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藍,沒有經過工業汙染的天空,大白天的依稀能夠看到幾個星星,雲很白,白到讓人忍不住想要伸出舌頭舔一舔。櫻花樹下,躺在小牛皮毯子上,枕著趙喜的大腿,美美的睡了一覺,可能這就是幸福的感覺吧。 一片櫻花花瓣落在了鼻尖,趙離悠然醒來,睜開眼看到趙喜目光呆滯的看向遠方,一個腦瓜崩彈上去,問道:“想什麼呢?” 趙喜揉了揉額頭,道:“君上說,選擇不對,努力白費。” 趙離沒有說話,站起身,伸了個懶腰,便下坡朝家走去。趙喜連忙收了小毯子,跟上了。 進了趙府,小尾巴就變成了趙向西。趙離吃了半包阿婆餅,趙喜卻水米未進,要去吃飯了。 照舊,先去小院兒看看趙旭。 趙荀在有趙河之前,還收了個義子,名叫趙爽,趙爽有的兒子就是趙旭了。九年前趙河帶隊救援藍鳳的父親,隨隊的就有趙旭的父母。那一戰趙爽夫婦雙雙歸西,大趙離二十多歲的趙旭就瘋了,雙目通紅,攻擊性特別強,眼中隻剩下趙離一人,誰近身攻擊誰。趙旭是曾經趙家的天才少年,攻擊手段層出不窮,趙離不在的話,發瘋時也隻有趙荀親自出馬才能勉強鎮壓,連一向很神秘的周大管家都不行。 趙旭的定位其實是趙離的書童,以後是要成為趙離大管家的人,從小被教育的就是“護著弟弟”,這是滲入骨髓的教條,所以無論什麼狀態的趙旭,見到趙離之後都可以迅速冷靜下來。 走過荒草萋萋的院落,跨過破爛的瓷器、家具,脫掉鞋子上了床榻,拿起梳子給趙旭梳頭。 沒有交流,兩人都沒有說話。 梳了頭,用木簪固定好頭發,剛好趙向西端了水盆來,趙離擰了布巾給趙旭擦臉,擦著擦著,趙離嗅了嗅道:“臭了,晚上去河裡洗洗。” 趙旭渾濁的雙眼看著趙離,緩緩點了點頭。 烏家堡大門吊橋下麵是條河,河水並不急,雖說有點高,但趙旭背著趙離下去上來過,以趙旭的身手,環山澗還攔不住他。 可惜了一個好好的天才。 “我可能要走了,出去一段時間,短則半年,長則說不準。” 趙旭聞言低下了頭,像是在想著什麼。 能夠獨立思考,這是瘋病痊愈的征兆,是好事兒。 盞茶功夫,趙旭翻手召出一直短笛,遞給了趙離。 趙離瞥見了趙旭手指上的指環,應該是一種空間道具。 “給我的?” 趙旭轉過身,不再說話了。 趙離打量著短笛,翠綠的笛身,七個金箍類似於防爆環的功能,很精致。可是,這麼精致的短笛,應該是女子的樂器,怎麼會在趙旭手裡。 趙離出生前,趙旭曾經遊學過幾年,難道還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故事? 老宋退休之前做了培訓學校八年的副校長,直到大女兒進入了一個保密機構,每個月給家裡打三萬塊錢才在大女兒的勸說下辭去了副校長一職,正式退休。所以,琴棋書畫之類的,趙離是真的通而不精。會玩兒,但不太精通。 畢竟是一個培訓學校的副校長,你可以不精通,但不能不懂。 書法拿得出手,但沒研究過秦篆啊。大家都不通,想研究也無從下手啊! 所以才鬧了“羋麗”的笑話。 站在小院兒門口,趙離想了想,《滄海一聲笑》挺適合短笛的。 笛聲悠揚,聲音不大卻穿透力極強。 趙旭渾濁的雙眼猛然睜開,轉頭朝著門外看去。 薑葉芝和趙河麵麵相覷,趙河點點頭,眼前一黑,薑葉芝沖了出去。 趙荀正在曬太陽,濃濃的茶湯就在一邊的小爐子裡煮著,笛聲響起,趙荀如同鬼魅一般飄然而去。 本就一身傷的烏肥肥,在烏琴的照顧下,傷上加傷。