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謫仙人(1 / 1)

嚴浩道:“錢財倒是沒被騙去,就是被他騙去幾首詩。你這人倒是也曉事,小爺我也不追究了,我說進門怎麼會有要錢這個規矩呢?原來是個騙子。”   那管事一聽瞪大眼睛,急著追問道:“被騙詩了,敢問是何佳句?”   嚴浩撓了撓頭,有點難為情的將剛才的那詩復述了一遍,那管事聽聞後啞然失笑,見不是什麼妙詞佳句,他懸著的一顆心這才放了下來。   “那這位公子呢?”管事又看向黃鳳清。   黃鳳清也將剛才的詩句復述了一遍。   管事聽聞後頓時臉都黑了,氣的直拍大腿,咬牙道:“那廝下次逮到他要打斷他的腿。”   “公子有所不知!”那管事見黃鳳清能作出這等詩,頓時又敬上了三分,道:“您要是在我們這裡作出這詩,起碼能免了這頓酒錢。陸務觀有言‘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千兩難買黃金句,我們狀元樓以文而顯,靠的就是諸位才子在這裡鬥才吟詩。若有絕世佳句出現,鄙店還會奉上銀兩。”   “哦?”黃鳳清笑道:“那我剛才那句能折幾個錢?”   管事眼睛翻了上去,急劇的琢磨起來,嘴中碎碎念叨:“懸壺潑墨灑天邊,此乃寫景。京城連月未見太陽,由是天上的神仙喝醉酒忘記了撥開雲霧了。外麵岸邊的桃花落入水中成了佳釀,這才誘的神仙都喝醉了,這似是在寫門外河堤之景,實際上是在寫天上景象啊!妙哉妙哉!神仙一夢到春分,才導致人間春分不出日,這是喝酒誤事啊!”   管事臉上滿是陶醉:“如此佳句仙氣十足,頗有李太白徜徉仙境之美,又少了李太白狂傲不羈之風,好好好!”   “唉可惜!”管事又氣的一跺腳:“可恨那騙子,把這詩騙了。這位公子,您若是在我們這裡吟出這首佳句,鄙店二十兩銀子立馬奉上。”   剛才三人連十五兩銀子都舍不得出,現在居然一下子虧了二十兩,三人氣頓時的鼻子都歪了。   嚴浩:“都杵在這裡乾聊天了,管事老哥,這還讓我們進去嗎?”   “怠慢!怠慢!”這管事這才驚醒過來,引著黃鳳清一行在堂中的一張八仙桌上落了座。   小二立馬奉上了茶水瓜果。   這狀元樓裡早已是人聲鼎沸人滿為患,在這一層的大堂中,擺著五十多張像黃鳳清他們坐的八仙桌,在大堂的中央搭著一個用紅毯覆著的戲臺,此時的戲臺上,兩個年輕俊秀的書生正在鬥詩,現在鬥詩的題目是‘思鄉’。圍著戲臺坐著四位筆墨紙硯聚齊的老先生,臺上說一句,臺下老先生便記一句。   再往上看去,原來這狀元樓一共五層,二層的人憑欄而坐,側身看著臺下,時而飲酒時而歡呼叫好,倒與臺下的蕓蕓眾生連成了一片;到了三樓便是一扇扇打開的軒窗,裡麵便是貴客訂的廂房了,聽著樓下的喧鬧偶爾有人忍不住好奇探出頭來,但多是飲酒品茗,穩重端莊之主;到了四樓每扇窗戶上都掛著兩盞木雕鏤空的燈籠,軒窗雖也是各個洞開,但與三樓不同的是這裡每扇窗戶上都罩著一層薄薄的紗,青燈紗影,盡顯婀娜,顯然這裡是狀元樓的花魁們的廂房,她們就是在這裡看著樓下戲臺上的才子們,挑選著她們一生的客人。三樓有錢的貴客抬頭望去,裡麵的人兒若隱若現,如此設計,可見店主良苦用心。   再往上,五樓的窗戶扇扇緊閉,每扇裡麵卻透著燭光,顯然是有人在,但不知是為何人。   “南去鴻雁銜思歸,小庭梧桐葉已黃。”   “好!”   一個才子吟罷,場上一片歡呼。嚴浩更是跳了起來,直接站在板凳上使勁鼓掌,他一個沒忍住還吹起了口哨,如此囂張卻沒人說他個不是,更有人站在桌子上叫好。   “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   “好!”   另一個才子吟罷,全場又是一片歡呼叫好。此時三樓的一些貴客也耐不住好奇,在軒窗前探出了頭。   一開始道出‘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的那個才子果真是風流倜儻,隻見他單手負後,手中一把折扇輕輕合上,昂首在臺上漫步,娓娓道出他的下一首詩:“渭水湍湍三千裡,青臺已隔千重山。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   原來這位才子是浙洲人!渭水者,北起燕洲大雪山,南至浙洲入海,京城也有渭水的支流,從京城順渭水南下,路程三萬裡;而青臺者,浙洲青臺縣也。   前麵兩句寫實,卻對的十分工整。   而後麵兩句簡直是神來之筆。   臺下掌聲雷動,叫好聲一片,整個狀元樓就像沸騰了一樣,場上一管事更是激動的捧著一盤銀兩大步上臺,恭恭敬敬奉給這位才子。   