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神奇，通宵達旦的讀閑書，反倒使夏艾的成績慢慢好起來，從剛進潭州二中的吊車尾，到了前十名。不久，夏艾就被邀請參加了班長征的生日會。 　　城裡的孩子真會玩！夏艾有些驚嘆。 　　初中生日會，也挺熱鬧，一大幫同學到家裡吃蛋糕，唱生日歌。夏艾每次過生日，班上同學會來一大半，家裡客廳都擠滿了，吃完蛋糕打撲克，或者閑坐談天吐槽老師。蛋糕是主角，上麵鋪著厚厚的白色奶油和粉紅奶油花，綠色糖葉子。有些人嫌奶油太膩隻喜歡蛋糕胚，在下麵挖；有些人就喜歡奶油，從上麵刮。後來隔了很多年，夏艾在BJ大柵欄的蛋糕店裡，還見過這種老式奶油蛋糕，著實感慨了一陣。 　　那個時候，蛋糕還金貴，要到城裡才能買到。有一次夏艾生日，媽媽提前一天帶著妹妹坐公交車去城裡買了個大大的雙層蛋糕。妹妹很稀罕，非要自己提著。下公交車的時候，被人從背後一擠，蛋糕倒扣在地上，雙層蛋糕的蛋糕胚和雕花全癟塌了。回到家，一家人沮喪地看著蛋糕，爸爸用菜刀把蛋糕胚勉強扶正，粉花綠葉還是雜遝一團。 　　第二天，夏艾同學來，還是把蛋糕全吃了。大家都覺得很完美，就是點生日蠟燭的時候，有點無從下插。 　　那一次，予青來了沒有，真不記得。也好，予青也來了話，大概夏艾後來會覺得太丟臉了吧！其實，初中關於予青的事，夏艾是真的很模糊。雖然，予青曾經反復提醒她，多少次一起放學騎車回家，和瓊姐一起。可夏艾隻記得瓊姐，還有瓊姐說的關於予青的八卦，梅妹子如何遞情書帶午飯之類。彼時，學校常常舉行籃球比賽，予青運動能力一般，比趙敢差遠了，但他勝在個子高，人又很帥，一直很受女生青睞。再加之，大概予青是三年沒有回家吃過午飯的，因為他的數學一直及不了格。被某些母愛偉大的女性憐憫關愛，或者趁虛而入，也是自然。 　　征的生日，並沒有蛋糕，隻有蠟燭。夏艾從未見過的，又大又粗的彩燭。在潭州大橋北岸的沙灘上，彩燭圍了一圈。他邀請的人也並不多，十來個熟悉的朋友，包含了一直喜歡他的白楊。可能是夏艾跟白楊同桌過一段吧，夏艾也被邀請了。 　　傍晚，夕陽映照的潭河，跳躍閃動著一層一層的金色。河對麵，是潭山綿延青黛的影子。正是枯水季節，河灘雪白寬闊，白色粗糲的沙子，盤腿坐在上麵硬硬的。 　　征站在圈中間，開始致謝詞，然後組織大家丟手絹唱歌。唱的都是夏艾，從來沒有聽過的流行的歌曲。也就是那一次，夏艾也才知道，這些同學裡麵，有已經是國家級演員的專業歌手，有自小學貝斯自己組了樂團的團長，有古玩世家的傳人，也有大酒店老板的女兒。 　　手絹丟到夏艾背後的時候，夏艾唱了一首《四季歌》。那一種來自蘇州民間軟噥悲苦的調子，夏艾覺得格外的美麗。此時，暮色四合，盤腿坐著，一句一句慢慢唱，清晰柔和的聲音慢慢飄散在河畔的夜空中。圍坐的同學都靜下來，燭光灼灼，隱隱幢幢，少年都各自沉入自己的心事裡。 　　夏艾模糊記得，征訝異地看了她很久。那一眼，讓夏艾第一次對班上的同學有了實感，也記住了這個名字。直到後來聽說征與白楊結婚生子了，都還會回想那個瞬間。 　　再後來放學，遇到予青，夏艾就會提出去河邊頭走走。予青帶她穿過下河巷到河邊頭去，原來夏艾一直是從上海路下橋去的。 　　下河巷，找書苑 ｗww.zhａoshuyuａn.ｃom 其實是一個古老的碼頭集市，在水運為主的年代，這個市集繁榮發展，衍生出了潭州這座城市。可到了夏艾的年代，水運已經衰落了。下河巷，也就成了各種破落小商品的批發市場。巷子裡麵，潮濕陰暗，阡陌縱橫，各種雜貨店麵小攤子犬牙參差。推著自行車走，一不小心就會擂翻了這家，撞上了那家。 　　予青很熟悉，指給她看，哪家是他供貨，哪家是對手。十六七歲的男孩，比夏艾大幾個月，夏艾卻覺得身邊好像是個世故已深的長輩。 　　穿過下河巷，就到了河邊，卻是潭州大橋的南岸。水位依舊很低，與北岸的無垠沙灘不同，南岸布滿了高大嶙峋的礁石，礁石縫隙都都是尖利的碎石和垃圾。夏艾很興奮，脫了鞋想下水，卻被硌得不行，隻得又把鞋穿起來。正東張西望到處看，右肩突然被一拍，回頭一看，予青卻站在她左邊。右臂張開，指著遠處潭山上的電視塔讓予青看。 　　背後的神經全部都支棱起來，予青覺得發麻，提議到北邊河灘去走走。於是，從潭州大橋穿過去。北岸沙灘的沙子似乎變軟了，一步一步走起來格外艱難。暮色漸濃，沙灘煞白冰冷。走到腿都快斷了，兩人往回走，一路無話。後來，就不去了。 　　後來過了很久，予青告訴夏艾，那次他們牽手了，還說他自己獨自又去走過兩次。夏艾仔細想了很久，為什麼不記得牽手的感覺？為什麼又放開了？為什麼沒有第二次？ 　　想著這些的時候，夏艾眼前鋪開了一片茫茫的沙灘，冰冷煞白，看不到頭，似乎隻有回頭這一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