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知道韓如雪有很多話想跟他說,但他不想觸及那些話題,所以總是在扯一些天南海北的公共話題。對於他們來說,說什麼話都無所謂,韓如雪隻想在麥場上多陪他一會兒。 作為正攵史係的專業生,宋明更習慣講與自己專業相關的資訊,講國際形勢、講崩解、講巨變、講對抗、講多極化、講世界分工等等。 韓如雪與其說對這些話題感興趣,不如說是對竟然知道這麼多她從不關心的事情的宋明感興趣。 韓如雪聽宋明講了這麼多,她感嘆到,宋明,還是你們眼界寬些,我要做你的擁蠆呢。聽你這麼一說,我覺得這個世界太復雜了,其實我們老百姓隻想過簡單的生活,吃好穿暖生活好就好。 韓如雪說,我們上高中的時候,我聽我們的政治老師講課時聽的稀裡糊塗的。宋明,你能不能比較簡單的給我說一下,到底什麼就是經濟基礎,什麼就是上層建築啊? 宋明說,簡單一點說,經濟基礎就是誰來生產怎麼生產,上層建築就是槍桿子和筆桿子。 韓如雪看著宋明,等著宋明往下說呢,卻見宋明打住了話頭,便催促道,你說呀。 宋明看著他說,說完了。 說完了? 哦。說完了。 韓如雪說,你說的這也太糊弄人了吧?我上了三年高中都沒搞懂,你就給我說了這一句話?那這上層與基礎兩個到底哪個更管用更根本? 宋明說,那還用說,生產力是根本的,從歷史上看,生產力的發展更多依靠的是科學技術。W人說,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所以我們以後重點要發展的是教育和科技。 韓如雪又問,那筆桿子和槍桿子呢?那個誰不是說的,筆能戰勝劍嗎? 宋明說,筆桿子和槍桿子,不是文武相鬥,而是二者密切結合,用筆桿子指揮思想,用槍桿子指令行動,哪個都不能少。 韓如雪笑了說,那不成二桿子了? 宋明也跟著笑了,說,哈哈,可不就是二桿子嘛。 韓如雪說,要這麼說,這世界也挺簡單的。 宋明說,本來就是這麼簡單嘛。世界很簡單,復雜的是人,然後人又把這個世界搞得很復雜。 韓如雪說,也是呢。你就看你們現在乾的這件事兒吧,本來就很簡單,老百姓收了麥子,把地裡的麥茬麥秸一燒,鋤去麥茬根一翻新土,再種上玉米,這就完事了。 現在呢,麥秸不能燒,堆的哪兒都是,堆在地裡還占地方。麥茬不能燒,鋤起來可費勁。以前燒了麥茬再鋤麥茬時,我一上午能鋤三四分地,現在可好,累的腰酸背疼,一上午隻能鋤兩分地,你看我的手,都磨破了。 韓如雪伸出了手掌讓宋明看著,宋明看到,韓如雪的手掌指根上長著繭子,手指肚上磨出了血燎泡。 宋明也伸出手讓韓如雪看著,他手上的繭子要比韓如雪大的多了。韓如雪捏了捏他手掌上的一個大繭子說,你這個繭子,快一個銅錢大了,能當繭子王了。 宋明說,你們女孩兒的手皮太嫩了,不適合乾這麼重體力的粗活兒。 韓如雪說,那有什麼辦法呢?我家就我爸一個男人,總不能重活累活都讓我爸一個人乾了吧?我現在本事可大了,駕車拉轅套牲口,扶犁碾場拉滾子,你們男人會乾的活兒我都會乾呢。 啊?宋明看著穿著連衣裙文文靜靜的韓如雪,吃驚的啊了一聲,說,你是穆桂英還是花木蘭哪?