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臺一側是一間小書房。夏艾把嘎子關進圍欄裡去,就進了書房,打開電腦。 “丫頭!丫頭!!丫頭!!!” 蹦出來五六個QQ對話框,最上麵的是“雪”,一連串的呼喚,似乎在勾魂攝魄。 夏艾心猛跳了兩下,打開“雪”發過來的鏈接,進入搜狐博客文學廣場查看。又是一首長詩,配了冰雪覆蓋的一張圖,應該是在小區拍的。沈陽某小鎮一個舊廠區的宿舍,一排四層的老舊小樓,路邊的樹丫杈乾枯斑駁,薄雪淺淺地覆蓋在凹凸起伏的水泥路麵上,讓夏艾想起了“雪”發給她的一張自拍照。 詩寫得有味道。 就像在呼倫貝爾草原,飯店老板端上來的水煮羊肉,被人吹噓得如何如何好吃。但南方人嘗一口,總覺得膻。 夏艾有些煩躁,關掉鏈接。“風”“瘋狂的石頭”“餘生”等詩人、作者、編輯,爭先恐後地在平臺廣場私信區跳出來,有說給她寄了詩集的,有說幫她發表了詩歌的,有說在飛機場給她寄了牛肉乾的...... 走到陽臺上去。北方已經下雪了,南方的城市還在深秋。潭州的風裡總帶著濕氣,今夜卻冷冽隱隱有殺氣。對麵小區萬家燈火,在夏艾眼裡,卻是一片蒼涼。 夏艾恢復單身一年多了,調離了原來的單位,也住回了幼時的老房子。還在天臺養了嘎子,開始玩博客。夜夜等待老公麻將歸來的蝕骨冷清,並沒有在文學的朋友圈子裡被治愈,反而更加剜心徹骨,長成了死結。 還在潭州二中讀書時,有一次下大雪。早上騎車去,大雪披頭蓋臉地下。下午放學回家,雪停了,太陽出來。夏艾從上海路一路踩雪推車回來,運動鞋裡半筒雪水,一跤滑進路邊溝裡,滾了半身冰半身泥。 後來予青知道這件事,笑了半天,然後說,他總是會隨叫隨到的。 他很守承諾。 夏艾在單位比賽得獎了,約他喝酒慶祝,憋不住吹牛皮。這個壞家夥,把小杯白酒沉到大啤酒杯裡,跟予青一乾到底。予青向來喝酒不讓人,不上臉,越喝越沉著,那次竟然玩嗨了。第二天起來頭疼,心裡恨,也不說。夏艾工作忙,起早摸黑,風裡雨裡,熬不住了。予青去單位接她,吃蛋炒飯、喝皮蛋瘦肉粥,加上半調侃半認真的玩笑。予青便又能喝酒了,化身戰鬥民族聖鬥士。 後來予青去雲南建水開民宿。夏艾帶著工作室團隊去團建,順便爬雪山。予青正回潭州辦事,給夏艾一行細細密密安排了衣食住行。予青斥責他不守承諾,他嘲笑她: “是讓你在同事麵前丟了麵子咯?” “那當然!我這麼大的咖位,說了有朋友全程接待,結果撲個空,多難堪。” “哈哈哈,好大的咖位?”予青笑得開心,繼續逗。 “潭州大咖?還是湖湘大咖咯?” “中國大咖!” 夏艾平時裝低調,在予青麵前卻從不掩飾得意。予青繼續笑著,眼神裡卻多了另一層。 可能正是因為這一種在予青麵前習慣性的得意,後來夏艾離婚,調離單位,一直瞞著。她想打開更大的圈子,活得更像自己,也的確結交了不少朋友。但是宇宙的盡頭,卻都是男性世界裡的潛規則。即便沒有了婚姻的束縛,又哪能裸身上陣? “見過小朋友了?”予青發信息過來問。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夏艾揣摩,這家夥應該是下牌桌了或者下酒桌了,回: “是的!還能喝不?” “開什麼玩笑?我來接你。” “不用,我打車過來。” 路上信息不斷,告知夏艾,位置在哪,車在哪,他到了哪...... 夏艾到了,飯店位置在新河風光帶旁邊,她難得穿了雙有跟的靴子,“篤篤”地一步步有節奏,慢慢騰騰穿過人行道。幾乎在她下車的同時,予青出現在馬路的另一邊,雙手插在牛仔褲口袋,迎著她走過來。 兩個人一模一樣的黑色上衣和水洗藍色牛仔褲,恍惚如同重回溜冰場裡的少年時光。不同的是,夏艾穿著高跟鞋,予青光頭戴著帽子。 歲月,並不曾放過誰。 “我想準備一部小說,需要角色原型認證一下,別到時候找我打官司。”夏艾瞇著眼睛,笑望著予青。 “行啊!我到時候看看寫得像不像?”予青嗬嗬地笑。 “原型,不等於小說裡的角色,隻是素材而已。”夏艾盯著她的素材,思忖著如何剝皮切割,做成板材。 “這個故事,也很多人知道,寫出來別變成事故。” “那就不寫咯!” “寫肯定要寫,你就當是寫給我一個人看的不行嗎?”予青急了。 “那不行,我還指著在平臺上發表呢!” 予青嘆口氣,無奈答應。 走出飯店,突然下起硬邦邦的雪子來。夏艾看看天,突然覺得憋了很久很久的委屈,鬆了一口氣,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