無它,烏肥肥偷走的錦盒裡,是烏琴兒繡好的婚書。十六歲的烏琴兒大了趙離六歲,很好的繼承了爺爺烏霸天的黑麵孔,身板更不用說,腰和屁股一條直線,所以十六歲了還沒有找到婆家,閨閣無聊才繡了婚書,哪知道被弟弟偷走做了彩頭,還輸了。 烏琴兒再著急出嫁,也不會從了一個傻子,那趙家的趙離就是個傻子! 烏霸天走了進來,烏肥肥不顧渾身傷痛,坐起來道:“阿祖,今日孫兒大意,明日一戰,定能取勝!” “不會了。”烏霸天搖搖頭,“你輸一次,一輩子也追不過他了!” “孫兒不服!” “服不服的不重要了,這是命!” “啪!” 烏肥肥額頭上挨了一巴掌,麵對烏琴兒瞪大的雙眼,再忿忿不平也得平了。 烏琴兒轉身拉著烏霸天的衣袖,撒嬌道:“阿祖,你幫琴兒去討回婚書呀,那趙離是個傻子!” “傻子?” 烏霸天冷笑一聲,道:“咱們都被騙了,那趙離不傻!” “可他醜!” “那也要看看你自己,像不像個小娘子,一對小板斧從不離身,你想剁了誰?” “我大他六歲!” “大了沒什麼不好,你早死了他煎熬!” “阿祖!” 正吵著,悠揚的笛聲傳了過來,烏霸天仔細聽了聽,縱身一躍來到門口,仔細尋找聲源,確定一個方向,剛好烏琴兒追了過來,便拿了烏琴兒的肩膀,縱身一躍,上了房頂,幾個起落之後便不見了。 來到一處拱簷,看著下麵吹奏短笛的趙離,咱看看周圍影影綽綽的人,烏琴兒張大了嘴巴,周圍都是什麼人物,烏家堡有頭有臉的都來了。趙荀、藍棲、周大管家、薑葉芝之類的不說了,連三大家族的供奉都來了不少。 一曲完畢,趙離睜開眼,看著周圍的人影,難道大腦缺氧眼花了?揉揉眼再看看,果然是眼花了,周圍一個人都沒有。 趙離手裡盤著短笛,哼哼著小曲走了,完全沒有發現身後的趙向西大汗淋漓。 這笛聲有壓迫感,對於趙向西來說是一種很強的壓迫感。不用說,這笛子,不尋常。 來到廂房,敲了敲那口大箱子,沒有回應。 掀開木箱,裡麵蜷縮著一個白衣小女孩,趙向東。 現在的漂染技術沒那麼高明,所謂的白衣,怎麼著也帶些米黃色,那是麻布本身的顏色。 “出來!”趙離低喝一聲。 趙向東一臉的驚慌,臉上還帶著淚珠,慢慢從木箱裡爬了出來,站在趙離麵前。 “衣服脫了!” 隻是一件白衫子,退到肩膀處,就自然滑落了。 趙離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道:“我在侮辱你,你不反抗的嗎?” 趙向東低著頭哆嗦著搖了搖頭,不知道是不想還是不敢。 “不是你的身子吧?借屍還魂?” 趙向東雙手無措,低頭道:“渡劫失敗,身死道消之際,借屍還魂!” 說到這,趙向東連忙抬頭解釋道:“奴沒殺人,這身體是餓死的,奴找到的時候她已經魂飛魄散了!奴是主母大人路上撿來的,來烏家堡是意外,沒有別的目的……” “妖道?魔道?仙道?”趙離問道。 “妖……” 趙離轉臉看向趙向西,趙向西睜著兩隻大眼睛還抬手指了指自己,道:“奴是南海劍派的,小魂修,姥姥說有神緣降臨,去權州伢行賣了自己,跟著沖喜的走就行了……” 這世界妖孽人物還是多了些啊,趙離嘆息一聲,轉身離開了。 看著趙離的背影,趙向西往趙向東身邊湊了湊,道:“你都渡劫了,肯定有些手段能跑的啊,何必來這裡為奴?” 