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晚娘準備好了幾大桶洗澡水。 徐安一身襤褸,身上有多處淤痕、擦傷,想必是昨夜被大理寺的人動用過私刑,並從林縣拖回來時導致的。 好在都是外傷,並不算太嚴重。 對於前世經過特殊軍事訓練,已鍛煉出鐵骨意誌的徐sir來說,還能忍受。 洗去汙穢之後,徐安泡在浴桶中,望著升騰的水氣,開始回想起昨夜的遭遇與自己被定“疑罪”的原因。 昨夜禦史案突發,徐安正當休沐,遠在百裡之外的林縣縣城,與林縣令周北倉在青樓喝花酒。 按理說,他有明顯的不在場證明,且不具備作案的動機和能力,這事八桿子和他攀不上半毛錢關係。 可詭異的是,案發後兩個時辰,大理寺聯合廷尉府的緝捕就趕到林縣找到了他。 二話不說,先將人帶回景都。 一開始眾緝捕還算客氣,聲稱禦史臺慘案發生,讓徐安返京配合調差。 隨行的,還有同在青樓的縣令周北倉。 但剛離開林縣縣城不久,眾緝捕就將一份周北倉親筆畫押的認罪書扔到徐安麵前,揚言周北倉親口供述曾經賄賂過徐安五萬兩白銀,以求徐安在來年的“京察”中,能對他網開一麵。 所謂“京察”,便是朝廷對地方官吏的審查製度,主要考核地方官的政績和民意滿意度,以及對皇帝政策的執行力度,各項稅收的募集情況。 京察,又分春察和秋察,一年考核兩次,不達標準的官吏將被降級,或者撤職。 而京察的主官,素來由禦史臺官員出任,謂之京察使。 每至京察在即,地方官員皆惶惶不安,為求相安無事,倒也有私相賄賂之舉,屢見不鮮,屢禁不止。 有了周北倉的指認,前身徐安便從配合調查,直接變作了疑似受賄的“罪臣”,待遇自然是要差點了。 也就是在那時,或許是出自對禦史臺官員的格外憤恨,前身徐安被眾緝捕動用私刑,當晚就意外去了西北。 這才有了後來徐sir的靈魂穿越。 不過按照大景律例,即便有周北倉的供述,那也隻是一麵之詞。 在沒有任何物證加持的情況下,仍不足以對徐安進行定罪。 但疑罪停職,是免不了的。 而這隻是其一。 其二,回到京城後,經過大理寺和廷尉府的初步偵查。 禦史臺屬官及其家屬,皆被兇手屠殺殆盡,雞犬不留。 除去吏員三百七十二名之外,算上其家屬,死者多達上千,兇案現場上百個。 微妙的是,徐安同為禦史臺官員,他這間梧桐小院卻沒有遭到兇手的屠戮,留守院中的晚娘還活著。 也就是說,兇手針對禦史臺所屬之人進行屠殺,卻唯獨放過了徐安及其親屬,這是為何? 大理寺緝捕因此推定,懷疑徐安與幕後兇手有所勾連,這才得以僥幸生還。 要不然,兇手能殺了上千人,又為何單獨留下他一個? 難道就因為他休沐,不在京中,就放過了他? 大理寺的懷疑,倒也合乎常理,但同樣沒有實證。 徐安因為這兩個原因,被置以“疑罪”之身。 再者,被大理寺緝捕押入詔獄之前,有最新的消息傳來。 廷尉捕快在京城十大錢莊之中,查到了數十個疑似徐安的存銀戶頭,存銀數目加起來就正好是白銀五萬兩。 這正好佐證了周北倉的指認,存銀正好是五萬兩,乃為臟銀。 大理寺之人認為,徐安受賄已然屬實,不用多久便會被革職定罪,這才敢先一步將他押入詔獄。 也才有了“王相”相救的一幕。 這些信息,前身被帶回京城,徹底“斷氣”之前,就已知曉。 現在回想起來,徐安不過是重新審視一回。 而這兩條疑罪,輕重自知。 官員受賄千銀者,就足以被革職查辦,杖責貶黜,更何況是五萬兩白銀? 加上,疑似私通禦史臺滅門案的兇手,徐安一旦被定罪,怕是有九條命都不夠死。 但徐sir卻不顯絲毫緊張,他能向王也索要五萬兩銀票,就說明心中已經有了洗清嫌隙的辦法。 他非但要洗清自身的嫌疑,而且還要拿到此案的偵辦權! 不過,不得不說的一點是,前身還真的拿過縣令周北倉的五萬兩臟銀... 至於與禦史案的兇手勾結,這就是大理寺緝捕的錯誤推定了。 在他現在的記憶裡,並沒有關於前身與兇手勾結的信息。 但無法理解的是,兇手既然能滅了整個禦史臺,為何又單單放過他? 是不知道他當天休沐,所以疏漏了? 不可能! 昨日,禦史臺休沐的吏員多達數十人,且有些人也不在京城,但都已遇害。 說明,休沐離京,並不是徐安僥幸活下來的直接原因。 肯定有其他額外的因素,導致徐安成了漏網之魚。 “嗬嗬,兇手殺人如此之大的手筆,怎會偏偏少我一人不殺?這倒是有趣,我迫不及待要找出這個兇手看看了。” 徐安輕輕一笑,不由自語了一句。 說完,便起身穿戴。 剛穿戴好,就聽見晚娘站在門外叫道:“姑爺,門外來了些人,說要見你呢。” 徐安打開門,微笑道:“去叫進來。” “是。” 晚娘轉身離去。 幾分鐘後,小院的客廳中。 徐安剛剛坐下,晚娘就帶著一個長著八字須的中年人走了進來。 觀其著裝,倒頗顯華貴,像是某個大戶的宅院總管之類。 一見麵,那人便有禮道:“王全,見過徐禦史。” 徐安端坐在主位上,瞟了那人一眼,道:“你是相府的管家?” 王全點頭道:“是。公爺在獄中傳來消息,說是徐禦史需要一點...東西。王某便立馬送來了,還請禦史大人過目。” 說著,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將手中的一個檀木盒子放到了徐安旁邊的茶桌上。 盒子裡放著一大摞銀票,每張五萬兩存銀,少說也有數十張之多。 徐安隻不過想要五萬兩,王也卻命人送來了無數倍。 這額外之意,不言而喻。 徐安卻隻是打開盒子粗略看了看,就重新關上,道:“本官隻要五萬兩,王總管是不是送多了?” 王全若有深意地笑道:“什麼五萬兩?王某不知道啊。公爺隻是交代我給徐大人送來一個空盒子,至於大人用盒子來裝什麼東西,我就不知道了。但我確定沒有五萬兩在內,即便有,那也是大人自己的存銀。是吧?” 如此一言,令徐安頓感驚訝,暗道這個王全倒是個乖張圓滑之輩。 隻字片語間,竟將行賄說成了送空盒子。 但徐安自知隱晦,並不想與之過多玩弄這些官場上私相授受的套路,便轉而道:“那好吧!既是空盒子,就代表沒有本官想要的東西,你帶回去吧。” 話剛說完。 這回,輪到王全錯愕了。 這個小禦史什麼意思? 他不是向公爺索賄五萬兩嗎? 我多給了他幾十萬兩,他不開心,反而都不要了? 王全有些匪夷所思,驚道:“徐大人這是何意啊?一個空盒子而已,即便上官知道,也不會怪罪。再說了,您現在並無上官,整個禦史臺的人都沒了。” 徐安起身,正視著他,肅然道:“明人不說暗話!你根本不是什麼相府的總管,我要的東西也不在這個盒子裡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