前麵還在說什麼女人不能太要強太能乾,還在批判人家蘇老師女漢子呢,蘇老師指定不會駕車拉轅套牲口,手上也沒有你這麼多繭子,你這可比女漢子更女漢子。 韓如雪說,我這也是沒辦法呀,女人誰真想逞強啊?女英雄鐵娘子不都是被逼出來的嗎?花木蘭有兄長,用得著她去從軍嗎?楊家要不是都成了g婦門戶,用得上穆桂英去掛帥嗎?對於我家來說,第一生產力不是什麼科學技術,第一生產力是人,是男人,我家要是也有一兩個頂壯的男人,還用得著我去逞能嗎? 韓如雪說,跟你說實話吧,你別嫌我說話不好聽,我在地裡費勁的鋤麥茬時,看到你們不讓我們燒麥茬,我都想罵你們兩句呢。 宋明笑了笑說,還用你罵嗎?我前兩天在宋莊看麥場時,我爸都罵了我呢。 哈哈哈哈。你們就該挨罵,你們乾的這是什麼事啊? 宋明說,要不,下次我幫你鋤麥茬吧,將功贖罪,你也別罵我了。 韓如雪眼中閃著亮光說,好啊,這可是你說的啊,說了不許後悔啊。我家還有一畝半地麥茬沒有鋤呢。你在前麵鋤,我在後邊兒用耙子摟,就憑你這一身牛腱子肉,時間趕緊點兒,說不定一天就能乾完呢。 忽然又嘆了口氣,托著下巴,幽幽的說,哎。可惜呀,像你這樣的大學生,我用不起呀。 又回頭看著宋明說,宋明,你說,我們兩個能成為好朋友嗎? 宋明說,我們現在不就是好朋友嗎? 韓如雪搖了搖頭說,不是。 怎麼不是? 我說不是就不是。 那什麼才是? 你對我狠一點兒才是。 宋明躲開了如雪那充滿幽怨而滾燙的目光。 韓如雪說,我每次都想狠狠心不理你了,再也不見你了,就當我們從來沒有認識過。說起來不怕你笑話,我就是不爭氣,管不住自己,尤其是夜深人靜的時候,我想起你時想的我頭疼…… 韓如雪屈膝抱臂的坐著,說著說著,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聲音有些哽咽,把頭埋在了抱臂中。 宋明看到她的肩膀微微的顫抖著,她的長發也從肩膀上淩亂的披落下來,他不知道該怎樣安慰韓如雪。 韓如雪每次來給宋明送飯時,除了一般的飯食,總要和宋明再帶一些水果和美味的果品。蘋果一定是削了皮切成小方塊兒的,桃子一定是洗乾凈了鮮紅不軟不硬有甜熟味的。 有一次還帶了瓜籽,在宋明吃飯時,韓如雪一個一個給他磕好了瓜籽仁放在盤子裡,溫柔的微笑著看著宋明吃。 宋明再來這裡值班時,就自己買了水果和果品,不讓韓如雪給他送。但韓如雪不聽他的,每次來時仍然一如既往該帶的帶。 宋明說,你看,我這裡都有呢。 韓如雪說,那好啊。你吃我的,我吃你的,看看咱兩個誰挑選的味道好。 韓如雪每次來給宋明送飯時,都是精心打扮過的。頭發是剛洗過的,有時來到宋明這裡那頭發還沒有乾透。衣服和鞋襪是新換的,眼睫毛理得根根分明,塗了口紅,描了唇線,隻是有時候手指上殘留著洗不掉的青綠色的植物漬跡。 宋明每次看到如雪眼中那柔情的目光,比那正午的太陽都滾燙炙熱。盡管她極力掩飾著自己,大多數情況下都隻是和宋明坐在那麥秸垛旁不鹹不淡的聊會兒天。 但今天,韓如雪還是沒忍住,埋頭抽泣著。 宋明不知所措。他看到韓如雪的肩膀顫抖的更厲害了,背部也跟著顫抖起來。 宋明禁不住伸過手撫著韓如雪的肩頭,韓如雪順勢依偎在了宋明的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