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鬥詩(上)(1 / 1)

“好!”   現場爆發起比剛剛更劇烈的叫好聲,黃鳳清也興奮至極,高舉著酒碗一飲而盡,大呼痛快。   李謫端起一盞酒一飲而盡,對臺上臺下抱拳:“承讓。”   這一回合李謫贏了。   何忠對李謫好是一陣佩服,他思索了一番,作出第二首詩:“桃花漫漫隨風起,碧波潭水漾青鯉。又復一年燕歸來,不聞閨中舊弦音。”   李謫心頭一動,聽出了何忠詩中感傷,便用詢問的目光看向他。   何忠有些窘迫,道:“李兄勿要見怪,你我這個年紀,難免會遇到桃花依舊笑春風。”   李謫輕輕頷首,也做出了第二首詩:“春風悠悠閑自在,靈蝶蹁躚與花舞。此曲紅塵留不住,無妨我水自常東。”   何忠聞言感慨道:“李兄真是灑脫。”   李謫道:“在下無牽無掛,活的是灑脫了點,有時候卻也羨慕何兄這般,不然定作不出‘不聞閨中舊弦音’這般的詩句。人生百味,少了一味是一件憾事。”   說罷,李謫與何忠同時端起酒杯,遙遙互舉,而後一飲而盡。   這一幕如同伯牙聽懂了子期之音,所不同者是伯牙以詩回應。狀元樓裡的眾人看到這一幕,都不由的感慨起高山流水之浪漫,以詩會友,這才是這些年輕才子所追求的風雅。   何忠繼續作詩,這次他作了一首五言絕句:“春潮連海平,海上月升輝。漫天花飛絮,吹夢到星河。”   作罷何忠端起一杯酒一飲而盡,對李謫笑道:“我這首做的慚愧,隻在開頭沾了個春字,有些偏題了。”   李謫也回應了首五言:“飛燕掠青花,銜泥築新巢。簷下人斜倚,一夢到黃昏。”   李謫也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笑了笑:“打油詩,這局算個平吧。”   看臺上鬥的熱烈,黃鳳清又叫了幾盤瓜果。嚴浩已經完全沒了形象,他蹲在椅子上,隨時準備跳起來叫好。   就在這時,黃鳳清注意到東邊隔著好遠的一桌,這桌的主坐著的是一個衣冠華麗的中年人,此人雖然是微笑著,卻有一股說不出來的強大氣場,說是不怒自威卻又多了三分慈祥。在他那桌上還坐著兩個老人和兩個中年人,兩個老人麵相端嚴,須發盡白;兩個中年人麵相慈藹,麵白無須。   圍繞著他們這桌的旁邊幾桌,這幾桌上的顧客都不像是什麼讀書人,一個個生的武孔有力,他們的眼神飄忽不定,時而看臺上和著叫好,時而警惕的掃視四周。   黃鳳清看那向個中年人,那中年人也感受到了投來黃鳳清的目光,也向他看來。兩人目光相碰上,仿佛在那極短的瞬間,黃鳳清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要被這個人看透。而又在轉瞬間一切都歸於平靜,那個中年人對黃鳳清報以慈藹一笑,對他輕輕點頭。   就是中年人的這一動作,他周圍幾張桌子上的幾個年輕人都幾乎同時把冷冽的目光投向黃鳳清,十幾雙眼睛嚴厲的審視著黃鳳清,仿佛要把他看穿一樣。   黃鳳清被他們看得全身汗毛豎起。   不過出於禮貌,他還是對中年人遙遙虛揖了一下算做回應,旋即連忙撇過頭去,不再看那邊。   沒人發現這邊的小插曲,臺上的兩位才子依舊在鬥詩。   何忠他作出第四首詩:“翠枝掛露三兩滴,池上花蝶漾清漪。老農揮鋤撒春豆,幼犢搖尾踏青泥。”   李謫追著何忠的詩尾的春泥二字,出口成章:“春泥淤濁出新芽,雨打殘花落斷崖。深山老翁踏雲出,遙訪春庭采杏花”   何忠:“春江流水暖,萬物皆開顏。道是江南好,飛燕銜春泥。”   李謫:“簷角老椿木,歷經百世霜。今朝春又來,滿樹翠枝紅。”   何忠:“江南煙雨五十景,流水溢光意為新。少年亦知東風好,策馬遊園賞春紅。”   李謫:“楊柳依依守清宵,緋紅嫣紫築新巢。春風撫露綿綿意,閨中燭微豆丁黃。”   ……   雙方纏鬥十幾回合,一時間竟然難分伯仲,這場鬥詩是精彩絕倫,看得臺下諸位看客是一陣接著一陣歡呼。   李謫笑道:“何兄,我們也算棋逢對手,勝負難分,你看不如這樣,我們作詞一首,你半闕,我半闕,一詞決高下,你看如何?”   何忠大為暢快,十多杯酒下肚他與李謫產生了一種惺惺相惜之感,見李謫提出合作一詞,心中喜悅之情溢於言表,拱手道:“全聽李兄的。”   李謫道:“那這次,便由我先來。”   何忠頷首:“李兄請!”   