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哥(1 / 1)

有幾個朋友想帶家人去建水過年,硬要拉予青一起。予青心情不好,覺得在潭州待著也煎熬,就準備去陪玩。飛機票都買好了,臨出發收到了信息,琪哥約他喝酒。   琪哥,是夏艾的前夫。予青,組織同學聚會,喊夏艾參加,也會喊琪哥一起。有兩次,夏艾來不了,琪哥也來做代表。多年經營關係,也算是半個朋友,但都是予青邀請。   對方主動而且是單獨約,這是第一次。予青突然隱約有些緊張。   琪哥是潭州醫學院的副教授,個子不高,但額挺眼深,輪廓優美,雖也有麻將之癖,但長年在學問高知中浸潤,在人群中氣質風度非常突出。   予青跟他打過這麼久的交道,知道他是豪爽熱情、坦坦蕩蕩的性子,也就一口答應了。   兩人約在文廟旁邊的一家小館子見。予青到門口的時候,看見琪哥穿著西裝襯衫,遠遠坐在一個靠窗的位置,熱情地向他招手。天氣不錯,窗外傍晚的陽光照在餐桌上,映襯得琪哥光彩照人。予青還是黑衣戴帽子,就頗有些沉鬱。   “建水客棧那邊,忙不贏吧?”   “有人照顧著,不用我在!”予青忍不住加了一句:“有個雪山院子租給別人了,還準備再另外盤一個,朋友太多.......”   “我是羨慕你哦!太瀟灑了,下次戶外,記得要喊我。”琪哥臉上露出了真心的崇拜之色。   說著酒上了。兩人說些酒品麻將之類的場麵話,倒也熱鬧,很快把自己搞到臉紅調子高,也就順勢說到夏艾。   “我是認定她,一定要白頭偕老的。”琪哥眼睛紅了:“家務事、人情來往、照顧父母,包括工作,她想做什麼,不想做什麼,一切由著她性子。”   “她暫時不想要孩子,也行!”   “包括……”   琪哥似乎有點醉了,直著盯了予青一眼,予青覺得臉上立即熱了起來,好像被煙頭燙了一下。   “各種亂七八糟的筆友,文學貴圈,我不也……忍了嗎?”   “哪個女人不羨慕她,不說我們是神仙眷侶?”   “可她要跟我離!”   予青低著頭,心裡很想很想問,忍住了。硬著頭皮抬眼看,琪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傾訴裡,雙眼紅得讓人不忍看。   “又折騰著換了工作!她還隻是個孩子,任性乖張,隻知道活在自己的世界裡!”   一瓶白酒喝了大半,予青倒滿了杯子,真心誠意地敬琪哥,試試探探地說:   “琪哥條件好,人也好,天涯何處……”   “是啊!當初一賭氣,離就離,也就是因為這麼想。一年多了,做介紹的也不少。可是……”   琪哥卡住了,說不下去。予青有點奇怪,開玩笑說:   “就隻有她好咯!”   “也不是……”琪哥搖頭,“條件比她好的,長得比她漂亮的,多的是!”   “可我每看一個女的,就會忍不住想,為什麼不是她?”   為什麼不是她?予青心裡默默咀嚼了一下這句話,覺得自己似乎也被卡住了。   “聽說她病了一場,我昨天去老屋拿東西,想著能不能碰到她,問問好了沒!沒見著。那冰箱裡啊,空得連根蔥也沒有,還好狗子沒餓死。”   予青想著夏艾昨天喝酒吃粥的樣子,心裡沒來由地痛起來,像拉著一根要斷的琴弦,發出微弱掙紮的顫音。   琪哥雙手舉起了酒杯,眼神浩蕩誠懇得如八月的湖水。予青著慌,忙也舉起來。   “你們是青梅竹馬的好朋友!”   予青被一句“青梅竹馬”又燙了一下,舉著酒杯的手就想放下。   “你幫我勸勸她……”琪哥停頓了一下,似乎下定決心,一口氣說出來:   “讓她跟我復婚吧!”   一聲尖厲的怒吼,從背後傳來。予青回頭一看,隔兩三桌,一個約摸三十五六歲的女人正在訓自己的兒子。精致的妝容都扭曲了,尖尖的手指甲戳到對麵瑟縮的兒子臉上。   “讓她安心跟我生個孩子。人這一輩子,不就是該做什麼的時候,就要做什麼嘛?她是有福氣的女人,別不惜福。”   予青不語,又回頭去看那對母子,想著,夏艾年紀應該也跟這個女人差不多了吧!   她還是個孩子!   她還是個孩子!   予青心裡默默重復這句話,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覺得琪哥真是很了解夏艾,但又覺得,他一點也不理解夏艾。   等他回過頭來,琪哥酒杯本已經放下,又舉起來,示意予青跟他碰一下。   “她要怎麼折騰,我都陪著。總有折騰不了了的那一天,是不?”   予青遲遲不端杯子,琪哥自己一口乾了。   “她跟著我的時候,身體挺好的。你不知道,聽她同事說她在雲南學習的時候,暈倒了,還住了幾天院。我心疼啊!心裡慌得很。”   琪哥自己又倒了一杯:   “可我拿她沒辦法!當初,她要跟我離,我說不出個不字!現在我後悔了,我也沒法說出口。”   琪哥的眼睛紅透了,央求的眼神投向予青。予青眨了眨眼睛,生怕自己的眼睛也紅了。   窗外的天空已經黑透了,旁邊文廟大門口的燈亮了,麵向黑暗的街道,投射出一個光亮的方形空間。   予青站起來,琪哥也站起來,往桌子外斜跨了半步,虛虛地擋著予青的去路。   予青苦笑了一下,說:   “琪哥,您是大學教授,實在是高看我了!”   頓了一下,看琪哥沒有讓他走的意思,低了頭,勉強說:   “好,我試試!”   琪哥搶著去買單了。   予青走出飯店,文廟這條街,他來得少。街上一個人也沒有,文廟前高大的門樓上掛著一塊斑駁的匾額,看不清寫的什麼。   他拐到門口駐足看了半天,完全沒法認讀,隻能低下頭,慢慢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