是以武立威,眾將仰慕;四者是素有軍功,士卒效命。而桃符的優勢,一者,他是已故景王的合法繼承人;二者,桃符至孝,天下聞名;三者,桃符以賢為政,眾臣欽服;四者,桃符以德立身,恩威皆俱。”   司馬炎先是點了點頭,又苦笑著道:“父親早就有意將權柄歸還於伯父一係,兼之桃符又是父母的親生兒子。況且,如今的司馬炎已經內力全失,再不復當年之勇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劉禪道:“聽聞晉王一直打算恢復昔日的‘五等爵製’。這就是汲取了當年曹丕、曹植兩兄弟爭奪世子大位的教訓啊。”   司馬炎道:“安樂公此話怎講?”   劉禪道:“曹魏由於曹丕、曹植兩兄弟曾為了爭奪世子之位而劇烈爭鬥。所以,曹丕上位之後,就對自家的兄弟采取防範和打壓的政策。故此宗族不強,讓親信掌了大權,這才是您司馬氏崛起的重要原因。您和桃符都是君子,當然不會像曹氏兄弟鬥得那般激烈。可曹丕之所以能夠勝過能力高出他百倍的曹植,主要是曹昂死於宛城之後,曹丕嫡長子的身份發揮了大作用。自古以來,‘廢長立幼,取禍之道。’昔年的袁本初,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嗎?下臣覺得:您隻要能夠不犯過失,對晉王投其所好,終究是能夠獲得世子大位的。目前,您內力全失的事,並無旁人知曉,要好好利用您在軍中建立起來的優勢啊。”   司馬炎躬身行禮,道:“承蒙安樂公的指教,如果在下能夠獲得父親的青睞,必將厚待您和您的子嗣。”   劉禪笑著道:“下臣如果能夠得到中撫軍大人的關照,就算晚年有了靠山啦,多謝世子殿下!今日之後,下臣隻是一個安於享樂的俗人,對於此間所有的談話,都會守口如瓶,直至帶入地下,就請世子殿下放心好啦!”   司馬炎道:“在下當然信得過您!那在下就告辭了!”   劉禪連忙起身,親自送司馬炎出了府門。他見中撫軍的車駕走遠之後,這才哼著蜀國的小調,樂嗬嗬地回府欣賞他的歌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