洲頭(1 / 1)

潭州二中的中午,是全開放的。   第一次冰場歷險之後,每天中午,夏艾都會騎著自行車,獨自去洲頭公園冰場練習。午休兩個小時,去程二十分鐘,回程二十分鐘,中間練習一個小時,還可以先吃個午飯。   這個時段,冰場是很空的,袒露著粗糲的水泥地麵,橫七豎八的滑輪印,像被鞭子抽過。那一年,夏艾看書有點亂,萊蒙托夫的詩歌一行行抄了滿墻,很能享受這種孤獨的時光。   踱步平滑,是很容易的,也很舒服。夏艾可以整個小時,用這種步伐在冰場裡轉圈。心裡和著穩定的節奏和抑揚的調子,左一飛,右一飛,飛過一圈又一圈。   偶有大神駕臨,教會了夏艾旋轉和倒滑,帶著她轉出了華爾茲一樣的舞步。夏艾就不隻是踱步平滑了,一個人的時候,改為自轉加公轉,隻是速度依然不疾不徐,沉浸在自己的節奏裡。轉滿一個小時,就重新騎上自行車去學校上課。   很快,她成為了可以在冰場裡舞蹈的亮眼女生,也習慣了天天穿著磨出毛的牛仔褲,但剛子和予青再也沒有來過這裡。   卻碰到了當兵的。   綠軍裝實在是太有誘惑,夏艾忍不住幫了一把手,把個趔趔趄趄的小兵羞得臉通紅,燙手似地緊幾步甩脫夏艾。夏艾不動聲色跟了幾步。不出所料,小兵一跤轟倒,雙肘撐地,疼得麵目猙獰。   “對不起!”夏艾伸出一隻手。   小兵低著頭,卻接住了手,借力一挺身,站起來。一雙充滿水氣的透亮眼睛,探尋地向夏艾看過來,轉瞬即充滿了笑意:   “麻煩你帶下我!”   夏艾換了個邊,握住小兵的左手,示意他屈膝彎腰向前蹬,自己幫忙在後麵撐著。小兵協調性極差,但體能極好。沒幾圈,滑得越來越快。夏艾幾乎被他拖著跑,但還得幫忙在背後撐著,不能鬆手,一鬆手,就一跤。   還有戰友一起來,都不會滑,遠遠望著小兵,個個神情復雜。   到時間,夏艾直接走了。   過了一個星期,小兵又來了,一個人來的,沒穿軍裝。到了場上,倒是自信了許多,主動找夏艾共滑,雖然腳步依然有些笨拙,但已經穩了。   到時間,夏艾要走。小兵要送她,卻隻能走路。   從洲頭公園回學校,要先上橋,本也不好騎車。夏艾就推著車走,小兵走在旁邊。小兵原來個子不高,勝在眉目清秀,言語樸素。   譚河寬闊,河道裡滿是挖沙船,大橋下礁石嶙峋,河畔有船家停泊,視野裡都是零落。夏艾和他上了橋,走到建設廣場的轉盤處,就騎車回學校了。   放學時,校門口學生自行車梭擠混亂,如同潰敗之軍。難得肖香大發慈悲一次,來等夏艾一起回家。夏艾正興沖沖大聲招呼,忽然背後一滯,轉頭看,小兵拖著車後座,笑得很得意。   肖香順著夏艾的眼神,也看見了,嘴巴一撇,脖子一轉,表明了態度。夏艾有些尷尬:   “啊!是你啊......再見!”   逃也似地上車,走了。一路回家,肖香車騎得飛快,夏艾想解釋,但看著肖香一條又粗又長的辮子,總在自己車前一米憤怒地扭來扭去,也就沒有解釋了。   夏艾許久不敢去洲頭公園,放學回家,肖香總會在校門口等著她。   直到一個月之後,實在無聊,夏艾又去洲頭了。還隻到了橋上,看到一輛威風凜凜的解放牌軍車停在路中間,有三三兩兩的綠軍裝被吆喝著上車。中間有一個回頭一直看她,夏艾站得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認識的小兵。軍車轉眼開走了,夏艾沒下橋,也轉身回學校了。   過了大半年時間,夏艾忽然收到了一封從廣西寄來的信,裡麵有一張照片,小兵穿著牛仔褲和夾克,挺帥,背景是美麗的大榕樹。夏艾把信放在書包夾層裡,過了不久忘了。等再想起來,也就找不到了。   中午不再去洲頭,夏艾就跟高中的班上同學卷卷和小婕在建設路上逛來逛去,知道了春和粉店、裕園包子、振華削麵這些百年老店,哪一家最便宜最好吃。放學後,夏艾和卷卷一起去新華書店看書。肖香,不來了,予青也一直不見。   直到一天,偶然放學早,夏艾四點多就回來了,從西安路下坡穿過鐵路隧道,快到家的時候,忽然聽到背後遠處有人喊她。再一回頭,竟然是剛子。   後來,予青說,自從冰場見那一次之後,剛子每天都在隧道鐵路橋上堵她,等了幾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