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壽春後,命運似乎和完顏亮和其他兩路大軍開起了玩笑,運糧的部隊頻頻被漢廷軍發現和襲擊,軍中有人餓死成為常態,每每付出了巨大的傷亡占領一座城池後,漢廷隻會給他們留下一片烈火焚燒後的廢墟。江南和蜀地崎嶇泥濘的道路不再適合騎兵的大規模展開,夷狄在逐漸頻繁的遭遇戰和攻堅戰中再難以取勝。無論是哪一路,百日之內一統山河都成為遙不可及的瘋話,甚至保全戰果也變得艱難。 在一次比一次更艱難的勝利後,這支軍隊帶著還在流血的傷口來到了一座千年古城,襄州。 “到處都是敵人。”這是在經歷這場戰鬥後每一個夷狄士兵的想法。 當這臺戰爭機器撞上了襄州城墻,它迫不得已的停了下來。這座經營了千年的古城,以及與其共生同死的軍民,向這群狂妄的侵略者給予了最堅決地回擊。高大到令人絕望的城墻上屹立著似乎永遠不會倒下的戰士,他們近乎瘋狂的揮舞著手中的利刃,一次次的砍斷夷狄搭上的雲梯,頂著火焰與箭雨和攀上城墻的敵人搏殺。漢廷軍人少,城中百姓就成群結隊的來到城墻下,運送物資和裝備;大批的青年拿起農具和棍棒,便無所畏懼的走上了戰場;鐵匠鋪燈火不絕;糧商開倉放糧;更有甚者將自己的房屋拆掉,把磚石送到前方,砸下攻城的士兵。迫不得已,夷狄軍隊隻有將這座城市團團包圍。 圍城數月後,夷狄終於發起了總攻。烏雲一般的敵人將襄州團團包圍,鐵甲與火球一次次沖擊著陣線,落石和箭雨不斷地啃食著古老的巖石,但這些都是徒勞。視死如歸的漢廷軍死死的守在每一個可能被突破的地方,流矢,石塊如同冰雹一般砸下,那是家仇國恨的載體;火藥桶時不時傳來沉悶的爆炸聲,那是與敵人同歸於盡的士兵的怒號。戰鬥一直持續了一天一夜,雙方士兵的遺骸堆滿了城墻之下的空地,鮮血把大片的土地浸得殷紅,火焰已將古老的墻磚燒得烏黑,但襄州城依然巍然屹立,與千年前別無二致。在夷狄士兵的眼中這座城池儼然變成了一個頂天立地的巨人,揮舞著磐巖組成的雙拳,憤怒地砸向每一個來犯之敵。他們害怕了,是征戰四方的夷狄軍不曾有過的恐懼,無論是經驗豐富的老兵,還是剛剛入伍的新兵,他們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握住兵器的手在不住地顫抖,不管主帥怎麼催促與強迫,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即便有人被視作逃兵處決,也無人聽從命令,進攻已然無法持續。血腥味在風中彌漫,灰燼與硝煙四處飄蕩,加速了恐懼的種子的生長,而夜晚的再度降臨,無疑使現狀雪上加霜。 在抱著不安中睡去或根本無法入眠的夷狄士兵突然被驚起,周圍喊殺聲震天動地,漢廷的援軍已至,襄州城門大開,主動出擊,三麵包夾了數倍於己的敵軍。盡管人數落於下風,但他們毫無畏懼之心,揮舞著早已卷刃的兵器沖入敵營。刀光劍影,火光沖天,毫無鬥誌的夷狄士兵隻能抱頭鼠竄,根本無力還擊。軍營被漢廷軍分成數塊,沒有激烈的戰鬥,隻有單方麵屠殺,幾個將領想要揮兵反抗,殺紅了眼的漢廷軍沖上來,將他們一刀結果。在一夜的殺戮與潰逃後,漢廷軍鳴金收兵,襄州隻剩下軍民勝利的歡呼。 狼狽不堪的完顏亮在左右精銳的保護下帶著殘兵敗將逃離了戰場。他們一連撤退了七十裡才心有餘悸地停了下來,稍稍休整後,完顏亮發現十萬人與他一同出征,在這裡隻剩下一半的人馬,幸存者多數也在傷病與饑餓的威脅下殘喘著。他長嘆一聲,回到了營帳中,幾個高級將領正一臉頹唐的坐在桌子前。陰雲籠罩了整支軍隊。 “眼下,我們迫切的需要一場決定性的勝利,再一次鼓舞起我們的勇士。我們在襄州隻是暫時的失利,諸位不必擔心,海路的部隊已經出發,孱弱的漢廷不可能擋的下朕的四路大軍的同時進攻,勝利必竟到來!”完顏亮對著同行的將領大聲喊著,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但他心裡一點底都沒有,蕭應安叛亂之後,山東的起義愈演愈烈,最大的勢力已經控製了嬴牟,祥符。他不知道還會有誰再一次在身後捅上一刀。離開壽春以後,他沒有睡過一個好覺,死去的怨靈,冤死的將領,叛亂的部下,無時無刻不出現在他的噩夢裡。 這支疲憊之師再一次艱難地開動,猶如一條凍僵的巨蛇,已經不再有,也不會再有當初的生機與殺氣。毫無疑問,誰都不能指望這樣的一支軍隊可以帶來勝利的音訊,襄州成為了它揮之不去的夢魘,一次次的被擊退,一次次的失敗後,它癱瘓了,至少這一路的計劃完全破產了。 此時此刻,遙遠的北方迎來了今年的第一場大雪,在風雪之中,一個長相彪悍的男子在眾多隨從和部下的簇擁下登上了高處,山下一支支在冰天雪地和蠻族中歷練出來的可怖軍隊正在集結,他們本是這個王國最引以為傲的邊防軍,但現在他們的刀鋒將揮向另一個方向。遙望夷狄都城的方向,淡淡的積雪裝點了廣袤卻又貧瘠的大地,獨屬於這片土地的寒風正凜冽,卻在他,這個北國的王者的銳利的目光下避讓三分。 “吾塞拓,時機已經成熟了。”他張開一隻手掌,凝視著一片雪花在手心融化。 “是,大人,一切都準備妥當了。”一個背著弓箭將軍模樣的人單膝跪在他麵前,這人蒼鷹一般的銳眼,雙臂上的刀疤與肌肉,無不在展示著他是一個優秀且冷酷的統帥。 “那裡的主人該換一換了。”他冷笑道,大手揮下,一支精銳的邊防軍調轉槍頭向著都城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