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老丈指路,在下告辭”。 那召卒官抬手抱拳感激一句,便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待召卒官遠去,早就好奇不已的薑陸正欲張口詢問張老漢緣由,為何要指錯路,明明雲山鎮在另一方向上。 “別問,我們趕緊回雲山鎮,要出大事了”。 張老漢滿臉焦急,慌忙朝著雲山鎮方向趕去,臉上都出現了細密的汗珠。 空氣中彌漫著緊張不安的氣氛,薑陸別看年紀小,腦袋很是活泛,已經大致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老頭兒這是要先一步回鎮子裡,叫鎮上青壯年趕緊躲進山中,免得被征軍入伍,丟失性命”。 薑陸靈光一閃,這個想法如驚雷般出現,再也不能散去。 突然,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薑陸的腦海中,時而彬彬有禮,溫和謙遜,時而龍驤虎步,殺氣騰騰。 “大哥,大……大哥” 薑陸口中不由呢喃,眼神中充滿擔憂,雙手死死攥緊,手心全是汗水,呼吸也急促起來。 薑陸明白,大哥薑塵那天賦異稟的外在條件,在召卒官的眼中根本躲藏不住,那堪比成年人的體格,絕對是征兵的第一對象,根本不會過問年齡情況。 人的天性即是如此,自己不得已可以以身犯險,但是對於至親之人,卻是萬萬不舍的。 張老漢聽到薑陸這一聲“大哥”,心中了然,對這頑皮小子也是贊賞不已。 “小子,腦子不錯,看來你猜到了”。 張老漢不由張口誇了一句,頓了頓,接著說道。 “你和小塵都不錯,一個正派溫和,一個聰明機警,將來定能成大事,薑家真是好福氣啊”。 薑陸聞言,並未接話,滿臉緊張和不安便是對張老漢的回應。 …… 話說這名召卒官,原是晉國八王府長公子書童,腹中有墨,可惜那八王長公子命淺,英年早逝,一身才華盡落黃泉。 本來這召卒官作為貴人長侍書童,是要陪葬的,也得幸這長公子心地善良,念其侍主之舊情,臨終時留下遺囑一封,賜名姬艾,並請求自己死後不得任何人侍葬,增添殺孽。 遺囑如下: “餘既逝,欲安吾魂,宜遵吾囑。 吾之侍童,賜名姬艾,勿令陪葬。 其餘婢仆,亦勿從葬。 吾之字畫典籍,悉數陪葬,金銀首飾則勿與焉。 吾之生前所居,盡拆之,建一書房,以供府中人等研讀藏書之用。 …………”。 八王府長公子大葬後,府上王爺等眾人陷入了長期的灰暗,八王爺一夜之間仿佛佝僂了許多。 最終,遣散了原長公子的隨從丫鬟,姬艾也在其中,免得老王爺看到這些人“睹物傷情”。 這裡頭有個插曲,可能是因為長公子的賜名,老王爺對姬艾有不一樣的感情,便叫人把姬艾送入了軍中,謀個前程。 姬艾入了軍後,手無縛雞之力一個書童,體弱手虛,根本適應不了軍中生活,可是軍中長官又知道這是王府交待過的人,隻得安插做個軍中文書,混日子。 現下,戰事告急,軍中文書臨時抽調召卒,姬艾幾年軍中生活也不再是當初那般文弱,現在也算是一名剛剛合格的軍卒了。 姬艾自從告別張老漢,策馬驅馳,一頭紮進了那茫茫雲山之中,雖寒季已過,但山中還有尚未消融的積雪,寒冷刺骨。 山路越走越崎嶇,姬艾便不得已翻身下馬,牽馬而行,深一腳淺一腳。 “不對,不對,這山路難行,根本不像人煙之地啊”。 猛然,姬艾站在原地,眼珠轉動,喃喃自語。 “隻怪自己急功心切,草率從事,被誆了啊”。 突然,山風襲來,林振馬嘶,夾雜著一聲若隱若現的野獸嘶吼。 姬艾自然是沒聽到的,隻顧得緊緊牽著韁繩,可那馬兒卻是聽到了這嘶吼聲,滿眼驚恐,躁動不安。 本來這雲山就人煙罕至,涼入骨髓,再加上馬兒躁動不安,也讓姬艾心生恐懼,臉上滲出細密汗珠,緊張的環視周圍林子。 “公……公子說過,世……世上無鬼神,隻有心……心間魔。” 姬艾這話出口,結結巴巴,好似在安慰馬兒。 “那老漢誤我啊!” 悲嘆一聲,急忙轉身逃似的牽馬離開原地,朝著來時方向疾步而去。 殊不知,人在過度緊張的時候會判斷失誤,差錯頻出,姬艾與來時的馬蹄印失之交臂,漸行漸遠。 …… “父親,我上山看看那些陷阱,順便找找小陸”。 薑塵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跟坐在火灶前煎藥的薑三忠嘟囔著。 “早去早回,順便看看能不能再挖點草藥,你娘……唉……”。 薑三忠嘴裡吧嗒著酒,聲音顯的有些沉重,薑三忠的妻子劉氏,自從生了薑陸之後身體就時好時壞,最近更是頻繁生病,急需用藥。 