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查結束後,教研室匯總成果,孟欣然在分析會上極力推薦大道小學的姚青青。 講她的課堂效果,講她的獨特方法,講她對教育本質的深刻把握和真正踐行。 “教育是長期的事業,不是千篇一律的填塞,也不是不加區別的灌輸,而是把人的主動性和創造力誘導出來,把尊嚴感和價值感喚醒。” 孟欣然越說越激動,甚至有點慷慨激昂了,“這麼多年,我們空有理論卻沒有做到,是為什麼?是我們自己對教育理念的懷疑,對信念的動搖,我們在越來越單一的評價導向下迷失了方向。這個姚老師剛入職不到一年,也許她理論修養未必深厚,可能隻是無意識地這樣去做,但是她做到了。” 她沒有注意到其他人不屑的眼神和嘴角若隱若現的訕笑。 如果成績靠激情就能刷起來,那還要教育乾什麼呢? 但是沒有人明確發表意見,因為大家看到主任丁岱正聚精會神地聽著孟欣然的“演說”,若有所思,並且饒有興味。 隻有副主任羅海平在孟欣然說完之後,直接反駁道:“沒錯,教育是長期的事。但每個孩子的成長期很短暫,三年一關,五年一檻,他們沒有時間去慢慢等待被發現、被挖掘,慢慢等待成長。一旦哪一關過不去,便是徹底堵了上升的通道。” 羅海平一向冷靜理性,說這些話倒不是私心針對誰,是他一向如此此直接。他是高中數學老師,相信數據,相信科學。他與文科出身的丁岱常常意見不合,觀念不同。 當然,這是於公,於私,他兩是很好搭檔和夥伴。 餘人同樣是不接話,等待爭論最後落定。 丁岱在在自己的筆記本上記錄著,大概半分鐘左右,他停下來,將筆帽合上,然後看了大家一圈,道:“剛才呢,各位同誌都將最近的檢查和聽課情況作了客觀全麵的分析,,有總結,有思考,都很好。尤其是羅主任和孟組長兩人關於教育的說法,都有道理。” 丁岱習慣平衡之後再發表看法:“但我想,教育生態就是要多樣性,才能滿足不同人的培養和不同孩子的成長需求。我也知道,很長時間以來,大家一張口就容易提:教育落後縣,應該先圖存再發展,有一定的道理,但不是全部。如果注定成不了成績好的學生,那這個孩子是不是就完蛋了?如果按成績論,總有一個學校、一個人是墊底的,那是不是這個學校、這個人就完蛋了?就應該淘汰掉?我認為不是這樣。越是落後,信心才越顯得重要,定力才尤為要緊,單一讓我們更沒有出路,多元也才是最適合的發展之路。所以孟組長發現的這個姚老師,確實是難能可貴的好老師,我覺得應該推薦給黨組會討論,在四月份召開的教育工作會上,與其他優秀教師一樣受表彰。” 丁岱雖然溫和,但平時一向說一不二,這就算一槌定音了。看得出來,持保留意見的應該不在少數。 但是既然主任已經發話,一個表彰而已,其他人更沒有提反對意見的理由,大家便開始收拾資料,散會。 轉眼兩個月過去了,5月底,丁岱正式退休,教研室各組為老丁辦了退休宴。 大家一邊吃飯,一邊繼續探討工作中遇到的人和事。 有人突然說話了:“生活工作分開好不好?不要出來吃飯了,還帶著工作。” 大家自嘲一番,紛紛點頭稱是。但是這麼一來,便沒有共同語言了,隻能三三兩兩聊天,男人聊國際局勢、聊房子和車子,女人聊家常、孩子和著裝打扮。 丁岱看著一幫正當乾事年紀的年輕人有說有笑,不覺生出幾分感慨:歲月終究是不饒人啊,長江後浪推著前浪,一代又一代的人成長起來了,乾些事情,有意義或者無意義,然後老去,等待新的一撥人再上來,賡續綿延,創新改革,生生不息,最終教育要走向何方,端看下一代了。 羅海平站起身端著酒杯向這個上司兼導師祝賀:“功成身退呀,丁主任。” 隻有退,何來功? 丁岱將杯中酒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