趙向東搖頭苦笑,道:“我被天劫追著逃命的時候,一劍東來,劫雲消散,主母大人駕鶴而來,看看我隻是說了句,有幾分姿色,然後我就被鶴叼回來了。” “那你為什麼這麼害怕君上?” “我感覺,我的本體不夠君上一口吞的,這應該是血脈壓製,我的血脈很高貴的,怎麼可能被壓製……哎,你別走啊,跟我說說君上……” 趙向西邊走邊絮絮叨叨,道:“呸,血脈高貴,高貴到躲箱子裡一年不敢露頭。這烏家堡,我姥姥都不敢過來看看我,你一個剛渡劫的還拿捏起來了,哼!” 烏霸天帶著烏琴兒輕飄飄的落在一處小院落,院落裡十幾個下人連忙跪地,有個跪在了烏霸天前行路上,被烏霸天一腳踢到一邊。烏琴兒還在左右打量這個院落,有些不滿道:“這不是趙離府上的廚房嗎?咱們來這乾嘛呀!” “那笛子是法器,上品法器,隻差一個契機就能育靈。音修本來就少,所以音修的武器幾乎沒人鑄造,江湖上音修手裡大多都是寶器,這一尊上品法器要是流落到江湖上,估計又是一陣的血雨腥風。能夠驅動上品法器,至少達到四階靈師的修為,不然的話,吹不響的,不奇怪嗎?趙離沒修為!” “那跟咱們來人家廚房有什麼關係?” “喏!”烏霸天搜搜撿撿的,把一個陶罐推向了烏琴兒。 烏琴兒伸手抓起了一把陶罐裡的東西,聞了聞,舔了一口,立刻瞪大眼睛道:“鹽!這麼白的鹽!” 烏霸天點點頭,道:“六個月前,長子府讓賬房一次采購了三百斤鹵鹽,有毒的那種,牲口都不吃的,人吃了腹瀉臉紫渾身乏力。而後,長子府再也沒有鹽上麵的采購意向。三百斤鹵鹽三百文,這個鹽比凈口用的湖鹽好,湖鹽有腥味,可湖鹽是五兩銀一斤。會算賬嗎?” 烏琴兒張大了嘴巴,道:“僅鹵鹽變此鹽一項,趙離可富甲天下!” 烏霸天掀開籠屜,拿手叉子紮了一塊肉遞給烏琴兒,道:“蒸鹿肉,嘗嘗!” 不等烏琴兒拒絕,烏霸天便將手叉子塞進了烏琴兒手裡,又找了個手叉子,再次叉了一塊肉,啃了起來。 “阿祖,你是長輩,偷食小輩的,不好吧?” 烏霸天嚼著肉道:“又不是我自己,藍瘋子和趙老頭沒少來,偷吃,偷鹽,反正好玩意兒大家都來偷,趙離這兒好東西多著呢!這幾天你收拾收拾,出去碰你的仙緣吧,白衣娘娘的話很準的。帶上肥肥,到權州再分開,白衣娘娘不讓你們同路走。成仙就不說了,不能成仙就回來相夫教子,跟著趙離一輩子衣食無憂。其實吧,以趙離的手段,是咱們高攀了。” 本想拒絕吃趙離廚房裡的肉,可是抗不住肉香,小嘗一口之後,越吃越快,真香,沒了腥臊味,還多了一些讓人很舒服的味道。 “好吃吧?所有肉類烹煮都能加,加上之後就好吃!” “阿祖,這些好東西就任憑趙離糟蹋嗎?咱們都有行商隊伍,隨便弄出來都能大行天下啊!” “不成,趙老頭不同意,說這些是趙離以後做族長的根基,誰都不能動,會翻臉。” “嘿嘿,那以後就都是我的了,哈哈!” “不害臊!” 烏霸天罵了烏琴兒一句,心裡卻在嘆息,還是太天真啊,幾句話就忽悠瘸了,這要出門尋仙緣了,踏上江湖可怎麼過啊!唉,吃苦的日子在後麵呢! 吃飽了,來到跪地的廚子前麵,扔下了一個銀餅子,道:“補上三頭鹿,剩下的賞你們了!” 烏琴兒跟在後麵道:“阿祖,咱們偷吃還給錢?” “給錢就是咱們買的,沒偷吃,哈哈哈!” 趙喜跪在地上,臉上已經多了一個巴掌印兒。 “撿什麼不好,你撿來烏琴兒的婚書,那夯妞的婚書能要嗎?她若是進了門,你和鳳兒誰能降得住?” 趙喜一臉倔強道:“是君上的就是君上的,君上可以不要,別人不能覬覦!” “啪!”又是一巴掌。 “你還給我拽文,顯得你讀過書啊!滾!” 說著,趙離一腳踹過去,趙喜挨了一腳之後,就退了出去。 剛出了門轉過墻角,趙喜的眼淚就像是斷線的珠子一樣滑落,嘴角卻是微微上翹:選擇不對,努力白費。