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都,秋月坊,梧桐三巷。 馬車停靠在一間河邊小院前,車頭馬夫叫了一聲:“官人,梧桐三巷110號,到了。” 車內的徐安“嗯”一聲,走出車外,抬眼掃向麵前的小院。 在前身的記憶當中,這間小院就是他的家,門牌號很好,很有威嚴。 小院並不大,也不豪華,但很雅致,讓人一眼就能看出屋主必是斯文儒雅之輩。 但...不知道前身為何要去嫖娼... 而且勝在位置很好,還是個河景房,怕是價格不菲。 以徐禦史的俸祿,恐怕打工三十年也買不起。 古今不變的定律:房價很高,工資很低。 隻不過世事奇妙,徐禦史雖窮酸,但卻有個富貴的未婚妻。 這間素雅的小院,便是未婚妻出資購置的。 以未婚妻家的財力,本看不上這麼小一間一進一出的宅子,但顧及相公是吃官家飯的,官職又低,未免落人口舌,便退而求次選了這裡。 而景都秋月坊,也已算是個富人地,雖然“名字”聽起來像個勾欄區。 所以,你別以為徐禦史能住在這裡,是私下有收受賄賂之嫌。 至少,明麵上他是個清官,也還沒爬到能收受賄賂的官位。 在禦史臺,單單是禦史中侍郎,就有上百名之多,徐安其實並沒有多大的職務便利。 但那是以前,如今整個禦史臺都被人給端了,僅剩他一人。 在朝廷重建臺府之前,似乎就他一人獨享這偌大的審查之權。 小院的門是關著的,但並沒有掛鎖,也就是說裡麵有人。 徐安下車走過去,敲了敲門。 不久後,一名老婦人聞訊而來,打開了院門。 婦人年近五旬的樣子,就不說風韻猶存了。一見徐安歸來,似有詫異,輕喊了一聲:“...你怎麼...回來了...” 她很驚訝的樣子,對徐安的歸來有些意外。 徐安輕聲一句:“進去說。” 而後,便邁步走進。 身後跟隨而來的幾名持刀男子,也想跟著進入,卻被徐安攔住:“你們乾什麼?留在外邊即可,莫要入內驚擾了我家人。” 王也在獄中交代,要保護徐安周全,這幾人便是跟來陪護的。 但徐安似乎對幾人懷有戒心,不肯讓他們進門。 為首的一名侍衛,道:“徐大人,那位...說了,要護你周全,你拒我們於門外,不妥吧?” 徐安正襟道:“護我周全,就一定要進我家宅院?那貼身保護,你是不是得上我家的床?哼,爾等留在此處,不可擅越!否則,後果自負!” 說完,便示意那名婦人關上了院門。 令幾人錯愕不已。 在這一刻,徐禦史倒是顯示出了一絲官威。 無可厚非。 王也相救的目的並不單純,在徐禦史看來,甚至隱藏著殺機。 這幾個侍衛美其名是來保護的,實則也有監視的意思。 徐安並不想對他們客氣,更不想受到他們過於縝密的監視。 再者,他好歹是個官兒,做官就要有做官的樣子,做官就要有一定的官威和氣節、門第。 隨隨便便幾個不明身份的阿貓阿狗,都能進堂堂禦史的大門? 徐sir暗下決心,要重塑自己禦史官的官威。 而,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必須要展現出極大的官威! 進入院子後。 徐安看了看自己一身襤褸的裝束,微微苦笑後,對那名老婦人,道:“晚娘,去準備洗澡水和乾凈的官服。等下午朝,我要進宮麵聖。” 在前身的記憶裡,這名老婦人名叫晚娘,乃是自己未婚妻兒時的奶娘。 本是在揚州侍奉主家的,現在被派到京城照料“姑爺”的起居,算是徐sir的“菲傭”之流。 婦人晚娘一聽,卻是臉色一凝,表現出極不願意的神情,冷冷道:“姑爺...不,徐大人沒手沒腳嗎?為何要老娘去給你準備?” “哼!老娘雖在京都伺候,但說到底還是蘇家的人,不負責伺候姓徐的。尤其是尋花問柳的賤人!” 晚娘毫不客氣地說道,雙手叉腰,愣是不動,憤慨之色。 按理說,她一介奴婢,本不該對主家如此無禮才對。 但事出有因,徐安聽後,倒也立馬明白了此時晚娘生氣的原因。 昨夜禦史臺被人屠殺,前身趁著休沐之際,跑去林縣勾欄嫖娼。 案發之後,因為某些原因,他被一群大理寺緝捕當街拖回了詔獄,弄得滿城皆知。 而徐禦史是有未婚妻之人,雖還未大婚,但也算是有家室了。 