黃鳳清給自己斟了一杯酒,又給嚴浩和周梨斟了一杯,三人舉杯一飲而盡,聽聞如此佳句,豈能不浮一大白?   剛才誦出‘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的才子自嘆不如,朝那個才子拱了拱手,退下臺去。   臺上的管事朝那個才子拱手道:“敢問公子尊姓大名?”   那才子生的十分秀氣,一身青衣,腰間掛玉,儼然江南世家公子的模樣,他朝臺下四周拱手道:“在下楊一諍,浙洲青臺人。”   臺下頓時一片嘈雜,不少人竊竊私語起來。   “他就是楊一諍?浙洲解元那個人?”   “竟如此年輕!”   “難怪能作出這樣的詩句!”   …   臺上管事顯然也聽說過楊一諍的大名,頓時又驚又喜,趕忙招呼臺下錄寫的老先生把字遞上來,恭恭敬敬的捧到楊一諍前請他簽字留名。   楊一諍微微一笑,卷起袍袖,接過遞來的筆在剛才所作的詩下簽上名字。那管事十分激動,立刻招呼著手下將楊一諍的詩句掛在墻上。   黃鳳清抬眼望去,才發現這狀元樓四周的墻上掛著許多裱好的字畫。   管事對臺下大聲道:“今日狀元樓‘思鄉’為題奪魁者,浙洲楊一諍也!”   “好!”   臺下又是一片歡呼,掌聲雷動。   那管事恭敬的遞上銀兩,對楊一諍笑道:“還提前恭祝楊公子金榜題名,這些銀兩不成敬意,還請楊公子收下。”   楊一諍不接那托盤,對管事道:“這些銀兩就請大家喝酒吧!”   那管事立刻高舉裝滿銀兩的托盤,大聲道:“楊公子請大家喝酒!”   “好!”   大家又是歡呼又是吹口哨,聲勢之大就差把狀元樓揭了。   這時一名侍女模樣的丫鬟輕步走上臺,場上立刻停止了喧鬧,所有人的目光都隨著這丫鬟的腳步在移動,然後用又驚又羨的目光看向楊一諍。   那丫鬟走到楊一諍麵前,對他施了一個萬福,道:“楊公子,我家小姐請楊公子入包廂一敘。”   臺下不少人聽到這句話羨慕的嗷嗷直叫。   楊一諍跟著這丫鬟下了臺,被丫鬟領著登上了四樓。   臺上的管事笑道:“諸位公子,下一題請聽真了!下一題的題目是:春!”   管事說罷,在場年輕人一個個都開始躍躍欲試,半晌後一個身材魁梧的年輕人跳上了戲臺,對周圍抱拳道:“不才何忠,請諸位學兄弟指教!”   “好!”   臺下一片掌聲雷動。   “春來百花爭相艷,何兄,我來與你切磋!”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一道白衣若仙的身影從二樓飄了下來,但見此人身手了得,從這麼高的地方飄下來,居然還穩穩的落在戲臺上,待那人穩住身形了,眾人這才看清楚這個人。   這世上真有仙人嗎?   整個狀元樓都為之寂靜了一剎那。   當人們看清這個人的時候,內心都仿佛被什麼刺激了一下,要說世上真有仙人,那絕對是臺上這個人的模樣。   這是一個看上去二十歲左右的年輕男子,身材細長,一身白衣素潔無染,腰間掛著一塊白如羊脂的美玉,一頭長發隨風而動,飄然若仙,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最令人驚嘆的是他那張麵龐,這是什麼樣的麵容!有男人的英氣和硬朗,卻生的比女人還秀美,他臉上的每一根線條都如春天被風輕拂過的柳枝,如此柔美,如此自然。   那人站在戲臺上,此刻他仿佛就是世界的中心。   他單手負後,對何忠道:“在下李謫,幸會何兄!”   何忠見李謫相貌如此不凡,對他十分恭敬,拱手道:“不敢!”   李謫笑道:“何兄,既然是詠春,那豈能無酒?你我一朵桃花一盞酒,既比個才情,酒量也分個高下!”   “哈哈哈,好!”何忠爽朗的笑道:“李兄的浪漫直追太白公,快哉!全聽李兄的!小二上酒!”   臺下管事大喜過望,立刻招呼兩個夥計斟滿兩盤美酒端了上去,他知道這番飲酒鬥詩若是能鬥出一兩句流芳百世,他狀元樓的名聲恐怕要像黃鶴樓、嶽陽樓一樣流傳千古了。   何忠抱拳道:“李兄,我先拋磚引玉。”   何忠在臺上慢慢踱步:“自在東風不解意,吹落桃花入春泥。青鳥脆啼何所怨?半城煙雨籠青山。”   “好!”   全場爆發出一片叫好聲,李謫也為何忠輕輕鼓掌。   何忠從托盤中端起一盞酒一飲而盡,向臺下抱拳,又向李謫抱拳:“不敢,還請李兄指教。”   李謫單手負後,展開折扇在胸前輕輕搖曳:“我曾遊歷過鐘山,那裡春景如畫,尤以玄武湖雞鳴寺為甚。”   他漫步臺上,七步成詩:“東風輕拂綠蔭盛,湖畔老僧掃春塵。欲為年年桃花落,坐禪參透寺中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