這兒就是我家,誰也不能動。江湖險惡,死個不是人的東西應該掀不起什麼風浪,是時候斬斷了! 趙向西緩緩走了進來,身後跟著怯懦的趙向東。 趙離看向趙向東,道:“我的氣息讓你很害怕?” 趙向東點了點頭。 “你都渡劫了,有沒有什麼遮擋氣息的法門?” 趙向東想了想,道:“奴的指環渡劫的時候遺失了……” “還能找回來嗎?” 趙向東搖搖頭道:“渡劫之地有鬣狗的身影,應該什麼都沒有剩下。” “鬣狗?” 趙向西回答道:“就是專門撿拾戰場遺落的散修,這種人什麼都搶,不要命的。時間長了就有了鬣狗的稱號,殺不完的,散修太多了,他們太缺少資源了。” “指環,就是你們儲藏東西的法器?” 趙向東搖搖頭道:“指環不是,指環上的寶石是的。一般分為五種,綠寶石、黃寶石、藍寶石、紫寶石、紅寶石,分別對應一鬥、一車、一間、一殿和一院。紅寶石的很少見,一般都是大宗宗主或者大族族長才可能有。奴的是紫寶石指環,肉身被摧毀之後就遺失在渡劫之地了。指環是很常見的寶石鑲嵌部位,除此之外還有項鏈、發釵、腰帶、玉佩之類的。紫寶石已經很珍貴了,一般都是鑲嵌指環上的。其他配飾的寶石可以多鑲嵌幾個,空間也不小的,奴見過一個腰帶上鑲嵌二十四個黃寶石的。” 想出門了,有個空間戒指還是很方便的啊! 唉,出門之前還是先想想辦法壓製氣息吧,這該死的龍威,太礙事了! 轉頭對著空氣道:“我的代生靈傀留下的有沒有壓製氣息的東西?” 麵前憑空出現四個瓷娃娃一般的女孩子,除了衣服和發飾不同之外,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很可愛。 一身金衣的澄金答道:“沒有,你的代生靈傀沒有觸發龍威,無需遮掩。指環倒是有,紫寶石指環十九枚,紅寶石指環五十枚。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其餘的沒有價值,無需存留。” 趙向西看了看趙離,又看了看趙向東,不明白趙離為什麼對著空氣說話。趙向東卻心神巨震,我聽到了什麼?代生靈傀,那是上古神獸在孕育期被守護靈剝離的絲絲靈魂投放世間代為成長的靈傀,上古神獸出世後會吸收代生靈傀的所有記憶。 果然是上古神獸,怪不得這麼強烈的血脈壓製。 趙離再次打量著四靈玉,澄金生的一副女強人之相,不怒自威;幽紫一臉的慈祥,趙離都想起了老宋那逝去幾十年的奶奶;湛藍一臉的花癡相,那幽怨的小眼神,總想上前抽她幾巴掌;天青不用說,假小子一個。明明都是同樣的麵孔,怎麼效果天差地別的,難道說,這就是氣質? 湛藍柔柔的說道:“不用這些指環的,哥哥身懷六界,一些雜物而已,放界中就好。隻是,哥哥需要喚醒伴生獸了,沒有伴生獸,哥哥管理不了六界的!” 幽紫接著道:“不,首要的還是吸納代生靈傀的記憶,多了些手段,做什麼都會有底氣。” 澄金道:“我也這麼覺得,哥哥現在是主神境界,可是連空間和時間手段都沒有,雖然沒人能夠傷了哥哥,但也不能被人壓製。” 正說著,天青都快把臉湊到趙向西的臉上了,趙向西微微向後退了一些。 天青像是發現了什麼,指著趙向西道:“哥哥,她好像能感知到我!” “她是魂修,對靈體和魂體有著先天的感知力。對了天青,你說我現在先做什麼?” 天青擠著眼睛振臂一呼道:“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