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狀元樓(1 / 1)

黃鳳清覺得有趣,放下了書籍聽周梨講述。   周梨繼續道:“聽市井上傳言,這紅夢齋裡的老板是朝中的一位大官,或是哪位王爺,城府深得很。為何這樣說,是因為紅夢齋裡一百零八位風塵女子,皆是教坊司出身。”   教坊司,或稱勾欄,是本朝沿襲前朝設下的一個專門為皇家演奏樂曲的部門,在大炎開國初期隸書禮部,為朝廷機要部門之一,皇家宴請貴賓接見外藩使臣都會令教坊司禮樂,那段時間教坊司貴不可言。而自太宗皇帝政變登基後,打倒一批趙建炎時期留下的權貴,這批權貴或被誅族或被流放,留下來的妻女一律被送入教坊司,自此之後教坊司的性質就變了,變成了專為權貴提供享樂的場所,到了邵寧、德熙二帝在位期間,父子二人荒淫無度,以至於帶偏了整個國家的風氣,這段時間教坊司公然變成了官妓。   因為是官妓,裡麵的女子家道沒落之前的身份都是極為尊貴,有權貴的妻妾,有大戶人家的小姐,更甚者還有開國元勛的後代,就憑這一點,教坊司裡出來的女子放到哪裡都是頭牌。紅夢齋裡的一百零八位風塵女子皆是教坊司出身,也是憑借著這一點,紅夢齋幾乎壟斷了整個京城的風流產業。   嚴浩聞言感嘆道:“如果真是這樣,此生不去紅夢齋簡直是妄來人間走一遭。我現在立個誌,請諸君見證,我嚴浩在京城這三年要在紅夢齋喝滿一百零八杯花酒,每個姑娘都點一遍,若有偏心,天打雷劈人神共棄。”   周梨聞言臉上露出一絲壞笑,道:“嚴老爺要是要去,在下願為老爺領路。”   黃鳳清哪能聽不懂周梨的暗語,也笑道:“姐夫要去,我也陪著你。”   嚴浩眉頭一挑,循循善誘:“鳳清,你剛過大婚,風流場所還是我們這些成熟男性去探索,你若是感興趣,等我二人回來可與你細細描述,你大可不必事必躬親。”   黃鳳清氣笑,不再接話。   倒是周梨又道:“老爺若是想去見識見識,我看未必不可,二位老爺可知狀元樓?”   “狀元樓?”黃鳳清和嚴浩對視一眼,又看向周梨。   周梨道:“這狀元樓這可不是風月場所,應該稱為風雅場所。裡麵雖也有從教坊司出來的女子,但隻賣藝不賣身,這裡的女子眼界極高,來了客人不想接客便不接客,無論客人花多少銀子,隻要是瞧不上,便拒接。”   嚴浩問道:“那他們這樣做不怕得罪達官顯貴嗎?”   “不怕。”周梨道:“這背後也有靠山,沒人能去那裡鬧事。再者,真去這種地方的哪能是權貴老爺呢?”   周梨賣了個關子,而後又繼續道:“上了年紀的權貴老爺要喝花酒也不會去狀元樓,隻會去紅夢齋,人到了一定年紀了就不喜歡又費心又費力的事情,能用錢搞定就去能用錢搞定的地方,紅夢齋是能用錢買樂子的地方,但狀元樓不是。相比紅夢齋,狀元樓是年輕才子去的地方,他們喝酒作詩,比拚的不是錢財,是才情,這狀元樓裡有條規矩,若作一首詩能讓滿堂叫好,便可免了這頓酒錢,若運氣好,裡麵哪位姑娘相中你,還會請你入包廂一敘。”   “這地方有意思。”黃鳳清問道:“這裡的姑娘這麼金貴?非得等她們相中,才能請得動她們?”   嚴浩也皺眉道:“就是,我還以為是什麼欲擒故縱的戲碼呢?喝頓花酒這麼難誰還去啊?”   “二位老爺此言差矣。”周梨笑道:“年輕才子氣盛,鬥才起來誰也不服誰,如有佳人在旁,三兩杯美酒下肚,保不定能當場激出一篇冠絕千古的絕句。有些人去狀元樓是為了一睹美人芳容,而有些人去了是看才子鬥才,因而會去狀元樓喝酒的不一定是男兒,保不定哪間包廂裡坐著誰家的千金小姐,來尋臺下翩翩才子。”   嚴浩疑惑道:“老周,照你這麼說既然正經人家的千金都來了,狀元樓裡的姑娘又這麼難請,那豈不是更沒有她們什麼事情了嗎?”   “嚴老爺有所不知啊!”周梨答道:“這狀元樓裡的女子還有一點最絕,那就是乾凈。這裡的客人就算點到了心儀的女子,也隻能照規矩隔簾聽曲,賣點情義的也隻是撤簾換紗,她們一生隻會請一位客人入廂,多是風雅才子。這些才子等中了進士,也多會把她們帶回去娶妻做妾,這裡帶出去的女人,不丟臉。”   嚴浩搓了搓手眼中閃著光,言語激動:“周兄,現在春闈在即,天下舉子都匯聚京師,那狀元樓?”   周梨點點頭:“早已經是人滿為患。”   “太好玩了。”嚴浩猛擱下手中的油葫蘆,過於興奮把裡麵裡蟋蟀嚇得吱吱長鳴:“鳳清,快換件衣裳,我們去狀元樓,你不想去會會天下舉子嗎?”   “我想去。”黃鳳清立馬站起身來:“我去換件衣服,我們立馬出發。”   出了六盤胡同,三人在六盤道口的碼頭上雇了一條船向城中駛去。狀元樓在中街,中街毗鄰皇城,與南大街同樣是京城最繁忙的幾條商業街之一,而和南大街不同的是,這裡的店鋪一半傍著水一半傍著陸路。因為傍著水,水的柔氣就顯現了起來,隱隱聽到岸上傳來的才子吟誦聲或是旁邊畫舫上女子的嬌笑聲,讓他們仿佛回到了宛洲,回到了秦淮河。   黃鳳清伸手拂過流水,三月的水冷冽但不刺骨,兩岸的柳樹已經抽出點點新芽,桃樹也已經長出豌豆大小的骨朵兒,梅花依舊,卻也片片謝花落水,歸入淤泥。   一條鯉魚從水底浮了上來,張嘴就要頂一片落在水麵上的梅花,卻被一陣突如其來的喧囂又嚇回了水底。   黃鳳清抬頭看去,嚴浩也抬頭看去,兩人都站了起來,隻見前方碼頭邊一座臨水的閣樓上人頭攢動,叫好聲從那裡一陣接著一陣傳來,閣樓二樓的飛簷外掛著一副偌大的紅底牌匾,牌匾上用金粉燙著幾個偌大的字,狀元樓。   “三位爺,敢問尊駕至此有何貴乾?”   黃鳳清三人下了船後便直徑來到這狀元樓前,三人整了整儀表裝束,提起下擺剛準備走進去,門口卻迎麵笑嘻嘻的走出來一個店小二模樣的人阻了他們的去路。   聽到裡麵的喧鬧聲,嚴浩心中早已是急不可耐,探頭往裡麵看了看,口中大罵道:“你這是什麼鳥問題?我們來這裡乾嘛?當然是喝酒!”   說完這話,嚴浩也不理他,拉著黃鳳清就要進去,卻又被這個人擋住了去路。   黃鳳清也是心癢難耐,看這個不識相的人有些不快道:“還有什麼事?”   這個人陪著笑,道:“三位爺有所不知,本店規矩,進咱這狀元樓要交五兩銀子一人的彩頭錢。”   “敲詐勒索?”周梨一把拉過這個人,怒聲道:“我們到哪裡喝酒都沒這個規矩,什麼彩頭錢,狗屁!”   “哎呦,幾位爺有所不知啊!”這個人滿臉堆苦,難為道:“幾位爺想想,春闈在即,滿京城都是全國各地趕來的舉子,您看我們這個大門,上麵雕的可是鯉魚躍龍門!您進了這狀元樓的大門就是一個大彩頭啊,多吉利!”   “什麼鳥彩頭!”嚴浩不屑地道:“還狀元樓?狀元三年隻有一個,進了這裡麵的人怎麼算?個個都是狀元?”   這個人見黃鳳清三人不好惹,就趕緊又道:“三位爺要是不想交錢也可以,本店還有個規矩,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在門口作詩一首也可進去。”   “這又是什麼鳥規矩?”嚴浩滿臉不悅,一首打油詩就在他罵罵咧咧的語氣中脫口而出:“三月早春甚蕭條,寒鴉聒噪惹人惱。狀元樓前遇惡奴,討錢不成又討詩。”   “唉!你這個人怎麼罵人呢?”這個人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剛欲張口理論卻見嚴浩已經大搖大擺的走進去了。   黃鳳清見嚴浩進去心中更是急不可耐,趕緊大步跟了上去,隨口道:“懸壺潑墨灑天邊,天上神仙宿酒眠。桃花落水成佳釀,一夢人間春分遲。”   “好!”這人大喜過望,趕緊揮毫將這四句記下,而後親自上前為黃鳳清拉開了門,笑道:“公子請!”   周梨自然不願意交這五兩銀子,但才情不及前兩位主,抓耳撓腮想了半天,憋出來句:“京城四月楊花雪,鏡中水過池中月。額…就這麼兩句,實在憋不出來了。”   那個人一聽又皺眉,琢磨了會兒才品出個所以然,這才不耐煩的揮了揮手:“進去吧!”   “你這廝怎麼在這裡?討打!”突如其來的暴喝把黃鳳清三人都嚇了一跳,隻見狀元樓裡沖出去兩個個管場的漢子,屈指成爪就要捉那個門口討詩的人,那個討詩的人也被嚇的一激靈,卻矯健無比,一溜煙就跑沒了影。   黃鳳清和嚴浩麵麵相覷,這時一個管事上來招待他們,管事賠笑道:“三位莫要見怪,剛才那廝就是個騙詩的,在京城這種人多著呢。方才我們看場的小二一沒留神就被這廝有機可乘,還請三位公子多多包涵,呃…方才三位沒被騙去財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