公然去勾欄尋花問柳,還惹上了官司,這叫怎麼回事? 這讓家裡那位富貴的未婚妻,臉上如何掛得住? 未婚妻為他出錢購置房產,不嫌棄他隻是一介區區七品官,嶽父佬也沒有嫌貧愛富,願意接受他這個窮酸女婿。 算是他徐安前幾世修來的福分! 他卻不知珍惜,做出此等敗壞家風之事? 在古代,雖說男子去勾欄,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兒。 但揚州蘇家乃是大戶,卻是要麵子的,可不容許自己的姑爺做出這樣的事。 晚娘本是蘇家派來服侍徐安的,得知徐安嫖娼被捕,自然不願再伺候他。 徐禦史並非蠢笨,自然是深明此理,此時正要開口解釋。 晚娘卻搶先了一步:“徐大人,你的嫖娼的醜事,主家可都知道了。老爺和小姐正在來京的路上,你好自為之!老娘可不伺候你!” 她原本應該叫徐安“姑爺”,但發生了這麼檔子事兒,便成了“徐大人”。 還別說,這算是客氣了呢。遇上惡仆,得管他叫畜生! 徐安聽後,不由一呆,暗道一句:嗯?未婚妻要來京了嗎?但她是來追究我去勾欄一事,還是得知我下獄,前來營救的? 看這晚娘如今的態度,怕是前者居多啊... 想著,徐安在腦中極力回想未婚妻的形象,但毫無所獲。 隻知道未婚妻姓蘇,名叫清影,比他大一歲... 因為這門親事是指腹為婚,徐禦史全家搬來揚州後,二人已然十餘年未見,腦中隻有她幾歲時的模樣。 晚娘說完話後,就想轉身離開。 徐安立馬把她叫住,道:“晚娘留步,這事有誤會。實情並非我去林縣嫖娼,而是另有隱情。” 晚娘扭頭,微怒道:“隱情?徐安,以前我怎麼沒看出來,你是個會空口說瞎話的主兒?你去勾欄風流快活,還牽涉禦史臺慘案之事,已人盡皆知。你還想抵賴?我家小姐真是看錯你了。” 徐安道:“晚娘稍安勿躁!我確有隱情,此去林縣勾欄,實為暗查某人,並非為了風流快活。至於牽涉禦史案入獄,隻是疑罪,乃莫須有,遭人陷害所致。” “你看,我這不是回來了嗎?若我當真有罪,豈非還在獄中?你切莫誤會,你照顧我起居三年,還不清楚我的為人嗎?” 聽此一說,晚娘頓時皺眉,臉色緩緩變好,嘟囔道:“真的?你去林縣是查案,不是去找女人,也沒有對不起我家小姐?” 她本就是個粗人,隻知道伺候人,並沒有什麼城府。簡單來說,就是頭腦簡單。 相比於乖張的朝廷官員,晚娘算是好對付的。 一聽徐安這個解釋,能稍微說得過去,晚娘的脾氣便收斂了不少。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徐安篤定點頭道:“自然是真的。我騙過你嗎?” 晚娘遲疑著,“那你說...是去審查誰了?” “林縣縣令,周北倉。你若得到消息,當也知道那時侯他也在勾欄之中。我以身犯險,深入花叢,就是為了去搜集他貪腐的罪證!” “周北倉...好像對哦。今早朝廷張貼的公文中,確有緝拿周北倉此人...” 晚娘默念著,神色一變,道:“姑爺,原來你是深入虎穴啊...呀,老身差點就誤會了你...” 徐安的解釋倒也合乎常理,令晚娘一下子就信了八成,立馬便喊回了“姑爺”。 徐安一笑道:“無妨!此事,我自會跟阿影解釋,你不必掛心。但現在能去準備洗澡水嗎?姑爺我饑腸轆轆,昨夜還被人打了一頓,這副樣子...怎麼去見你家小姐?” “好!老身這就去準備,姑爺稍等!” 晚娘點頭如撥鼓,快步離去。 徐安這才長舒了一口氣,如釋重負。 還好晚娘隻是個粗人,沒什麼城府,好糊弄。 要不然,自己這個官人身邊,就連一個使喚的人都沒了。 隻是,即將抵達京城的那位未婚妻,會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她身出富貴之家,是刁蠻任性的母老虎,還是溫婉可人的碧玉淑女? 想著,徐安不由有些期待起來。 但下一秒就收起了心思,不再去想。 當務之急,是要見到皇帝自證清白。 否則,未婚妻一來,恐怕就要“家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