正因為這樣,薑三忠不得不在這個時候把熊皮出手,好換些銀錢買藥,熊皮在寒季過後價格是比較低的,再加上最近不太平,更是讓皮草市不太樂觀。 無可奈何,治病要緊,隻能走一步瞧一步了。 “父親,我曉得。” 說罷,薑塵便輕聲開門而去。 片刻,裡屋傳來一陣急促的咳嗽。 “咳……咳咳……咳” 聞聲,薑三忠急忙起身朝裡屋走去。 推開房門,一位頭發雜亂,麵色蠟黃的老婦趴在炕沿,低著頭,呼吸雜亂不堪,如同那刺耳的破風箱,正是妻子劉氏。 “他娘,你……” 薑三忠看著地上一灘汙穢,夾雜著刺眼的鮮血,不知該說些什麼,慌亂緊張替代了往日的穩重鎮定,隻能靜靜地走到炕前,輕輕的推揉著劉氏的後背,試圖讓其舒服一些。 好一會兒,劉氏呼吸才逐漸穩定,薑三忠便溫柔的將妻子翻了個身,找個了舒服的姿勢讓其靠在炕榻上。 “三忠,我怕是挨不住了,我舍不得你們啊。” 劉氏看著眼前給自己掩被子的薑三忠,滿臉的不舍。 “別胡說,熊皮賣……” 薑三忠還未說完,就被劉氏抬手止住。 “我的身子骨我清楚,隻怕是我走了苦了你們爺幾個,縫縫補補,洗洗涮涮的,沒個細致人兒。” 話音剛落,劉氏眼淚便止不住的掉了下來,聲音哽咽。 “他娘,苦了你了。” 薑三忠默默的看著眼前虛弱流淚的女人,眼眶也逐漸發紅,隻是強忍著沒有濕潤罷了。 頓了頓,接著說道。 “我薑三忠老來得子,薑家後繼有人啊,你是我們薑家的大功臣,下輩子換我來報答你。” “笨手笨腳,哪會伺候人你。” 炕上躺著的劉氏,一邊擦拭著眼淚,一邊笑罵著眼前的薑三忠,隨即正色道。 “兩個孩子都好的很,小塵剛正善良,能文能武,我倒不擔心,隻是小陸頑劣好動,雖心性純良,但日後不改,怕生禍端啊。” 薑三忠聽罷,隨即搖頭說道。 “相反,我反而擔心的是小塵啊。小塵雖武力不俗,但過於善良剛正,日後恐遭人陷害利用,而小陸心思活絡,古靈精怪,反倒讓我安心一些。” “我們年歲老了,孩子們自有天命,平平安安就好,可惜我是抱不到孫娃娃了。” 劉氏此刻有些失落,目光無神,不知在想些什麼,眼眶又逐漸紅了起來。 屋外冰雨滴落,披著蓑衣的薑塵身影離鎮子逐漸遠去,消失在雲山腳下。 此刻的雲山,冰雨捶打著樹乾,隨後滴落在地上,聲音沉悶而又壓抑,薑塵輕車熟路的行走在山間,仿若自家後院,絲毫沒有因為天氣阻滯自己前行的步伐。 不多時,便來到一處山洞前,薑塵檢查了下洞口周圍,沒有發現野獸經過的痕跡,便俯身進入了山洞。 這一處山洞是薑三忠年輕時候打獵過夜之所,裡頭有灶臺和草榻,能在寒冷的夜晚有個安全的棲身之所,以便第二日有足夠的精力繼續去山中尋獵,這種山洞在雲山裡薑三忠和鎮上獵戶開了許多,可以說遍布整個雲山,隻是每個山洞和山洞之間的距離有些遠罷了,不過總能在傍晚之前抵達。 至於說薑塵在進入山洞前要先檢查一下,主要就是看有沒有其他野獸鳩占鵲巢。 曾經鎮上就有獵戶在山中奔波了一天後疲累不堪,在進入山洞前沒有仔細檢查,冒冒失的闖了進去,不料裡頭正好有一頭脫單的老狼,獵戶來不及反應便丟失了性命,這種事情在雲山鎮中屢見不鮮。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再後來,隨著有部分年輕人走出雲山鎮,人們有了更容易活下去的方法,獵戶這個行當在雲山鎮也就逐漸沒落,既然有更安全能生存下去的方法,沒人願意拿生命再來冒險討飯。 也就是薑家祖上的手藝,世代打獵,而且獵藝精湛,普通的野兔馬鹿那隻是時間問題,豺狼虎豹也沒什麼太大難度,他們主要還是獵熊,獵熊的技藝在整個晉國甚至整個天下,也沒多少人能出其左右了。 薑塵卸下了身上的蓑衣,用力抖了抖便掛在了洞壁一處木質掛鉤上,順便看了下洞裡的木柴,還有些許,足夠過夜了。 雖然現在才下午時分,但是雨越下越大,不宜尋獵,薑塵也就沒再外出檢查陷阱的準備,索性就躲在了山洞之中。 不多時,洞裡便有火光傳出,伴隨著木柴劈啪在火中崩裂的脆響,薑塵坐在火堆旁一塊石頭上,一手拿著一塊風乾肉條,一手捧著一卷書,還時不時拿起身旁的酒囊淺飲一口,好生愜意。 雖然看著薑塵此刻好似全神貫注在讀書,但卻有很大一部分心思落在洞口,洞口薑塵用魚線和銅鈴搭了一個簡易的陷阱,這個陷阱沒什麼傷害,隻是起一個警示作用,防止獵戶在山洞裡被野獸闖入還沒發覺。 這些很多獵戶的山間生存技能,都是薑三忠一手傳給薑塵的,薑塵現在已經是一名完全符合薑三忠水準和要求的獵人了,如果跟旁人去說,這個獵人才外傅之年,一定不會有人相信,不說獵藝水平,單說這份成熟和勇敢,還有這堪比成年人的武力和淡然,就已經前無古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