李謫:“春煙浩渺,是綿綿細雨,雨打簷濕。   白露無痕花厭泣,楊柳樹下風冽。   早春清冷,殘花無骨,魚追水中月。   涼亭斜倚,一盞桃花醉。”   “好!”   李謫這上半闕簡直是仙風入骨,全場爆發出一片歡呼,幾個錄詩的老先生一邊點頭一邊搖頭,點頭是贊嘆,搖頭是自嘆不如。   在場的人多人和嚴浩一樣,站在桌子上大聲叫好,更有甚者拿著銀子往臺上丟,大堂裡喚“小二上酒”聲此起彼伏。   臺下幾個管事開始竊竊私語,商量著趕明兒把店裡桃花醉的價格抬一抬。   三樓的窗戶都開了,裡麵貴客都探出頭來好奇的看著臺上李謫,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四樓的一張張紗幔邊,燭光映著人影,此時也都倚到了窗邊。   臺上的何忠急劇思索了半天,琢磨了半晌還是作不出下半闕,隻得抱拳苦笑道:“李兄大才,在下認輸!”   何忠黯然下臺,倒是把現場的氣氛激的更加響烈。難道今日李謫這半闕要掛起在這裡嗎?   所謂掛詩,就是一個人作出半闕,若在場無人能對下闕,那就把這半闕掛在這裡,等日後有高人來此再作出下闕。   這事若是放在平日,那說不定還是一段風雅佳話。可今日滿堂皆是赴京趕考的舉子,若現場無一人能做出下半闕,傳出去豈不貽笑大方。   此時場麵一度喧囂沸騰,一桌桌才子湊在一起大聲討論,卻無一人能登臺接下這下半闕。   嚴浩蹲在桌子上索性不下來了,他抓起一把瓜子蹲著和黃鳳清道:“鳳兒,上唄,我知道你能行!待會兒姐夫給你叫好!”   遠處方才黃鳳清望去的那一桌上,其中坐在末位的中年人扶須而笑:“此子大才,依我看日後翰林院裡肯定少不了此子。”   坐在他對麵的一個麵龐白凈的壯年人附和著笑道:“太宰公是起了愛才之心了。”   被喚太宰公的那人道:“才子誰不愛,一代新人換舊人,國家的未來遲早要交到這些年輕人的手中的。”   “是啊!”首座上的那個中年人笑道:“這些天被東洲唐洲的事情煩得焦頭爛額,來這裡看到這些才子鬥詩心情才舒暢了些,這麼多讀書人來參加春闈,看來我大炎朝的未來是一片欣欣向榮。”   “老爺聖明!”兩個麵目白凈的中年人附和道。   過了半晌,依舊沒有人登臺接詞,太宰公皺眉道:“怎麼還沒人上去,他們不上去,老夫就要腆著臉上去了。”   太宰公上位的那個老人開口了:“清淵,以你狀元之才,上去接這種詞是不是太欺負這些孩子了?”   太宰公啞然失笑:“閣老這話屬下不敢茍同,有道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我敢說就臺上此子,他的才情定不在我之下。”   主位上的中年人眼睛一亮:“不用你上去了,有人上去了。”   黃鳳清上臺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他自幼在江南文匯之地宛洲長大,論才情還沒服過誰,他對李謫抱拳道:“在下黃鳳清,請李兄指教。”   “好!”   終於有人登臺了,臺下一片歡呼。   那個主位上的中年人聽到‘黃鳳清’三個字眼睛一亮,向下首坐著的被稱為閣老的老者問道:“閣老,此子可是宛洲黃秋晚之子?”   閣老瞇著眼睛:“回老爺,此子氣態雍容,貴不可言,此時又敢登臺與這李謫對弈,聽說那黃鳳清是宛洲解元,我想大約便是此人!”   主位上的中年人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再次看向黃鳳清目光中已是一片慈藹。   黃鳳清道:“我來接李兄的下半闕。”   “寒夜無垠,以長歌邀月,月落金樽。   星河去天九萬裡,舞劍長空稀碎。   歸去復來,自在清風,道與誰人說?   曉境東風,入夢芙蓉鋪。”   “好!”   全場一片沸騰。   黃鳳清向李謫輕揖了下,然後端起托盤中的最後一杯酒,一飲而盡。   黃鳳清笑問道:“李兄,還比下去嗎?”   還未等李謫說話,臺下的管事一躍而上,站在兩人中間打笑道:“哎呀呀!兩位公子真是學富五車!真是才華橫溢啊!今天兩位不比個高低怎能盡興呢?”   說完他就起哄似的對臺下道:“諸位說是不是?”   氣氛已然又到達了一個高潮,臺下看客豈會說個不是,一時間人聲鼎沸。管事又轉過頭對店小二道:“快換個托盤,倒上店裡最好的狀元紅,給兩位才子助興!”