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時起,大哥熙南與五弟熙武之間就建立起了一座無形的,其他兄妹之間所不能企及的橋梁。 “先生,早上好!” “快坐下吧。” 看著哥哥走進教室後,熙武就地坐下,在窗臺外聽先生講起課來。 “同學們,翻開課本,今天我們學習《千字文》”: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日月盈仄,辰宿列張。 寒來暑往,秋收冬藏。 閏餘成歲,律呂調陽。 雲騰致雨,露結為霜。 金生麗水,玉出昆…… 熙武愛讀書,也愛下雨天。因為下雨天不放牛,可以跟大哥去讀書。他知道書中有一個神秘的世界,能讓他看到眼睛看不到的地方。靠著墻根的他,聽得如癡如醉。 一天,父親孫慶芳去地裡乾活了。母親包氏在灶臺邊用大鍋煮著早飯。八歲的二女兒銀雙兩隻小手趴在家門前的李子樹上,眨巴著眼睛看往樹上,嫩綠的果子仿佛在對她招手,饞得她口水淌。 銀雙從娘胎裡出來時個頭就很小,繈褓中的她蜷縮成一團,活像隻小貓,性格也像貓咪一樣溫順。瘦弱的她爬不上樹,扭頭朝屋裡正在看書的大哥喊了起來: “大哥,大哥,扯李子,雙妹想吃。” “哥哥忙著,沒空。”熙南低頭看著手裡的書,眼皮都沒抬一下。 這時,放牛的熙武回來了,他年齡雖要小二姐銀雙兩歲,個頭卻要高得多,平時騎牛上背身手矯健,爬棵李子樹不在話下。 “二姐,我來吧!” 熙武三步並作兩步跑了過來。秒秒鐘就將脆生生的李子扯下來遞到了二姐銀雙手裡。姐弟倆啃一嘴李子,吐一下舌頭,再啃一嘴李子,再吐一下舌頭,齜牙咧嘴越吃越香。 姐弟二人吃得正起勁時,二哥熙北,三哥熙東,四哥熙忠興沖沖地跑進門來說: “快走!兄弟姐姐,回龍寺趕廟會去!” “差點忘了,今天是農歷三月三,熙武,喊上銀芝和銀翠,咱們兄弟姊妹一起去吧!”熙南放下了手中的書本說到。 “好的,大哥。”熙南又爬上樹扯了些李子裝在布口袋裡,打算帶在路上大家分著吃。跟包氏母親說明情況後,熙武就和南、北、東、忠、發、耀七兄弟,巧、雙、芝、翠四姐妹一行十一人浩浩蕩蕩的出門了。 孫氏兄妹們去趕廟會的路上,遇到了一批又一批頭戴竹篾帽,手拿大馬刀的人,他們形色匆匆,步伐整齊劃一。真神氣啊,熙武心想。 大哥熙南開口說到:“是紅軍!是紅軍!我在報紙裡讀到過!” 第二天,紅軍一隊人馬在學校裡表演打土豪分田地的戲。其中一幕,演一群人因遭受日軍的侵略,家破人亡顛沛離鄉。一男一女在前麵唱歌,歌聲唱得婉轉淒涼: 我的家在東北鬆花江上,那裡有森林煤礦,還有那滿山遍野的大豆高粱。我的家在東北鬆花江上,那裡有我的同胞,還有那衰老的爹娘。九一八,九一八,從那個悲慘的時候!九一八,九一八!從那個悲慘的時候,脫離了我的家鄉,拋棄那無盡的寶藏,流浪!流浪!流浪!哪年,哪月,才能夠回到我那可愛的故鄉? 熙南在人群中默默地流下了眼淚。他想起了大海邊上的小漁村,想起了死去的親生母親。 故鄉,何處是故鄉? 紅軍的歌聲,讓熙南再次回想起了深埋在山東萊州的生母毛氏: “娘,娘,我不走。我要留下來陪您。” “孩子,別哭。又不是不見麵了,哭啥?這一鍋饅頭娘幫你裝袋裡了,背著。跟你爹和你巧姐去後山上躲幾天,等日本人走了再回來,娘留在這裡看家,聽話啊。” 母親揉捏著熙南的臉親切地說著安慰的話。收到日本人即將進村的消息後,母親毛氏當即決定留下看家,讓參與地下工作的父親孫思惠帶著兒子熙南與女兒銀雙去後山上避一避。這是他與母親生前的最後一次對話。 “母親……母親……”熙南輕聲喊了起來,眼淚早已奪眶而出。 歌曲唱罷,一位擔任主演的紅軍站上前來,大聲說到: “我們紅軍有鋼鐵般的意誌!我們一定要殺富濟貧!打土豪,分田地,為窮人打天下!我們一定要北上,把日本鬼子趕回老家去!” 年滿十六周歲穿著中山裝的熙南跟著人群們一起大聲呼喊:“把日本鬼子趕回老家去!把日本鬼子趕回老家去!把日本鬼子趕回老家去!” 在學校看完表演後,熙南沒等弟弟妹妹們,就先一路小跑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